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产生新人类的神食-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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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似乎十分镇静地采取了一系列行动。一把抓起正准备发往乌夏的那个封好的邮袋,她立刻冲出门去。差不多同时,斯克默斯代尔先生本人也在村子那头出现,手攥一把喷壶的嘴子,脸色煞白。接着,当然啦,不一会儿,村里所有的人都跑到了门外或是窗口。
德根小姐手持希克里勃罗全天邮件横过街道的情景,使得叼着斯克默斯代尔少爷的那只母鸡停了下来。它站住,刹那间作出决策,转身朝敞着大门的富彻尔家的院子跑去。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第二只母鸡灵巧地跑上来,准确地一啄,便把孩子叼到口,然后跳墙到了牧师家的花园。
“咯咯,咯,咯,咯,咯,咯!”最后一只母鸡不偏不倚,正好被斯克默斯代尔先生扔的喷壶打中,它尖叫着,疯狂地扑着翅膀从格鲁太太家的房顶上飞过,飞到医生的地里。另外的那些大肚子巨禽则正穿过牧师的草坪,追着叼孩子的母鸡。
“老天爷!”副牧师喊道,也许(像有人说的)喊的是更男子气概的话,他一边挥舞着槌球棒,一边嚷,一边跑,去拦截那只母鸡。
”站住,你这坏蛋!”副牧师喊,好像巨鸡是生活中最平常的东西似的。接着,副牧师发现自己不大有可能拦住它,便使尽全身气力把槌球棒扔将出去,这棒子沿着一条慈悲的曲线,落在离斯克默斯代尔少爷的脑袋一英尺左右的地方,打穿了暖房的玻璃顶。哗啦!新暖房!牧师老婆漂亮的新暖房!
这可把那母鸡吓了一大跳。不论是谁,都会吓一大跳的。它把嘴里的牺牲品甩到一棵葡萄牙月桂树上(孩子马上被拉了出来,已经魂不附体,但是除了他那不怎么讲究的衣服外,一点伤也没有),然后,扑打着翅膀飞上了富彻尔家的马房顶,落脚在一块不结实的瓦上,因此可以说是突然从天而降,落进了瘫子邦普斯先生宁静沉思的生活中——现在已经证明,确实无疑,在邦普斯先生一生中的这个场合,他的的确确没有求助于任何外力,便穿过屋子,走过整个花园。出去还拴住了门,之后,便立刻恢复了基督徒听天由命的精神和对他妻子的无能为力的依赖。
另外儿只母鸡被其他打槌球的人截住了去路,便穿过牧师的菜园,来到医生的地里。那第五只终于也来到了这个集合地点,一面由于威瑟斯庞先生家的黄瓜架没有经住它行走而丧气地咯咯叫着。
它们像母鸡那种样子站了一会,在地上抓搔着,若有所思地咯咯叫着。接着,其中一只大啄起医生的蜜蜂窝。随后,它们羽毛张开,笨拙地。一步一伸地穿过田地,向乌夏方向走去,于是希克里勃罗的街上便看不见它们了。在乌夏附近,它们在一块瑞典芜菁地里搞到了相当多的食物,兴冲冲地啄了一会,直到它们的威名在这里传开。
