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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出柯伊伯带-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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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射而下的日光。
  “地面,久违的地面,我回来了。但我再也不是落魄的逃难乞儿,而是改头换面,成了救赎之光组织里的一员。我肩负拯救地球的任务,就要开始一场漫长的航海之旅!”
  海歌疲惫地念叨。几个小时以来,他一直处于极度亢奋的状态,无论舷窗外的景色多么单调,也舍不得闭一闭眼。但当日光如白瀑般倾泻而下,困倦感捉住了他,他很不情愿地睡着了
  “咦,飞船里怎么起风了?还有东西在往脸上撞,撞得脸颊生疼”
  朦朦胧胧的,海歌想睁眼,但两只眼皮好像叫一股力量封住,耳边还不停响起“呜呜”的呼号声,那股力量应该是来自大风,而击打在脸上的,应该是沙粒。
  他揉着眼翻身坐起,很快记起导航仪上标注的地航式飞船目的地,就是一惊,他明白自己在哪儿了。
  他眯起眼,费力地往四周瞧,发现这儿果然是茫茫的荒漠,不过远处竖着几栋低矮的房屋,说明至少不是荒无人烟。他到处找被风沙侵蚀的佛像,李正松告诉过他,从下飞船的地点一直向东走,能见到大规模刻凿在悬崖壁上的石窟。每个石窟里都有形态各异的佛像,找到最大那一尊,从旁边绕过去,就能抵达火车站了。
  “哎又一个无法弥补的遗憾!”海歌烦恼地叹息。
  地航式飞船到站了也没惊动他,只用机械手臂送他下船,就悄没声地沿原路返航了,他甚至找不到飞船钻出地面的通道出口,所以压根看不出自己是从地球最深处爬上来的!
  他用力拍了拍头,恼恨自己怎就那样不争气,迟不睡早不睡,偏要在最后,也是最关键的时候睡过去。不过话说回来,地心之行有惊无险地结束了,他也该知足了。
  沙漠里的风真猛,一阵阵刮过来,就象鞭子抽打在人身上。细小的沙粒如沙雾般在空中飞旋,遮得远景模糊不清。沙粒还不停往人的口鼻里钻,不一会儿,海歌嘴里就咬得嘎嘣作响了。
  他竖起衣领遮住脸,摇摇晃晃地站稳,又从口袋里掏出韦德尔留给他的车票。看看通讯器上显示的时间,距离列车发车还剩三个小时,他必须快马加鞭往火车站赶了。
  他相信,这片表面看起来荒芜的沙漠,下面一定隐藏着密道,韦德尔正是通过密道与全球各地的人士联络,并通过他们收集各类建立地球发动引擎必备的物资的。
  他在想借助那些密道,是否也能到达澳大利亚?韦德尔安排他从地面走,应该是出于安全考虑吧?这一定是韦德尔权衡再三而作出的最佳方案。如果有可能,海歌还真想去看看拉哈利人,以及由他们看护的冶铁工坊,那儿可是地下植物王国的起源之地呢!
