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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门法则-第19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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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慢了啊方丈!照目前的进度,十年之内恐怕都难以扭转,而且就算目前的这个进度,恐怕都很难保持下去。听说是到红原,不仅内地很多流民不愿意,连当地官府都无心于此。我前个月去了松州,好说歹说,才说动夏总督强行分配了二百多人过来。”
  赵然沉默片刻,道:“到红原给党项人交租子,谁会乐意?”
  袁灏一拍大腿:“说得是啊!想要吸纳流民,就得把这些田土收回来,当真给迁徙来我红原的百姓分授下去,否则来了红原分到的也不是自家的地,谁肯来?”
  “所以,你的意思是?”
  “强制收回党项人的土地,宣布他们对土地的文契无效,我大明不认!”
  “当时不做,现在再做,会不会晚了?”
  “亡羊补牢,犹未晚也!”
  “如果他们再聚众闹事呢?”
  “调兵平乱!杀上几十颗脑袋,这九千多党项人也就老实了!”


第六十六章 再做一个大饼
  听了袁灏杀气腾腾的话后,赵然想了想,道:“你说的办法,上头是怎么考虑的?”
  “总督府夏总督是支持的!”
  “他怎么说的?”
  “呃……他对我说过,对于叛乱的暴民,可以雷霆手段平之!”
  “叛乱?”
  “……”
  “何谓叛乱?”
  “……”
  “扯旗造反,或者聚众夺城,这当然算叛乱。那么,围堵白马院算不算叛乱?对白马院下达的令谕阴奉阳违、慢怠不尊,算不算叛乱?又或者,破坏田地、偷割粮食,算不算?还有,制造事端,挑动械斗,这算不算叛乱?又比如,咱们白马院的人下去办事,被人打了黑棍,这又算不算?”
  “若有此等歹徒,有一个算一个,全部抓起来流放!”
  “你能把这城里城外小一万党项人全部抓起来吗?”
  “这……又何尝不可?”
  赵然不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缠,他只是指出,夏总督的支持,是有限度的支持,如果当真施行袁灏的方略,最后的情况会不受控制,到时候夏总督完全可以轻飘飘一句话脱身。
  袁灏显然也是有所准备的,沉默片刻,向赵然表明态度:“最后若是有何错责,袁某一力担之!”
  “袁监院,你错了,这不是你一力担之的问题,身为一县父母,我们要考虑的不是如何去担责任——这本就是我们的义务,而是应当好好斟酌、仔细谋划,看一看究竟如何,才能避免出大问题。当然,如果真要到了担责任的时候,我扛九成,剩下的一成你老袁当之,哈哈。”
  “……方丈……袁某……”
  赵然摆摆手:“继续说,天鹤宫那边,杜监院怎么说的?”
  “原本杜监院是同意的,但从去年之后,杜监院对此持模棱两可之态。故此我以为,只要我们能掌控住事态,杜监院当会默认。”
  “去年之后?”赵然想起来了,是杜腾会和自己被招至庐山质询之后的时间,于是问:“是因为玄元观叶都讲?”
  袁灏不得不承认,嘉靖二十年底,叶都讲开始巡视松藩之后,便一再敲打各县,要求各处道院以稳定大局为重,不可轻启事端,做好对各部部民、遗留党项人的优抚事务。而曾监院也正是以此为自己行事的依据,对党项人和三部部民格外忍让,就是为了怕引起地方不靖。
  赵然也很无奈,于是道:“老袁,跟你说实话,若是嘉靖二十年的时候动手,党项人什么都说不出来,他们正逢战败,战败者就要有战败者的觉悟,我相信那时候的党项人,是压根儿不敢说出半个不字的,就算闹,他们也不敢闹大。但如今已经快过去三年了,白马院都认了他们的田契,咱们再强行收回,事情就没那么简单了。”
  “咱们大军在手,怕他何来?”
  “老袁,你说这句话是在试探我么?”
