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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日风雷-第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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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赐暗暗叫苦,心想:“他说的一定是我和小雪……,唉!这件尴尬事却如何向他解释。”底下头去,状如风卷残云,将桌上的食物吃得干干净净。吃罢他探手入怀,准备掏钱付帐。却忽然想起今日走的匆忙,身上并未携带银两,心中暗叫坏事,笑容僵在脸上。

东方老道看到他这付神情,便猜除了八九分。自觉占了上风,幸灾乐祸道:“臭小子,身上没钱,就不要假充大方。害得老夫陪你吃白食,惭愧,惭愧!”

天赐急得在怀中乱摸,忽然发现了一样坚硬之物。掏出一看,原来是黄衣剑士的盟字银牌,纯银打制,沉甸甸足有十余两重。他既然已经脱离武林盟,这块银牌也就没什么用了。随手一揉,银牌变成了一个银锭,掰下一块,抛给店小二。大笑道:“老前辈,走吧!”振衣而起,冲出店门。东方老道也是一声狂笑,随后追去。

那店小二紧紧握着银子,盯着两人跑去的方向,呆若木鸡。心想:“这两位是仙是鬼,怎么转眼之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唉呀!听人说阴间的银子都是锡箔扎成的,他们给我的银子不会是假的吧?”

天赐此时酒足饭饱,又休息了一会,体力恢复不少,跑起来轻松愉快。东方老道却因吃得太多,跑不多久肚子开始作怪,轻功受到影响。这一消一长,老道士想抓天赐更加困难。

两人在山中捉迷藏,折腾了大半夜,天赐又感觉累了。这次他依样画葫芦,忽然站住脚,伸了个懒腰,笑道:“天太晚了,晚辈该去睡觉了,您老也请安歇吧!”

东方老道险些气歪了鼻子,怒喝道:“臭小子,想吃就吃,想睡就睡,你好自在啊!老夫现在不困,快跑!今夜咱们一定要分出胜负。”天赐笑道:“您老上了几岁年纪,当然无所谓。晚辈年轻,贪吃贪睡,请您老多多包涵。啊哈!当真困得不行了。”打了个哈欠,摇摇晃晃跃上树,横卧在一根树枝上,不多时便鼾声大作。

东方老道无可奈何,恨恨地骂了几声“臭小子”,不见他有何反应,不禁哑然失笑。暗道:“这小子居然睡得着,好生大胆。”自嘲地遥遥头,也跃上一根树枝,与天赐遥遥相对,在上面打坐运功。他为提防天赐乘机逃走,枯坐了整整一夜不敢入睡。

第二天一早两人又开始追逐。天赐每逢筋疲力尽之时,总要找个借口,吃饭睡觉或者方便,乘机休息一会。东方老道总是耐心地等候,不捡他的便宜。东方老道遇上这几桩俗事必须解决时,天赐也不乘机逃走。开始时天赐吃得饱睡得香,老道士却终日提心吊胆,后来也想开了,天赐吃时他也吃,天赐睡时他也睡,也不理会天赐会不会逃走。

经过几日追逐,天赐轻身功夫大进。东方老道见他奇招层出不穷,不由得起了较技之心,几次将要得手之时都故意纵天赐逃脱,想多看看他的各种奇妙身法。两人相处多日,东方老道杀心渐去,对天赐生出了几分好感。

这一天,两人深入到山岭连绵的浙南山区。奇峰怪石,林木蔽日,道路已绝,不见人迹。但这并不妨碍两人轻功的施展。天赐穿行于山石树木之间,身法诡异,变幻莫测。东方老道看得眼花缭乱,暗暗叫好。他可不愿与天赐兜圈子,横冲直撞,将挡路的山石打得粉碎。这老道士无意中为山民开辟出一条入山的道路,可谓功德无量。

