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弹剑问天-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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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不知易尘封心中震骇未输于他,自己传音近他一丈时,即有所觉,如此年纪,实是难得!
午时三刻已到。
“呵呵!易前辈早!”吴飞鸿在空中挥手,笑颜相向,心头却暗道:“这老家伙,忒地如此年轻!”原来易尘封早年过四十,一眼扫过,却三十不到模样。
易尘封面色不变,冷然道:“动手。”话音一落,人影已原地消失!轻风徐来花不动果然名不虚传。
吴飞鸿足未沾落,即一举手,大叫道:“停!在下还有话说。”
一串白影乱晃,吴飞鸿定睛看时,易尘封仍立远处,恍如未动。冷冷寒光,仿若实质,自眼暴射,易尘封森然道:“快放。”只两个字,却是“有屁快放”之略。
吴飞鸿心下倒吸一口凉气:好快的移形换位!面上却似是不与他计较一般,笑嘻嘻地围着易尘封转了一圈,忽然大叫一声:“你果真就是易尘封?”
易尘封心中虽怒,却还是淡淡道:“是。”
“好。前辈果然是人称“往事只堪哀”的易尘封,但前辈可知我是谁?”吴飞鸿笑道。
“古剑派张九虚之徒,无名小卒,不足挂齿。”易尘封冷笑道。
“这话原也不错。但老子败尔之后,立时扬名江湖。他妈的,尔须广走江湖,为老子宣扬之,却连老子名字亦不知晓,如何宣扬老子英雄事迹?岂非不智乎?”这一顿“之乎者也”与“他妈老子”杂糅,乱七八糟,只听得易尘封头皮发麻,好半晌才算理清头绪。
说此番话时,某人一直面不改色,依然嬉皮笑脸,只是被易尘封看轻,心中有气,言语之间也就不尊为前辈了,还老子长老子短的。
“……这个……”易尘封面露愠色,却生硬道,“有……理。”
既是有理,吴飞鸿便视易尘封脸色如不见,得意洋洋地续道:“而且你和老子打架,连老子名字都没问,显然是不尊重我。一个人连自己的对手都不尊重,那就是不尊重自己,连自己都不尊重的人,如何能让别人尊重你?更何况……”
易尘封只觉得耳旁群蝇乱飞,却又不好落人口实说自己欺负小辈先出手,只得压下烦絮,冷冷道:“敢问少侠高姓大名?”
“错了。错了。”吴飞鸿摇头道。
易尘封奇道:“如何错了?”
吴飞鸿摇头晃脑道:“你有两点错误。第一,老子年纪是少的,但却少有行侠之举,不过是昨天帮邻村的吴老太找回丢在山上的绣花针,前天杀了几只……恩……几只偷吃李二哥家麦种的黄鼠狼,那肉一点也不好吃,我劝你以后也不要吃……哦,你不喜欢吃啊,好,那老子不说这个了……去年收拾过几个剪径的小蟊贼,前年……”
易尘封只听得头皮发麻,这家伙要是说到他三岁时候帮谁家丫头洗澡什么的臭事,自己还不给疯掉。他忙苦笑道:“行了,我知道你不是少侠了。你说第二点吧。”
吴飞鸿笑道:“你这人,怎么比老子还急啊?让老子说完嘛。”易尘封这回,面上已没什么表情了,只是沉重地点了点头。
“呵呵,这才是前辈高人的风范嘛!”吴飞鸿得了便宜直卖乖,“总之,虽然老子有无数侠行,但是,我师父,就是你刚见那老头,他说了,为国为民,侠之大者,老子这点英雄事迹,和为国为民比起来,他妈的,简直是荧火之光与日月争辉,那个,算不得侠的。”
易尘封颔首道:“对。”却不知他是说那张九虚的话对,还是吴飞鸿的话对。
吴飞鸿点了点头,笑道:“孺子可教。”却不看易尘封已铁青的脸和要几要杀死人的眼神,道:“这第二嘛,老子的姓,稀疏平常,比那阿猫阿狗阿易的贱姓,虽略强些,但便是连升十级,无论如何还是说不上高贵的,自然不能用高姓了,而名嘛,也是普普通通的,无甚夸耀,也不可以说是什么大名了。”他说“阿易”二字时,语速极快,易尘封竟也没听出来。
“高姓大名”不过是江湖套话,却被此人如此一番胡乱解释,易尘封自是哭笑不得,吴飞鸿自己也有些佩服起自己来,心道:“吴大侠,阁下原来是个胡说八道的高手啊?佩服佩服!”得意之下,转念又想“易尘封面上虽极不耐,却如此深辱亦不出手,城府其实极深,果是劲敌。”易尘封果然没让他失望,直至他话毕,方道:“说完了?”
