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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尔伯特来自地球-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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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常规引擎进行小幅度轨道调整,直到切入流浪行星的轨道。
这个方案能够部分地解决中子辐射的问题,但却将加速过程均摊到整段航程,非常依赖于航线设计与实际执行的准确性,即便完全准确也仍可能有无法计算的风险。那位年轻的导航员将方案提交上来时极其兴奋也极其紧张,不知道他的想法是否能得到认可。尤里安看着他,好像看到阿尔伯特号上,他忐忑地向Z提出那个豆荚舱的计划。
尤里安选择相信。
耶索特称这是无药可救的赌徒心态,不肯放弃沉没成本,继续进行无谓的投入。尤里安接受了友人的指责,却不打算改变。
他心里知道,命运不可能给珍贵的希望以一个低廉的售价,更何况他是在无望中寻找一丝希望。阿尔伯特二号船的极限速度慢于一号船,追逐阿尔伯特号的航线没有意义,尤里安定下的航线目标是那颗Z曾经追逐过的流浪行星。他就是在赌。不仅赌新航线顺利,也要赌Z真的找到他的行星。
尤里安一无所有,因此情愿赌上一切。
起初,一切都很顺利。
尤里安悄无声息地登上阿尔伯特二号船,从月球背面的发射基地离开。飞出月球阴影的那瞬间,他递给地球最后一眼,再无眷顾,义无反顾地奔赴离乡的旅程。
聚变引擎工作的时间里,尤里安需要实时与月面基地通讯,校对航线并汇报健康情况。那名年轻的导航员坚持守在通讯频道,看到二号船按照他规划的轨道航行,通讯时激动得声音都在颤抖。这使得尤里安感到一种奇妙的欣慰。他私人的疯狂旅程,毕竟还是为其他人提供了一些微不足道的寄托。
等二号船加速到预定速度,接近木星轨道时,船上和月面的通讯频率下降到每24小时一次。尤里安上次到达巨行星轨道时,阿尔伯特号花了将近半年越过火星轨道到土星轨道的空间,现在,二号船只需要十几天。相较而言,尤里安反倒觉得这十几天比半年更长。
离开土星轨道一周后,失去中继星的信号传递,二号船停止了与月面的通讯。尤里安只能依靠他自己了。
茫茫宇宙中一无所有,尤里安强迫自己保持高度自律的生活和规律的锻炼频率,只在入睡时长久地想念Z。他开始好奇Z为何没在他的那段航程中发疯。独自旅行是危险的。他没有旅伴,没有任何人照应他、分担他的压力,也没有任何人能与他交流。在这段远离太阳的旅程里,阿尔伯特二号船甚至没机会遇到一颗路过的小行星。
事情在二号船飞入柯伊伯带后出现了变化。
在第135天,二号船与鸟神星擦肩而过,引力效应使得二号船航道发生偏转。这是航程预测里完全没有提到过的。尤里安第一时间开启了常规引擎修复轨道。躲避矮行星对二号船不是问题,问题在于二号船遇上了鸟神星这件事本身。
预定航程里没有提到鸟神星,说明现在现在二号船和鸟神星的距离与预期严重不符。可鸟神星的轨道是人类早已精确测定的,不可能出现偏移。出问题的只能是二号船。
尤里安开始回溯旅程中的所有数据。
直到与月面停止通讯之前,二号船的航向都是准确的。此后的天文数据显示二号船在停止通讯后便出现了航道偏移,尽管都在统计误差的范围内;而引擎数据显示常规引擎和聚变引擎的工作都完全遵循预案,没有任何故障。影响轨道的变量实在有限,排除尽不可能的选项,即使尤里安再怎么不愿意相信,也必须承认是时钟系统出现了误差。这些误差日积月累,导致了二号船航线大幅度偏移到鸟神星附近。
二号船已经完全错过了切入预案上那条航线的机会。
