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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剑下天山-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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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天澜奉遗命,隐剑阁,一为避清廷搜索,二为保护藏金。因他曾献血立誓,所以在未死之前,连石大娘也不告知,这样年复一年,流光如失,眼见清廷已抵定中原,各地的零星义军又未成气候,桂天澜极目山川,心伤逝者,抚御兴叹,复国难期。因此在黄衫上留下隐形图画,原想侍桂仲明长大之后,将秘密告诉他,让他去闯荡江湖,图谋复国,日后好按图索骥,取出藏金,却不料平空插进石天成这段恩怨风波,桂仲明弃家远走,桂天澜也惨死荒山。

再说韩荆,自李定国死后隐居川东,二十多年,也练就一身技业,隐隐成了川东的武林之雄,各路武林高手,对他都很尊敬。他本来已无意再图大事,也不想偷取藏金。不料当日参与其事的一个工匠刧后余生,几经艰苦投到眉山寨主罗达手下,竟然起了贪念,将藏金之事告诉罗达,纵恿他去取,并告诉他,韩荆就是当日的主事人之一。罗达听了大喜,亲自拜门,求韩荆相助。他的说法非常巧妙,一面激起韩荆英雄垂葛之心,叫他取出金来,好在武林称霸;一面挑唆他与桂天澜决一雌雄,以增他的武林声望。韩荆本来是一个心高气傲的人,临老糊涂,想起这批黄金反正已无主人,自己取来,立刻富可敌国,竟然也起了贪念,和罗达做了一路,并且另外邀约两个高手,准备去对付桂天澜。

事情虽秘,不知怎的,却也漏出来,四川武功最强的几个武林人物,竟不约而同地到了剑阁,这些人和罗达一样,哪里有什么大志,只是想夺取重金。

至于那柄腾蚊宝剑,也是李定国临死时交给桂天澜,叫他代为收藏,留赠英豪的。桂天澜就把它系在主座佛像腰间,作为腰带。他为了纪念李定国,把这座佛像塑成李定国的相貌。那宝剑无巧不巧,也落在桂仲明手中。

凌未风看完李定国遗书之后,对藏金来历已是明了,于是,对着韩荆嘿的一声冷笑,懒洋洋道:“失敬,失敬,你原来是这批黄金的主人?那么你就是李定国将军了?我早就听说,李定国已客死缅甸,想不到他居然还活在人间!”

韩荆满面己通红,怒道:“是李定国的,也不是你的,我和李定国同生共死的时候,你这娃娃还在吃奶。怎么样说,我和李定国都沾上一点边,你算老几?”凌未风嘻嘻笑道:“曾和李定国同生共死那更好了,你当然知道他的意思。”韩荆半根短杖向凌未风骤的掷去,疾喝道:“凭你想伸手拦阻,那可不行。”凌未风扬手就是一道乌金光芒,把那根短杖激射得直飞回去,说道:“我就是要拦你!”韩荆慌忙侧身一闪,将短杖接回手中,只见杖头嵌着五六寸长的一根似箭非箭的东西,又是一惊,心想:这小子居然凭着如此细小的暗器,就能将我的半截龙头拐杖反撞回来,这功力真是非同小可,和他比划,要赢他大约是很难了,只是自己乃是武林中顶尖儿的人物,如何咽得下这口气。凌未风叫道:“你想拿黄金就过来!”将青钢剑在手中抛了两抛,脾腕斜视。桂仲明也仗腾蚊宝剑,立在凌未风身旁。

贺万方是始终参与藏金之事的人,他知道每座金罗汉重六千四百斤,六千斤是赤金,四百斤是铁皮,韩荆只能将罗汉摇动,凌未风却能把罗汉推倒地上,看来已是胜了一筹。当下急忙说道:“要比划也不能在洞中比划,这里面遍是机关。还是到外面去看,数海底,讲规章,作个了断吧!”“数海底”是黑道中的切口,武林中人物有纠纷之时,将自己的来历、目的、要求等一讲出来,叫做“数海底”。贺万方这话是想请凌未风他们到外面去好好商量。达土司道:“对呀!何必为这点黄金伤了和气,到外面去请武林同道共议,一碗水大家分来喝就是啦!”其实达土司何尝想将黄金分给凌未风,只是他见凌、桂二人,都是扎手的劲敌,心想,若在洞中动手,自己这边准处下风,不如到外面再说。