  “下官惶恐……”
  “我不反对在必要的时候杀人,但我们在杀人之前,是不是要多想想后果?多做做准备?而且,如果能够不杀人,那岂不是更好?”
  “那……方丈的意思,咱们就这么认了?”袁灏十分失望。
  “我的意思,红原的这块蛋糕……这张大饼已经很难下咽了,馊了,既然如此,能不能考虑重新做一张大饼呢?”
  “重新做一张大饼?”袁灏没听过这种说法,当即深思起来。
  赵然也不过多解释,道:“所以,我认为,当务之急不是别的事情,正是咱们谈的迎宾这个职司,选一个合适的人选,把咱们白马院的福利搞起来!”
  袁灏有点跟不上赵然的思路了,眨了眨眼睛,干笑道:“呵呵……”
  赵然道:“你不要看不起这个道职,对如今的白马院来说,很紧要!白马院阖院同道们能不能吃得好穿得好,就看这一出了。对了,你是真没有合适人选?”
  “呃……没有……”
  “那我提个人选,你看行不行?”
  “啊……方丈举荐的,必是好的。”
  “话可不能这么说,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叶徒相似,其实味不同。所以然者何?水土异也。因此我只是提议,能不能干,合不合适,也得干了之后才知道。”
  “此言有理。不知方丈举荐的是?”
  “现任谷阳县主簿,孟登科。当然,人家愿不愿意来,还是两说,这就需要咱们白马院多做工作了。”
  “明白。”
  “来,为你我达成共识,同饮一杯。”
  “同饮,同饮……”
  一边饮酒,一边畅谈,赵然对袁灏的行事风格,尤其是治政的态度有了初步了解,便敞开来说了许多。
  “老袁,有个事情,别怪我提出批评,咱们红原的田土厘定,做得不好啊。我就问你一个问题,那么大的红原,究竟有多少亩耕地,有多少亩草场?你心里有没有数?”
  “可耕之地超过五万亩,咱们红原城周围约两万八千亩,切瓦河谷一万亩、月亮渡六千亩、安曲村七千亩,但这后边三处耕地都被大军所占,能够耕种的只有咱们城周的这两万八千亩。另外草场当在八百万亩以上,不过有一百万亩在哲波山、羊拱山、海子山中。鹧鸪山……”
  “现在叫大君山。”
  “是。大君山中还有几万亩草场,不过都很零散。”
  “可以啊,老袁,你心里是有数的嘛,看来是下过一番功夫的,和我估算的数目出入不大。那为何我在典造房报上来的田土册上,只看到两万八千亩耕地和四万亩草场?”
  袁灏叹了口气:“一直想要丈量土地的,但在党项人、三部部民跟前屡屡碰壁,大伙儿心气都没了,这件事就停下了。”
  赵然道:“老袁,该丈量还是要丈量的,哪怕丈量得粗一点也没关系,这件事情必须重启啊。我们先丈量我们的,丈量完了就登记造册,先收为官地嘛。我们不能再重蹈三年前的覆辙了,丈量一块土地还要跑去和党项人商量,还要去找三部部民刨根究底,询问这块土地的历史问题,傻不傻?”
  袁灏深吸一口气,忍不住双手握拳:“方丈!你要早来三年,哪里会有这么多事!”
  赵然一瞪眼:“你也别甩锅,白马院道衙合一,丈量土地登记在册,是你这个监院的事情,别往曾方丈头上推!所谓术业有专攻,曾方丈的精力都在布道上,哪里顾得过来这些事情?这个责,你得担!这个锅你得背!”
  袁灏连饮三杯,顿时满脸通红,大声道:“这个锅,我背了!回头就安排人手丈量,三个月,不,两个月内,我就把这些田地和草场都登记上!”


第六十七章 方丈一号令
  整个白马院,受牒道士四十多人,加上火工居士也才近百人,袁灏能够抽调的人选很少,他夸口说要两个月内完成全县耕地和牧场的丈量及登记入册,任务显然极为艰巨。赵然不能打击他的热情,只能从旁相助。
  “人手够不够?能抽调多少人?”