“啊!理论上呢,是说完了,但实际上嘛,还有……”吴飞鸿不紧不慢地说着,“啊,你干什么?老子还没说名字啊……”
剑光如雪,如匹似练,奔他头顶电来。
吴飞鸿心头大怒:“老子正夸你涵养了得呢,怎么招呼也不打,就出手了?”原来易尘封早难以忍耐,又见他絮絮叨叨没完没了,再不顾身份,扬手就是一剑劈来。
※※※
易尘封乃武林中绝顶高手,人称“往事只堪哀”。那是说只要与他交过手之人,提及往事,定只伤心。此尚为佳,至于其剑底亡魂,不暇自哀,唯亲友哀其哀而已。所谓“往事只堪哀,对景难排。”说的又是此人名震天下的三项绝技:三千往事剑法,对镜神功和排云身法。其中排云身法又称轻风徐来花不动。
江湖传言,十年前,易尘封于武林圣地真水仙阁,挑战仙阁主人凌步虚,于第十三招落败。至于二人决斗之因,据传为易凌二人,同时心悦后来的凌夫人杜如眉。
易尘封情断仙阁,伤心人别有怀抱,自此不言武事。每日醉酒江湖,天涯扁舟,看落霞孤骛,浮云聚散,终有一日于南唐后主李煜所留字画中得悟。次年黄山论剑后,李易安于《人杰鬼雄谱》中说:今时日,吾不得断此二人之强弱矣。引为当年憾事。二人者,易虚也。
至于其后易凌二人过招胜负如何,惟当事人自知而已。
此时,易尘封心中恨极吴飞鸿,出手竟似乱了章法,长剑在手,竟使出了少林伏魔刀法中的“力劈华山”。少林为天下武学之宗,这一套伏魔刀法,原是每个练武之人,少年时扎根基的必学刀法,“力劈华山”是伏魔刀法中最浅显一招。
但吴飞鸿看来,这一浅显刀招虽是由剑使来,却其快如电,沛然不可当,竟也有惊天地,泣鬼神之功效,此时方明白老头常说“大道之行,至简至易”的道理——武功练到极处,原可以化腐朽为神奇的。
他本还有许多言辞未用尽,即被快剑斩来,心头巨愤,不知将易尘封的祖宗十八代问候多少次了。眼看剑已劈到头前,只得压下心头郁闷,向旁一闪,侧身避过,但易尘封剑中所蕴真气还是堪堪扫过头顶。立时许多断发被风吹了起来。
一剑而已!
先前吴飞鸿落地之时,本是背风而立,已占地利,而刚才那一番罗嗦言辞,也是要激怒易尘封,人在盛怒之下,必失冷静,这他已占了人和。不料如此境况下,易尘封一剑之出,自己却狼狈如此,心中狂惊,暗道:此人如此强横,今日自己岂非无幸?
