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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字一号缉灵组-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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显然,这依然不是正确回答。
嘎嘣一声,左腿难以幸免于难,小腿朝外弯曲成直角。
“说。”赖美京的耐心好得出奇。
这个字简直像是一道恐怖的催命符咒,不断地施加着重压,王轲被逼到绝路,先疯了。他像一滩烂泥,扑倒在地上抽搐,屁滚尿流地边哭边叫喊:“你他妈的到底要我说什么?给个准话行不行!你倒是教我啊!”
于是右腿也步了后尘。
这下好,他受到同样的折磨,变得跟赖美京死时一模一样了。
“唉,我只是想听你真心说一句对不起,这三个字怎么这么难?”赖美京幽幽开口,扭头望过来,白色瞳眸里的细小眼珠哀婉一转,盛满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既然你拿我当最好的朋友,那应该不介意跟我一道走吧,我们去阴曹地府继续做朋友,好不好?”美京的声音恢复生前的温柔,软糯的江南口音很是动听,尾音轻轻扬起。
“不不不……不好,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王轲恍然大悟,开始一个劲地说对不起,仿佛这三个字是保命护身符。
只是太晚了。
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浮起,往窗边飘过去。他剧烈挣扎,无奈手脚怎么也使不上劲,只能像条蛆一般扭动着身躯,一通乱拱。
眼看着半边身子出了窗台,险伶伶地悬在十八楼高空。那一刻,他总算领悟到什么,不再叫喊,认命地垂下了倔强的头颅。
“慢着。”
第16章 第 16 章
说话的是陆惊风。
王轲腰身上缠着的是式兽大清。
“气也撒完了,这条命还是给他留着吧。”林谙不疾不徐地开口,字字清晰。
在舌尖绕了一圈的台词被抢了白,陆惊风有些诧异,从之前一路的表现来看,他还以为这位没有感情的杀手会袖手旁观观到底。
“你们跟他无亲无故,何必多管闲事?”
赖美京歪着头,突兀地嘻嘻一笑,没有嘴唇覆盖的牙齿尖利非常,一颗颗无缝镶嵌,像是一套捕猎用的精铁兽夹,兽夹一开一合,吐出威胁:“多管闲事的人都没有好下场。”
室内的温度陡然又降低了一档,嘴巴里呼出的热气一经溢散就迅速凝成白雾。大清缓慢蠕动,护着王轲勒紧一圈,高昂起颈子,吐着长长的蛇信蓄势待发。
“得不到好下场……你是说你本人吗?后悔自己多管闲事了?”陆惊风暗暗调动起内息,把体内热源往左臂逼,“那我问你,如果重新再来一遍,回到当天,你还会选择扑上去推开王轲吗?”
“呵。他这种渣滓,怎么配我舍身去救!”
熊熊燃烧的怒火被勾出,赖美京周身的怨气暴涨,王轲悬吊着的身体狠狠往下一坠,直接把大清盘曲的身体给拉直了。
“赖小姐,你真的这么想吗?”陆惊风把声音放轻放柔,循循善诱,“你怨王轲,无非是因为作为至亲的朋友,他背叛了你,见死不救。反过来,如果当时你没有选择救他,而是置身事外,按照吴建的极端性格,死的可能就是王轲,你侥幸躲过一劫。但这样一来,你跟王轲在本质上有什么区别?跟那些明明听到呼救却坚持闭门不出的邻居又有什么区别?”
“勇敢仗义、挺身而出,这绝不是多管闲事,所以不要把悲剧的结果归结在自己身上,你没有错,错的是王轲,错的是十丈软红中冷漠的世人。”
林谙听着这一大段盘盘绕绕的普世真理,头都大了,心想:这家伙是不是当初择业选错了方向?这磨人的嘴皮子,该去做和尚开道观普度众生啊,干什么想不通要来驱鬼缉灵?
“是啊,错的是他。不怪我。”赖美京白色的瞳眸迷茫且呆滞,但也就仅仅一瞬的犹豫,继而仿佛又找到了新的理由,“所以他更该死!他得为他的过错付出代价!”