  “我让典造房、账房、库房都抽调人手,连上火工,大概能有十多个,少是少了些,但方丈放心,我和雷善一起上阵,晚上不睡觉,也要尽快把这件事情落实下去!”
  “回头我找李知客和左巡照,让他们客堂和巡照房给你调二十个人。”
  “那就更妙了!红原人少,地形也不复杂,丈量起来非常容易,两个月足矣!”
  “那就祝你早日功成!”
  袁灏想了想,又道:“方丈,你在谷阳县的作为,我是听说过的,尤其以开筑道路最为出名,当真是项了不起的成就。我希望方丈能够出一份公文给我,让我负责勘察红原土地,选址筹备,以作修筑官道之用。”
  赵然很满意,赞赏道:“老袁想得周到,不愧为当年川西总督衙门大名鼎鼎的智囊。”
  “一点小小伎俩,让方丈见笑了。”
  从方丈房出来,袁灏感到有点头晕,一路向回走,一路仔细思量着赵方丈今日所说的每一句话,到得监院舍,就见都厨雷善已经等候在门外多时了。
  雷善迎过来,小声问:“监院,如何了?”
  袁灏揉了揉额头,叹道:“不简单,不简单哪!”
  当下两人进了监院舍,袁灏将丈量田亩和调任迎宾的事情说了。
  雷善握紧拳头道:“终于有一番新气象了!只恨不能将党项人的田土没收,赵方丈还是顾虑重重啊。”
  袁灏道:“赵方丈说,当年收田绝无问题,但如今时机已过,不能这么硬来,他说得也在情理之中。”
  雷善叹道:“只望不要又是一个曾方丈,曾方丈当年来时,不是一样雄心勃勃……”
  袁灏道:“这位赵方丈,在谷阳主政的时候,风评极佳。”
  雷善道:“曾方丈当年在安悦的时候,不是一样偌大名气么,结果如何?”
  “察其言观其行,一步一步看吧。至少,让咱们丈量田土,登记入册,确为善政的第一步。”
  “也是。赵方丈说的这个谷阳县孟登科又是何人?”
  “此人我也不知,但既然是谷阳县出来的,想来是赵方丈用得顺手的,且行文川西总督府,向龙安府调过来再说。”
  当下,两人做了分工,袁灏亲自去松州,找夏总督要人,雷善则留在白马院,积极开始着手“修筑红原官道”的各项准备。
  赵然出了一份手令,这是他上任之后出的第一份白马院公文,“着典造房勘察地理山川,筹备开筑红原官道一事”。手令中指明,此事以典造房为主,各房会同帮办,由监院袁灏主持,都厨雷善协同,务必于明年正月底前,完成勘察事务,待来年钱粮储备充足之后,便可择日开工。
  公文一出,白马院便开始高速运转起来。新官上任三把火,赵方丈要修路,这是上任的头一把火,有什么抱怨不满都先放一放,至少把赵方丈的三把火顶过去再说,这节骨眼上阳奉阴违,那可就是顶风作案了。
  各执事房早有心理准备,一般人哪个敢有所怠慢?当即调动人手,一改两年来养成的拖沓习气,为雷善行事大开方便之门。
  短短两日,便抽调了四十余人,几乎是半个道院的人手尽集于典造房,听候都厨雷善的调配。
  雷善将人手分成五个队,他自己、罗典造、张贴库、龙账房以及左巡照,各带一队,以官府出身的积年老吏为骨干,各自划分区域,第三天开始就分别出城“勘察地理山川”去了,行动不可谓不迅捷高效。
  这也就是白马院特殊体制的特色,一声令下就可以雷厉风行,省去了道院和官衙之间公文流转的扯皮工夫,哪怕是赵然主政的谷阳县,也做不到这般简单明了。
  一般人不敢“顶风作案”,但却有人敢。聂都讲和范高功见此事闹得有点大,便联袂而来求闻详情。
  赵然笑呵呵将他们引入公事房中,问:“两位所来何事啊?”