他心念电转,原不过刹那间事,而易尘封第二剑又已攻到。这一次依然不是招剑法,但吴飞鸿一见之下,更是一惊——这一剑竟不过是太祖三十六路齐眉棍中的一招“横扫千军”。
“对景难排?老子现在要对剑难排!”吴飞鸿心头大苦。
第四章 峰回路转
太祖赵匡胤凭一十六路齐眉棍法,领着十万儿郎,打下四十八座军州,创立了大宋朝。这路棍法原非高深武功,太祖既借以扬威天下,在民间便流行开来。
后来,乞丐也多带齐眉棍,用以打狗防身。到得钦宗时,武林中一个不世出的大侠洪漆工登高一呼,天下乞丐应者如云,创了丐帮。值此乱世,民不聊生,丐帮人数自巨。丐帮又多侠义为国之行,声势日隆,不几年,竟成了天下群帮之首,武林八门之冠。
虽是如此,那丐帮弟子为了每每提醒自己低人一等,自贱身份,便将那齐眉棍削得短些,当成棒使,这就是打狗棒了。
洪漆工原是漆匠出身,江湖人为了敬他武艺了得,侠义胸怀,凑巧他又在家排行第七,便尊他为洪七公,那年洪漆匠不过三十岁。
虽然丐帮弟子均改用打狗棒,江湖上使齐眉棍的好汉却依然多不胜数,时人有谚曰:男儿齐眉棍,巾帼青霞剑。
那青霞剑说的是中兴四将之一的韩世忠的夫人梁红玉。当年韩夫人手使一口青霞剑于君山大战金人,只杀得金兀术丢盔弃甲,戳穿通天河,才得以领着残兵败将遁逃。梁红玉立时扬名天下,俨然穆桂英重生,花木兰再世。是以当时天下,男儿莫不以配齐眉棍为荣,而女子却时兴带一把青霞剑游侠江湖,便是那闺中少女也多有戴有彷青霞剑样式的簪子。
自岳飞死后,朝廷与金人议和,秦桧恐百姓带齐眉棍,忆起旧时风光,生抗金心意,便暗暗于国内禁了。但此举竟是多余,朝廷临安,日夜笙歌,上行下效,天下虽有无数血性男儿,又怎抵得那举国靡靡?
不几年,那使齐眉棍的人也就慢慢少了。唯那青霞剑样式优美,价格公道,携带方便,乃是居家旅行,杀人越货之良伴,依然风行天下。
前年蜀中姬凤鸣更是在峨嵋山创立了青霞剑派,这两年风头之劲,虽和少林,真水仙阁,菊斋,侠客岛四大宗门略有不如,却隐有凌驾江湖八大门派之势,青霞剑在江湖上的流行程度由此可见一斑。
※※※
此时易尘封用剑使出这一招齐眉棍法来,吴飞鸿只觉眼前棍影丛丛,劲气纵横,再分不清楚东西南北。他情急智生,将手中长剑一横,也是一招“横扫千军”迎了上去,但易尘封的剑已出鞘,他却是连剑带鞘扫过去的,其威力相差自不可以道理计。
易尘封心下奇怪,这样打法,不是自寻死路又是什么?眼看那两招就要接实,吴飞鸿忽然将长剑由横变竖,竟变招成齐眉棍法中的“举火烧天”。“铛”的一声,双剑相交,火星四溅,吴飞鸿手中差点长剑被击飞,人虽震得倒退三步,却险险逼过易尘封的剑。易尘封足底未动,面色如水,不见任何波纹,心中却微微点头:此子年纪轻轻,变招之快,应变之巧,便是许多武林成名人物也颇有不及。
吴飞鸿叫了声好,气透长剑,人随剑走,歪歪斜斜地刺出一剑来。易尘封一看之下,点了点头,古剑池莫名剑法的“莫名其妙”此子已尽得精髓,自己若不出三千往事剑,只怕难以破解。
剑光滟滟,吴飞鸿只见无数剑影飞来,每一剑角度不同,却殊途同归,均是刺向自己灵台。正是易尘封三千往事剑法之“灵镜亦非台”。
双剑于空中一缠即分,二人各自一个金鲤倒穿波,向后倒跃而回。吴飞鸿口吐鲜血,面如金纸,他心头大骂:“死老头子!这么久还不来,真的打算让老子命丧这魔头之手吗?”
易尘封刚才一剑只贯了六成对镜神功劲力,虽将这小子震得口吐鲜血,却不料他内力如此深厚,此时手指依然有些麻木。他见这少年面如金纸,显是奄奄一息,下一剑就只用了五成功力。
空中立时出现两把一模一样的长剑,忽地每把均一化为二,又二化为四,如此反复,吴飞鸿只见漫天都是对称反复剑影飞来。此招却是三千往事剑之“对镜梦三千”。每一剑影,实是一道真气。虽号称三千,其实是六十四剑,每一剑必定有相同一剑影相对,剑影复对剑影,一化二,二化四,四化八,八八六十四,暗合太极生两仪,两仪化四象,四象化八卦,八八六十四卦之易理。
一剑之出,易尘封暗暗后悔:杀鸡用牛刀,出此剑,会不会太小题大做?