时钟系统出现问题,这是最为麻烦的情况,深空远航船没有通讯机会,根本不可能自行校准。现在,尤里安应该选择返航维修后再启程。他不能依赖一个已经出现偏差的时钟系统去做深空探索,谁都不知道会不会南辕北辙。
所有的事实都在劝说他返航,但尤里安不想这样做。
普朗克号与流浪行星航线交错时,即是流浪行星的轨道离太阳最近的位置,此后的每一时刻它都在远离人类文明,争分夺秒地远离。二号船已经到达柯伊伯带,尤里安不能放弃这样的机会。
在这种情况下,与鸟神星擦肩而过反倒成了一件好事。尤里安可以利用这个重新校准二号船的位置。至于对时钟系统的校正,他有个荒谬的狂想。他的船上有足够的聚变燃料,其中氚具有放射性。如果船上有一个精度足够的同位素计数器,就能利用氚的半衰期校正船上时钟。
而二号船上的确有。尤里安所需要做的一切就是开启聚变引擎,启动为聚变引擎安装的数字信号盖革计数器,让那原本为保护他而安装的设备变成达摩克利斯之剑的倒计时。
这个计划几乎比他独自驾驶阿尔伯特二号船去追逐流浪行星还要疯狂。尤里安想,长期旅行的确是会叫人发疯的。到达泰坦的前夜,他对Z说他就是疯了。或者他比那疯得更早一些。又或者叫人发疯的不是旅程,是爱情。Z和旅程,它们像藤蔓一般紧紧缠绕在时光里,他实在不能确认,无法区分。
尤里安重新规划好航线,编写主控程序,在24小时日程表上增添一项自测白细胞水平。他的安排一丝不苟,井井有条。现在尤里安觉得自己有那么一点点像Z了。他也成为了一个Z那样的“瘾君子”,理智而冷静地投入一场太空异事。
在尤里安与阿尔伯特二号船离开地球的第743天,他们与流浪行星的预期距离缩短到10个日地距离。这也是Z在阿尔伯特号初次见到流浪行星的距离。从这时起,任何一秒,二号船都有可能发现流浪行星。
尤里安本该为此打起全副精神,但他的身体状态已经不允许如此。长期暴露在二号船中子辐射环境中,他患上了太多的小毛病,包括反胃、白细胞异常、还有视力衰退。光学侦查系统的确有很高的故障率,即使在人体也是如此。
等到尤里安真正在光学投影上看到那颗星体时,二号船的观察结果已经足够重建成像。他在第一时间看到了流浪行星的全貌。
身在地球时,很容易觉得未发现这颗遥远而又不位于敏感区域的流浪行星是理所当然,但实际置身于此,尤里安根本无法想象任何船只错过它。那毋庸置疑是一颗类地行星。尽管二号船给出的重建精度只有百来个像素,仍然能看出大气层造成的模糊边缘。
尤里安情不自禁地屏住了呼吸。这场景的确夺魂摄魄,他竟能在荒芜的太阳系边缘看到这样一颗流浪行星,就像大航海时代远航船遥遥望到一片新大陆。他的野心与热望在这一时刻实现了一小半:你是对的,你的坚持没有白费。关于与Z重逢的一切都不再停留在一种幻想或一次豪赌,而是切实存在的可能。
那里将会有他这趟航程的目标。
尤里安不假思索地开启了常规引擎,微调航线,二号船高速飞向流浪行星。他不知道Z是否成功降落在那颗流浪行星,阿尔伯特号是否完好,他们是否能找到足够物资,或者是用于生产物资的原料,那颗流浪行星是否死寂,倘若不是,原住民又是否友好。他全都不知道,但他拥有最光明的设想,他知道事情会随着二号船与它之间距离的缩小而逐渐明晰,直到13天后水落石出。尤里安此刻充满希望。
流浪行星逐渐进入了肉眼的可视范围。现在,即使不借助二号船的辅助,尤里安也可以观察到那颗灰暗的形体。它的反光率与火星类似,在这片漆黑的宇宙里并不十分显眼,但光是它出现这里,本身就是一种奇迹。尤里安专注于这样的观测中,在内心对比着Z曾经的话语。
Z对那颗流浪行星的描述就如同流浪行星的航线与那五封短讯一样,被尤里安牢记于心。比火星稍小的直径;明明远在太阳系边缘,运动速度却高于最接近太阳的水星;或许拥有一些警惕意识极高的居民……尤里安逐项印证了Z的话,心情也逐渐急迫。