  聂都讲道:“听闻方丈打算修筑官道,故此前来一问究竟。”
  范高功也道:“是啊,方丈是当真打算修筑官道么?”
  赵然道:“我上个月下乡察访,发现偌大红原,竟然没有一条官道,商贾旅客来往极为不便,而且对松藩卫切瓦河谷、月亮渡、安曲三处大军驻扎之处的联络也很不顺畅,从总督衙门粮台调拨的钱粮辎重竟然不以我红原城为中转点,就是因为交通不便啊。故此便动了这个念头。不知二位有何指教?”
  聂都讲劝道:“方丈新至红原,我等也知方丈想要有所成就,此事情有可原。修筑官道本也是好事,是为地方善政,但以白马院如今的钱粮积储,恐怕难以支持啊。还请方丈体谅民情,目下以休养生息为主,万万不可大兴土木!”
  范高功插话道:“更何况如今还在修建城墙和周转民房,白马院实在无力再兴大工了!”
  赵然不悦道:“我不过想做一点事,你们二人为何横加阻拦?正因为我红原穷困、钱粮不富,所以才更要咬紧牙关,将官道兴修出来,所谓财源茂盛通三江,三江不通,谈何财源茂盛?”
  范高功气乐了:“方丈,这话怕不是这么解释的吧?”
  赵然道:“总之,以我在谷阳的经验,不修道路,难以致富。”
  聂都讲正色道:“秦修秦道、建长城、兴阿房,以致天下民怨沸腾,此古之殷鉴也!如此劳民伤财之事,三都决议之时,我是必然反对的!还请方丈三思!”
  赵然皱眉不语,良久之后,方道:“既如此,先勘察完再说,将来钱粮充足之后,总是能修了吧?”
  聂都讲道:“钱粮充足之时,自是可修,到时我必支持方丈筑路。”
  赵然道:“也罢,就听你们的劝,只勘察,不开工,这样可以了么?”
  聂都讲和范高功齐声道:“方丈虚怀若谷,有纳谏之雅量,诚白马院之幸也!如此,我等也能安心去藩州了。”
  赵然问:“飞龙院的法会,是后天吧?你们何时走,我送送你们。”
  “我等午后便出发,此等小事所在多有,何须方丈移步。”
  “那我就祝二位在道法会上一振我白马院声威了。”
  “多谢方丈!”


第六十八章 方丈的“坐”法
  白马院道士加火工将近百人,四十人去丈量田土,还有十多人去督工建造周转房,剩下的一半人维持着日常运转。
  和谷阳县之类的内地县份相比,白马院当真是没有什么太多的事务需要“维持”的,赵然对道院事务比较精通,抽了半天时间在各房转了转,便发现剩下的人中,仍然有一半人闲着,他自是不能容忍的。
  将李知客和卢方主唤来,道:“我打算办点小事,需要你们操持。”
  李知客问:“方丈有什么吩咐?”
  赵然道:“总督府下拨的修城费用,咱们要抽出一半来发给党项人,是也不是?”
  卢方主喜道:“方丈,是打算取消了他们的赈济么?真是太好了!”
  李知客点头道:“正是,此事由库房负责,方丈需要询问他们么?张贴库带队出去勘察地理了,我把他们库房的库头找来……”
  赵然任他前去,过不多时,便将那库头找了过来,向赵然道:“禀方丈,此事正是小道负责。”
  赵然问:“再过几日便是中旬,是不是要开始发放粮米了?如何发放的?”
  库头道:“正是,每月十日发放,男子四斤、女子三斤,老者和孺童两斤,青稞和黍米各半,一并交付李彦思等三人,由他们下发。”
  “李彦思等三人,就是拓跋氏、米擒氏、颇超氏的三位贵族?当初为何要定下这么个发粮之策?”