“你救了他,现在又想杀了他,那你死亡的意义在哪里?”陆惊风忽悠起鬼来头头是道,恨不得就靠三寸不烂之舌,用爱与和平的方式化解对方根深蒂固的怨怼。
然而恶灵非人,一身执念,执念一散灵则无以为聚,哪能乖乖听你讲道理?林谙笑而不语,安静地看陆组长表演。
果然,赖美京失了耐心,懒得搭理他,暴躁地跃起,膝盖跪在窗台上朝王轲爬过去,嘴里念叨着:“什么狗屁意义,那人说了,只要他死了,我就能活过来。”
“你说什么?”林谙听力绝佳,敏锐地捕捉到这句含糊的低语。
赖美京却闭了嘴巴,充耳不闻。她四肢并用,灵活地攀上王轲,匍匐在他的胸口,张嘴就想咬断颈侧那条鼓动的大动脉。
大清疯狂摆尾,无奈赖美京就像条水蛭似的黏得紧紧的。而王轲此时陷入了一种不合时宜的忏悔,他睁着眼睛默然看着昔日好友,基本跟条丧失斗志的死鱼没有分别。
眼看形势不利,林谙眯起眼睛,单手起决。
没等他把斗决行完,赖美京周身骤然蹿起蓝紫色的火焰,热烈诡谲,在夜幕下肆意舞动,映亮了小半边天。
林谙眼角一抽,手上动作僵硬地顿住。
相同的场景,他在哪里见过。
焚灵业火凭空乍现,只短短烧了五秒,被困住的恶灵须臾间就化成了一缕青烟。
大清似乎是被火舌燎到了一点,也或者纯粹是被吓的,庞大的身躯剧烈一抖,恐惧的本能让它抑制不住地蜷缩起来,差点把卷着的王轲活生生勒死。
林谙勾勾食指,召它回来。
于是它轻轻地把王轲放下,远离陆惊风,绕开他溜着墙角游到林谙脚边,支着三角脑袋可怜巴巴地蹭起主人的小腿。
居然能让他威武的冥龙怕成一条怂耷耷的蚯蚓……
林谙边安慰大清,边瞥了一眼正在拨打急救电话的陆惊风,推测道:“合着你刚刚唐僧念经一样磨叽了那么长时间,是在憋大招?”
“五秒的大招?”陆惊风报完具体地址,把重伤的王轲挪到床上,“如果那也算的话,就是吧。”
王轲不光身体受了重创,精神也被累及,痴痴地胡言乱语:“为什么不开门呢?为什么?要是开门就好了……开门……”
“你……跟东皇观林天罡相识?”林谙对方才在心头一闪而过的熟悉感有些介怀,他走到陆惊风身边,无视了碎碎念的王轲,“怎么认识的?”
“也就点头之交,不熟。”左臂经脉里暴走的灼烧感久久不退,陆惊风有些不适,没有闲聊的心思,简单回答,“以前帮过他一个小忙而已。”
“什么……”
“啊!我还没到场,战斗就结束了?还有没有一点并肩作战的尊重了?”
林谙刚想细究,茅楹就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一个急刹没站稳,推了林谙一把,凑到跟前看到王轲的惨状,惊呼出声:“哟,这人怎么废成这样了?”
