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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零年代文工团-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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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蒋珂想起李佩雯那张挂长了的脸,呼口气,抄起书包盖去了自己脸上……


第07章 
  蒋珂到家的时候已经过了中午,李佩雯上班去了,蒋卓则在学校,家里只有蒋奶奶一个人。蒋珂伸头瞧见她在里屋床上歇晌,也就没打扰她。
  自己去灶房拎了暖水瓶拿了茶缸,搁去正屋桌上,倒了半茶缸的白开水,又去掰了半块烙饼。
  筷子也备齐了,便坐在桌边上就着咸菜疙瘩干巴巴地吃,目光散神儿地看着面前的茶缸子。
  茶缸子是白瓷的,沿口烤了一圈深色的蓝釉。用的时间有点久,底盖儿磨掉了几处白瓷,泡了水之后便是锈渍斑斑。但缸肚子上大红色的“为人民服务”字样,却还是跟出厂时候一样的鲜正。
  蒋珂发呆地看一气,伸手扣住把儿,端起茶缸子喝一口里头的白开水。等放下茶缸的时候,便见蒋奶奶出了屋子。她拿着芭蕉扇紧赶着拍两下,身前褂子上的纽扣没扣,打得对襟乱飞,念叨一句:“这天儿,把人烤成了热炕上的蚂蚁。就等着它下场雨,怎么就不下呢。”
  这老天爷的事,凡人还真做不了主。蒋珂看着蒋奶奶在桌边坐下,微挺腰身纽身前的扣子,接她的话说:“再热下去,怎么也得下了。”
  蒋奶奶把扣子扣得齐整,又开始打芭蕉扇,看向蒋珂问:“考得怎么样?”
  蒋珂咬一口烙饼摇摇头,“不怎么样。”
  蒋奶奶也觉渴了,端过蒋珂面前的茶缸子喝一口白开水,然后仍放去她面前。昨儿晚上就跟蒋珂问过这个话,这会子也不必深究为什么考得不怎么样。考不上才是理应,考上那就是撞大运了。这运太大,都没人敢受。
  她润了口觉得舒服了一些,便又问蒋珂:“都考什么?”
  “什么都考。”蒋珂这便细细跟她数,“要测身高体重视力,看样子好不好,以后会不会长胖,声口脆不脆。要掰腿弄腰,跳舞、唱歌、朗诵,会的都得展示。我不会别的,就给跳了舞。”
  蒋奶奶听着点头,接蒋珂的话,“你不会也能试试嘛,朗诵还管会不会?唱歌那就随便唱两嗓子,管他呢。”
  蒋珂抿着唇,有点不好意思,“可是,我怕唱得不好,给自己减分儿。”
  蒋奶奶看看她,“那回头都给练练,到时候就加分儿了。”
  蒋珂眉眼微微舒展,吃口咸菜,“那我都试试。”
  蒋奶奶这又开始略显烦躁地打芭蕉扇,白花花的齐耳短发直往上飘。她看看外头院儿里明晃晃的阳光,掐了一下日子,又问蒋珂:“快放暑假了吧?”
  蒋珂正好吃完了烙饼,正在喝水。白瓷缸子里印出她随着波纹晃动的脸,她把白水喝了精光,搁下茶缸子,回蒋奶奶的话,“好像是的。”
  她近来也没把心思往学业上放,还真没注意这桩事。
  蒋奶奶看她额头上起了一层汗,伸手把芭蕉扇送到她面前,使劲扇了几下,“放暑假时间多,你好好练。等下回再有文工团招兵,咱争取考上。”
  蒋珂被芭蕉扇打出来的风冲得眯眼,看着蒋奶奶使劲点了点头。之前蒋奶奶也拿她的事当儿戏,这会儿支持她了,倒显得比她还认真。
  只是,蒋珂蹙蹙眉,“被妈知道该不高兴了。”
  “甭管她。”蒋奶奶硬声,“大不了咱白天在家练,她下班回来了,咱就收起来。不叫她瞧见,看她还挂脸子不挂?说起来这也不是坏事,你说你要是真考上了,她不也跟着沾光么?死脑筋,还没我这个裹了小脚的老太太想得开呢。”
  听着蒋奶奶说这话,蒋珂微微笑起来。之前觉得蒋奶奶这个小老太太老拿架儿,家里酱油瓶倒了也不扶一下。现在就因为考文工团这事儿,倒打心里眼里敬上她了。
  蒋珂又伸头看看蒋奶奶的小脚,笑着问她:“裹的时候肯定很疼吧?”