情险势恶,吴飞鸿面露惶恐,手中之剑,却倒持于手。
易尘封看得莫名其妙,就自己所知“莫名剑法”中似乎没有这样一招啊?天下剑法自己见过不少,却什么时候出现了如此古怪的一招?他心有所思,剑幕就缓了一缓,便在此刻,吴飞鸿的长剑忽直刺于地,剑身一曲如弓,整个人亦如虾而弓,三千剑影刹那间穿他身侧而过,长剑既曲复弹,人借力上飞。
对镜三千影全数落空,但半空之中,易尘封的剑却终于抵在了吴飞鸿的咽喉!
落地之时,吴飞鸿神色大颓,如丧拷妣。早知非易尘封敌手,却万不料输得竟如此之快!而易尘封心中震撼更非寻常:三千剑影悉数落空,已是多年未见。若非使出“前尘如梦”这招剑中剑,此刻胜负尚自未分。
“你可服了?”易尘封面色如水,不见喜怒地撤回长剑。
易尘封这几招轻描淡写,游刃有余,剑法早已反璞归真,各家武艺随意拈来,俱是妙手,吴飞鸿远是不及,当下,他深施一礼,说道:“前辈武功了得,小子甘败下风。只是恶贼你为虎做伥,甘为秦府走狗,老子深为不耻,如何可服?”这番话前恭后傲,先称“前辈”复言“恶贼”,先是服了,其后不服,实是吴飞鸿服他武功了得,却不服其人品。
“不服?那我杀了你就是!”易尘封冷笑道。
“杀便杀吧!老子要皱一下眉,就不是英雄好汉!”吴飞鸿大气凛然。
“妈的!都是这套老话,难道你就不能说点新鲜的吗?”易尘封把长剑收回,心中暗喜他风骨不凡,第一次露出微笑,却破口大骂起来。
吴飞鸿察言观色,知他并无杀己之意,便放肆笑道:“唉!老子行走江湖久了,难免受江湖习气影响,话到口边,不知觉就是这一套话了。”
易尘封见他说得诚恳,输得洒脱,心生好感,便道:“走狗不走狗,我也懒得分辨,你自去问你师父。那事,看在你面上,我就应了。”
吴飞鸿见他如此说,心中蹊跷,此人平素为人,介于正邪之间,任情行事,杀人如麻,虽说是快意恩仇,却也过于狠辣,黑白两道,未闻他有何侠行,今次为何会做那件事?莫非弄错了?
易尘封不说,他自不好问,因笑道:“今日与前辈一战,虽只两招,在下却也获益良多,期年武艺有成,当是拜前辈所赐。他年江湖相逢,再当杯酒言欢。小子就此别过。”
吴飞鸿说获益良多云云,原是江湖套话,但今日与易尘封一战,终于参悟出武学中化腐朽为神奇的至理,虽一时未能完全领悟,却已是受益匪浅,自此一个武学的新天地展现在他面前。
杯酒言欢若是出于败者之口,多是狠话,原意乃是将来一定报复之类,但此时吴飞鸿却语出真诚,与刚才那个飞扬跳脱的少年剑客竟已不可同时而语。
易尘封又笑了笑,道:“你很好。保重”转身扬长而去。此次却连微风也未带起,人已消失无痕。
吴飞鸿大叹,自己要练到这般境界,却不知道是何年何月了。正自发呆,忽有一黑物如箭射来,其速之快,他竟躲避不及,心道:“是谁人暗算老子?如此快法?完了。”
第五章 昨夜长风
吴飞鸿自易尘封手中险死还生,正自庆幸,忽遭暗算,心道:“奶奶的!生死反复,未免太快了些吧?”他心知无幸,索性将眼一闭,细细体味那死亡之味,忽觉手中一重,全身无恙。远远有声传来:“此书算是见面礼。”正是易尘封。
吴飞鸿心中一喜,立时死去活来,忙看那秘籍封皮,皱巴巴的黄纸上有两个草字:列子。他立时狂喜,如拾巨宝:绝世武功秘籍,得者必定勤揽,久阅之下,封皮必旧。此书皮旧如橘,万无错理,不定正是“往事只堪哀,对景难排”三种神功之一!其表书《列子》,必为掩饰。
嘿嘿!老子久走江湖,这点常识还是有的嘛!翻开一看,首页却书:天瑞第一,子列子居鄭圃……竟真的是一本《列子》!