忽见天赐停住脚步,盯着前方呆呆不动。东方老道心想:“这小子又要玩花样了。”追上前一看,不由得乐歪了嘴巴。只见前面横着一条深涧,两壁陡立足有数十丈。涧中水势湍急,奔腾咆哮,声势慑人。

东方老道大笑道:“臭小子,看你还往哪里逃。老夫苦苦追赶七天七夜,总算没有白费力气。哈哈!你服不服?”天赐耸肩苦笑道:“此乃天绝人路,非老前辈之功也。”东方老道追踪多日,其间不论斗口斗智,总要吃亏,现在终于可以出口恶气了。他心中快意实非言语所能形容,龇牙一笑,说道:“臭小子,死到临头还要嘴硬。老夫要捉住你,剥皮抽筋,千刀万剐。”作势欲扑,一脸的狰狞之色。

“且慢!”天赐大喝一声,阻住老道士。笑道:“前辈何必性急。晚辈早就说过,只要前辈能令人心服,晚辈就会自行了断。不老前辈动手,这百丈深渊,湍湍急流,就是晚辈葬身之地。前辈,咱们来生再见!”深施一礼,返身投入深涧之中。

东方老道大惊失色,飞身上前疾抓,却已经来不及了。探头向下望去,只见茫茫雾气之中,隐约有一物坠落涧底,被急流卷走,不见了踪迹。东方老道顿足捶胸,大叫道:“臭小子,老夫只不过吓唬吓唬你,你太傻了,太傻了!害死了自己,也害苦了老夫。”

东方老道与天赐追逐多日,嘻笑怒骂,乐趣盎然,杀心早就淡了,只想抓天赐回去见自己的孙女。却因屡次被天赐戏弄,下不了台。今天好不容易逮到一次机会,想吓一吓天赐,出一出心中的恶气,谁知居然害得天赐投涧而死。事到如今,老道士后悔无及。顺着涧水向下游寻觅,只盼着能救他上来,找不到活人找到尸体也好。

整整寻找了大半日,向下游跑出了数十里,仍未见天赐的踪迹。东方老道终于死心,暗道:“水势如此凶猛,这小子不可能生还。唉!老夫如何向小雪解释?罢了,罢了,我就直言相告,她要恨我就让她恨我这个糊涂爷爷吧!”他久久留连于涧水边,直到天黑方怅然离去。

这是一个初夏的午后,黄鹤山前驰来了两骑骁健的骏马。马上乘者是两名女子,一个清丽绝俗,气度高华的少妇,另一个则是一位眉目如画,笑靥如花的小姑娘。两女策马沿山道盘旋而上,路边翠竹翳日,山风习习,暑气为之一消。

那小姑娘异常兴奋,格格娇笑道:“嫂子,等一会咱们就能见到大哥了,你高兴不高兴?”少妇脸一红,佯怒道:“死丫头找打。”举掌虚击小姑娘的肩头。小姑娘格格一笑,倏然伸出一根纤纤玉指,点向少妇的手腕。

两人在马上交换了数招,少妇收手不攻,笑道:“妹妹武功大进了,这几招玄天指已经有五六成的火候。只是内力稍嫌不足,还要多下苦功才成。”小姑娘小嘴一噘,不喜道:“才五六成的火候?我还当已经有十成了呢!”少妇笑叱道:“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玄天指如果练到十成火候,只怕已经天下无敌了。你才多大年纪?嫂子当年整整下了八年苦功,才练到五六成的火候,你只用了一年多时间,应该知足了。”

说笑间姑嫂二人行到竹园门外。今日轮值的是两名蓝衣剑士,挡不住炎炎夏日,噪噪蝉鸣,斜倚在门侧,昏昏欲睡。忽然被这阵马蹄声惊醒,见是两名美貌女子,两个蓝衣剑士精神大振。争先恐后上前道:“两位女侠有何贵干?”