  李忠远泄密后,地球人能深入的地下范围内的通道,应该都已停用,海歌见到的那一排破败的房屋,就是最好的证明。
  从房屋前经过时,他特意往里面张望了一番,发现大多数门窗已给大风吹垮,却无人修缮,说明韦德尔在发现李忠远行为不轨后,就撤走了在这里接应物资的人。
  不过屋前空场上,仍停着两辆锈迹斑斑的皮卡,车身陈旧不说,车轮还故意放了气,软软地塌下去,象几摊干硬的黑泥。这也算是一种伪装,既然人迹罕至,地球人自然不会查到这儿来。
  将唯一的后备出口设在沙漠里,看得出韦德尔对沙漠情有独钟,始终视这种地方为最隐蔽、最安全的地下世界前哨。事实证明,他是对的。
  只在沙漠里站了一会儿,海歌就渴了。这里风沙凶猛不说,日照之强烈,也堪比影幻里沦为褐土荒原的西津市。他取出露西婶婶放在背包里的水,连灌了几大口,感叹要没有机器厨娘,这一趟他又得忍受饥渴了。
  走了没多远,他就离开沙漠地带,来到了李正松提过的石窟区。
  抬眼望去,这儿莽山成群,但很难见到翠色,大多数山峰都露出焦黄的岩石,怎么看都与沙漠一样荒凉。
  凿刻在崖壁上的大大小小的石窟,数以千计,放置于石窟内的佛像风化现象严重,从头到脸都斑秃成一块块的,但大多数的面目仍栩栩如生,远望去令人浮躁渐散,心平气和。


第一百三十九章 新闻报道
  石窟区,过去是游人如织的风景名胜区,但自从自然条件恶化后,就被当地政府关闭了,为的是保护古代石窟遗址不致进一步遭到破坏。
  佛像石窟,是重要的世界文化遗产,每一个石窟以及石窟中的每一尊佛像,都凝聚着人类的智慧与心血,以及贯穿了上下五千年的精神血脉。所以不管环境多么恶劣,生活条件多么艰苦,也依然有忠义人士愿意留下来照看那些珍贵的遗迹。
  走在山脚下,海歌不时能见到脑袋裹在厚厚的头巾里,仅露出两只眼睛的石窟看护员。他们大多背着背篓,背篓里装着工具,走起路来小心翼翼,似乎生怕吵扰了正打坐参禅的佛像的清修。不过当与海歌插肩而过时,他们大多会专注地看他一眼,尽管见不到表情,海歌却能从他们的眼神中感受出友善与关切之意。
  这就是遭受着太阳灾变摧残,正一步步走向死亡的地球。当又有几名看护员远去,海歌停下脚步回望他们的背影,默默在心中发誓:“我一定会竭尽全力保护地球,带着它逃出太阳系,这些伟大的佛像,以及伟大的石窟看护人,都将平安地活下去!”
  海歌赶上了下午五时三十分,驶往澳大利亚伯克敦的火车。
  韦德尔为他制作的新身份识别芯片很管用,连过数道关卡都很顺利,没引起任何人的猜疑。甚至在最后登上火车时,守在车厢门口的乘务员还冲他微笑,亲切地对他说:“休恩先生,祝您旅途愉快。”
  坐在舒服的软座上,海歌依靠车窗,出神地望着窗外。沿途风景很美,但无论山林还是原野,都在不断闪烁着朝后退。在海歌的眼里,一道消失的风景就象是一件往事,从时光隧道中逝去,想留也留不住。他只能在记忆中摸索往事的轮廓,从晶莹的泪珠中幻想,眷恋的过去并未改变。
  刚才列车员送来一份国际通航日报。旅途漫漫,寂寞无聊,列车上提供每天赠送一份报纸的服务,以助旅客们打发时间。
  海歌识字,但很少读报,这一次是真觉得烦闷难受了,便要过一份报纸,粗略地浏览起来。
  世纪末的报纸,与一两百年前古代报纸的纸质完全不同,是一张薄薄的塑胶纸。塑胶纸顶角夹着个一次性芯片。点击芯片,当天的新闻内容就会按照编辑的排版,在纸面一条条显现,等读者阅读完毕,报纸作废了,捏一捏芯片就能将其降解掉。这种处理废弃报纸的方式,对环保大有好处,既避免了伐木造纸对树木的危害,又避免了垃圾塑料的产生,在极大程度上改善了地球的生态环境。
  一开始,海歌专找微不足道的小道消息来读。鸡毛蒜皮的小事,总能引起吃瓜群众的关注,比如某个明星的婚外情,或哪家的猫掉进下了水道等等。这些新闻看起来庸俗无聊,但生活本身不就是这么单调吗?
  他漫不经心地从后往前翻,也在感叹地球人的清闲。哪怕是标注了硕大标题,给当成重磅的重要消息,也不过是政客间用文明的方式相互辱骂,或者某几个犯罪团伙,用斗殴的方式彼此问候之类。
  报纸看起来只是薄薄一张胶片,但就内容而言挺厚,尽管翻来翻去其实也大同小异。海歌索性反转过来,一翻就跳到了首页,顿时被赫然入目的大标题给惊呆了。一瞬间,他仿佛冻在了座位上,连表情也凝固了,就那么瞪着眼,张大嘴,僵持了至少一分钟。
  正标题写的是:找到他了!外星奇异生物闯入地球行侠仗义,勇救落难孤儿!