凌未风将青钢剑插入鞘中,说道:“着呀!要打架也得找个好地方,到外边去吧。请!”韩荆一言不发,按着“左三右四中十二”的步法,就向洞口奔出,一行人跟着他也到外面。

六人跃过水帘,谷中群豪纷纷围上,七口八舌探听结果,贺万方道:“黄金十万八千斤全在里面,咱们是财星照命啦!”达土司道:“黄金是有了,只是怎么分法,咱们可还得好好谈谈。”张元振道:“我们七个人都是早已知道静金藏处,特地赶来的,那当然是有份了,他们三人嘛……”卢大楞子截着说道:“凌大侠等三人当然也有一份,我们就按十份来分了,大家都不要争。”罗达箭伤方止,在地上呻吟道:“我最先进洞,为了大家受伤,你们有言在先,可得给我两份!”韩荆哼了一声道:“你若探出结果那当然给你两份,可是你一进去就给箭射出来啦!”顿了一顿,又道:“黄金可不能这样分法!”

群豪愕然问道:“该怎么个分法?”韩荆指一指贺万方道:“此金是我埋,机关是他设,我们每人该占两份。你们五人每人一份,另外我邀有两位好友与贺老弟一起来的,虽然尚未见到,也该算他们一份。至于那边三位客人……”

他指一指凌未风,继续说道:“照道中规矩,只能合起来算一份。他们只是误打误撞的,不能照我们这个分法。”

罗达听了十分不服,他受了箭伤,只分到一份,而韩荆两个尚未露面的朋友,却也要占有一份。但流血方止,浑身无力,不敢开声;达土司也不服,他正想说话,却给卢大楞子抢在头里说道:“韩大哥和贺大哥各要两份,那我们没说的。只是凌大侠他们三人,合起来才算一份,却也不公平。依我说,既然是有水大家喝,那他们也该各占一份。至于韩大哥邀了朋友,按说没有露面,本来难准他们插手。但既然韩大哥邀了他们,这点面子咱们弟兄可还要卖,我说就让他们合起来算一份吧,一共是十三份平分。大家以为如何?”罗达感激凌未风救命之恩,首先道好;达土司虽然不是凌未风他们的对手,但他们想激怒韩荆和凌未风作对,坐收渔人之利,因此也跟着道好,韩荆一看,自己这边已有三个人主张凌未风他们有份平分,心中又是一慌,暗想若再坚持,他们联起档来,自己可吃不了,当下干笑几声道:“好,咱们不打不相识。钱财小事,义气为先,就照卢舵主说的,十三份分开。”达土司一听,他居然扔下了这几句门面话,意欲与凌未风化敌为友,十分失望!

绿林群豪七嘴八舌争论分金之际,凌未风在一边冷眼旁观,懒洋洋的毫不在意,到了此刻,忽然双眼一翻,霍地站起,喝道:“谁与你这样分法?你们这是自说自话。”韩荆诧然问道:“依你说又是怎么个分法?”凌未风道:“这些金全是我的,谁想要就着我来!”此言一出,不但群豪失色,就是桂仲明和冒浣莲二人也感诧异,心想:怎么凌大侠一反本性,也爱起黄金来了。桂仲明轻轻的扯一下凌未凤衣袖,悄悄说道:“我们要这么多黄金干什么?”凌未风在他耳边说道:“你们别管。我要凭此批黄金收伏这班魔头,干一桩大事。”

凌未风要独占藏金,这真大出群豪意外,他们一时间都说不出话,后来又见凌未风和桂仲明窃窃私语,以为两人是商议对付他们,个个愤怒,就是卢大楞子本来是感激凌未风的,这下也很不以为然,心想:“天山神芒”原来竟然是虚有其名,见利忘义的家伙。他不待韩荆说话,就迈前两步,拱手说道:“凌大侠,凭你‘天山神芒’的名头,要黑白全吃,咱们本该退避三舍。怎奈众弟兄们远道前来,凌大侠要教他们空手回去,这可有点说不过去!”