少妇浅浅一笑,说道:“我们要找贵盟的李天赐李公子。烦请两位英雄进去通禀一声。”

两名蓝衣剑士被这一声“两位英雄”叫得骨头都酥了,争着献殷勤。这个说:“女侠,不巧得很。”那个道:“李少侠早在一个月前就离开了。”这个又说:“他是被一名老道士带走的。”那个又道:“老道士武功奇高,咱们只看见他拉着李少侠,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到何处去了咱们可不知道。”

少妇越听越糊涂,不禁一皱眉,说道:“李少侠既然不在,就请二位把你们当家的叫出来。我要向他打听李少侠的去向。”

两名蓝衣剑士齐声道:“咱们龙首不在。”这个道:“龙首不在,大公子却在,向他打听也行。”那个道:“你去把大公子请出来。”这个道:“还是你去。”那个道:“不用吵,咱们两个一起去。”两人飞也似奔入园中去请司马玉麒,却将守门的职责丢在脑后。

这姑嫂二人正是天赐的妻子兰若与妹妹小慧。小慧随玉罗刹习艺一年有余,小有成就。兰若带她千里寻夫,不想竟然扑空,心中惆怅酸楚,不问可知。当着两名蓝衣剑士她不好表露出来。这两人一走她再也忍不住,一双澄澄秋水蕴满热泪。小慧轻轻靠上来,握着兰若冰凉的玉手,哽咽无语,眼圈也红了。

司马玉麒听两名蓝衣剑士报称,有两个美貌女子找他,二话没说,兴冲冲跑到园门外。一见到二女,他口水几乎流出来。心想:“我的老天!世上居然有如此美貌的女子,这个小姑娘已经不俗,这小媳妇更为出色。本公子玩过上百个女人,却没一个比得上她一分半分。”在美貌女子面前,可要好好表现一下。他潇洒地施了一礼,说道:“两位女侠召唤小可,不知有何吩咐?”

兰若道:“我们是来寻找贵盟的李公子。听说他被一个老道士带走了,请问这位英雄,可知他们的去处?那位道长又是何人?”

司马玉麒目光在二女的脸上溜来溜去,心中暗自嘀咕。试探道:“两位女侠是李公子的什么人?找他何事?”兰若道:“小女子是李公子的结发之妻,这位姑娘是他的嫡亲妹妹。”司马玉麒心想:“李天赐这小子真他娘的有福气,讨了一个漂亮老婆。嘿嘿!该着本公子走运,这两个小妞自己送上门来,可不能轻易放过。”龌龊主意打定,不禁有些心痒难搔。笑道:“原来是弟妹,咱们也不算是外人。弟妹请在园中小住数日,李贤弟不日即可归来。”

小慧对这个油头粉面,笑不由衷的司马玉麒没有一丝好感。见他眼珠贼溜溜乱转,更增加了几分厌憎。不等兰若答话,抢着道:“李贤弟也是你能叫的吗?我大哥究竟去了何处,你为什么不肯明说?看你这付德性就知不是好人,你的话我一万个不信。”

兰若歉然一笑,说道:“小孩子的几句气话,请不要放在心上。您既然是拙夫的朋友,能告诉我他的去向吗?”

司马玉麒的三魂六魄被这一笑勾去老大半,说话颠三倒四:“弟妹你……,李贤弟他……,这个,我也不知李贤弟的去向。他也许……,他被一名老道士带走了,那老道士就是大名鼎鼎的疯僧狂道中的疯僧,不,是狂道人。”

兰若好生不乐,心想:“此人缠杂不清,一会说天赐哥不日即可归来,一会又说不知他的去向,难道其中有什么隐情?”说道:“不论您是否知道拙夫的去向,他回来时请转告一声,就说他的妻妹来过了,要他到镇江城里去找我们。小妹,咱们走。”挽起小慧,两人牵马下山。

忽听一声娇呼:“等一等!”一道红影冲出园门,拦住兰若小慧。是司马玉雁,脸上的表情极不友善。问道:“你说你是李大哥的妻子,有何凭据?”兰若一看她的表情,一听他的语气,就猜出了大概。心想:“这一定又是天赐哥欠下的风流债,真是气死人!”淡淡一笑,说道:“你又是拙夫的什么人?有什么资格向我要凭据?”