  “曾方丈说,擒贼先擒王,只要稳住这三位,党项人就不会闹事,而且,咱们自家也省事省力。”
  赵然无力吐槽,继续询问:“那你知不知道,党项人实际上能拿到多少粮食?”
  “听说到了党项人那里,他们会自己再行分粮,各家能分多少,他们自有一套定规。”
  “发粮的口数,包不包括城外各处村子里的党项人?”
  “只按城中这两千多党项人算的,城外那六、七千人,咱们管不过来。当初李彦思也开口提过,但咱们实在没那么多余粮,故此没有答应。”
  赵然沉吟片刻,道:“先不说那么多,我有个想法,你们三个今日给我出出主意,看怎么施行。每月给党项人发放一次米粮,此策已经施行两年多了,若是骤然停下来,当然不现实。”
  卢方主插言道:“大军就在眼前,随时可以平乱!”
  赵然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看来白马院的这帮子道士们,还是很有几个浑身充满激情的嘛,但在没有解决好对方生计的情况下断粮,等于逼着人家起事了。一动刀兵,这事就没法善后,故此绝非首选。
  曾方丈刚调走,赵然一上任,就在红原酿出民变,传出去多难听?前任埋的这个坑,他可不想踩!何况赵然还在打着这将近一万党项人的主意,要是能改造为大明子民,这该多好。
  “但就这么发下去,于我白马院无丝毫益处。故此我想,能不能在白马院慈航殿前发放,既让每一个领取赈济的党项人拿到粮食,又让他们知道,是谁在给他们发粮食,他们应该向谁感恩。”
  前任方丈曾致礼的命中应神是慈航道人,故此白马院大殿中主供神像便是慈航,可惜曾致礼没有资质根骨,修不了长生。
  “我想让你们办的,就是这么个事情,你们就关起门来,在我公事房中商议,今天给我一个方案。”赵然说罢,迈步而出,走了两步,又回头补充道:“若是汉民百姓过来领取,必须一视同仁。”
  赵然步出白马院,前往周转房工地溜达了一圈。经过几天的调整,城墙上的壮丁已经全部已到了北门外,沿着老匠人用石粉划出的地线,正在修建赵然设计的简易周转房。
  距城墙这数十丈地面是没有耕地的,或者说本来是耕地,但早已被邛溪镇数十年的人烟给破坏了。所以,围着红原城墙外的这两千多亩土地是赵然规划中的红原外城,外城的兴建,则从周转房开始。
  当然,赵然没有把这么大的规划搬出来,他要真说出来,怕会把袁灏这帮人吓死。
  规划中兴建六十间周转房,三间并列成一套,一共二十套,将来条件改善了,这些房子可以每户卖一套房,二十户为一甲,这就是外城的第一甲。
  四百壮丁一起干活,此时地基差不多都打平了,一部分人正在夯实,一部分人则在垒土,还有许多正在四处搜寻干草干柴。
  赵然询问了一下管事的典造房道士,那道士信心满满,表示看进度,绝对可以在新流民抵达前将房子立起来。
  看了多时,赵然吩咐:“今日腊八,晚上下了工,给大家每人加两个面团!你们还有两个时辰,快些去蒸来。”
  那道士苦着脸道:“方丈,上回就加了一次,这回又加?”
  赵然瞪了他一眼:“心疼粮食?放心加粮就是了,我自有办法!”
  这是赵然第二次在壮丁们跟前露脸,督工的道士一宣布,说是赵方丈给大伙儿加发腊八节的面团,四百多人又是跪倒一片。
  赵然宣讲了一番三清爱民、民爱三清之类的高谈大论,便离开了工地,返回了白马院。
  回到方丈院,见公事房门依旧紧闭,耳中听到三人在里面热议,赵然微微一笑,继续等候。自己定方向、提要求,让下面的人去想办法、去施行,这才是方丈的正确“坐”法。
  待到天色将晚,赵然侧耳一听,知道里边差不多了,于是施施然推门而入:“三位辛苦,如何了?”