这些其大无比的家禽令人凉愕地闯来,在人们心中激起的最主要、最直接的反应,便是一种吆喝、奔跑、扔东西轰赶它们的不寻常的情绪。在希克里勃罗,不久,几乎所有的男人,还有些女士,都挥动东西来驱打这些巨鸡。人们把它们赴到乌夏,那里正举行村民游乐会,因而乌夏便把它们当作了这一天快乐的最高潮。它们在芬顿·比契斯附近开始遭到射击,不过,这最初的射击只是用了一支鸟铳。当然,鸟儿大到了它们这种程度,自能毫不在意地接收无数的这类小小子弹。它们在塞文欧克斯附近分开了,有一只窜到汤布里奇左近,先是在一艘下午班邮船的前边,然后又与它平行,极为激动地,连飞带叫地飞跑,弄得船上所有的人大为惊讶。
到五点半光景,有两只被一个马戏团老板在脖布里奇韦尔斯十分巧妙地捉住了。这位老板用一个装单蜂骆驼的铁笼——因为里面失去了配偶的骆驼死掉而出空了——拿蛋糕面色做饵,把它们诱了进去。
当天傍晚,当不幸的斯金纳在乌夏下了东南郊列车时,天色已经有点黑了。火车晚了点,但还不算太晚——斯金纳先生把这话告诉了站长。或者他从站长眼里看到了点什么。他只略略犹豫了一下,便自信地把手抬到嘴边,问今天出了“事儿”没有。
“什么‘事儿’?”站长是个说话严厉,语气挺重的人。
“就是这儿黄蜂什么的。”
“我们没有工夫考虑什么黄蜂,”站长平和地说。“你那些混帐母鸡就弄得我们忙不过来了,”他把母鸡的消息告诉斯金纳先生,就好像有人可能会打破敌对政客的窗户一样。
“您没听说斯金纳太太什么事吗?”斯金纳先生顶住这连珠炮般打来的情况报导和评论,问道。
“不要怕!”站长回答——好像就连他的知识也有个限度。
“我得打听个明白。”斯金纳先生摆脱开站长,他正在就母鸡被过度饲养的责任问题发表概括性的结论。穿过乌夏时,一个烧石灰的人从汉基的矿坑里叫住了他,问他是不是在找他的母鸡。
“你没听说斯金纳太太的消息吗?”他问。
那个烧石灰的——他的原话我们不必深究——表示了他对母鸡的超乎一切的兴趣。
天已经黑了——黑得至少像英国六月份明净的夜晚一样——这时,斯金纳——或者至少是他的头——伸进了“快活的牲口贩子”酒店,说:“喂!你们没听说起我那些个母鸡的事儿吗?”
“什么,听说过!”富彻尔先生说,“你问的那东西,有一只把我的马棚顶蹬破,掉了下来,还有一只把牧师太太的暖洞子——我得求她原谅——温室弄了个窟窿。”
斯金纳走进酒店。“我得要点儿安神的东西,”他说,“热杜松子酒掺水对我就挺好。”大家就七嘴八舌,跟他讲起那些母鸡来。
“老天爷!”斯金纳说。
“你们没听到什么斯金纳太太的消息吗?”停了一下,他问。
“那个呀,没听说!”威瑟斯庞先生回答说。“我们没想到她。我们一点也没想到你们俩。”
“你今天在家吗?”富彻尔隔着个大桶问。
“只要那些混帐鸟儿里有一只啄上她一口,”威瑟斯庞先生只说了这么一句,便把整个恐怖情形留给别人去自己想象。
在场的人一时都觉得如果跟斯金纳一起去看看斯金纳太太出事了没有,会是对这多事的一天的一个饶有兴味的结尾。在这事故连连的时候,谁也不知道一个人会碰上什么。但是,斯金纳站在柜台边上,喝着他那掺水的热杜松子酒,一只眼在柜台后面的东西上滚来滚去,另一只凝然仰望上苍,又转到了别的念头上。
“我想,今天那些个大黄蜂没在什么地方捣乱吧?”他煞费苦心地装出一副毫不在意的神气问。
“只顾忙着对付你的母鸡了。”富彻尔说。
“我想,它们总算全都回窝了。”斯金纳说。
“什么东西——母鸡吗?”