“放心,现在医疗水平这么发达,什么骨头接不回来。”
陆惊风下意识接住朝他倾倒过来的林谙,掰着肩膀把人像木头桩子一样扶正了,回答道。
任凭摆布的林谙:“……”
他算是看出来了,投怀送抱都嫌弃得这么耿直,这位陆组长大概是个直男癌,晚期,药石无医的那种。
由于事关鬼神,待会儿救护车来了,现场的混乱跟王轲的伤势无从解释,陆惊风顺便把重案组叫了过来当挡箭牌。
医院大厅里,争分夺秒的脚步声不绝于耳,医生的、病患的、家属的,这些人背后都像是架着倒计时的钟表,汲汲奔走,来去如风。
听完整件案子始末的张祺和茅楹唏嘘不已,纷纷表示王轲活该,罪有应得。爱憎分明的茅大小姐愤慨激昂,声称要把此事曝光给媒体记者,让广大人民群众对这对缺德基佬进行深层次的道德谴责。
陆惊风耸了耸肩,不置可否。
张祺看她掏出手机,真的编辑起帖子,连忙按住她那双涂满各色指甲油的爪子,制止道:“你这样不但泄露了缉灵局身份,还会引发网络暴力。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姑奶奶。”
茅楹不听,两人为了争抢手机扭作一团。
“我以为你不会出手救他。”陆惊风有点累,很没人形地瘫在长凳上,长长的手臂抻直了,搭在椅背上,后脑勺抵着墙壁蹭了蹭。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具体说给谁听的,也没个准确的名字。
没办法,不到万不得已,陆组长都不想那个名字从他嘴里蹦出来。
林谙双腿交叠,倚靠在墙上,低着头,目不转睛地盯着手机屏幕,耳朵里还塞着一副骚红色的耳机。
过了足足一分钟,那人没反应。
陆惊风以为他没听见,也就作罢,正打算起身去厕所,没成想竟然听到了迟到的回答:“我只是想让他尝尝被见死不救的滋味,本来就没打算真的不救。”
说完,感觉哪里不自在,又补充一句:
“虽然他在我心里虽生犹死。”
闻言,陆惊风侧头,那人还是保持着那个姿势,只是盯着手机的目光更加专注了。
这人其实……还不赖?陆组长认真想了想,刮刮鼻子站起身,走到他面前。
林谙正在玩计时消消乐,只剩最后三秒,还差一组就能稳过,他屏住呼吸,手指划过屏幕。
胜利的荣光已在头顶,恭喜闯关成功的激萌少女提示音仿佛已经在耳边响起。
恰在此时,一只手逆着光,好死不死地伸到了面前,直接霸屏遮挡了视线。
那只手修长干净,指甲剪得整齐圆润,皮肉均匀,骨相清隽。这要是放在平时,林谙可能还会难得给面子地说个俏皮话,吹个欣赏的口哨。
但是现在……耳机里传来丧气的四个字——挑战失败,配合着嘲讽似的逗笑背景音。
他面无表情地抬头,额角隐隐爆出青筋。
“忘了说,正式欢迎你加入天字一号缉灵组。”陆惊风明眸皓齿,笑得见牙不见眼,春光无限,“以后请多多指教。”
他以为对方会回报以同样热情的笑容,握住他不计前嫌递过来的友谊橄榄枝。
然而酷姐到底是酷姐。
她冷漠地拍开他的手,翻了个不计形象的白眼:“无聊。指教个屁。滚。”
第17章 第 17 章
什么态度这是?
你酷你有理,张嘴就让人滚,我佛我就活该受着?
灿烂如花的笑容僵在嘴角,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急速枯萎,陆同志没滋没味儿地咂咂嘴,深觉自己热脸贴了冷腚,平日里遍寻不见的自尊心这会儿居然罕见地受到了伤害。
但转眼一想,耍酷也要有资本,谁让人家有实力呢?
既然是凭自己本事耍的酷,受……就受着呗,也不少块肉。
宽慰完自己,陆惊风垮下肩膀,蜷起手指,把自作多情抛出去的橄榄枝又收回来,为了做点什么好缓解一下尴尬,被拒绝的那只手自觉上抬,揪了揪头顶那堆乱糟糟的蜷发。
原意是想把鸟窝头捋捋顺,结果越揪越乱,乱上添乱。
林谙瞥了他一眼,实在看不下去,只好退出凄惨的游戏界面,把手机塞回裤兜。
陆惊风刚想灰溜溜地转身,后脚跟还没转出个六十度,林谙伸长胳膊踮起脚,把他揪毛的手拉下来,紧紧握住大力甩了几下。
那幅度,那力道……差点把他肩膀甩脱臼。
甩完就嫌弃地丢开,“行了吧?”
酷姐把手揣回兜,啧了一声,表情颇为无奈,“可怜巴巴的,搞得好像我欺负你。”
陆惊风顶着清奇别致的发型,莫名其妙,不知道自己哪里表现得楚楚可怜令她产生如此错觉。
但既然对方给了台阶,那他也就勉为其难顺着往下溜。
“嗯,今天跟着我们跑了一天,辛苦了,回去好好休息。”
“休息?怎么能就这么休息了?咱们还没给林妹妹办入职欢迎会呢,正好大家晚饭都还没吃,都饿了吧?直接去聚餐呗。”茅楹听了一耳朵两人的对话,举双手提议,“新同事嘛,联络联络感情,发展发展革命友谊,还是很有必要的。”
张祺习惯性帮腔:“是啊,得让林小姐感受到组织的热情!”