群豪轰然叫道:“是呀可是那门规矩?”凌未风翻着白疹瘩的眼珠,“哩”的一声笑道:“这是你们黑道的规矩。黄金是我们先发现的,一碗水是不是分来喝,那可得由我作主!”绿林中抢财物之时,若有另外的同道中人撞上,按规矩他们可要求分赃,见者有份。不过这可得征求先在场者的同意。若他们不同意,要求分赃者又不肯缩手的话,那就只有武力解决了。所以武林中要求见者有份和原先在场者的拒绝分赃,都不算不合规矩。凌未凤此言,分明是向群豪挑战。

卢大楞子给凌未风的话横里一截,倒觉难于开口,他虽不服凌未风要强行吞占,但又不愿与凌未风真个厮拼,当下退过一边,默然不语,韩荆与达上司气得双眼通红,冷笑说道:“那么咱们只好见个真章了,你划出道来!”凌未凤道:“这批黄金现在全算是我的,你们谁要,就来和我比试。不论比那种技业,我都奉陪。咱们这是赌技夺金,每样技业赌注都是一尊罗汉,赢了的就是你们的赌本,可以加注再赌。你们若肯这样赌法,我就一个人全接下来,你们若要群殴,那我们三人也可奉陪。”

韩荆心想:“我们每人都有独门武功,纵你凌未风再强,也不能精通各家技业。这样赌法,倒比群殴还上算。”在场的都是成名人物,势无以众凌寡之理,而且若然群殴,桂仲明那把宝剑,可就克住所有的兵刃,卢大楞子心想:这样比法,轮到我时,可以文比,可以保全和气,当下也表赞同。

凌未风见绿林群豪都已答允,微微一笑,飞身落下谷中盆地,在一块大岩石上一站,高声说道:“你们哪位先上?”达土司一个箭步跳出说道:“你下来,我和你先玩一样把戏。”

凌未风抱拳说道:“什么把戏?”达土司将外衣一脱,露出黑铜色的肌肤,双臀一震,筋骨格格作响,高声说道:“我们来一套借三还五的把戏!你先给我打三拳,我付你利息还你五拳,打时大家不许用轻功闪避,也不许还拳。若有死伤,爷安天命!”达土司是外家第一流高手,铜皮铁骨,练就铁布衫的绝顶功夫,平常连刀枪都插不入,何况拳头。他想凌未风若受我三拳,不死也伤。纵然不伤,他打我五拳我也不怕。

卢大楞子听了,心想达士司这个粗人倒会占便宜,他要先打三拳,这凌未风一定不肯答应。果然凌未风道:“这不公平。”达土司道:“那你就先打我三拳,我打你五拳。”岂知凌未风不是这个意思,他不理达土司插嘴,不停地说下去道:“这不公平,我何必多占你两拳?我不要利息,你先打我三拳,我再还你三拳好了!”达土司大怒,心想:你敢轻视于我,高声叫道:“那你下来,咱们比试!”

凌未风落在那块大石上单足独立,双拳一伸,也叫道:“你上来,在这块石头上比试要好得多,谁要落下石头,也就算输了。”达土司一看,那块石头仅能容两人站立,别说不能用轻功躲避,连回身闪避都难。心想“这你更是自己讨死”,双臂一振,跳上石头,凌未风仍是单足独立,说道:“你站稳了!这石头上窄得很呀!好,你发拳吧!”

达土司见他单足独立,分明是让自己在石头上多占一些地方,自己享誉武林三十多年,几曾受过如此轻视,怒火冲天,大喝一声:“你也站好了!”呼的一声,劈胸一拳打去,凌未风挺胸相迎,只听得“蓬”的一声,如击巨木,凌未风单足摆荡,身子摇了几摇,似欲跌倒,桂仲明大吃一惊,正待过去救时,凌未风已站稳了身形,“哎呀”一声笑道:“没伤着!”