  “疼狠啦!”蒋奶奶也低头看自己的小脚,“被按在小杌上,哭成了泪花人。跑也跑不掉,被掐在那动不得,就快哭断气了。要不是你祖奶奶逼着,那么小,谁愿意裹这个?”
  蒋珂嘴角仍抿着笑,穿越前她没见过这种小脚,看到蒋奶奶的小脚还是觉得很新奇的。想想那时候人的审美也奇特,咬牙掰折了脚趾裹出个三寸金莲。好不好看且另说,只一辈子做不得重活,那一双脚,站着走路都显辛劳,别的自是更不行。
  蒋珂感慨这些只都是一小会,吃饱了歇过了,收起茶缸筷子,也就开始抓紧时间练起功来。她练功这劲头实在狠,一般人真没她这耐性。说她热爱舞蹈,倒是一点也不假的。
  因为自己这副身子协调性还不是很好,脚位、手位、擦地、踢腿一系列基础动作她都还是在反反复复地练。又因为家里没有镜子与支架,蒋珂压腿或者做扶把练习的时候,都会用装衣服的松木箱子作为代替。好在房间里是铺了地板,虽已十分老旧,但比石砖地已经不知好了多少。
  蒋珂练功掐着点,到了该烧晚饭的时间就收拾一番开始做饭。这年头便是城里人家,过的日子也不是很好。家里鲜少见荤腥,攒的肉票都打算到过年时多买点猪肉囤着过年。平日里精面细食的票也不多,所以蒋珂把饼烙成那样,李佩雯才会念叨。
  今儿李佩雯下班早,在蒋珂拿着饭盆到院儿里接自来水的时候就回来了。她推着自行车进院子,车头上还挂着一捆芹菜和一些猪肉。
  见着蒋珂在接水,她把自行车往棚子下推,嘴上说:“别忙活了,今晚包饺子吃。”
  蒋珂还有些愣,不知道李佩雯今儿怎么这么舍得。那稀饭便不烧了,她把水龙头拧紧,端着盆里的半盆水去灶房里。
  李佩雯随她后脚进来,拎着芹菜猪肉,芹菜放到桌角边的地上,猪肉放去灶台上,跟蒋珂说:“你把芹菜择一择,择好了拿出去洗一洗。”
  “哦。”蒋珂应一声便蹲身在桌腿边开始择芹菜。
  择的倒是很细心,把芹菜叶子揪个干净,连心儿里的那一撮儿嫩的也没留。择好了拿去盆里端着,正准备出去接水洗,李佩雯叫住了她。
  蒋珂停住步子,便见李佩雯弯腰把她择落的芹菜叶子都抓了起来,一股脑儿全塞进她手里的瓷盆里,说:“哪里学来的阔绰毛病。”
  蒋珂闷声,只得把菜杆儿菜叶都一块洗了。她那是下意识的,没多想,原也不是故意。
  蒋珂洗完芹菜以后,面是李佩雯和的,馅儿也是李佩雯弄的。到包饺子的时候蒋珂坐在桌边帮忙,把饺子皮儿捧在手心里,抹上馅儿,心里清楚知道怎么包,可包出来的东西就是磕碜。
  李佩雯微微弯腰擀面皮儿,看到饺子便掀眼皮看她,开口说:“蒋珂,你就是故意要跟我对着干,不想我们娘儿们日子好过是吧?”
  蒋珂看着自己包的饺子吸口气,声气很弱地说一句,“我没有。”
  李佩雯搁下手里的擀面杖,看着她,语气越发不好,“没有你把饼烙成那样,你没有你把饺子包成这样儿?”
  蒋珂的目光还停在自己包的饺子上,心里微微气恼,这也没再忍着,语气微重地说了句:“我不会。很多东西我都已经很努力在学了,你还想怎么样?”
  “我想怎么样?”李佩雯眼睛忽然瞪起来,“我倒想问你蒋珂想怎么样,发场高烧就换了个人?你到底糊弄谁呢?这也不会那也不行,就会跳舞是吧?”
  蒋珂把手里拿着的饺子皮揉成面疙瘩,深吸了口气,忽然抬起头来盯住李佩雯,她也是忍到不想玩这场穿越游戏了,顶着李佩雯的话就说:“我就不是你闺女!有本事你把我绑去院儿里那棵老槐树上烧死!看你闺女回不回得来!”