“茅楹你只是肚子里的酒虫馋了吧。”陆惊风插着腰,凉凉地一语道破真相,“欢迎会?理由还挺正经,难道不是随便攒个局就行?”
茅楹没皮没脸地嘻嘻一笑。
作为一朵圣洁的高岭之花,林谙自然不稀罕与彼等凡人为伍,拍拍屁股扭头就走,“没兴趣,你们随意,我要回……茅楹你松手!我跟你不熟,喂!警告你啊,别逼我动手打女人……”
剩下两个大男人并肩而立,默默看着茅楹嬉皮笑脸地用胳膊勒住酷姐的脖子,英姿飒爽地把人拽着实力倒退。
陆惊风咽了口唾沫,戳了戳张祺:“乖祺,确定不换个暗恋对象?这种金刚芭比巨臂萝莉你也敢要?”
张祺扶额叹息:“偶尔也有温柔可人的时候。”
这个偶尔可太偶尔了。陆惊风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
在茅楹的执意撺掇下,一行人一个不少地坐在了专营炒麻小的路边大排档,环境堪忧,还美其名曰——露天观景,夜风拂面,诗情画意。
随意支着的摇摇晃晃的小方桌上,铺着一层白色塑料膜,等菜的时候闲着没事干,拿筷子一捅就破。塑料一次性餐具,塑料红色凳子,塑料凉水瓶,林谙怀疑在这破地方用餐,得吃成一个塑料人。
闲聊的空隙,几盆油亮通红的小龙虾陆续上桌,一水儿的大铁盆,蒜蓉的、油焖的、清蒸的、麻辣的,卖相讨喜,闻香开胃。
精致讲究的林大少跟龙虾凸起的黑色小眼睛对视良久,面无表情地心想:这都什么玩意儿?
其余三人毫无心理压力,戴上一次性塑料手套,十指大动,大快朵颐,一点也不在乎用餐形象。
吃完一轮,陆惊风看他端坐半天没动弹,好心地抓起一只,隔空丢到他碗里,劝道:“到这儿就别端着了,看见那两人的吃相了吗?风卷残云猛如虎啊,一眨眼的功夫就什么也……诶!张祺你别动我的清蒸!靠,你再敢动一个试试,咬你信不信!”
林谙:“……”果然傻逼青年欢乐多。
好不容易攒个局,茅女侠一拍胸脯,豪气冲天地要了整整两箧啤酒。
一开始光杀熟,灌完张祺灌陆惊风,后来喝高兴了,灌不动佛系组长,就兴致勃勃地撺掇起林谙来。
别的不说,于喝酒这一项上,林大少身经百战,未逢敌手。
无敌是多么寂寞,于是欣然应战。
但是他千算万算算漏一卦,那就是——他现在的身体不是自己的,酒精耐受值跳崖式下跌,三瓶过后,直接被茅酒鬼按在崖底狠狠践踏,头一歪,爬都爬不起来。
酒足饭饱后,四个人清醒地坐下,两个人晃悠着起来。
还有两个被放倒在桌上不省人事。
陆惊风哀怨地瞅了一眼面色酡红的茅楹,“你自己喝自己的,灌他们干什么。这下好,还得费心劳力地把人送回去。”
“自己喝多无聊,像个二逼似的。”茅楹转着杯子里最后一点残酒,笑着笑着觉得没意思,不笑了。眼部的妆容经过一整天的风吹日晒早晕了个干净,露出眼尾两条狼狈的细纹。
掐指一算,她今年都二十八了,终于成了一朵还没腐烂但也水灵不再的昨日黄花。
二人相顾无言,默默坐了一会儿。
“午暝他……”陆惊风喉结耸动,嗓子有些干涩,“回不来。你别等了。”
茅楹一开始没应声,埋着头不知道看什么。
“楹姐。”陆惊风唤她。
其实茅楹比陆惊风大几个月,但女人都不爱承认年纪大,总喜欢把自己往小了说,把别人往老了叫,所以她一直风哥风哥地叫陆惊风。
“他说的?”茅楹抬起瓜子脸,扑闪的大眼睛里,隐隐泛着水光,不知道是被麻辣小龙虾刺激的,还是泪腺太发达终于堵不上了,“他现在一天能清醒几分钟?”