吴飞鸿差点绝倒,怎么真是本《列子》啊?武林前辈就可以随便刷人吗?不对!据传老易当年便是自李煜书画中悟道的,此书必有玄机。宝多不压身,老子先留于身边,以后再慢慢揣摩。
吴飞鸿回到客栈的时候,圆月已上柳梢头。他跨步正要走进楼去,却听身后有人朗声道:“吴兄请留步。”转过身来,见一人自西行来。近前,那人微一拱手,微笑道:“吴兄别来无恙?”
吴飞鸿细细打量来人。这人白衣胜雪,长笛在腰,而长发未簪,面如冠玉,剑眉入鬓,星目中似有神光内蕴,却又似平淡如常。一时似觉眼熟,却不知道哪里见过。
那人微微一笑,淡然道:“西湖一别,已是五年,吴兄风采胜昔,可喜可贺。”
昊飞鸿先是一楞,既而大笑,使劲拍了拍那人肩膀,笑骂道:“他妈的!小谢,五年没见,你这臭小子竟成了个美男子了,老子差点就不敢认了。”
那小谢也是大笑,骂道:“你这家伙,几年不见,书该读得更多,怎么还是如此粗鄙?唉!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古之人诚不我欺!”
“停!谢长风,您就别在这拽文了。”吴飞鸿笑道,“老子天生粗鲁,不比你谢家宝树,温文尔雅。不满口粗话,如何对得起爹娘?”
晋时谢安曾问子侄辈说“为何人都希望自己的子弟好”,其侄谢玄答说:譬如芝兰宝树,望栽于庭。自此后,便有谢家宝树一说。五年前,吴飞鸿随张九虚游历西湖,吴谢二人西湖初交,那时吴飞鸿便总以此相戏。
此时,旧话重提,二人相视大笑。昨时种种,行侠快意,逃命狼狈,吟诗弄词,赏花赌酒,悠悠眼前,二人故地神游,茫不知日已西斜,大风早止,行人复织。
两人于长街之上说说笑笑,无视过往行人,大有出尘之态。飞鸿本是豪爽之人,拉了谢长风就上酒楼,竟把刚才秘籍忘了个干净。
小黄迎了上来,递过一封信,说是刚才那位老先生留下的。
吴飞鸿一愣,打开一看,白纸上油油的行行斜字:凌步虚已死,其女若雨传出刺秦金鲤令。易尘封应萧碎玉所请,亦有襄助之心,汝当无险!你好自为之。老子去也!却不知是张九虚拿桌上鸡腿还是猪蹄醉后挥就。
凌步虚居然死了?武林神话一样的圣地领袖,武学奇才,兵法大家,术数天才就这么死了?天下何去何从?
吴飞鸿原打算见了死老头一顿臭骂,此时他却不告而别,心下不禁怅然。
谢长风察言观色,欲逗他开心,故作感慨道:“吴兄,以前谢某真是错怪你了。”昊飞鸿不解,问道:“你怎么错怪老子了?”谢长风笑道:“以前我一直以为你是天性粗鲁,今日观前朝进士文字,竟也粗鄙至此,原来是师门渊源啊!”这番话并不全实,但那句“老子去也”豪迈之情虽跃然纸上,却也粗鄙不堪。
吴飞鸿果然大笑:“哈哈!谁说不是?这老头要放到流氓堆里,定是个流氓头!”
语毕,二人大笑。当下,两人就在月满楼住下。
※※※
数日无事。楼外楼中依然歌舞流转,有人风华绝世,如惊鸿过眼,引得临安年少竞缠头。丞相府车水马龙,乌烟瘴气,秦桧依然权倾朝野,面泛红光。江湖上依然有人喋血长街,有人天涯亡命,有人一战成名,但见惯刀光剑影的江湖,这些实在是太平常了。
一言以蔽之:秦桧未死,宋难未已。
※※※
孤山在西湖中,乃里、外西湖之间的界山。世传林和靖长隐逸于此,每日逗鹤赏梅,吟风弄月,只若世外神仙。申天蒙随康王南渡,后碾转沙场,立下盖世奇功。高宗皇帝除封以镇国公外,以孤山相赐。申天蒙在此雅筑房舍,广布梅鹤,颇有和靖遗风。
感染这山水灵气的申兰,生得倒气韵空灵,但却稍逊风雅。此刻正自深闺大笑,全无半点窈窕淑女姿态。不知吴飞鸿见此情,尚有好逑之心否?