司马玉雁气得脸一阵红一阵白,妒火中烧,就要伸手拔剑。司马玉麒急忙上前拦住,喝道:“玉雁,不许无礼!”转回身又换上一付笑脸,说道:“弟妹请留步。客人登门,连杯茶水也不喝就走,岂不是让人笑话咱武林盟不知礼数。”

兰若见他横身拦路,两侧又有七八名黄衣蓝衣佩剑武士围拢上来,心知他不怀好意。明眸寒光陡现,冷笑道:“武林盟以刀剑待客,软请不行便要强留,当真令人大开眼界。阁下自称是拙夫的朋友,当知他的妻子是何许人,岂容尔等相欺!”

司马玉麒大笑道:“让弟妹说中了,咱们正是要强行留客。尊夫勾结外敌,阴谋不利于本盟,事败后畏罪潜逃,咱们正好拿你二人顶罪。这都是尊夫惹下的麻烦,可不是咱武林盟不讲道义。”

兰若手按剑柄,昂然前行。冷冷道:“很好!我已经有一年未与人动手,今天正好拿你这狗头试剑。”司马玉麒被她的威势所慑,不自禁后退了两步。司马玉雁却已经按捺不住,拔剑出鞘,叫道:“大哥,让我来对付这泼妇!”和身扑上,长剑直刺兰若前胸,又狠又疾。

兰若微微一笑,不慌不忙。一声龙吟,长剑跃然出鞘,剑脊平拍司马玉雁的手腕,后发先至,挥洒自如。司马玉雁急忙变招,却始终无法摆脱。兰若的长剑如附骨之蛆,时时威胁着她的手腕。交手十余招,不闻双剑相交,司马玉雁已处处受制。她不禁急怒攻心,剑招渐趋凶猛,不顾自身,奋力抢攻。兰若只管严守门户,神态轻松,身法如风中柳絮,剑招似绵绵柔丝,信手挥洒,游刃有余,何曾将对手放在眼里。

小慧一点也不担心,她小心眼里自有算计。醉仙武圣玉罗刹齐名武林,半斤八两。司马玉雁仅得司马长风一人传授,嫂子却是由醉仙玉罗刹两人合力造就,一年之中武功倍增,司马玉雁再强也强不过嫂子。看到精彩处,她拍手嘻笑,神态天真,娇俏动人。

司马玉麒心痒难搔,也不理会妹妹是胜是败,凑到小慧身前,伸手便抓。笑道:“小妹妹,咱们玩玩。”小慧格格一笑,闪身避开,反手一记耳光刮过去。这一掌出手突然,司马玉麒正值色迷心窍之时,未加提防,被刮个正着。一声脆响,司马玉麒粉白的脸颊上多出一个红红的掌印。

小慧笑得直打跌。司马玉麒恼羞成怒,怒吼一声,纵身扑上,伸手便抓。这一次使出了八成功力,劲风虎虎,暗劲汹涌。小慧招架不住了,惊叫一声,纵身后退。司马玉麒紧追不舍,不时发出几声快意的狂笑,心存戏弄,并不急于下杀手。

忽见一道人影闪过,剑气森森,兰若挡在小慧山前,举剑分心直刺。司马玉雁找她拼命,兰若并不放在心上。这该死的司马玉麒竟敢欺侮小慧,可就不能饶恕了,这一剑使得又快又疾。司马玉麒大惊失色,反身后仰。剑锋擦额头而过,留下了一道浅浅的血痕。头巾被挑落,长发披散下来。司马玉麒何曾吃过这等大亏,又惊又恨,拔剑返身扑上,与司马玉雁合力夹攻。兰若现在用上了真功夫,凭借孙老头传授的玄奥之学神仙步,左挡司马玉雁,右挡司马玉麒,仿佛幻化出两道身形,哪一个都不落下风。