“不定,长的时候十几分钟,短的时候就一句话的功夫。”陆惊风嘴里发苦,啤酒残留在舌苔上,发酵成浓郁的苦味,每吸进一口都像吞了蛇胆一样,“每回一醒,他都让我转告你,别等了。”
“你让他自己来跟我说。”茅楹不爱听这些,站起来付钱,一挥手眼泪就掉了下来,“让他自己来说。老装鸟算怎么回事?没出息的东西。”
硬气的声音里带了点哭腔,陆惊风顿时手足无措,呆愣地坐在原地。他拢着肩佝偻着腰,伸长了脖子,像个快被愧疚感吊死的罪人。
“风哥,你也别总觉得是你害了他……”
“楹楹,你怎么了楹楹,鞋子上的钻又掉了吗楹楹?”张祺醉得稀里糊涂,隐约听到茅楹的哽咽,挣扎着撑开沉重的眼皮,傻呵呵地大呼小叫起来,“你放心,我再给你买。不就是个镶钻的鞋吗?一个月工资的事儿,嘿嘿。等着,我这就去,哪家店来着?香什么儿?”
说着,他真就起身要去买。
“诶,你干嘛呢!谁要你给我买鞋?张祺!”眼看人就快跌跌撞撞地走到车来车往的马路中央,茅楹擦擦脸,连忙踩着细高跟狂奔过去,“当心车啊呆子!”
走了俩,还剩俩。
陆惊风从兜头砸下来的伤感洪流中抽身出来,抹了一把麻木的脸,又坐了一会儿,才捞起酷姐离开。
由于不知道林谙的住处在哪儿,也不能把人一大姑娘直接领回自己家,陆惊风就近把人放在了江滩边的长椅上。
林谙平躺着,一人占了整条长椅,陆惊风没地儿坐,又不能走,万一走了有臭流氓摸过来非礼了酷姐咋办?思来想去,只好挨着长椅,大喇喇地坐在了地上。
夏日深夜的江滩,是个约会的好去处。
来来往往的有不少情侣,一对对挽着胳膊拉着小手,甜蜜腻歪地靠在一块儿,男的温柔体贴,女的巧笑倩兮,交颈接耳,窃窃私语。边散步边还有意无意地用半边身子互相摩擦,恨不得彼此镶嵌一体同生。看一眼,啧啧一声,看两眼,直接能让人酸掉牙。
陆惊风想起来,茅楹跟午暝以前也这样,成天高调秀恩爱血虐单身狗。
食指跟中指细细碾磨了良久,他被浑身的酒气熏得心肝儿疼,呼吸都不顺畅,于是拉过背包东翻西找起来。
林谙被恼人的野蚊子叮醒,一撩起眼皮,就看到一颓废悲苦的单身男青年,正蹲在路边,卷着裤腿儿,愁怨地盯着人家路过的情侣,安静发呆。
指尖还很应景地夹着寂寥的烟。
看得出来,青年皱着眉头,很专注地在想着什么,跟个静止的雕像一样。烟瘾也并不大,隔很久才想起来嘬一口烟蒂,更多时候,那支烟就像个装饰品,在垂着的手上独自燃烧,独自冒着直直的云雾。
每个人活着,都背负着一身故事,风里来,雨里去,早晨醒来,夜晚睡去。那些故事可能沉重,可能惨痛,但都只能咬着牙承担。
“你不觉得烫手吗?”
陆惊风沉浸在回忆里,耳边突然炸起酷姐的声音,下意识回头,一时间有点找不着北:“啊?”