“我想的是黄蜂。”斯金纳说。
接着,他以一种连三岁娃娃都会被激起疑心的谨慎神情,一板一眼地问,
“我想,还没有人听说过什么别的大家伙吧?大猫大狗什么的?我捉摸着,既是出了大黄蜂和大母鸡——”
他煞有介事地装出闲扯淡的样子笑着。
可是,那些希克里勃罗人的脸上,却现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气。富彻尔第一个把他们共同的想法形诸语言。
“要是与母鸡的大小相比,那猫——”富彻尔说。
8
“嗬!”威瑟斯庞说,“照母鸡的大小,那么一只猫。”
“得成只大老虎。”富彻尔说。
“比老虎还要大呢,”威瑟庞普说。
最后,当斯金纳沿着隆起的田野上的孤零零的小径,从希克里勃罗走向松树荫蔽的模糊去处时,走着的只有他一个人。前面,暗影之中,巨大的金丝雀蔓草在悄悄地绞扭着实验饲养场。
可以看见他走上地平线,衬着北方温暖清澈的无边夜空——至此,人们的兴趣还在跟随着他——接着又向下,进入暗夜,进入一片黑影之中,而且,好像他再也不会出现了。他逝去了——进入了神秘之中。于是没有人知道他在经过了那道隆起的高地之后发生了什么事。
稍过了一会儿,富彻尔家两兄弟和威瑟斯庞受好奇心的驱使,来到了小山上,极力向他走的地方望去,他已经完全被黑夜所吞没了。
三个男人紧挨着站在一起,一带黑的林木遮住了实验饲养场,那边一点声息也没有。
“没有出事。”弟弟富彻尔打破了沉默。
“一点亮光也看不见。”威瑟斯庞说道。“从这儿是看不见的。”
“有雾,”哥哥富彻尔说道。
他们又寻思了一阵。
“要是有什么不好,他会转回来的。”弟弟富彻尔说,他的话是如此明显而带结论性质。
哥哥宫彻尔说,“算啦。”
于是他们三人,我得说,是心事重重地回家睡觉去了。
一个牧羊人夜里经过哈克斯特牧场,听见黑夜之中有一个叫声,他以为是狐狸;可是第二天早晨他发现一只羊羔被弄死了,被拖到去希克里勃罗的半路上,吃掉了一部分。
最最令人费解的是,连一点无疑地是属于斯金纳的遗物也没有发现!许多星期过后,在试验饲养场烧过的焦土上,发现了一块可能是也可能不是人类的肩胛骨;在废墟的另一处,一根啃得精光的长骨头,也同样可疑。在去艾勃莱的栅栏踏级附近找到了一只玻璃眼,许多人发现,斯金纳个人的魅力多靠他的这样一个所有物。它总是那样超然地凝望着人世,又带有种深重的悲哀,这对于脸上其余部分的俗气是个补救。
在废墟上辛苦地搜索,发现了两枚衬衫扣子的金属环和烧成了炭的表面,三枚完整的腿上的扣子,其中一个金属扣用于不那么明显的接缝处,昭示着人类的节俭。这些遗物,被当局的人们看作是斯金纳被毁的结论性证物加以接受,可是就我的整个信念而言,考虑到他个人特定的癖性,我倒宁可多见到几块骨头,少几粒扣子。
玻璃眼当然极有说服力,可是,如果它真是斯金纳的——甚至斯金纳太太也不能肯定他那不动的眼睛是不是玻璃的——那就准是什么东西将它从一种水灵灵的棕色变成了一种稳重自信的蓝色。肩胛骨是件极为可疑的证物,我倒宁愿将它与一些普通家畜的被啃光的肩胛骨并排放一放,然后再说它是不是人的。
还有,比方说,斯金纳的靴子到哪儿去了?就算老鼠的胃口古怪反常,它们还只吃掉半只羊,怎么能设想它们会把斯金纳吃个精先——连头发、骨胳、牙齿和皮靴都吃光呢?