  李知客揉了揉脸,道:“方丈,我等冥思苦想,拟了个方法,请方丈过目。”说罢,从桌上抄起一张纸稿来,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
  内容未经整理,但一条一条还算明晰。
  其一,首先以流言向外散布,言白马院存粮不足,本月的赈济取消。方堂组织人手上街巡查,弹压全城。为弥补人手不足,请赵然出面,向红原守御所调兵二百。
  其二,党项人必来交涉,方丈再行出面示好,答允赈济,但人均减半。
  看到这里,赵然眼前一亮,不由点了点头。
  其三,十五日于慈航殿前发粮,不论党项人还是汉人,均可领取,但须在客堂道士的引领下,向慈航真人上香,诵《志心皈命礼》。每三十人一诵,诵毕发粮。总计发粮百石。
  其四,分发之日,为防踩踏及宵小破坏,由方堂调派人手维持队列之序,有搅乱者叉出重处。
  其五,虑城外党项人听闻后加入,为防米粮不够,需从常平仓中取粮百石预备,请方丈出手令。
  其后还有许多细节上的措置,防止有人多领、冒领等等,考虑得很是充分,赵然看了看那库头,想来很多手笔应该都是他的主意,不是积年老吏,断不可能如此周全。


第六十九章 仁多家
  大雪从天而降,整个红原笼罩在一片白茫茫的世界中。
  保忠将木窗推开一条缝,看着小院中积了一夜的厚厚白雪,怔怔良久,直听到身后一连串咳嗽声响起,才连忙又将木棂放下,将寒气挡在窗外。
  几步来到床前跪下,看着母亲躺在床上病恹恹的模样,保忠心中满是酸涩,七尺男儿,眼眶竟然红了。
  母亲无力的抬起手来,轻轻落在保忠的手腕上,声音嘶哑:“大郎不要这样,仁多家的儿郎,不许哭。”
  “娘……儿子不孝,竟让您受此苦楚。”
  “佛祖说,人活在世上,就是来受苦的,或许为娘这次终于可以不用再受苦了,去寻你父……”
  “娘,别这么说,您会好起来的,菩萨会保佑您的。您先别说话,儿子给您端些热水来。昨夜下雪了,等您身体康复了,儿子陪您好好看看这雪景。”
  伺候母亲喝了几口热水,将母亲又哄得闭眼睡着,这才悄然起身,轻手轻脚出了门。
  在小院中焦躁的踱来踱去,不时打开院门向外张望,等了良久,这才等到匆忙赶回来的弟弟。
  见弟弟孤身一人回来,保忠忙问:“怎么说?”
  洗忠沮丧道:“医郎不肯来,他说欠他的诊金什么时候算清,他就什么时候来。”
  医郎是细封家的人,但要论起来,其实祖上是投奔党项的汉民,因为三年前白马山一战败得太快,随军的医郎同样没能跑出去,便留在了城中。三年前白马院知道了这位医郎的根底,打算将他转为汉籍,在街上开馆,却被这位医郎拒绝了,拒绝的理由很简单,他自认是党项人,而且笃信佛祖。
  自从年初始,保忠家便付不起医郎的诊金了,如今欠了一年,保忠想要骂人,却无从骂起,说到底,医郎这一年来给母亲看病,怕是不下十多次,也算是仁至义尽了。将拳头攥得紧紧的,咬着牙沉默良久,才又颓然松开。想了想,道:“我去找李彦思!”