  副标题是:狼窝真是马戏团吗?不,它是真正的狼窝,窝里狼不是别人,正是窝主阿汉与他的三名爪牙!
  “这这是怎么回事?奇异的外星生物,他们指的不会就是”海歌呼吸困难,一阵眩晕,不得不暂时放下报纸。
  报纸能放下,悬起来的心却放不下,它给可怕的恐惧感冲击着狂跳不止,带动血液冲入头脑,令海歌错觉自己马上要死过去。不过他已不再是过去那个懦弱少年,奋力逼自己镇定后,一把又抓起了报纸。
  这则新闻写得很长,足足占据了两个整版,海歌选择全文阅读模式,其他内容就给挤去了边角。
  韦德尔带领一群狼闯入宁新市,在这之前,还从市外的采芽庄救出了二十几名被困孤儿。他们的年纪均只有23岁,正处于等待办理居民身份证的期间。
  救下孩子后,韦德尔又前往市内的欣悦大剧院,逼迫阿汉等四人走上舞台,接受群众公审。
  整个过程,记者描写得非常详细,几乎连一个细节也没漏掉,并且或许是因为此人充满正义感,对狼窝的暴行也满心义愤,所以描述中加入了各种形容,将过程写得生动逼真,海歌读起来如亲临现场,心情也跟着文字倒海翻江,大起大落。
  然而报道末尾,写的是海歌无法接受的结局。
  这位记者写道:自称名叫韦德尔的外星生物,在为地球人类行侠仗义,除暴安良后,惨死在特警手持的高压水枪下。
  尽管警方辩称,当时欣悦剧院的马戏表演大厅场面混乱,当值警员是为救其他观众而误伤此外星生物,公众的质询也源源不断地涌来。
  事件发生后,宁新市警署的热线电话几乎被打爆,所有人都在为外星人韦德尔鸣不平,希望误杀外星人的警员能受到一定惩罚。
  鉴于从法律上讲,误杀也属于一项罪名,所以警方为平息众怒,宣布不排除对几名当事人提起公诉的可能。然而警方能否兑现向公众作出的承诺,目前很难下定论,因为韦德尔毕竟来自外星球,而外星生物的身份在地球法律上尚未得到确认,如果最后陪审团认定韦德尔不属于人类,当事人误用水枪杀人的罪名就没有成立依据。毕竟在我们的社会中,杀害猫狗者只会受到道义上的谴责,而不会被法庭定罪。


第一百四十章 列车辩论
  海歌实在读不下去了,重重将报纸扣在小餐桌上,又拍了纸角的芯片一下,报纸便如退去的水渍般消失了。
  ……
  越往地球的北半球走,天色越暗沉。海歌已经在火车上呆了四天,却还没完完整整经历过一次白天与黑夜的轮转。
  天空不再是动人的湛蓝色,如用久了的皮革,从边缘泛起陈旧的枯黄,但等列车开过去,黄色又一层层减淡,直到淡成难看的灰白。怪异的天空,就这样与走在地面的人玩着追逐的游戏。
  见不到一丝云彩,水蒸气都叫烈日蒸发干净了,不仅形不成云朵,空气还干燥得可怕,人要不及时补水,嘴唇就会干裂。而海歌在影幻中见到的,那些将在末日地球出现的黄白相间的带状物,此时已隐约可见,只是它们实在太淡,若不是他早就知道它们的存在,所以刻意寻找,是不会留意到的。
  海歌很清楚,带状物不是具体的“物”,而是致密的大气层的一些部位开始变得稀薄,导致产生出空洞。带子的形状迟早会增宽,再相互交汇,形成巨大的圆孔,那时的人类,就很难在地球表面找到继续生存的地方了。
  22世纪末的特快列车,时速高达每小时1200公里,基本上是上世纪民航客机的平均水平。速度虽快,沿途却需要停靠许多站点,并且因为是国际快线,火车得从一个国家跨越国境线后进入另一个国家,中途还会经过第三方国家,于是旅客上下车的时间,加上边防安检,行程总时长超过了一百小时。