  在李佩雯看来,此时的蒋珂确实是疯了。但她不信那些牛鬼蛇神的封建迷信,她瞪着蒋珂,只觉得她说这些话不过是来气自己的。她也是气昏了脑子,随后摸起擀面杖就往蒋珂头上拽了过去。
  蒋珂被吓得抬手去挡,那擀面杖还是砸在她脑门上弹了出去,落在地上后直打滚,滚出灶房的门,正落在蒋卓的脚前。
  蒋卓站在门外,看看地上的擀面杖,又抬头看看屋里的李佩雯和蒋珂,皱眉出声:“妈,你干什么呢?”
  李佩雯气得掐腰喘气,蒋珂这时候已经放下了手来。她从来没被父母打过,从小就是爸妈爷爷奶奶捧在手心里哄着长大的。此时心里除了委屈,大概就剩怨恨了。因此她目光冰冷地挖了李佩雯一眼,起身就往灶房外走。
  李佩雯偏又叫住她,气息不稳地撂狠话,“蒋珂你今儿敢出这四合院的门,就甭想再回来!我也还告诉你,你死了跳舞那条心。以后再让我知道你还发疯,我李佩雯非得让你瘸着腿走路,没含糊的!”
  蒋珂背对李佩雯站着,手指使着力气蜷起,终了没有出这四合院。但这一晚的芹菜猪肉馅儿的饺子,她也一个都没吃。没吃就多出来几个,蒋奶奶悄悄给她留在了碗里,还便宜了赵美欣两个。
  赵美欣站在桌边儿夹着饺子蘸醋的时候,就跟李佩雯说:“婶儿,你怎么动那么大的火气。可儿不懂事,慢慢教呗。女孩子心气儿高正常,认清现实就好了。”
  李佩雯还没回来得及开口回赵美欣的话,就听蒋卓没好气出了声,“赵美欣你少掺合我家的事,芹菜猪肉馅儿的饺子,你爱吃吃,不爱吃就滚蛋!”


第08章 
  蘸醋的饺子还在醋碗里,赵美欣滞了动作,朝蒋卓看过去,“嘿,蒋卓你……”,下头的话没出口,李佩雯先微瞪着眼严肃地教训蒋卓,“怎么跟你美欣姐说话呢?”
  蒋卓端着碗,看赵美欣一眼,“她算我哪门子的姐姐,赵家这亲戚,咱可攀不上,也不敢攀。我蒋卓的姐姐,就蒋可儿一个。”
  赵美欣这就不吃了,连那蘸醋的饺子也没夹回来。她“啪”一下把筷子拍到桌面上,低声念叨一句:“什么玩意儿。”便起身出了蒋家的正屋。
  李佩雯面上不好意思,起身客气地留她再吃两个,她站在门外回头,“婶儿,谁家还吃不起个猪肉馅儿的饺子?我吃你家两个饺子讨这一通臊,我也是自个欠。”
  说罢不再给李佩雯说话的机会,扭头那便往北屋去了。
  赵美欣这一走,李佩雯脸上挂不住,自然还是坐下来教训蒋卓不懂事,说他,“也被你姐带疯了不是?”
  蒋卓那也没有小孩儿样,吃着饺子不耐烦说:“妈您甭说了,您别看我小,这院儿里哪家哪户住着什么人,我心里门儿清。就她赵美欣这样的,现眼的时候还在后头呢。”
  这话越说越不好听,邻里乡亲的,面子总还是要顾。一直没言声儿的蒋奶奶拿筷子敲敲蒋卓的筷子,“赶紧着吃饭吧,再不吃,饺子全凉了。”
  蒋卓没再说下去,李佩雯则深深吸口气端起饺子碗。
  蒋珂躲在南头屋里,背靠隔板墙弓腰坐着,一点儿动静也没发出来。
  她就这么一直坐到李佩雯她们吃完饭,蒋卓端了那剩下的一碗饺子,手里握着筷子,送到她面前,“姐,快吃吧。”
  蒋珂仍还是把头埋在胳膊里,摇摇头,闷声道:“不想吃。”
  蒋卓站在她面前不动,“置气归置气,不吃饭能讨得什么便宜?再说这猪肉馅儿的饺子,咱家一年也就吃那么几回。不年不节能吃这口,你不撑开了肚子吃,傻不是?才刚要不是我打发走了赵美欣,你都没这一碗。她那是瞧见你跟咱妈置气,来顺这口的。”
  蒋珂等蒋卓说完,微微抬起头来。看着他有些晒黑的脸蛋,说起话来真像大老爷们儿的范儿。饺子的香味往她鼻子里钻,她这也就没再怄气委屈自己的胃,抬手接过蒋卓手里的碗和筷子。
  埋头慢慢吃地吃,这是她穿越过来头一回尝到肉腥,便吃得委屈漾出心田,眼泪啪啪往下掉。
  蒋卓瞧她这样,笑着打趣她,“好吃哭了都?”