我曾问过我所能找到的一切熟知斯金纳的人,他们全都异口同声地回答说,他们不能想象有任何东西会吃他。他是这样一种人,正如住在绿丹顿的乌·乌·雅各布斯先生的一所小屋的某位退休水手对我所说——这位退休水手带着在此地并非罕见的谨慎但却意味深长的派头说,他“总归会冲上岸来的”,说他被吞吃掉的这些可能性纯是“扯淡”。他认为斯金纳在筏子上就像在任何别处一样安全。退休水手还说,他决不愿意讲斯金纳的坏话;但事实终归是事实,退休水手说,他宁可冒闭门不出的危险,也不愿意叫斯金纳替自己做衣服。这个评论肯定不会将斯金纳说成是个开胃的东西。
对于读者,我要完全诚实地说,我决不相信他曾回到了试验饲养场。我确信他曾长久地迟疑着,在希克里勃罗的教会附属地上徘徊,最后,当叫声传来时,便毫不犹豫地决然走出他的迷惘处境,隐名埋姓去了。
而在那隐名埋姓之地,在我们所不知道的这个或是别的世界上,他无可争议地、顽固地一直呆到了今天。
第三章巨鼠
1
斯金纳先生失踪之后两天,波德伯恩的医生深夜坐着他的小马车经过汉基附近。他一整夜没有睡,帮助另一个尚未扬名于世的公民进入我们这个古怪的世界,事情做完,他驱车回家,睡意浓重。那是半夜两点左右,弯月正在升起。夏夜清冷,一带低垂的白雾使景物更为模糊。他独自一人——他的车夫卧病在床——左右两旁,除了车灯黄光所能照出两道浮动神秘的树篱之外,什么也看不见;除了得得的蹄声和嘎嘎的轮声和树篱的回声之外,什么也听不见。他的马儿可靠有如他自己,毫不奇怪,他打起盹来。
你们知道,那种坐着时袭来的阵阵睡意。头垂下了,伴着车轮的节奏,微微点着,慢慢地,下巴触及胸口,突然一震,又抬起头来。
的,得,的,得。
那是什么?
医生觉得他好像听到近在身边有一声尖叫。一时他完全清醒过来,他骂了那受冤枉的马儿两句,向四外看去。他想让自己相信,刚才听见的是远处狐狸的叫声——或者,是只白鼬捉住了一只幼免。
吱,吱,吱,的,得,吱——
那是什么?
他觉得自己发生幻觉了,便晃晃肩膀,继续策马前行。
他倾听着,什么也没有听到。
“乱弹琴。”他说。
他坐起来,心想自己做了个恶梦,用鞭子轻轻触了一下马儿,对它说了几句话,又注视着树篱那边。可是他的灯光穿过雾气,四处一片模糊。什么也看不清楚。他想到,他后来说,那里什么也不会有,因为如果真有什么,马会发觉的。可是话虽如此,他还是心神不安地醒着。一会儿,他清楚地听见沿路边追来的轻轻的脚步声。
他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没法回头看,因为路到这里正是个拐弯。他鞭打着马,又向旁边看去。这次,他清楚地看见灯光多过一处低矮的材篱,照到一个什么东西隆起的背上——某种大动物,他说不出是什么,一纵一纵地快步跳跃着。
他说,他当时想到古老传说里的妖魔——这东西绝对不像他所知道的任何动物。他握紧缰绳,唯恐马儿受惊。作为一个受过教育的人,他后来承认,当时他曾自问,这是不是什么马儿看不见的妖物。
前面,在升起的月亮反衬下,马车驶近了黑影憧憧的居民点汉基,虽然不见一星灯火,也颇给人安慰。他甩响鞭子,说起话来。就在这时,几只老鼠闪电般地向他扑来。
他已经驶过一个大门,最前面的一只跳到了路上。
那畜牲从暗中一下窜到明处,尖削、热切、长着圆耳朵的脸,长长的身子由于跑动显得更长;特别惹眼的,是胸前那粉红色有蹼的前脚。
当时,肯定最令他感觉恐怖的,就是他根本不知道这是种什么野兽。他没有认出这是老鼠,因为它太大了。它窜到路上马车近旁时,马儿朝前猛地一跳。
鞭声,医生的喊声惊醒了一巷居民,不知出了什么事。整个事情是突然发生的,并飞快地发展着。