达土司一拳打出,就似打着一块钢铁,拳头隐隐作痛,身子也给反碰得摇晃不定,但是桂仲明只注意凌未风,没见着他的狼狈相,群豪可是大吃一惊。

原来这拳凌未风故意硬碰碰接了下来,看他的劲力。结果凌未凤虽未跌倒,胸口也是隐隐作痛。急调好呼吸,运气一转,气达四肢,知道没有受着内伤,心内一宽,又嘻嘻笑道:“第一拳过了。弟二拳来吧!”达土司一言不发,运起神力,呼的一拳,又向凌未风小腹丹田之处打去,凌未凤把身子向左微微一侧,达土司一拳贴肉打过,滑溜溜的无处使劲。凌未风用‘卸’字诀,把他的劲力化于无形。又是嘻嘻笑道:“第二拳也打过了,还有最后一拳,好生打吧!”达土司睁大双眼,怒吼一声,双拳齐发,凌未风身子突然向后一仰,单足悬空,头向后弯,半边身子已悬岩外,达土司双拳之力,何止千斤,但凌未风这向后一仰,踏着岩石的右足纹丝不动,腹部却凹进三寸,达土司两拳头都打中了,却被凌未风腹肌吸着,达土司手臀亦已放尽,无从使力,凌未风身子一挺,喝声:“撤手!”达土司只觉一股大力反击回来,拳头“卜”的一声弹了出来,身子摇摇欲倒,幸他功力也极深湛,双足一顿,“力坠千斤”,才把身形稳住。群雄瞩目惊心,竟禁不住轰然喝起好来!

凌未风接了三拳(按:最后一次虽是双拳开发,但仍算是一拳。武家所讲的“一拳”是双手都算在内的),神色自如,双足踏实,与达土司面面相对,嘻嘻笑道:“现在轮到我发拳了,你站好没有?”达土司心内发毛,说道:“你等一下。”他调好呼吸,用力一绷,全身骨骼格格作响,他这才定下神来,心想:你凌未风功力虽然深湛,也未必破得我铁布衫横练的功力。双足用力钉在石上,叫道:“你打吧!”凌未风微微一笑,左掌一扬,右拳在掌下直穿出来,叫道:“第一拳来了!”

达土司突的身子一矮,肩头向前一撞,凌未风“蓬”的一声,击个正者,也觉一股大力反击回来,他疾的将拳头一收,达土司哼了一声,竟给他在收拳之际,用“粘”劲将身子带动两步,凌未风从旁微微一闪,喝道:“站稳了!”达土司满脸通红,强用重身法稳着身形,一言不发。

原来达土司接这一拳,取巧到极。本来“借拳还拳”是规定别人发拳时不许反击的,他肩头向前一撞,其实已是反击,只是他不动手,因此不算是犯规。

凌来风一拳打他不倒,用内家粘力,也只把他带动两步,亦是颇感诧异。心想:“这家伙名不虚传,虽然取巧,功力也真深厚。我倒要试试他的铁布衫功夫怎样?”又是微微一笑,脚跟一旋,拳头自仰面向他右乳打出,叫道:“第二拳来了!”

这回达土司不敢再取巧反击,硬挺着胸,迎面接了这拳。凌未凤一拳打出如中铁石,他拳头打中,再用力一按,达土司也觉如千斤铁锤打来一样,又是“哼”了一声,身子摇晃了几下,用力挺着。凌未风这拳用的是硬功,见达土司虽然给打得摇晃,仍无损伤,亦是不禁暗暗佩服。心想,此人的铁布衫功夫在江湖之上,也可坐第一把交椅了。

达土司接过两拳,心神稍定,想在群雄之前,捞回面子。强自作态,哈哈笑道:“老夫虽老,这几根骨头还硬朗,你还有一拳,好生打吧!”笑声未毕,凌未风忽然双拳开发,朝他两胁打来,达土司虽有一身横练功夫,不怕点穴,怎奈“涌泉穴”乃是人身三十六大穴之一,再加上凌未风的神力,如何禁受得住?只觉全身麻痹,给掌力震得断线风筝一样,飘飘荡荡直跌下去。卢大楞子站在就近,抢过来扶,达土司也好生了得,一个“鲤鱼打挺”,翻起身来,满脸通红,叫道:“黄金我不要了!”一扭头便往外走,想回转故乡,再练绝技。

韩荆急忙拦着他道:“别忙,还有小弟们呢。”他乃是想留着达土司,准备万一群殴之用。

达土司道:“我是认输了,何必还在这里看人脸色呢?”