  现在人们也只能采用小时计算总的列车行驶时间了,“天”或者“日”的概念已不太适用,地球人无奈地接受了这样一个事实:想见到早晨,就往地球的南半球走,想见到黄昏或夜晚,就得往北边去。
  至于黎明将至时早起看日出,日暮后观星星,或者月中时,在晴朗的潮起之夜欣赏满月,已逐渐退变成浪漫而美好的回忆。但对于海歌这一代人,这些至少还能给称为回忆,如果地球气候持续恶化下去,人们就不得不担心,等到他们的下一代,以及下一代的下一代出生后,赏日赏月或者观星,就只会是历史教科书里的内容了,恐怕那时的地球人,大多数再也不会知道白天与黑夜还能在24小时内轮流出现。
  海歌隔壁的卧铺,一上一下住着两位学者,一位是生物学家,另一位是天体物理学家,他经常能听见两人在激烈辩论。
  生物学家对物理学家说:“我不相信太阳会死,更不相信地球会因此而受到牵连。如果人类因为过度恐慌,就把地球从现有轨道推出去,才会是最大的灾难。你能想象那样做的后果吗?星球变轨时产生强大的震动力,很可能会影响到地核,导致地核外层6000度高温的液态铁镍外渗。你又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火山将大规模从地底爆发,由此引发山崩海啸,十级以上的超强地震导致地壳再度变化,现在七大洲四大洋的地理格局,肯定会发生自白垩纪以后的第一次大变动。这种变动的结果,就是占地球总面积70%的海洋,大幅度倾灌入陆地,人类在蔚蓝的海水里消失得干干净净,地球重归于盘古时代的混沌,再也分不清天与地,直到亿万年后,陆地再次从海里浮出来,海洋生物也进化成熟,重新爬上海岸,进化成哺乳类,然后人类再次出现。当然这是最为乐观的假设,前提条件是,上帝依然选择人类作为地球的主人。如果他认为人太不堪一击,生命还不如在天上飞的苍蝇或蚊子硬朗,难说地球主人就被别的物种给取代了。”
  物理学家听得很认真,但显然与生物学家看法不同,听完后发表了他的意见。
  “我说英硕,你这番论调,可正好是全球科技联合会要极力杜绝的悲观主义思想啊!根据最新研究出来的,建立在牛顿第三定律基础上的拉普拉斯动力理论,只要能在地球、太阳与超出柯伊伯带的地方找出一个稳定的拉格朗日点,就能搭建起通往银河系的航轨。借助三角形的稳定性,这条轨道的偏心率将达到最小值,完全可以保证地球以平衡状态启航。”
  “哈哈哈~”叫英硕的生物学家嘲讽地大笑,“你这个理论,听起来无懈可击,不管用哪种公式推算,都能证明它的可行性。不过宋恩老弟,理论与实践总隔着一层纸,如果纸捅不破,再伟大的理论也只能是镜花水月,不仅无法带给人类希望,还将是沉重的打击。望梅止不了渴,你说呢?”
  宋恩很不服气,争辩道:“地球变轨,并非完全是痴人说梦!只要存在大于地球本身质量,或者说至少处于平级水平的拉力进行牵引,我们就能在地球人感知不到的情况下,将母星拖离灾难现场,逃往新的宇宙空间。我承认,大气环境的改变会对地球生物造成一定影响,但肯定不至于导致所有生物灭绝,因为只要空气中氧气的含量不变,生物就能正常存活下去。当地球摆脱了太阳灾变造成的高温影响,大气中的氧分子与氢分子重新结合成水,降下大雨补充干涸的海洋,我们幸福美好的生活可不就又回来了?”