噼啪,克拉,啪。
有人看见,医生站在车上,吆喝着马,尽平生之力抽着鞭子。
老鼠退缩开,满有把握地躲避着打击——在车灯光下,能够看见鞭子在毛皮上抽出的沟痕——他抽了[小说下载网·JAR电子书下载乐园—WwW。QiSuu。Com]又抽,什么也不顾,没有发觉第二只已经窜到了他的外侧。
他放开马缰,朝后望去,只见第三只已经从后面追了上来。
马儿猛冲向前,车轮碰上一道坎,蹦起老高。在这狂乱的瞬间,好像一切都在飞跳跃进。
马刚好在到达汉基的时候倒下了,既没有不到村、又没有过了店,这纯粹出于运气。
谁也不知道马是怎么摔倒的,是因为颠踬呢,还是外侧那只老鼠真的借着全身的重量,一口咬到了要害;同时医生直到他进了砖匠的房子都没有发现自己被咬,更不要说什么时候咬的了。他被咬得很厉害——从上到下长长的一口,像是被双刃的印第安斧从左肩上平行着削下了两条皮肉。
一时,他还站在车上,转眼间他已跳下地来,脚踝骨扭伤得很厉害他都不知道,他狂怒地抽打着第三只飞扑过来的老鼠。他只记得马车翻倒时,他从车轮上面跳过去,这一瞬间是如此超乎一切地迅速而且猛烈,给了他深刻印象。
我料想是老鼠咬住咽喉的时候,马直立起来,然后倒向一侧,将整个马车带翻,医生本能地跳下车,车灯撞碎,灯油泼出一片,呼地腾起了火焰,这把火作为一记猛击,加入了战斗。
那就是砖匠看到的第一件事。
他听到了马车驶近的马蹄声和——虽说医生自己的记忆中没有——医生狂野的呼叫。他连忙下床,正听见吓人的翻车的声音,接着拉起窗帘看到了外面冲天的火光。
“比大白天还亮呢,”他说。
他站着,手里还握着拉窗帘的绳子,向窗户外面被一场恶梦改了样的熟悉的街道望去。
火光里,只见医生黑色的身影跳跃着,挥舞着马鞭。马车被火焰遮住,看不大清楚,在蹬踢着。一只老鼠咬住了它的喉咙。
教堂墙前的暗影中,第二只怪兽的眼睛发出邪恶的亮光。另一只——只见一团可怕的黑影和一双被火光照红的眼睛,还有肉色的蹼——不稳地附在刚才它躲开爆炸的灯时跳过去的墙你们知道老鼠那对尖刻的脸,那种尖利的牙,那双残酷的眼睛。
看到长度放大六倍,又被黑暗和跳跃的火光照出的幻影加以夸张,对于砖匠来说,这肯定是个不舒服的景象——他还带着七分睡意呢。
接着,医生抓住了这个机会,这个由于火焰造成的暂时休战的机会,到了下面砖匠看不见的地方,用马鞭柄猛捶房门。
砖匠在点起一盏灯之前是不肯放他进来的。
有些人为此责怪他,可是,在我对自己的勇气有清楚的了解之前,我不大愿意加入这些人的行列。
医生狂呼,猛砸。
砖匠说,等他终于把门打开时,医生正在恐怖地哭着。
“拴,”医生喘着气说,“拴”——他连“拴好门”都说不出来了。他努力走向门口,想去帮忙,但却跌坐在钟旁的一张椅子上,这时,砖匠已把门拴好了。
“我不知道它们是些什么!”他反复说,“我不知道它们是些什么!”——他把重音放在“什么”上。
砖匠想给他去拿威士忌,可是医生不肯伴着一盏闪烁不定的灯一个人呆着。
过了好久,砖匠才把他弄上楼去。
火烧完后,巨鼠回过来对付死马,把它拉过教堂的院子,拖到砖场,一直吃到天亮,谁也不敢去打扰它们。
2
雷德伍德第二天上午十一点去找本辛顿,带着三份头一天晚报的再版。本辛顿从一本早已被人忘记的小说上抬起沮丧沉思的目光,这小说是布朗普顿路的图书馆管理员所能给他找到的最能排解烦优的一本玩意儿。
“又出了什么事吗?”他问。
“茶丹附近又有两个人被螫。”
“他们该让我们去熏那个窝。他们真该这样。是他们自己的错。”
“当然是他们自己的错,”雷德伍德说。
“关于购买那个饲养场有什么消息吗?”