武林盟众剑士暗暗吃惊。那九天云鹏郝大鹏的眼睛只在小慧身上打转,暗道:“这可是一个难得的晋身之阶。擒下这小丫头,献于大公子,岂非奇功一件。”想到此处,他纵身扑向小慧,叫道:“小姑娘,你也别闲着,郝某人陪你走几招。”他小看了小慧。小慧的武功应付司马玉麒不行,应付他却绰绰有余,憋在心里的一口恶气正好出在他身上。该着郝大鹏今天不走运,交手不过十余招,就被小慧玄奥的掌法连连击中。尚幸小慧内力不强,郝大鹏痛入骨髓却没有受伤。他急得大叫道:“两位殷兄,周天豪,傅青山,你们傻站着干什么?还不过来帮忙。”

周天豪傅青山和殷氏兄弟与天赐交厚,对公子小姐围攻天赐妻妹之举颇不以为然。闻言亮出兵刃,大声吆喝,却只是虚张声势,应付应付而已。只有两名黄衣剑士上前相助,一个是郝大鹏的拜把子兄弟长空飞雁骆邦正,一个是他的内弟无影神抓范德隆。郝大鹏骆邦正两人一鹏一雁,再加上范德隆号称无影,可见轻功都非常出色。但与小慧相比,却是小巫见大巫。三人虽然联手,却无法形成合围之势。小慧施展孙老头传授的轻功,忽东忽西,打了就跑,逗弄三个傻蛋,乐趣盎然,不时发出几声银铃似的娇笑。

兰若却暗自焦急。她抵挡司马兄妹,无法分心照顾小慧。而小慧与三名黄衣剑士纠缠在一起,虽然暂时占到上风,却无法打伤对手,时间拖得久了只怕后力不济。何况武林盟尚有许多人虎视眈眈,一旦加入战团,那可大势不妙了。

就在此时,忽听一女子的声音道:“住手!”话音纤弱柔和,但大家听来却似有千钧之力,气血为之翻腾,心神为之大震。只见竹林中步出一位白衣丽人。司马玉麒一见不禁大吃一惊,暗道:“她来干什么?”

白衣丽人对武林盟众人视如未睹,径直走到兰若身前,飘飘拜倒。说道:“小妹东方映雪见过姐姐。”

有关东方姑娘与天赐如何如何的一些传闻,兰若也有所知。心想:“此女品貌不俗,难怪天赐哥喜欢她。”心中虽酸酸的有几分醋意,但见她面容憔悴,神情凄苦,言语间又谦恭有礼,便不忍恶言相向。伸手扶她起来,问道:“东方姑娘,你也是来寻拙夫的吗?”

映雪心中大恸,嘤嘤低泣道:“李大哥他,他……。”语声哽咽,再也说不下去。兰若预感到一丝不祥之兆,惊问道:“拙夫怎么了?”映雪痛哭道:“李大哥已经不幸身亡了。小妹在此守候多日,就是为等姐姐来,将这个不幸的消息告知姐姐。还有,还有……。”兰若胸口如受重击,眼前一片模糊,两行清泪顺腮边流下。噩耗来得太突然,她几乎难以置信。但映雪凄楚的神情告诉她,这一切都是真的。

在场之人都被突如其来的噩耗惊呆了,四周一片肃静。当啷一声,兰若手中的长剑脱手坠地。哇地一声,小慧扑入兰若怀中,放声大哭。随后又是一声痛哭,司马玉雁抢道映雪身边,喝问道:“是谁害死了李大哥?是不是你这贱婢?”