他记得,Z与流浪行星故事的结局是这样的:在阿尔伯特号试图借用引力弹弓而接近那颗流浪行星的某一刻,船上警报忽然全部响起,Z毫无征兆地昏迷过去。再醒来时,Z与阿尔伯特号已经被驱逐到木土轨道之间,某条俄宇航尽人皆知的航线。现在,二号船正在以同样的方式开启常规引擎接近流浪行星,这个举动无疑也在暴露他对流浪行星的兴趣。
理智在尤里安心中敲响了警钟,但此刻结果近在咫尺,他如何能够选择放弃?尤里安咬紧嘴唇,权衡起利弊。在这个距离,二号船没有发现这颗流浪行星周围任何的人造卫星迹象,无线电波段也是一片死寂。Z的故事无法被推断或推翻,但尤里安既然选择相信他,自然也会相信这个结局。
Z没有明确提到异常发生的时间节点。根据逻辑推想,那应该发生在流浪行星进入阿尔伯特号目视范围内之后,Z能够利用引力弹弓之前。考虑到阿尔伯特号的近光速特性,Z希望利用的引力弹弓必然是极度贴近流浪行星的。一段十几天的时间窗。
尤里安将赌注押在最后几天,认为自己还有更多的时间来决定。
尤里安后来回想,或许是被寻找流浪行星这个赌约上的胜利养大了胃口,那赌徒竟妄自误以为命运愿意眷顾他了。
这次,他输得彻底。
在与流浪行星的距离接近到5个日地距离左右的某一刻,二号船的警报骤然回荡在整个主控室,尤里安来不及做任何事,便彻底失去了知觉。
尾声
尤里安醒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
他并不是完全清醒,过量辐射的后遗症让尤里安头痛欲裂。他在那疼痛中硬撑着环顾左右。这里不是他的二号船,他看到了全然陌生的环境,许多布置都类似大型客运船的医疗舱。
他获救了吗?尤里安不太确定。二号船的警报还在他脑子里轰鸣,他完全不明白那时发生了什么,但他的最后位置的确是接近了流浪行星的预计轨道。
可这里看起来完全不像一颗流浪行星,不论是教科书上岑寂的星球,还是Z描述里的异星科技。这里的一切都太接近地球文明了,并且没有虚拟现实设备,看起来颇有年代感。尤里安出生的那个时代。
尤里安抬起手,按住愈发疼痛的额头。他知道自己的的精神状态在旅程后半段就已经不太好了。他独自旅行了七百多天,就算按照太空牛仔的标准,这也是一个惊人的数字。考虑到他周围的荒诞景象,这里很有可能是个梦。他没有时间浪费在做梦上。
他歇了一小会儿,积攒力气,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这里的重力水平与地球重力近似,空气组成也熟悉适宜,他没有遇上阻碍。在尤里安走近那扇门的同时,响起了一个电子男声:
“治疗结束前,请勿离开。”
是俄语。
尤里安深吸一口气,抑制住心中的惊讶。他是被普朗克号救了起来吗?这个假设跟他找到流浪行星同样令人难以置信。他停下脚步,继续观察这个房间。他在床边的扶手找到了一个呼叫钮,旁边有一张数字名签,其上用俄语写着他的船名。
阿尔伯特号。
尤里安起初以为那说的就是他的二号船,但他很快意识到普朗克号无法成功识别二号船的身份——阿尔伯特二号船的存在是随着NASA解散而公布的,那时普朗克号已经离开了地球。对普朗克号而言,世界上唯一的阿尔伯特号是Z那艘氦…3聚变飞船。他们不会将二号船同阿尔伯特号联系在一起。
那么,这的确是一个梦境了。
尤里安跌回那张医疗床。他的潜意识太过诚实,即使在梦里,也不肯编织一个让他轻易见到Z的谎。他的视线渐渐模糊起来,头脑也愈发昏沉,这个梦似乎也快醒了。他翻了身,蜷缩起身体,试图在梦里进入更多的梦。
在尤里安真正睡着之前,他垂落的右手碰到了床边呼叫钮,一声短暂的蜂鸣响起,倒吓了他一跳。
“普朗克号中控室。”
还是俄语,并且那声音是陌生的。尤里安有点想笑。他的确擅长编织假象,对他人,也对自己。尤其是对自己。或许他真的该与自己做一次深度的对谈,别在那漫漫旅途中一次次陷入分裂的狂想。
尤里安问道:“我们在哪儿?”