  蒋珂不搭理他,抬手抹抹眼泪,继续吃。
  她委屈,一来是长这么大没被父母打过,李佩雯擀面杖抡起来那一下砸她心里去了。二来是这少衣少吃少喝的时代,真太苦了。三来,她天天做家务,做了所有穿越前不曾做过的粗活杂活,结果李佩雯还不满意,处处挑剔她,给她脸子看。四来,跳舞也不能好好跳。
  蒋珂一面吃着饺子仍还一面委屈,眼泪擦了,一会儿还是啪啪往下掉,这就嘴里塞着饺子,胡乱言语起来,“都是我的错,我看《芳华》就不该多嘴,不该说没感觉,不该说没什么意思,不该说还不如去看《妖猫传》……都赖我我没文化……没底蕴……看不懂都是我自己的锅……呜呜呜……”
  蒋卓看她哭得可怜兮兮,嘴里囫囵的话,他却是一句都没听懂,这便抬手挠着脑袋,一脸迷糊地问蒋珂,“姐,你说什么呢?”
  蒋珂把碗里最后一个饺子塞进嘴里,抽抽两声,抬手把脸上最后一点眼泪抹干,便不再哭。该自悔的话也说完了,可便是忏悔得呕出血来,她也回不去自己的时代了。
  蒋珂吃完饺子后自己洗了碗,别的就没再干,这一晚的洗澡水也不是她烧的。李佩雯烧好水,一家四口洗过,也就都去各自床铺上睡觉。蒋珂避着不和李佩雯碰面,母女俩这也就成了冷战态势。
  晚上躺在床上,蒋奶奶和蒋珂睡得都不早。蒋奶奶在暗夜里叹了好几口气,忽然对蒋珂说:“可儿,要不咱别跳了。”
  蒋珂听到这话愣了一下,半晌出声:“奶奶,你又不支持我了?你晌午那会儿不是才跟我说过,不搭理她,也到暑假了,趁着她不在的时候练就是了。”
  蒋奶奶还是叹气,“其实你家务事做得不好,学业搞得不好,这都还在其次。就是因为你跳舞,心思都扑在这上头,你妈看了就不痛快,才会这样挑剔你。你要不跳舞,旁的做得且凑合,她兴许也没这么大的脾气。你说今儿拽了你脑门盖儿,明儿真打折你的腿,你怎么办?”
  蒋珂抿口气,“她要真敢打折我的腿,我就敢去警察局报案!”
  “长本事了你!”蒋奶奶叱她一声儿,声音又放低下来,想说什么没说出口,最终又叹了口气。
  这一夜一家四口人,谁都没睡得过分踏实。一早还是李佩雯起得最早,做些简单的早饭,自己吃一些,余下的都留给蒋卓蒋珂和蒋奶奶,她先往班上去。今早上却又是破天荒的,她自个吃过了,又跑出去买了一个包子和一根油条,拿回来的时候蒋卓正醒了,坐在床上醒盹儿。
  李佩雯把包子和油条放去桌上的罩网下,跟还有些迷糊的蒋卓说:“我去上班了,这给你姐买的,起来的时候叫她吃干净,别糟蹋了。”
  蒋卓还有些呆愣愣的,看着李佩雯“哦”了一声。等李佩雯出去骑上自行车出了门,他才真醒过盹儿来。他从床上下去,到桌上掀罩网,看了看下头搁着的是油条包子,便转头往南屋里头叫唤,“姐,快起来洗漱洗漱吃早饭了!”
  蒋珂洗漱完了在屋角脸盆架子上搁下瓷盆,到桌边儿看到油条包子的时候,便微微愣住了,想着这又是什么节气?