  两位学者各执一词,似乎谁都有理。海歌很想听懂他们辩论的内容,却越来越迷糊。他唯一懂得的一点天文地理知识,全是在影幻之旅途中,从纳米机器人成功那儿学来的,地球变轨、拉格朗日点、三角航轨等概念他懂,扩展开去,与地球整体的状况衔接,再深入分析,他就做不到了,所以对该站在英硕一边,还是该支持宋恩,他拿不定主意,就只知道宋恩设想的拯救地球的方案可行,他就是这个方案的执行者之一。
  他竟因此而产生出强烈的自豪感,第一次有了能在学者面前挺胸抬头的豪气。当然他自卑也好,骄傲也好,都没啥关系,学者们专注于彼此的争论,压根就没注意到旁边有一个少年在偷听。


第一百四十一章 到达莫宁顿
  但从两位学者的对话中,海歌也听出了弦外之音:为拯救地球,地面科学界也同样在做着不懈的努力,他们并没将所有重担都压给救赎之光组织。人类虽然不像苍蝇蚊子那样能飞起来,也没有树叶上软绵绵的毛毛虫经摔,可他们凭借智慧,站在了所有物种构成的生态链的最上端。那么人类,责无旁贷地就得承担起拯救地球的重任。
  海歌玩弄挂在胸前的黑色吊坠,奇怪这东西好象变重了一点,可怎么看,它也还是个不起眼的实心方块,并无任何不寻常之处。怀念韦德尔的时候,他自然而然就想到了成功,这么长时间过去,就不知那机器人是否已为脑核充好光能,重新组合成人形了?
  影幻中,成功谈及韦德尔时总是欲言又止,宇宙中也只有他是唯一了解星,了解韦德尔的人了,如果得知了主人的死讯,他也一定会难过吧
  回想与韦德尔一起乘坐火伊人号,在全息图景中环游太平洋的经历,当时他是多么快乐,又怎能料到,那是此生唯一一次与先生同行
  海歌恼恨自己总在不该睡的时候睡着,当时若一直醒着,至少也能见证韦德尔研制超能金属成功的时刻,并与他共同欢呼吧!
  他更料不到韦德尔会悄然前往宁新市,帮自己报仇。在了解了自己的过去,得知自己怀着强烈的复仇意愿后,韦德尔曾客观地指出,他很难单凭一己之力对付称霸一方的狼窝。
  他确实做不到,但韦德尔帮他做到了。
  正如韦德尔所预料,如今的海歌,缠在心头的死结打开,也卸下了思想上沉重的包袱,尽管他沉浸在悲痛中,因仇恨而锋利的眼神,已变得柔和。
  列车又继续行驶了三天。
  海歌没刻意查看时间,说不清究竟是上午还是下午抵达的目的地。天空始终保持着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难以分辨出黎明晨曦或日暮黄昏,总之看上去昏昏沉沉的,仿佛随时要塌下来砸中大地。
  他甩着酸麻的两腿走下列车,站在了画着黄色出站路标的月台上。
  等写了“伯克敦站”的巨大电子站牌进入视线,站牌一角显示现在是下午六点,他才意识到已在高速列车上呆了整整七天。
  韦德尔的死讯,拖慢了时间的流速,看完新闻报道后,他心碎了,一直就处于恍惚的状态。加之日夜不再轮换,二百多个小时对他而言,不过是漫长得可怕的一天。他虚罔地期待,这一天永远不走,乘务员从没给过他什么报纸。只要时间也停止了,说不定韦德尔先生就还会在地球世界出现。
  可惜时间最大的威力,正是没人能阻止它前行,它边走边抛掉往事,无情地帮人们淡忘。韦德尔不能这样被时间抛弃,如果连记忆里都找不到他了,他就真的再也不存在了。
  从伯克敦前往莫宁顿岛,需要搭乘两小时的轮渡,海歌买好船票后走进候船室,靠着窗栏面向海水,又开始发呆。
  影幻里,印度洋的海水倾灌入大洋洲,澳大利亚率先从世界版图消失的悲剧还没上演,但也快了。
  居住在南半球的人,大多在忙着往北边逃难,以往这里的港口人流如梭,每天南来北往的游客多不胜数,现在客流量却减少了三分之二。莫宁顿岛是澳大利亚的旅游胜地,可当天灾降临,谁还有心思跑来此地游玩?