他实际问的是,你希望我们在哪儿?我希望我们在哪儿呢?
那个声音停顿了一会儿,似乎在构思一个能让他理解的回答。尤里安耐心地等待着,听到它报出了一组黄道坐标值。很耳熟。
尤里安粗略地心算片刻,发现他们正在那颗流浪行星的预计轨道上。他没有被抛回巨行星轨道,这的确符合他的希望。
他想起普朗克号与流浪行星的那次航线交错,大概拼凑出了这个梦的来龙去脉。在这遥远深空,除去那颗流浪行星,有可能存在的人造飞船只有普朗克号,阿尔伯特号,和阿尔伯特二号船。他的大脑选择让普朗克承担这个救世主的角色,设定它在那次交错中同样发现了这奇异的星体,船组成员为此选择更改轨道追踪那颗行星,一直到此刻,在流浪行星的航线上,救起了他的二号船。
这是个有趣的设想,但希望渺茫。茫茫宇宙中,每艘船都是孤岛。地球法律建议一切太空船只守望互助。当然,那只是建议而不是义务。远日区域是法外之地,远航船从来没有完备的物资储备一说。每一丝帮助都值得全部感激。
尤里安将自己代入那样的情境里,一时仿佛当真体味到其中的沉沉善意。他郑重道:“谢谢。”
他没有得到回答。
尤里安渐渐又有些精神不济。他感觉自己身体很轻,但灵魂又很重,浮浮沉沉,找不到一个锚点。似幻似真,或许这正是梦境之所以成为梦境的特征。他恍惚想着,他该测一下自己的白细胞水平,又很快想起来他并不在他的船上。
“船……”尤里安低声问道,“我的船呢?”
这次他得到了详细的回应:“阿尔伯特二号船损毁严重,已在修复中。”
尤里安注意力涣散,没有完全听懂,但他的心脏仍然为对方的称呼揪了一下。他们真的知道他的船是阿尔伯特二号船。即便这是梦里,尤里安仍然情难自禁地紧张起来。他问道:“有别的船……一号船来过吗?”
“它在这里。”
尤里安的大脑麻木了一秒。他都不知道自己何时屏住了呼吸,又在何时太过急促地吸气,以至于呛咳起来。他抓紧床单,被这阵咳嗽阻塞了呼吸,浑身颤抖起来。此刻尤里安头脑昏沉,视线一阵阵发黑,眼眶里积压着应激的泪水,姿态狼狈至极,但他丝毫不觉得痛苦。
“他在吗……”尤里安低声问道。他的声音脆弱惶然,姿态极低,称得上是一种卑微的祈求。他停顿片刻,平复了气息,又重复了一遍:“他在吗?阿尔伯特一号船的船长……Z。”
“他也在这里。是他救起了你的船。你想跟他说话吗?”