剧痛过后,兰若心情渐渐平静下来。紧紧抱住痛不欲生的小慧,冷冷看了司马玉雁一眼。轻声问道:“东方姑娘,你告诉我,天赐是怎么死的,是谁害死他的?”映雪哽咽道:“是我,是我害死了李大哥。姐姐杀了我吧!”司马玉雁泪眼之中寒光暴现,喝道:“果然是你这贱婢做的好事。”挺剑当胸刺去。映雪轻轻叹息,不闪不避,瞑目待死。

忽然,兰若纤手横截而出,牢牢握住剑身。司马玉雁用力回夺,犀利的剑锋割破了兰若的手掌,鲜血顺剑脊缓缓流下,一滴滴落在地上。兰若却丝毫不觉疼痛,神色平静如故。司马玉雁被这一幕惊呆了,不由自主松开剑柄,任长剑坠地。嗫嚅道:“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兰若凄然一笑,说道:“你也是个伤心人,我不会介意。现在天赐已经死了,你们不用再算计他,也不用再念着他。报仇之事还有他的妻子和妹妹,司马小姐就不必费心了。”司马玉雁掩面痛哭,反身奔入园中去了。兰若轻声叹息,挽住摇摇欲倒的映雪,说道:“东方姑娘,我知道你很喜欢天赐,也知道你不是害死他的凶手。你一定要告诉姐姐,是谁害死他的。”

映雪悲呼道:“我不能说,不能说!我虽没亲手害死李大哥,李大哥却是因我而死。姐姐杀了我吧!我死而无怨。”兰若叹道:“你不说我也知道了。是令祖,对吗?”映雪大哭道:“姐姐,你不能去找爷爷。他无心逼死李大哥,已经后悔不及,见到你们,他一定会自杀谢罪的。姐姐还是杀了我吧,我愿意代爷爷为李大哥偿命。”

兰若深深注视着她,说道:“东方姑娘,你尽管放心,咱们不会去找令祖,也不会杀你报仇。回去告诉令祖,他既然已经后悔,咱们也不会记恨。只怨天赐命苦,壮志未酬,奇冤未雪,就惨死异乡,尸骨无着。只怨我陈兰若,没有为他留下一男半女,李氏一脉从此绝矣!”轻轻挽起小慧的手臂,牵马下山。

映雪呆呆地目送两人远去,忽然清醒过来,疾追下去。叫道:“姐姐等一等,带我一起走。”兰若回身说道:“东方姑娘,天赐已经不在了,你就忘了他吧。赶快回家,好好安慰令祖,顺便把咱们的话转告给他,要他不必为此事内疚。”映雪扑倒在兰若脚前,苍白的脸颊浮上了一抹羞红。说道:“姐姐,小妹腹中已经有了李大哥的骨肉,今生今世就是李家的人了。望姐姐大度收容。”

兰若急忙搀扶起映雪,只见她小腹微微隆起,果然已有身孕。兰若心中一阵喜慰,明眸闪着晶莹的泪光,喃喃道:“苍天有眼,使我李氏一门有后。妹妹,姐姐代天赐哥聘你为妻。待孩子产下,咱们一同进京,了结天赐哥未竟的心愿,为公公报仇雪冤。”

小慧上前拜见新嫂嫂。三女抱头大哭了一场,策马下山,径自返回东天目。孙老头得知徒儿惨死,气得大骂狂道,就要去找他拼命。亏得兰若与玉罗刹劝住,映雪又代祖父赔罪。孙老头得知天赐有后,哭一阵,笑一阵,疯疯癫癫,过了多日心情方才平复。

数月之后,映雪产下一个白胖的男婴。大家欣喜之余,见这婴儿与天赐极为相似,勾起了心中的隐痛,又是兴奋,又是悲伤。

婴儿一天天长大,生得活泼健壮。玉罗刹年老无子,将满腔的母爱都倾注在他身上。又过了半年,映雪的身体渐渐复原。兰若就与她商量,一同进京去了结几件大事。孙老头拦阻无效,只得答应下来。玉罗刹却舍不得孩子,硬是将他留下来。映雪虽然不愿,但念及此去京师,艰险重重,带着一个孩子多有不便。无奈忍痛割爱,与兰若小慧一同下山赶往京师。