  蒋卓已经把稀饭盛好,三碗摆在桌上,自己手里啃一馒头,说:“妈给你买的,让你吃干净,别糟蹋。”
  蒋珂还是有些愣,在桌边上坐下来,蒋奶奶这会儿也坐过来,搁下拐杖说:“你妈这是打了你那一下,心里愧疚呢,怕是一夜也没睡好。她脾气不好,她自己也知道。”
  蒋珂抿抿唇,片刻低声念叨句,“打一巴掌给颗枣儿。”
  蒋卓去夹咸菜,“要是谁打我巴掌给我这样的枣儿,我天天给他打。锤肿了,都不带吭一声的。”
  “出息。”蒋珂薇笑起来,把那包子夹给蒋奶奶,“奶奶你吃吧。”
  蒋奶奶喝口稀饭摆摆手,“这是你妈的心意,你要是不吃,昨儿那一下不是白挨了?”
  她给蒋卓吃,蒋卓也打死不吃。没办法,只好自己吃下了那包子。油条便是分做了三份,蒋奶奶吃半根整的,她和蒋卓分了另外半根。
  蒋珂吃着油条低头喝稀饭的时候,昨儿一晚上的委屈心理,也就慢慢散了。
  吃完早饭去上学,她和蒋卓在胡同尽头分开道儿,往各自的学校去。人没拿她的事当正经,少有人会问她昨儿考得怎么样。问了的,那都是故意玩笑她的,譬如,半路上遇上的骑着自行车的杏芳儿。在她后面打得铃铛脆响,等她回了头,便调…笑着问她:“可儿,明儿就能领军装了吧?”
  蒋珂听着这话只笑笑,不言声儿,而后埋头只是走路。
  杏芳儿见她不搭理自己,怪觉没趣,也就骑着自行车过去了。脸上笑着,心里想着,蒋珂若是都能考上文工团,她杏芳儿就该悬梁吊死自己了。
  蒋珂说没在等北京军区政治工作部文工团的通知,其实也还是在等着的。只是一直等到学校里放暑假,也没等来。这就是没戏了,蒋珂也坦然接受。
  而接下来的日子,蒋珂每天就是躲在家里练跳舞,但并不让李佩雯知道。邻里乡亲的也都懂事,没人在李佩雯面前嚼这舌根子。之前李佩雯和蒋珂就因为这事闹过,你再从中挑拨,这叫什么人啊?不是故意把人母女往仇家的方向推吗?
  李佩雯在家的时候蒋珂就不跳,每逢着李佩雯医院值夜班,蒋珂便就连夜不歇。只要李佩雯不在,她就把舞鞋穿起来练功底。只要李佩雯在,那就乖乖写作业做家务。也装出一副,全然收回了在舞蹈上的心思。
  就这样一个暑假过来,蒋珂再抬腿踢脚,已经能觉出这身子的柔韧与可控度都稳定了下来。她心里越发有底,想着只要再勤加练习些日子,达到她穿越前的水平,那是没问题的。等达到穿越前的水平,且每日再花些时间带着练,就不会退步。
  开学之后,蒋珂为了挤时间,便都是课间时分跑去操场上的撑杆边练习。因为放学回了家烧好晚饭,李佩雯不一会就会下班到家,如果不在学校练,那她就没有一点练习的时间。
  这样练习的条件不好,但她还是日日坚持。她想着,也就这样儿了,等下回再有文工团招兵,她去报名,一准儿考上。考上她就可以搬去军区大院里住,天天什么都不用想,就是跳舞。也不用再听邻里乡亲的嘲笑,不需要再看李佩雯的脸色。
  可还没有等到下一个文工团的招兵,她和蒋卓和蒋奶奶合力隐瞒的事情,就被人告密给了李佩雯。
  那一晚蒋珂和蒋卓一起去副食店买了酱油回来,进院子还没走到西屋前,就看到她的书房被扔在正屋门外的石阶下头。而书包旁边躺着的,是一双被剪刀剪烂了的旧舞鞋。


第09章 
  这样的场景太过扎人的眼珠子,蒋珂往前走两步,离散落在地上的东西近一些。蒋卓跟着她,声气弱如蚊虫地担心着叫了她一声,“姐。”
  她没回声儿,就那么盯着地上烂了的舞鞋看,眼角已经微微泛红。心底慢升起的怒气,也让她眉毛下瞧着仿似抹了一层胭脂红。
  她忍着,把指甲蜷缩扣进手心。
  赵美欣随着蒋珂和蒋卓的步子进的院子,脚上蹬着一双黑色高跟儿小皮鞋。鞋跟并不高,只有约莫三厘米,却也是平头小老百姓里稀奇罕见的玩意儿。
  她进了院儿就去东屋叫胖琴,叫了出来掐着腰给她看自己的高跟儿鞋,问她:“怎么样,好看不?”