凌未风也高声叫道:“达土司,你用铁布衫功夫,其实我赢不了你,我只是仗着打穴功夫,巧胜一招,待会我还要向你领教。”达土司虽然明知凌未风是给他面子,(既然互相赌拳,当然不能限制别人打在穴道上。)但也不能不留下了。

第二个上去与凌未风赌的是黑煞神陶宏,他的下盘功夫最稳,与凌未风比摔跤。但论功力却要比达土司差得多,那禁得凌未风神力,不过几个回合,便给凌未风摔倒。

第三个上来,凌未风却不能不有点踌躇了,来人乃是卢大楞子。凌未风心想这人却是个豪爽汉子,若他不知分寸,要比兵刃拳脚,伤了他那可不好。

正踌躇间,卢大楞子客客气气地拱手道:“凌大侠,我想领教你的轻功。至于黄金,我卢大楞子虽穷,也还有两口饭吃,凌大侠你既然要金子用,那我可不敢提赌技夺金的话,不论输赢,我名下的那尊罗双,你都拿去好了!”凌未风心内暗笑,情知卢大楞子不忿他要独占黄金,把他看成贪财的人,心想:待会我说出来你就明白了,现在自由你误会。把拳一拱,也客客气气地说道:“卢舵主言重了,黄金的事,比试之后再说吧。请你划出道来,轻功怎么比法?”

卢大楞子指着对面一个小山峰,说道:“我们跑上这峰顶去,中途不得歇息。一上一下,轻功如何也就看出来了。在这里的都是成名人物,断不致判优为劣。”凌未风道:“好,就这样吧,卢舵主,你先请!”

比轻功看来虽较缓和,其实却不大易,剑阁乃出名天险之地,每个山峰都是光溜溜的峭壁,就是猿猴爬上去也难,功夫差一点的准会跌死。卢大楞子轻功有极深造诣,刚才救罗达之时已显过一手,现在听得凌未风叫他先上,道声“有请!”脚一撑地,便如离弦弩箭,直冲上四五丈高,双足一点石壁,便向左右盘旋而上,只见他在岖壁之上如陀螺一般,左拧右转,霎忽到了峰顶。凌未风知道这叫“盘陀功”,是用“之”字形的身法来平衡身体的,难得的是他在峭壁之上,居然回旋如意,这功夫可真到了炉火纯青之境。

卢大楞子到了峰顶不停留,又似陀螺一般盘旋而下,到离地五六丈处,忽然振臀一跃,似大雁一般飞落下来,身法巧妙之极。群豪高声喝彩,桂仲明心想,我在剑阁长大,论轻身功夫也还逊他一筹,可不知俊未凤怎样胜他。

凌未凤待他落地,道声:“前辈身手果然不凡,晚辈献丑,幸匆见笑。”说罢,足尖在地面轻轻一点,身子平地拔起,“一鹤冲天”,竟掠起了十余丈高,到了峭壁之上,竟然双足不落地,只用手掌在石壁上轻轻一拍,身子又再腾起,这样的接连换掌,快似流星,下边的人看上去,只见他就似飞鸟一般,一直“飞”上,到了峰顶,一个转身,仍用峭壁换掌之法下来至离地十五六丈之处,忽然头下脚上,像流星殒石一般直跌下来,在众人惊叫声中,至离地不到一丈的时候,忽然一个筋斗,四平八稳地落在地上,群豪虽然和凌未风作对,这时也不禁轰天价的叫起好来,卢大楞子道:“我输了。”退过一边,更不发话。

凌未风连胜三场,韩荆沉不住气,半截拐杖插在裤头,拔步便出,高声叫道:“凌大侠,咱们来比划比划!”正是:燕雀安知鸿鹊志,竟轻仁义重黄金。

欲知他们如何比法?请看下回分解。

    正文 第十二回

凌未风道:“敢问如何比法?”韩荆道:“凌师父的轻功暗器都见识过了,老朽想再见识你的内功。”凌未风抱拳说道:“任凭尊便。”韩荆在地上取来一些枯枝,扎成五捆,用火石把它燃点起来,分插地上。五堆旺火,熊熊燃烧,韩荆道:“就比试劈空掌的功夫吧。”说罢双袖一卷,驼背前俯,双臂青筋,条条坟起,全身骨节,格格作声,一看就知是内家高手。