“是的——不,我能见他吗?我能现在就见到他吗?”尤里安问道。他不再费心掩饰声音里的颤抖。尤里安现在几乎看不到,但他仍想尽可能地接触到Z的影像,哪怕是他的幻想。正因如此,他那样频繁地梦到Z。
尤里安仰起头,向着声音的源头请求道:“我想见他。很想。”
“不行。”
这次回答他的是英语。尤里安花了一点时间才意识到他在跟谁对话。他的双眼猛地睁大了,心脏怦怦乱跳。
啊,他又梦到了Z。
从二号船起航,从二号船维修,从他到达月球,从他离开豆荚舱,从他收到那五封短讯……尤里安心中一直有希望的火苗在烧。他不敢轻易为它积薪,怕在达成目标前烧尽了自己,但他无论如何也舍不得扑灭它,哪怕这只是他的潜意识编造出来的梦。他极频繁地梦到Z,梦到他们的过去,但很少主动去为他构建新的形象。他知道分别会扭曲人的感知。在Z这件事上,他不想用幻想麻痹自己。
但他同样无法抵抗对Z的想念。
“你该来见我。”尤里安喃喃道。他几乎有些生气了,这是他的梦,为什么他仍然不能见到Z呢。
“你该对你现在的免疫水平有所认识。”Z说,他那夹枪带棍的关怀方式分外熟悉,但声音比尤里安回忆中更成熟一些,“现在,谁都不可能去见你。别以为我会放任你找死。”
尤里安缓慢地眨动眼睛。一次,再一次。
“……哪怕是投影。”尤里安说,他为自己在梦境里仍旧保留逻辑而感到欣慰,“哪怕是投影,我能见见你吗?”
“普朗克号的医疗舱没有虚拟投影设备。”Z说。他停顿了片刻,语气变得非常严厉,近乎指责,“而且你现在根本看不到。”
“……你这样说话,有点像我梦里的Z了。”尤里安说。他知道这些理性的理由是他潜意识的屏障。他不会在这个梦里见到Z了。即便如此,单纯的交谈也令尤里安感到满足。这情形有点像他的感官禁闭训练。他倾诉着私人情绪,而Z在那边,用沉默给予无声的支持。
过了片刻,Z答道:“是你梦里的Z像我。”
尤里安没有接话。他将手掌盖在额头上,闭上眼睛,呓语道:“我有跟你说过我的梦吗?我梦到各个时期的你,童年,少年,青年,我们相遇,我们离别,还有……很偶尔的时候,我梦到我们的未来。”
他想起那个他最喜欢的梦。
阿尔伯特号停泊在一个陌生的港湾,行星的重力将它束缚在助推架上。Z百无聊赖地摆弄着面前的星图,人工智能随着他的视线报出一道道没有终点的航线。
“去哪儿?”尤里安趴在他的椅背,问道。他因为辐射后遗症而暂时看不到,手指在投影出的虚拟星图中胡乱地指点。Z一把抓住他的手,将他带到副手席。
尤里安说:“我要坐船长席。”
“……你现在根本看不见。”
“有关系吗?”
尤里安能猜到Z翻了个白眼。他愉快地笑起来。Z起身让出了船长席,尤里安摸索着坐过去。Z握着他的手确认了航线。他没有问去哪里,Z也没有说。去哪儿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出发。对太空牛仔而言,出发本身就是一个目标。
尤里安提交了通行证,地面助推装置准备点火。
“你该与地面通讯。”Z指点道。“到港和离港要进行自我介绍,这是基本礼貌。”
“‘礼貌’,没想到这个词会从你口中说出来。”尤里安调侃道。
他给出了离港指令,打开通讯频道,与港湾链接。地面的点火倒计时同步在阿尔伯特号的主控室响起,地面磁约束开始通电。港湾通讯频道里,陌生的语言混杂成令人安心的背景音。地面控制操着奇怪的口音呼叫离港的船。
尤里安首次驾驶阿尔伯特号,情绪有些兴奋。他关掉拾音器,问Z:“我该说点什么?”