  轮渡原来是半小时一班,现在延长到了一小时。海歌等了很久,一艘两层高的白船才拉着汽笛靠岸。下客闸门与上客闸门一先一后地开启,登上甲板时,海歌忍不住朝身后望了望,心中有些不舍。他在想,这算是走入海洋的第一步吗?
  轮渡准时开航,站在二层甲板上,吹着燥热的海风,海歌听见两名船员正担忧地谈论未来。
  其中一位感叹:“哎,这算是咱们在海上工作的最后一周啦。从下个礼拜起,海面所有船只都得停驶归港,我也要带着老婆孩子往北美洲逃难啦。”
  另一位气愤愤回答:“可不是嘛,公司说裁员就裁员,就给那点遣散费,怎么比得了退休后能拿到手的养老金?这该死的太阳,竟然说翻脸就翻脸,弄得全世界人仰马翻的!咱们幸幸苦苦干了这么多年,最后连工作都没了,还没处说理去。你我都只是普通公民,兜里没几个钱,现在人人都往北边挤,北美那边早就人满为患了,就凭咱这经济条件,找不找得着落脚的地儿还说不准呢!”
  “什么?”海歌大吃一惊,“从下周开始,澳大利亚境内所有的船只就都停摆了?影幻演示的未来,发生的也太快了!”
  他既庆幸来得及时,又不得不佩服韦德尔的神机妙算。果然人类在用停飞方式表达了对天空的恐惧后,随之而来的,就是对海洋威慑的让步。那么现在在莫宁顿岛上,还能找到原住民吗?如果人们全都走了,他就不用担心行踪被察觉了,这反而成了件好事
  想了一路,不知不觉轮渡就靠岸了。海歌疲惫地走出轮渡码头,漫无目的地站在了细白的沙滩上。
  淡红的暮气笼罩这座小岛,四周静悄悄的,既见不到有打鱼的渔民经过,也见不到在海边嬉戏的游客。
  这种宁静残留着昔日的美好,很容易让人错觉并没有任何灾难发生,现在正是夕阳西下时,岛上居民们已各自归家。等明朝太阳重新升起,海边又会喧闹起来。
  然而海歌知道,喧闹声不会回来了,哪怕再过十年,头顶的天空也依然会保持现在这种状态。
  “按照李正松教授提供的导航图指引,那座秘密的船坞在小岛西南方,巨大礁石垒砌出一圈天然围墙,很好地隐藏了它。可惜没带指南针,也找不到可以问路的人,就只能靠猜来确定方向,走一步看一步了”
  海歌不认路的缺点又暴露出来,这比头顶的天空更让他紧张。他拿出猫头鹰形状的通讯器,发现通讯频道已自动切换到地面网络状态,满格的信号旁出现了“地面”二字。


第一百四十二章 来电惊魂
  通讯器说不定会暴露新身份,所以一路上,海歌尽量低调,避免让其他乘客发现他有这个东西,却不知在地球上,双面通讯器其实已很普及,不少人正逐渐用手机的“另一面”取代机器人的功能,将生活上的各种需求,都浓缩进了这么一个小玩意里。所以就算他拿着自己的通讯器在大街上走,也不会被特别留意。
  狼窝马戏团倒台,阿汉死了,警方为调查这桩大案,一定会大肆搜集那些家伙的犯罪证据,所有与狼窝有关的名字都会给列在证人名单上,但他的名字只会是“愚虎”。
  现在的他,有了新身份,新名字,他叫海歌。休恩,是比托尼。休恩的儿子,与狼窝马戏团毫无瓜葛!并且从外表上看,他虽然又黑又瘦,个头也不高,一双大眼却特别有神,人们很难从他的体貌特征看出他曾经的落魄。
  握紧通讯器,海歌又恍惚起来,仿佛看见韦德尔就站在面前。
  “父亲!”他失神地呼唤,忍耐已久的眼泪,不争气地夺眶而出。
  男儿有泪不轻弹,这条座右铭又不起作用了,他多希望这时的韦德尔并不仅存于幻想中,那么就能听见他的呼唤。“父亲”二字,想必也是韦德尔所渴望听到的吧?离开妻儿后,肯定再也没人这样喊过他。
  可韦德尔不会再回来了,他已经死了。
  海歌将通讯器紧紧贴在胸口,以让突突乱跳的心稍微平静。他需要更多的时间,来适应世上已没有韦德尔的事实。
  通讯器紧贴着黑色吊坠,大约十秒过后,突然发出了“嘀嘀”的蜂鸣声,这是有电话打进来吗?!