韩荆运口气后,双掌交加,来回游走几圈,越走越疾,猛然间脚尖一点,也不见怎么耸身作势,便窜到中间那捆火把的面前,距离不足五尺,一个“推窗望月”招式,掌风呼响,把火焰打得向后吐出去,就在火焰摇摇欲灭之际,韩荆右掌疾发,只见火星乱飞,火光全灭。跟着身子一转,反手一掌,仍是一招两式,左掌先发,把火焰拉长,右掌压下,将火光熄灭。韩荆打灭了两捆火把之后,又作势盘旋,疾绕数周,这次更加厉害,一个“双龙出海”,两股劲风同时发出,把第三捆火把一下熄灭,火星射出五六尺远,煞是惊人,接着一个翻身,仍是双掌齐出,运用前法,把第四捆火把熄灭。韩荆连用四个不同的招式,打灭了四捆火把,仰天大笑,得意之极。他身如飞鱼,步如流水,左右盘旋,演了几路拳法,才突的掌心向外一吐,这回竟在距第五捆火把七八尺之处,呼的一声,火焰便即应手而灭。各路高手,喝彩不已!韩荆打完之后;脾睨斜视,对凌未风道:“老朽就是这点点功夫,你也试试吧!”

韩荆这样的劈空掌功夫,也可算是内家的一流高手了,可是在凌未风看来,功夫却尚欠纯厚。他要借行拳飞步之势,才能将火焰熄灭,而且打五捆火把,要分三次,可见他的内力不能持续,因此,待他说完之后,微微一笑,叫桂仲明也点起五捆火把,分插地上,缓缓走出,走到距离火把五尺之处,倏一长身,左手一扬向火把遥击,火光应手而灭,迅捷异常。群豪不禁大吃一惊,凌未风霍地翻身,右手一抬,又把第二捆火把打灭。凌未风打灭二捆火把之后,漫不经意的刷地一个旋身,左右两手一挥,三四两捆火把同时熄灭。韩荆在打第三捆火把时,要连换两掌的功夫,才能打灭。凌未风却能一气击灭四捆火把,只此一端,胜负已判。尚有最后一捆,凌未风却并不迫近的去,就在距离丈许之地,猛地脚下一滑。一个“鹞子翻身”,反掌挥去,呼的一声,最后一捆火把熄灭了。群豪轰然叫好,凌未风道:“你还有什么话说?”

韩荆面色铁青,浓眉倒竖,狞笑说道:“劈空掌的功夫,我是输了。凌大侠刚才说过,比试一样技业,赌注就是一尊金罗汉,有这话吗?”凌未风道:“有。”韩荆道:“那么我名下有两尊罗汉,我还要再赌一样。”凌未凤道:“再赌什么?”韩荆道:“比轻功、内功、暗器之类,都是雕虫小技,咱们干脆在兵器上见个输赢吧。”凌未风道:“悉听尊便,你亮招!”韩荆伸手向腰间一抽,把被腾蚊剑截断的半截拐杖取了出来,抢站着上首,一亮门户,说道:“请赐招!”

韩荆的龙头拐杖,本来深得西藏天魔杖法的真传,虽给截短,但仍可用。而且他又精于点穴功夫,截短之后,正可用来作凌未风一个“旱地拔葱”,凭空跃起数丈,韩荆短拐一指,在他脚底划过,凌未风抢了先手,暴风骤雨般攻来。

这时日近中天,瀑布在日光照射下,泛出霞辉丽彩,凌未凤一连十几辣招,把韩荆迫得向日而立,抢先占了有利地势。韩荆耀眼欲花,莫说找不着凌未风的穴道,连招架也感为难。正想拼命挡过几招,抽身便逃。凌未风大喝一声,枯枝起处,已是一招“玉带缠腰”,向韩荆腰胁拂去。韩荆“盘龙绕步”,方待闪过,凌未风攻势绵绵不断,横里一扫,早已变招,枯枝拂到胸部。韩荆心想,一扎枯枝,其力有限,拼着受他拂中,然后抢攻,图谋逃脱。那料心念方动,骤感胸都一阵酸麻,“啊呀”一声,全身瘫软,扑地便倒。