“船号和归属地。”Z说。他的语调懒洋洋的,就像一只太阳下摊开四肢的猫。
“好的。”尤里安快活地回应。
一阵剧烈的疼痛感袭击了尤里安,他猛地蜷起身体,试图挨过去。那是怎样一种疼痛,几乎要将他的身体从脊椎撕成两半。他的额头分泌出冷汗,呼吸绷紧,像一声声微弱的啜泣。
“急救药的副作用。”Z迅速解释道,他的语速飞快,“一切正常,放松。”但他的声音听起来一点也不轻松。他开始给尤里安念他的药名和成分表。他们谁都不懂辐射治疗,念这些毫无意义,但那就是Z慌乱的姿态。这个反应太过真实,使得尤里安在疼痛中也恍惚了一瞬。他渐渐在Z的声音里找到忍耐的方法。
等到那阵突兀的疼痛稍微缓解,尤里安张开眼,呼唤道:“Z。”
断断续续念着药名的声音停了下来。
这幻影多可爱啊,但尤里安是不能放纵自己耽于幻想的。当他知道这是个梦时,他可以享受与Z片刻的相聚,当他自己都有些搞不清时,这事情就不能再继续了。他怕自己会迷失。
尤里安轻声问道:“告诉我,到达新的母舰或太空港的时候,我应该说点什么?”
像是没预料到这个问题,Z回以一个疑惑的鼻音。他停顿了几秒,才给出回答:“船号和归属地。”
尤里安笑了起来:“我梦中的你也是这样说的。”
“不值得意外,”Z指出,“这是太空船到港和离港的标准程序。等你从太空菜鸟升级成船长就会知道。”
“是的,”尤里安放软了声音,附和道,“是的。”
他梦中的Z差不多跟真的那个一样聪明,看出了他的敷衍,不满道:“这不是一个梦。你刚刚经历的疼痛足以将你从任何梦境里拽出来。”
“那是你不知道现实有多痛,不知道我有多想念你。”尤里安柔声道。
Z突兀地中断了话题。这一份对于感情的抵触与无措,也很像是真正的他。尤里安很高兴他对Z的爱没有屈服于时光的篡改。
现在,尤里安打算对这场梦做一个小结。那阵疼痛消耗了他太多的精力,即使是在梦里。他也有些累了。还有足够的麻烦等着他解决。他需要沉入一个更深的梦,好修复自己的精神。但他到底还是有些舍不得。
“你能看见我吗?”尤里安问。
“能。”Z说,“扩音器旁边是医疗监控。”
尤里安依言抬起头,寻找到声音的源头,向它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现在他孱弱枯槁,发色枯黄,曾经能流淌出蜜糖的棕眼睛也变得浑浊。但他弯起眼笑一笑,柔软明澈,又像是最初那个哥廷根少年了。
“我知道你喜欢我笑,就像喜欢我的棕眼睛。”尤里安解释道。他停顿了片刻,补充道:“它们现在不那么棕了,我很抱歉。”
“……你该道歉的点根本不是这个。”Z的语气介于匪夷所思和气急败坏之间。他噎了一下,以近乎叹息的方式甩出那句经典的评价:“不可理喻。”
“是的,”尤里安同意道,他对此再清楚不过了,“爱正是不可理喻。”
有那么一会儿,他们谁都没有说话。尤里安沉浸在这令人安心的沉默中,随着疼痛的褪去而渐渐感到困倦。他的确将要沉入下一个梦境了。
“好好休息。”Z说。他的声音轻柔得不真实,让尤里安想起某时某刻,落在他眼睑的温暖嘴唇。
“我醒来时,你还会在这里吗?”尤里安软声提问。倘使这是一个梦,他当然知道问题的答案。但他还是想听Z哄哄他。
“或许吧。”Z轻轻哼了一声,“如果我不需要去处理你那快要爆炸的二号船和聚变引擎的话。或许。”
尤里安怔了一下,笑起来。这句抱怨听起来更像个甜蜜的承诺。他很喜欢。
Z说:“晚安,我的疯搭档。”
尤里安回答道:“晚安,我亲爱的疯伙伴。”
他撮起嘴唇,向着扩音器的方向,轻轻地啵了一下。
这真是一个非常美好、非常可爱的梦,或许可以排上他最喜欢的梦的榜单第二名。它悄无声息地为尤里安心中那簇火添上了一些柴薪。噼啪一声,那火光跃起,终于照进现实。