“我说烟,烧到手了。”林谙坐起来,朝他手指点点下巴。
陆惊风低头一看,明暗的火光果然燃到了烟蒂,灼烧起指间的皮肤。
“哦。”他这才从容地抖了抖灰,把烟头摁熄,“没事儿,我这只手的痛觉不敏感。”
林谙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发现陆组长还是个环保卫士,也不知道从哪个杂志上撕了一张油版纸,叠成一个方正的烟灰缸形状,用来接烟灰。
只见他把寿终正寝的烟头放进纸质的烟灰缸,再捏成一团放进一个备好的塑料袋,塞进背包。
做完这些,才揉了揉被烧得有些焦黄的手指。
“左手痛觉迟钝,是因为焚灵业火吗?”林谙斜靠在椅背上,睨着眼睛居高临下地问。
第18章 第 18 章
那颗蓬松糟乱的鸟窝头上下颠了颠,陆惊风埋着头闷声道:“这两年已经没什么人在我跟前提起这四个字了。”
他用右手细细地揉搓按摩起左手的各个指节,没事干的时候,他总下意识就这么做,这是多年来养成的习惯。
“为什么?”林谙坐没坐相,人五人六地叉着腿瘫在长椅上,单手支起被酒精浸泡得有些短路的脑袋。
“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陆惊风仰起脖子,斜眼望他,笑眯眯地自嘲,“总在狗熊面前提起当年它还是英雄时候的事儿,算怎么回事?不是自找没趣么。”
夏夜晴朗,皓月当空,月亮的银辉落在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给幽深的瞳眸镀上一层晶亮璀璨的碎光。上扬的眼尾勾着笑,整个眼眶在酒气的熏染下泛起冶丽的潮红。
这没心没肺的浅笑,乍看之下有些赖皮,剖开细究又咂摸出一点无奈沧桑,甚至……还带着点慵懒的性感。
心脏的泵动速度蓦地加快,脑袋嗡的一声被强压电流袭击,突然就不堪重负宣布报废,转不动了。
林谙艰难地眨眨还有些朦胧的醉眼,怀疑是不是因为自己的过度使用,让这副便宜躯壳的保质期缩短了。或者说,是什么类似酒精中毒的过敏反应?
“狗熊不至于,起码偶尔还能过一把五秒钟英雄的瘾。”胸腔莫名涌出一股拧巴的别扭感,他稍微调整了一下过于放荡的坐姿,往边上挪了挪,“陆组长……喜欢蹲地上?属狗?”
陆惊风闻言翻了个白眼,心里吐槽:还不都是因为姑奶奶你喝醉了也不肯吃半点亏,逮着个椅子就当自家床,尽可能地伸长了胳膊腿儿不给人留一处空地儿?就这霸道性子,将来你要能嫁得出去,纯属对方眼瞎。
吐槽完他站起来,活动活动僵硬发麻的双脚,蹦跶两下坐在了长椅另一头,掏出手机看时间。
还差一刻钟就零点整。
呆坐须臾,林谙发问:“诶,我问你,焚灵派焱清道长是你什么人?”
陆惊风刷朋友圈的手指一顿,扭头笑嘻嘻,“怎么,想知道?”
“嗯。”
“那……东皇观林天罡是你什么人?”陆惊风反问,理所当然,“嘛,有来有往。”
“好,你先说。”林谙想也不想,爽快地答应了。
“其实也不是什么秘密,你随便问个老一辈的人都知道,陆焱清是我师父。”陆惊风咳嗽一声,文绉绉地端起架子,顶着鸡窝头看上去有点搞笑,“实不相瞒,陆某人乃如假包换焚灵派第一百零七代传人。”
“哦……”林谙沉吟一声,“听说贵派世代单传,只择八字纯阳无牵无挂的孤儿为徒,且一次只收一名关门弟子。教化十年,成则出师,败则废功淘汰,另选良苗。陆组长,人中龙凤啊。”
没想到对方对自家家底了解得如此透彻,陆惊风有种脱光了被架起来围观的耻感,“咳,这种商业胡吹就省省吧,怪尴尬的。什么龙凤会混成我这么背时的样子?”
林谙扫了他一眼,确实有点今不如昔辉煌不在的落魄样,忍不住好奇:“后来发生了什么导致你这个……传世绝学,不听使唤了?”