  胖琴啃着手里的一截黄瓜尾巴,最是没滋味的一截。她低头看着赵美欣的鞋,眸子亮亮地欢喜着说:“好看好看。”
  赵美欣一天天让她长见识,她也是真羡慕赵美欣,乐意跟着她屁股后头打转。
  赵美欣正美的时候,看到西屋那边儿站着的蒋珂和蒋卓,并两人面前的杂碎物件儿,便收起得意的神色,问了胖琴一句:“怎么了?”
  胖琴也不知道,摇摇头,“不知道呢。”
  “过去看看。”赵美欣说着便蹬着高跟儿鞋去了蒋珂那边,胖琴啃一口苦滋滋的黄瓜尾,跟上她过去。
  到了蒋珂蒋卓面前,看到地上破烂的旧舞鞋,赵美欣便忽笑了一下,开口说:“哟,这谁干的呀?可儿,你家这不是招贼了吧?”
  蒋珂本就不喜欢赵美欣,听她这语气声口,更是恼,转头便挖了她一眼。
  蒋卓更直接些,蹙眉没好气,冲她说:“赵美欣,叫你不要掺合我家的事,你是听不懂人话吗?!”
  赵美欣本来就不是善茬儿,好几个月前因为两个猪肉芹菜馅儿饺子,认了蒋卓两句臊。今儿她可没拿他家一分钱东西,不受他这脸子,这也就收了笑,回蒋卓的话,“毛头小子一个,还真当自己是个玩意儿了嘿!给你脸,你就要着。这一院儿里四家人,就你们蒋家姐弟两个最不上道!猪油蒙了心,脑子勾了芡儿的东西,你们要是都能有出息,这天下还不活人了!”
  蒋卓被她这话说得暴脾气上来,就要往她面前上一步进一步跟她理论。蒋珂拉了一下他,没叫他上去,自己看向赵美欣开口说:“你一社会坏分子,有什么资格谈出息没出息。”
  这话一说出来就严重了,赵美欣忽瞪大了眼,看着蒋珂,“蒋可儿你说话得负责任,你坏在哪了你给我说出来!要是说不出来,今儿咱们没完!”
  外头几个孩子争吵,把四屋里的长辈儿都给嚷了出来。赵美欣的父亲还问了句“怎么了”,到了近前便听着蒋珂嘴里说:“我们都是无产阶级革命者,我们都在艰苦奋斗,想着的那也都是怎么奉献自己去报效国家报效社会。但你赵美欣不是,你赵美欣活脱脱就是一小资产阶级!你是人民的敌人!是无产阶级的敌人!”
  怎么说起阶级敌人这话了,长辈们也没闹明白,只见赵美欣有些跳脚,气得狠了,咬牙切齿看着蒋珂,“蒋可儿,你再胡说八道一句试试!”
  “我是不是胡说八道你心里没底儿吗?”蒋珂那是攒着气正冲没处发,赵美欣往枪眼儿上堵,她怎么也是要弄得她不痛快的,反问完了那话,便又指着她脚上的高跟儿鞋,说:“你脚上的高跟儿鞋,你屋里的唱片机、烫头机,还有口红,都是证据!一院儿里的大家互相之间客气,没人说你什么,你还理所当然了?你且走着瞧吧,我明儿就去街道革委会检举揭发你!”
  赵美欣也气红了眼,忽然从自来水那石槽边摸出一根棍子来,指着蒋珂就说:“蒋可儿你再嚷嚷,我楔死你信不信?”
  蒋珂这会儿还真不怕死,盯着她,“今儿你不把我楔死,你赵美欣就是个孬种!”
  眼见着两人就要打起来了,长辈们自然开始动手拉架。旁边偏还有拱火把事往大了闹的,那便是蒋卓,抬高了声儿在院子里喊,“打倒赵美欣!打倒小资产阶级!”
  最后,整个院儿里全部乱成了一团,难解难分。也不知谁推了谁谁搡了谁,赵美欣高跟鞋的鞋跟儿一崴,人摔出去把头碰在了石槽上。蒋珂也摔了出去,摔倒后后脑勺垫在一块石头上。
  混闹是在赵美欣和蒋珂两人受伤时停止的,蒋卓挣开抓着他胳膊人的手,跑过去看蒋珂,紧张地问她:“姐,你没事儿吧?”