尤里安更深地蜷进被子里,安心地合上了眼。
在这个第二喜欢的梦里,他又梦到了最喜欢的那个梦。自陌生的港湾。他们乘坐着阿尔伯特号,即将飞向宇宙尽头。尤里安坐在船长席,打开拾音器。他代表着他热爱的一切,向港湾宣告:“阿尔伯特,来自地球。”
THE END
跋
编辑大大说碎碎念可以单独开一章!太开心了!锂花的后记我费了老大劲儿才压缩到300字以内,这次300字绝对搞不定……可以单开一章真的太好了QAQ
这篇文吧,创造条目的时候我认真考虑过把它分类成近代现代。毕竟,星际科幻,这个分类名称实在是太羞耻了……重申一遍:不是星际(interstella),不够科学,不会幻想_(:з」∠)_
我说这篇文“不科”,指的是我认为它的设定不够严谨,不是指我认为它很平易近人简单流畅。它并不。一方面是我没有能力在这个设定里掌握好设定与情节的平衡,另一方面,我对平衡的定义可能也不是很大众……
那,如果有耐心看关于失衡的那部分碎碎念,请往下阅读:
脑洞来源是有一天,忽然想说以目前原理验证过的手段估算人造飞行器的速度上限。这个没有考虑光帆,毕竟光帆对外来能源的依赖太大,地球上得有人罩你(不,是有人照你)。总之我瞎算算了一下,得到了一个非常悲惨的数字,比0。3%还要小一两个数量级……
是这样,按聚变反应氘氚到氦能质比不考虑燃料载荷比大概是3。6MeV/GeV,也就是0。3%吧,这样再按RTG(放射性同位素热电机)算效率应该直接掉一个量级,(A)SRG的效率更高一点,也没有量级上的差别,毕竟本质都是烧开水……这还没算推进方式的效率。无工质推进就不说了,工质推进效率损失也很大,至少得再掉一个量级吧。但真的掉一两个量级就困死柯伊伯带了这有点惨。我于是闭眼瞎写了个0。3%,让我们暂时忘掉热力学第二定律……
引力助推?不存在的。当我把速度表列完的时候就意识到了,现阶段绝赞好评中的引力助推,到设定里这个宇航速度的阶段压根儿就用不上,就是撞上木星表面都不够,就,随它去吧。
还有关于人工重力的部分。讲真小型飞船搞什么人工重力啊,费钱又费事。但完全无重力状态偶尔搞搞是情趣,一直待着就很痛苦了……所以强行使用了可折叠的伯纳尔球设定。就,我知道这个很浪费,好吧,但比起那些别的可能比如极强超导电流的强电磁场甚至便携式黑洞,作为一个老派,我还是……选择经典物理。不要问我进动章动怎么解决,都8102年了这还能是问题吗【?
核聚变方式选了托卡马克而不是仿星器,但又把俄罗斯灭了,真是非常不好意思……
文中距离单位有一个日地距离,其实准确来说应该叫天文单位(A。U。),1 A。U。 = 1。5e8 km。考虑到“天文单位”这个词对不熟悉相关知识的读者来说很难理解,我选择了日地距离这个近义词。天球坐标系选择的是赤经赤纬。虽说太阳系内黄经黄纬更好算吧,赤经赤纬更能体现“来自地球”这个点。反正不影响阅读。
金星没有登陆,是空中城市。金星地表仅用作铀浓缩工厂。至于为什么需要这个浓缩工厂……就理解为地球人的高污染产业外迁好了。火星是以种植为目的的全星球气压和水土改造,但人类宜居区仍然局限在人造天穹内。除此之外的行星卫星都是纯粹的地表或地下基地式改造。很多设定已有共识,对,共识……脑洞爱好者们的力量是无限的……看看泰坦爱好者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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