  洗忠一把将他拽住:“哥哥,我回来路上被景程他们围住了,想跟咱们家借粮。”
  保忠摇头:“哪里还有粮食?”身为仁多家的吕则,保忠原本家产颇丰,但为了照应遗留在红原的仁多家族人,这两百多张嘴吃了他小三年的时光,再富有的家产,如今也早已吃穷了。仁多家在红原的拓跋部中又不是大族,无法插手白马院赈济党项人的粮食分发,被克扣来克扣去,到了现在当真是一贫如洗。
  只听洗忠道:“我也是这么跟他们说的,如今哪里还有粮食。可他们说,实在不行,让你领头,带大伙儿进山抢一把。白马部那些贱民如今过得极是快活,他们抢了咱们的牛羊,咱们应该抢回来!”
  保忠想了想,道:“此事还需从长计议,如今不比当年,不到万不得已,不可行此下策。”
  “哥哥,日子太难了,我觉得他们的想头不错,你就带大伙儿干一场吧!”
  “先莫慌,你让大伙儿都别犯傻,白马院新来了个赵方丈,先瞧瞧行色。何况明日就要发粮食了,过了这个节骨眼上再说。至于今天的粮食,我再去找李彦思借。”
  保忠穿过街巷,来到祖儒李彦思的家,看了看墙角处坑坑洼洼的砖墙,以及小门外堆着的干柴堆,他也不由暗自叹了口气,李祖儒家的日子也不好过啊。
  作为原邛溪镇上的头面人物,李彦思家肯定不是今日这般光景。
  当年战败之时,明军曾经占了半座镇子驻军,其后又有上千汉民迁徙而来,接手了明军占据的房舍,许多被占了房舍的党项人纷纷挤到镇上党项头人家中,从此滞留下来。李彦思没有办法,只得将府邸拆分下去,这位大祖儒如今合家老小同样挤在两个小院子中,显得很是窘迫,一如保忠家。
  李彦思在花厅中见了保忠,听保忠说是来借粮,手指在梨花木桌案上扣了不知多少次:“保忠啊,我记得你七日前才来过的,那八十斤粮食,这么快就吃完了?”
  “祖儒,我仁多家两百多口子呢,哪里够啊……”
  “保忠,我家里也没有余粮了,你们再忍忍,明日就是发粮的日子了。”
  “祖儒,我老娘躺在床上三日了,医郎已经不给诊治了,非要我家把诊金还了。”
  “你先回去,回头我去跟他说一下,让他去你家看看你母亲。你母亲又是风寒?”
  “是。”
  “保忠啊,不是叔说话难听。你母亲体虚,这风寒之症,三天两头发作,医郎去诊治了也一样。诊治完了,开出药方,你有钱去汉人的药铺抓药吗?”
  “祖儒,您给想想办法?”
  “我能有什么办法?”
  “我听说,白马院发的粮食,比我们拿到的多一倍……”
  李彦思顿时跳起脚来,指着保忠道:“你什么意思?你是说我克扣了你们的粮食?我是那种人吗?你难道不知道,明人发什么东西都有损耗,他们说是那么多,实际能发下来多少?再说了,城外的党项同族你不关心、不过问吗?我就算没有足额发给你们,但自己一斤粮食也没有私吞!全都拿来周济族人了!”
  望着气急败坏的李彦思,保忠没再多说什么,只是道:“祖儒,那些土地,咱们就租给汉人吧,总比这么白白荒废的好啊。”
  一听此言,李彦思顿时炸了,手指保忠,喝道:“你说什么胡话?保忠,是我不愿意租吗?汉人不愿意租!”
  “可是田租收得太高了……”
  “哪里高了?比以前还少了很多呢!以前咱们一亩田能收七斗,如今只收四斗、五斗,已经很少了!何况还有两斗的租子,汉民不是租种了么?怎么能说是我不愿意租呢?”
  “可今时和往日不同了,以前是有三部部奴种地,总不好把汉民当部奴啊。”
  “保忠,你这么想是肯定不对的!我这么做是为了什么?难道是为了我自己么?还不都是为了咱们党项人?如今三年都坚持下来了,只要大伙儿再挺一挺,白马院就得点头答应!如今就看谁能坚持到最后!”
  “可是……”
  “保忠,我们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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