  蒋珂躺在地上,身下有硌皮子的细碎小石子儿。她看着染了微微红霞的天空,白云如糖。她喘息很缓,像发泄了心里的所有怨气与恨意。
  在蒋卓把她拉起来的时候,她看到李佩雯的脸,便把目光往下一避,弯腰捡起自己的书包和烂舞鞋,错过李佩雯,抬脚上石阶,进了屋里。
  蒋珂去到屋里后,在床边上坐着,手里捧着那双陪伴了她几个月的旧舞鞋盯着发呆。赵美欣额头磕得流了血,伤得重不重她没心思去管。她看了一气手里的舞鞋,而后揉进怀里,歪下身子往床上躺着去了。眼泪从眼角滑出来,她也不管,任那带着咸味的液体流到竹席上。
  蒋卓看她这样,站在她床前安慰她,说:“姐,你不要难过了,大不了我再去给你找一双来。”
  蒋珂没说话,这好像是舞鞋的事情,好像也不是舞鞋的事情。
  蒋卓又站了一气,看蒋珂还是没反应,想着安慰没有用,也只能放她一个人静静了,便与她说:“姐,你歇会儿,我出去找奶奶。”
  蒋卓前脚出去不一会儿,李佩雯后脚就进了蒋珂的房间。她站在门框下,已经没有了剪蒋珂舞鞋时候的气势,就这么站了好半晌,才开口说:“不是你美欣姐跟我说的,是你的班主任王老师。”
  蒋珂躺在竹席上还是不出声,李佩雯又说:“我们老蒋家的人,都不是搞文艺那块料。尽早些收收心,别再整那些幺蛾子,让邻里乡亲的笑话……你那回考过北京军区的文工团,我就说了叫你不要再考……”
  蒋珂还是躺着不动,也不说话。李佩雯看她这副模样,下头的话也都再说不出来。她这便转了身要往外走,然刚抬手打那旧布帘子,忽听蒋珂在她身后出声说了句:“我恨你。”
  蒋卓出去找到遛弯儿的蒋奶奶,扶着她胳膊一小步一小步从胡同里往家回。蒋奶奶的拐杖戳在地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响。
  他把才刚家里发生的事情说给蒋奶奶听,“家里酱油吃完了,我和姐去副食店打了一些。回来的时候就看到姐的书包被扔在了屋门前,舞蹈鞋也被剪了。肯定是有人告了密,妈才会翻姐的书包。后来赵美欣自己个儿往上送,咱们就打了起来……”
  蒋奶奶听蒋卓把事情前因后果说完,嘶口气,“瞧你们这闹的,没把街道居委会招来吧?”
  “那没有。”蒋卓摇摇头,“我姐说明儿要去革委会检举揭发赵美欣,不知道是不是气话。”
  “可不能让她去。”蒋奶奶看一眼蒋卓,“乡里乡亲的,一院儿了处了这么长时间,哪能恼这么绝。胡闹过也就罢了,谁也别再不依不饶的。甭管什么时候,那告密的,都是最招人讨厌的。”
  蒋卓闷口气,没说话。
  两人走过小半的胡同,蒋奶奶叹着气,忽又说:“这回这样一闹,我看你姐怕是真要放弃了。你妈也是,怎么就那么死心眼?跳就随她跳,能成事就成,不能成就拉倒,碍着她什么了?把孩子逼成这样,还能得什么好了?”
  蒋卓微微低着头,“我妈那人就是,觉得自个儿想什么都是对的,从不站在别人的立场上想事情。说浅了是固执,说深了,就是强权主义,想我和我姐什么都听她的。”
  蒋奶奶听不懂他说什么强权主义霸权主义,她只在心里想,蒋珂这回是真认真的。旁人笑话她,她从不理会,偏李佩雯捏着她几次三番地闹。
  真闹僵了,蒋珂也放弃了,她心里只觉的可惜。这么几个月,她是看着蒋珂怎么练跳舞练过来的。那股子劲头卯着到现在,再这么练个一年半载,进文工团,足够了。
  蒋奶奶和蒋卓一老一小,就这么你叹一声我叹一声地回了家。到家后谁也不提今晚上院子里闹起来的事情,吃饭梳洗睡觉,都是冷冷清清的。
  蒋珂晚饭没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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