  “除了李教授,谁会给我打电话?但他肯定不会贸然用地面网络与我联络!可要不是他,又有谁会知道我的电话号码?”
  海歌大受惊吓,差点把通讯器扔出去,但他很快就想到了另一种可能,是挂在脖子上的吊坠提醒了他,可他更加惊惶了,无法相信正发生的事……
  通讯器响起的同时,成功送的黑色坠子也在一起震动,二者保持着一致的步调。
  “撞邪了吗?我的吊坠在呼叫我的通讯器?”海歌愕然望着通讯器,这大概是千年难遇的怪事,也能发生在自己身上?
  他很是迟疑,不敢确定猜测是正确的,但又想不出更合理的解释,只好从脖子上拽下链子。
  吊坠持续震动,通讯器的蜂鸣声也没停止。他拿不定主意该怎么做,但还是大起胆子试验。他故意不接听,按下按键面板上的“拒接”键,当蜂鸣声停止,坠子的震动也停了。
  可没过两秒,“嘀嘀”声竟然又响了起来,尽管声音不大,在空旷无人的海滩上也格外刺耳。
  这下他受惊不小,挠着脑袋想一想,想到电话呼入时应该有来电显示,便举起通讯器,对着微弱的暮光左瞧右看,想看清那个号码,然而他又失望了,正反两面显示屏都没有任何显示。
  “这不会是闹鬼了,鬼在给我打电话吧?”
  大热的天,海歌脑门上直冒冷汗,真想把通讯器扔沙滩上,但他马上就停住手,自语道:“做过亏心事的人才怕鬼,我行得正坐得直,就算有鬼找上门又能怎样?再说了,如果是笨龙或韦德尔先生的鬼魂,我不接听,不就错过了与他们见面的机会?并且极有可能,这事与鬼魂无关!先生是科学家,我是他的学生,老师不信鬼神,学生怎么能信这些歪门邪道的东西?这不是丢他的脸吗?”
  海歌为自己的无知与胆小自责,定一定神,按下接听键,把耳朵凑了上去。
  “你是谁?”他努力不让喉头发抖,不等对方开口就直接问。
  “海歌你好,我是韦德尔,你的老朋友。很高兴咱们又见面了。”
  熟悉的声音从话筒里飘出来,海歌猛然怔住。许久后,他才回过神,顾不得辨别此人真假就带着哭腔喊道:“韦德尔先生,您没有死,您还活着!这实在是太好了,可您现在在哪儿?”
  话筒那边的韦德尔,竟不理会海歌的问题,只是用一贯的平缓语调说道:“当你接到这个电话时,应该已经赶到了莫宁顿岛。很抱歉我不能与你正常通话,你听到的,只是一段录音。”
  “什么?只是录音?!”海歌的心狠狠一痛,就象刚带着希望爬上一道高坡,却又被人推得滚下去,推他的人,正是韦德尔……
  “孩子,我这么说,你可能会感到失望,你大概更愿意直接与我对话,但这不太可能了。你是个好学的孩子,所以总喜欢问问题,当然我也非常乐于解答,但我现在做不到了。为保证你不是独自一人在海上漂流,我为你找了一个帮手,一个同伴。别担心,你一定会与他相处融洽的,因为你不仅认识他,还与他建立了深厚的友谊呢,他就是纳米机器人成功。”
  “成功?”海歌被忧伤塞满的心,这时才感到了些微的欣喜,但还是不太敢确信这是真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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