“小姐,什么事如此高兴啊?”旁边的丫鬟小疯子不解问道。申兰脾性豪迈,便是手下丫鬟,取名也与别家不同。
“小疯子!小姐我终于找到他了!”申兰心情极佳,一转身抱住小疯子,笑跳若狂。
“他?”小疯子不解。
“他就是他嘛!苯啊你!”申大小姐不讲理的时候,通常如此蛮横,小疯子虽觉委屈,却早见怪不怪,听她续道,“刚才眉姨来报,已打听清楚他就在月满楼。哈哈!本小姐要出去找他了,你且替我在这顶着。”
“啊!小姐,老爷来了怎办?”小疯子虽然很疯,却总不至于胆大如此。
“嘿嘿!随机应变。”申兰阴险一笑。
吴大哥,小兰来了!
※※※
此刻,吴谢二人正把酒言欢,说到当世豪杰上来。
吴飞鸿道:“说到当世英雄,老子以为……”
话音未了,却听楼下有人大叫:“吴飞鸿,你这王八蛋快下来,老子和你拼了……”
吴飞鸿一听,心头大喜:小兰!却转念一想,她为何如此骂我?啊!该是怨我这几日没去找她。现在,见是不见?一时进退失据。
谢长风闻得其音清脆动人,若春谷黄莺,竟是个女子!却不知他何以骂得如此不堪?他心下微怒,因道:“飞鸿,是哪个不识相丫头?谢某帮你教训她。”
却看吴飞鸿一时竟惊慌失措,脸色尴尬,神情扭捏。谢长风虽年少,但浪迹江湖多年,见如此情景,如何不知关键,存心相戏,便道:“看吴兄这般情状,必是欠那女子好些钱钞,又不想还,待小弟帮你打发了。” 也不待吴飞鸿答应,他轻功展动,身如鸿羽,已飘下楼去。
吴飞鸿听他调笑,恐他与意中人难堪,急忙跟着跃下。却见谢长风身如石像,眼眸放光,口中念念有词:“天下竟有这般女子!……这般女子……”
楼下这女子蓝衣裹身,蛮靴跺地,正自生气之中,却自有一种动人风情。不是申兰又是谁来?今日与那日西湖初遇,又自不同。似乎少了几许矜持,多了几许亲近,少了几分斯文,多了几分泼辣。
吴飞鸿既见申兰,心头欢喜,原知申兰温柔斯文,虽然豪爽却决不粗鲁,今日这般骂自己,不过与自己玩笑,长风不知,如此戏弄,只怕会惹她生气。
西湖一会,申兰喜悦无限。归家之后,日夜思想当日形状,只觉越想越是欢喜,每于无人处傻笑不止。她只道自己于江湖人事新奇,才细想当日,却不知早已情根深种。数日不见,竟越发思念,便暗求父亲旧属曲如眉相探。曲如眉几番推托,终在申天蒙默许下,打听这少年消息。这日既得消息,她让丫鬟相顶而出,自以为得计,却不料一切尽在申天蒙掌握之中。
月满楼寻得良人,她正自开心,见谢长风这般地看自己,心头得意。见心上人下来,却装作正自恼怒,而这呆子痴看更是火上浇油状,当下就要发作。
吴飞鸿忙道:“小兰!不要闹了,我让你打个耳光还不行吗?”