原来凌未风除了剑法精绝之外,还得了晦明禅师“拂穴”的真传。关于点穴功夫,从来只分两派,一派是用兵刃来“打穴”,例如韩荆以短拐当作点穴撅,来打穴道便是。一派是“点穴”,以“空手入白刃”的功夫,用手指去点对方穴道,而晦明禅师却创造了以拂尘“拂穴”之法,用拂尘扫,同样也能封闭敌人穴道。

韩荆倒地不起,群豪哗然大呼。凌未风早已抛掉枯枝,抢在来援救的达士司等人之前,将韩荆拉起,轻轻在他腰际的“伏兔穴”一拍,将封闭的穴道解开,抱拳说道:“韩老前辈,请怒无礼,凌某在这厢赔罪了!”

韩荆面如赤砂,青筋毕露羞惭交并,不发一言,让达士司扶着便走。凌未风叫道:“韩老前辈,请留步。”韩荆停了下来,正待扔几句门面话,凌未风又招呼其他几个未交手的人道:“你们还要不要再赌?”

未交手的人中,罗达身受箭伤,自然不能比试。贺万方是一个工匠,虽然功夫在寻常江湖道中,也算好手,但如何敢与凌未风比试。尚有一个八方刀张元振,武功尚在把弟黑煞神陶宏之宿,成名远在凌未风之前,这,他们自然知道。韩荆不知傅青主与凌未风的关系,还以为傅青主是知道黄金的消息,远从江南赶来,要独占黄金的。他心念一动,忽然嘴角挂着冷笑,说道:“这可热闹了!这里有一位凌大侠自称是黄金的主人,现在傅老先生也代表黄金的主人来了!”他说这话,分明是想挑拨傅青主和凌未风交手,好坐收渔人之利。

那料他话未说完,傅青主和凌未风都哈哈大笑起来。傅青主笑罢问道:“凌大侠,这么说,金罗汉你已经找到了。”

凌未风道:“全靠冒姑娘的机灵,是找到了!你又怎么知道消息,远远赶来?”傅青主道:“说来话长,你先招呼这班朋友。”

凌未风这时从袋里取出一纸信笺,高声叫道:“各位朋友,这批黄金不是我的,也不是你们的,应该是大家都有份。黄金的旧主人在信上已经明明白白!”傅青主问道:“你拿的信是谁人写的?”凌未风道:“这是李定国将军的遗书!”说罢大声念诵起来!

凌未风念到“留待豪杰之士,以为复国之资,若有取作私用者,人天共诛”之处,停顿下来,虎目环扫全场,朗声说道:“韩老前辈是李将军旧部,应该体念将军遗志,这批黄金是拿来作复国之用的!”达士司叫道:“那你又怎说大家都有份?”凌未风微微一笑,指着傅青主说道:“你知道傅老前辈是为谁而来。他代表的可不是一个人,而是李来亨将军手下的十万兄弟!李来亨将军是李闯王的侄孙,李闯王当年和张献忠是结义兄弟。张献忠和李定国遗下的黄金,除了他,还有谁有资格动用。”…”凌未风尚未说完,傅青主就接着说道:“是呀,凌大侠说得对极了!这批黄金,说起来嘛,谁也不该觊觎,但谁也有份,只要他参加复国的大业。李来亨将军久仰各位大名,特地叫我来邀请各位合作。”朱天木迈前两步,拉着韩荆的手说道:“韩二哥,傅老先生的话全是真的!”韩荆道:“你怎么知道?”朱天木用沉重的声调,一字一句的说道:“韩二哥,咱们有几十年交情,你别怪我。是我专程赶去告诉李将军的,我为的你好!我愿你晚年有个归宿,回到义军之中,李将军他们,可都念着你们这二班前辈。”韩荆听了,两眼潮湿,默不作声。

原来朱天木、杨青波、桂天澜、韩荆等四人,当年在李定国军中,称为“四杰”,四杰之中,又以桂天澜武功最强,其次就要数到朱天木了。朱天木和韩荆交情最好,但那次藏金之事,李定国只派桂天澜和韩荆去主持,朱天木和杨青波却因另有公务,没有参与其事,所以全不知。李定国事败之后四杰星散,韩荆隐在川东,朱天木隐在川西。朱天木遥闻韩荆近年和绿林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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