陆惊风却不肯乖乖往下答了,话锋一转,提醒道:“你还没告诉我你跟东皇观什么……”
“诶呀,天也不早了,我一个大姑娘家的,这么晚还在外面逗留不大好,回了回了。”林谙伸个懒腰站起来,掸掸衣角,毫无心理负担地朝懵逼陆组长挥挥小手,“组长你也早点回,路上注意安全,明天见。”
说完就大摇大摆地背着手,溜溜达达地过马路拦的士。
天真无邪陆惊风:“……”
见鬼,世上怎会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
汉南城东北郊区,紫林山顶,坐落着赫赫有名的东皇观。
这座城的历史有多悠久,这处古老道观的香火就在山岚浓深处燃了有多久。
在外人眼里,东皇观檀香袅袅,清净肃穆,信徒众多,很有几分庄严神圣的意思,所以求道解惑都爱来这里添把香火;在同道中人眼里,林氏虽然修的是黑巫术,世代与冥兽缔结契约,阴气缠身,但好在心存正义,以驱鬼缉灵为己任,这些年实力超脱成就斐然,也是一方不可多得的伙伴势力。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如果德高望重的林观主没有那么多桃色绯闻的话,如果林天罡恰好也没生出个纨绔跋扈的继承者的话。
林家大少林汐涯在各方势力的新一辈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原因别无其他,年纪差不多大的各家后人,几乎无一例外都被他开涮的开涮,揍趴的揍趴。
坊间传闻林少脾气很爆炸,谁撞枪口谁害怕;传闻林少私生活很混乱,瞪谁谁怀孕不付堕胎费;传闻林少取向很变态,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他沾不上的。
扶不起的阿斗,劣迹斑斑,被他欺辱过的人敢怒不敢言。
因为他爸是林天罡,黑道白道没人敢拿他怎么样。
对此,林谙表示:去你妈的传闻。
林家的别墅就修在道观后方,穿过一道高高的围墙,被浓郁的树荫遮蔽。别墅也并不像旁人想象的那样富丽堂皇,以满足生活需求为主要诉求,上下两层,质朴大气。
林氏世代聚居,繁殖力惊人,叔侄妯娌一大堆。有些不爱热闹棱角锐利的就自发或被迫搬出去,剩下的都是些软脾性,共处起来也还算和睦融洽。
当然,这也得仰仗当家人精明靠谱。
“汐涯身体的煞气还没除净吗?”苏媛——林氏当家主母,也就是林天罡的爱人,沐浴完毕正坐在梳妆镜前涂涂抹抹,每日惯例地埋怨起丈夫,“强调了八百次,汐涯的身体太虚弱,根本不适合跟式兽结契,非不听,年年搞这么一出,当妈的魂都快吓没了!孩子反正不是从你肚子里疼着生养出来的,横竖你都忍心。”
由于憋着一肚子火,苏媛手下故意没轻没重,高级玻璃材质的瓶瓶罐罐惨遭撒气,被暴力地扔来掷去,乒乒乓乓脆响一片。
林天罡一袭藏青长袍,正歪在床上,眯着老花眼跟好友邢泰岩互聊微信,打听儿子的消息,被这噪音吵得头痛欲裂、烦躁不已。
“你就少说两句吧,我林天罡就这一个儿子,难道不心疼?可他毕竟是下一任东皇观观主,要是连个像样的式兽都没有,拿什么去坐稳这把交椅?我那些侄子侄女,你又不是不知道,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他们能服气?妇道人家,头发长见识短,不该插手的就别啰嗦。”
“呵。”苏媛是个优雅的女性,就连冷笑也很得体,她边敷眼膜边嘲讽,“你看汐涯到底稀不稀罕这破道观!”
“不稀罕也得稀罕!”一提到这茬林天罡就怒火中烧,气不打一处来,眉毛倒竖疾言厉色,“只要他当这个观主,我什么都满足他。否则,给老子喝西北风一边儿凉快去!”
林观主有点心脏上的小毛病,平时很注意调节情绪休养生息,他深吸一口气,重重抚了一把起伏的胸口,想让自己冷静下来。
这时,手机震动起来。
显示是个陌生号码。
“嘿,兔崽子终于来电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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