申兰大笑道:“呵呵!话可是你说的。”西湖一会,她似乎打耳光上了瘾。
吴飞鸿方知中了这丫头的诡计,无奈之下只是苦笑。
谢长风大是不解:”吴兄,这是为何?“”嘿嘿……那个……这个……嘛!你到这边来我解释给你听。“吴飞鸿向申兰眨眨眼,拉了谢长风到楼中。
”其实是这样的……我这师妹乃是师父的独女,人虽然生得不错,只是天生有不足之症。“ 吴飞鸿长叹一声,似有无限苦楚。
”什么不足之症?“谢长风大是奇怪,神情颇为惋惜。
”她生下时,师娘正在把玩上古神兵湛庐。湛庐本是蕴火神物,一不小心,剑气就透过师娘,伤了胎气,所以师妹一生下来就火气很大,常需找五行属木之人打耳光,发泄天火。老子不幸,正是属木,又是大师兄,这个责任就只好交给老子了。“语毕,吴飞鸿长叹一声,似无限惆怅。
这番措辞破绽百出,申兰姓申,张九虚却姓张,这尚可以勉强解释为申兰随母姓,但那湛卢原是昔年岳元帅随身配剑,如何可以让一个女子随地把玩?谢长风听得如此荒唐故事,心中大笑,却不揭破,边听还边是摇头:”吴兄真是不幸啊 !“”长风,谁说不是啊!只是老子身为大师兄,多少得为那老头分点忧,不让他忧心太多才是为徒之道,你说可是?“吴飞泓感慨道。
谢长风笑道:“呵呵!其实那样佳人,便天天打我百下耳光,我也心甘情愿啊,吴兄绝代奇人,想法自和我辈凡俗不同,却让旁人好生艳羡!”
吴飞鸿只道被他识破在打趣自己,便要发作,抬头一看那谢长风满脸痴态,竟是语出至诚。他暗自惭愧:“我真是小人之心了。”转念又想:“不好,这书呆子莫非也看上小兰?尝听死老头说读书人最易冲动,而感情却最是强烈。老子得打消他的念头才是。”
打定了主意,心中已有了计较。 吴飞鸿将谢长风拉到一人少之处,故意问道:“谢兄,你该不是看上申兰这丫头了?”
“这……那……有……那有的事?”谢长风作戏到底,真气上涌,立时玉脸一红,支支吾吾,“飞鸿不要……误会。”
昊飞鸿正色道:“长风!这样的丫头你也敢要?你不知道她天生的命怪,专克我辈江湖中人。 去年襄阳名侠风少秋,见了她也很是喜欢,便想娶她为妻,却最终未下聘礼,即因她命怪。 我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兄弟。”
谢长风暗中早已笑破肚皮,口中却不能不给吴飞鸿面子:“是了!多谢吴兄指点。” 吴飞鸿只道瞒了过去,正要开口引开话题,却听得外面传来一阵叱喝声,其间有夹杂着兵刃交击声,马嘶、婴啼声。
第六章 时有女子
月满楼中,申兰见吴谢二人密聊良久,颇为不耐,正将小蛮靴跺得那楼板乱叫,谢长风亦自扮痴,吴飞鸿正思索如何让谢长风放弃那不该有的念头,忽闻窗外乱声四起,金铁铮铮,马嘶鸡鸣,犬吠婴啼,无数声响竟象是同时从那地底冒了出来,烘烘然似要将那月满楼点燃一般。
三人各自惊醒,齐齐向那窗外望去。大街上竟有无数铁骑疾驰,当先一匹枣红马上伏一着白衣披风的白衣少女,后面紧跟约有三十骑,俱是清一色的白马红衣,与那少女相映成趣。马群在夕阳映照下,白马镀金,红衣如血,马上之人更显英姿不凡,当得“鲜衣怒马”。
群马过处,鸡飞狗跳,行人纷纷躲闪,而那马上众骑士似骑术了得,马群虽电弛而过,却并无一个行人被撞倒。马群险险就要奔过这条长街,蓦地斜里摇摇晃晃地撞出一个老人来,无巧不巧地正撞到白衣少女马前。
满街的人都惊呼起来,只道眼前又将有血案发生,有老人似不愿见惨剧发生,已将双眼闭了起来,有年轻的少妇忙用手将孩子眼睛蒙上。却见那白衣少女一带丝缰,那红马竟于急驰中飞身而起,连人带马堪堪从那老人头上跃过。后面那三十骑,似平时训练极好,竟齐齐人立而起,刹住向前急驰之势。
月满楼前,三十骏马,齐齐人立,一时马嘶连连,此起彼伏,说不出的壮观。满街行人先是齐齐惊呼出声,片刻之后,竟然彩声雷动,大赞众骑士骑术非凡。为首那白衣少女,嘻嘻一笑,紧勒丝缰,回马翻身,落下马来。这几下如鹰飞兔走,说不出的利落,连酒楼之上这三人也忍不住暗暗喝了声彩。
白衣少女将那老人扶起,柔声道:“老人家,你没事吧?”那老人吞吞吐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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