“房屋经纪人,”雷德伍德说,“是种大嘴巴、木头脑袋的东西。他假装说有人要那房子——你知道,总是这样的——可就是不愿意明白事情得赶紧办。‘这是性命交关的事’,我说,‘懂了吗?’他往下看,半闭起眼说,’那你为什么不再出价两百镑?’我宁可住到一个满是黄蜂的世界上去,也不甘心向那个又臭又硬、期负人的东西让步。我——”
他停住了,感到这样一个句子可能会因说多了而减弱它的力量。
“是希望不大,”本辛顿说,“又有黄蜂——”
“房屋经纪人对于公共利益并不比黄蜂懂得更多。”雷德伍德说。
他又议论了一会房屋经纪人、律师之类的人们,说得那么不公正,不讲道理,许多人谈起这类事情都如此(“在这个不像话的世界上,所有的不像话的事情当中,我觉得最最不像话的,就是在我们理所当然地期望一个医生或是一个士兵讲荣誉,有勇气,有本事的同时,对于一个律师或者一个房屋经纪人,却不仅允许,而且甚至期望他们只显示出贪婪、油滑、碍手碍脚和无能到极点——”诸如此类)——然后,他如释重负,走到窗前,望着斯洛恩街上熙来攘往的车辆。
本辛顿已经将那本可以想象得出的最最激动人心的小说放在摆台灯的小桌上。他十分仔细地交叉上十指,看着它们。“雷德伍德,”他问,“他们常常提起我们吗?”
“不像我估计的那么多。”
“一点也不谴责我们吗?”
“一点也不。不过,另一方面,也不支持我指出来应当要做的事。我给《时报》写过信,你知道,把整个事情作了一番解释——”
“我们给《每日纪事报)写吧。”本辛顿说。
“《时报》就这个问题发表了长篇社论——一篇非常高级、写得极好的社论,Times(时代)这个词,用了三个拉丁字眼——Statusquo(现状)就是其中之一读起来,像是某个对流行性头疼症最主要的痛苦毫无牵涉的人的声音,而且,谈了一篇又一篇,也没有减轻这种痛苦。字里行间,你知道,很清楚,《时报》认为转变抹角于事无补,应当立刻动手做点什么(当然该做什么也没有讲肯定)。不然的话,就会有更多不愉快的后果——《时报》的文字,你是知道的,更多的黄蜂,螫更多的人。彻头彻尾政治家派头的文章!”
“可与此同时,这种‘巨大’正以一切丑恶的方式在扩散。”
“正在。”
“我在想,斯金纳关于那些巨鼠的话是不是对——”
“啊,不对!那太过分了。”雷德伍德说。
他过来站在本辛顿的椅旁。
“顺便问问,”他稍稍压低了声音说,“她怎么样——?”他指指关好的门。
“珍姐吗?她一点也不知道。没有把我们跟这事联系起来,也不看报上的文章。‘巨蜂!’她说,‘我没那份耐心看这些报纸。’”
“非常幸运。”雷德伍德说。
“我料想——雷德伍德太太——?”
“没有,”雷德伍德说,“目前,碰巧——她为小家伙急得要死。你知道,他一径在长。”
“长?”
“对。十天长了四十一盎斯。体重将近五十六磅。才刚六个月!这当然吓人。”
“健康吗?”
“精力旺盛。保姆不干了,因为他踢得太厉害。当然,什么都穿不下了。你知道,都得另做,衣服等等一切都得另做。婴儿车是个轻巧东西,碎了一个轮子,不得不用送牛奶的手推车把小家伙弄回家。是呀,挤了一大群人。我们原先把乔治那·菲利斯放在儿童床里,现在只好放到大床上。他的母亲——当然担心。起初挺骄傲,想夸奖温克尔斯。现在可不了,觉出事情有点蹊跷。你知道。”
“我原估计你会给他递减剂量的。”
“我试过。”
“有效吗?”
“嚎呀。通常孩子哭起来都声大烦人,这对他们有好处,应当如此——可是自从给他喂过了赫拉克里士之恐惧——”
“嗯。”本辛顿带着前所未有的更其听天由命的神情端详着他的手指头。
“实际上,事情一定会闹出来。人们会听说起这个孩子,把他和我们的母鸡等等联系起来,这整个又会闹到我太太那里。她会怎么样呢,我一点也想象不出。”
“这是难啊,”本辜顿先生说,“要形成任何计划——肯定是难。”他摘下眼镜仔细擦试。
“这是又一例,”他概括地说,“正在发生的事情的又一例。我们——如果我真能使用这个形容词——科学界的人——我们工作,当然,总是为着一个理论上的结果。但是,我们也附带地使一些力量起作用——一些新的力量。我们不应当控制它们——而除我们外,又没有人能控制它们。实际上,雷德伍德,事情是出自我们的手。我们提供了那种物质,而他们,”雷德伍德转向窗户,“得到经验。”
“截至目前为止,乱子在肯特郡出的这种程度,我并不感到太烦恼。”
“除非他们来烦扰我们。”
“正是。如果他们喜欢和这个愚蠢透顶的秩序下的律师以及讼棍以及法律障碍以及有份量的考虑混在一处,一直到他们看到许多新的巨型品种的害虫害鸟牢固确立起地位时为止——事情总会是一团糟的,雷德伍德。”雷德伍德在空中画了一条拧绕纽绞的线。
“而目前,我们真正的兴趣在你孩子身上。”雷德伍德转过身来,盯住他的合作者。
“你对他怎么想的,本辛顿?你是旁观者,对这件事能比我看得更清楚。我该拿他怎么办?”
“继续喂他。”
“用赫拉克里士之恐惧?”
“用赫拉克里士之恐具。”
“那他还会长大。”
“会要长、就我从母鸡和黄蜂的长法计算,会长到三十五英尺高——身上各部都与此相应——”
“到那时候,他会做什么呢?”
“这,”本辛顿说,“正是最有趣味的了。”
“滚他的蛋!你想想他的衣服。”
“他长大以后。”雷德伍德说,“将会是这个小人国里的一个孤独的格利佛。”
本辛顿先生的眼睛从金眼镜框上深思地望着。
“为什么会孤独?”他说。又更寓有深意地重复了一遍。“为什么会孤独?”
“你的意思该不是——?”
“我说的是,”本辛顿先生以一个口出隽语警句的人那种得意洋洋的神气说,“为什么会孤独?”
“你的意思是说还可以再培育其他的孩子们——?”
“除了我的探究,我没别的意思。”
雷德伍德开始在屋里踱来踱去。“当然啦,”他说,“我们可以——不过,会有什么样的结果呢?”
本辛顿显然在欣赏着他那种高度理智的超然态度。“最使我发生兴趣的、雷德伍德,是想到在他头顶上的脑子,照我的计算,也要比我们的水平高出三十五英尺或者还要多。怎么啦?”
雷德伍德站在窗口,望着在街上隆隆驶过的送报车上的新闻招贴。
“怎么啦?”本辛顿又问,站了起来。
雷德伍德大声喊叫着。
“什么事?”本辛顿问。
“买报纸。”雷德伍德向门口走去。
“为什么?”
“买份报纸。有条消息——我没看清楚——巨鼠——”
“老鼠?”
“对,老鼠。斯金纳算是说对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
“不看到报纸,见鬼,我怎么会知道?大老鼠!老天爷!不知道是不是把他吃掉了!”
他找帽子,又决定不戴了。
他两步并作一步冲下楼去,他已能听得见街上卖报的小鬼在来来往往,大声吆喝着推销报纸。
“肯特郡大惨事儿——肯特郡大惨事儿。大夫叫耗子吃啦。大惨事儿——大惨事儿——耗子——叫怪物耗子吃啦。详细报导——出大惨事儿啦。”
3
著名的市政工程师科萨尔来的时候,看见他们俩个正在公寓住宅的门道上,雷德伍德手拿墨迹未于的粉红色报纸。本辛顿踮起脚从他手臂边上看着。科萨尔是个大块头,干瘪不雅的四肢漫不经心地接在他躯干的四角,一转脸像是个刚塑造不久便因为完全不行而抛弃了的半成品。鼻子方方地留在脸上,下颚伸出上颚之前。他的呼吸重浊可闻。没有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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