她们走后不久,玉罗刹想念之情日甚一日。她与兰若情如母女,甚是惦念她的安危。何况山上本来热闹,三人一走就变得冷冷清清。玉罗刹心里不痛快,就拿孙老头出气。玉罗刹的脾气本来就不太好,当年她与孙老头本是一对恩爱夫妻,只为恼他饮酒无度,负气出走,一别就是二十年。如今好不容易破镜重圆,孙老头吃足了苦头总算学乖了。察言观色,已知症结所在,主动提出下山去寻兰若。玉罗刹自然立即赞同,气也消了,心情也好了,转而将孙老头当成心肝宝贝,照顾得无微不至。孙老头得以重享温柔滋味,却是托了徒弟媳妇的福,每当念及,免不了摇头叹息一番。

这一双老夫老妻当年就曾结伴行道江湖。孙老头也就罢了,玉罗刹却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巨奸大恶,江湖宵小,闻名丧胆。时隔二十年再履江湖,她的脾气依然不改。孙老头在她的怂恿下,自也好不到哪里去。这次出山,不知又有多少江湖朋友要遭劫难。这也是天数使然,善恶有报,不是不报,只不过晚了二十年而已。

神箭天王的死讯经由武林盟传入江湖,开始时无人相信。神箭天王何等身手,谁有能力杀他?可是当得知他是死于狂道之手,大家不能不信,无不为之惋惜。一时间神箭天王之死成为武林人士茶余饭后谈论最多的话题。有人说他在山中与狂道大战七天七夜,最终力尽而死。这时总会有人纠正,说不是力尽而死,而是被狂道一掌击落山涧而死。更有人猜测他落涧之后可能没死,正藏在一个隐秘所在修练神功,准备找狂道报仇。久而久之,神箭天王象一颗划空而过的流星,渐渐被人淡忘。

那么,这个令许多人为他伤心落泪,为他扼腕叹息的神箭天王李天赐究竟是不是真的死了?

那日天赐被东方老道苦苦追赶,身入绝地,前有深涧,后有追兵,不得不行险脱身。与东方老道胡扯之时,他已经相好了地势。纵身跃下,藏于山崖下的石缝之中,蹬落一块巨石。东方老道看到巨石落入涧水,只当是天赐,发疯似地寻找了大半日,最后黯然离去。

天赐怎知东方老道此时的心情,躲在山崖下自鸣得意。心想:“老怪物还当我已经死了,借他之口传出江湖,武林盟再不会来找我的麻烦,妙哉!”天黑以后,他爬上石壁,开始盘算今后的去向,一念及此,满腔的高兴化为乌有。忖道:“兰若和小慧久无音信,也不知现在何处。去找小雪,又怕老怪物盛怒之下一掌打死我。武林盟也是绝不能回去的。唉!天下之大,居然没有我李天赐容身之地!”

与东方老道纠缠多日,天赐每餐都是自掏腰包请客,那块盟字银牌只余下不足一两。摸出来掂一掂,摇头苦笑,心想:“我在武林盟混了将近半年,别的好处没有,就捞到这一块银牌,几顿饭就化光了,真是何苦来哉!这种亏本生意以后不可再做。”又想:“没有银子又如何,还怕饿死我不成。我且各处逛逛,最好改变面貌,不要让人认出我,逍遥自在,无牵无挂,岂不快哉!将来的事将来再说。”他只顾自己逍遥,却不知有多少人在为他伤心落泪。至于以后引出的许多波折,更非他始料所及。

天赐被东方老道追逐,慌不择路,入山时根本没有留意路径,现在要出山可就傻眼了。他身处南雁荡诸峰之中,山岭连绵,每一座山峰似乎都是一个样子。偏偏天公不作美,乌云密布,不见星斗,无从分辨方向。转了大半夜,象没头苍蝇一样东冲西撞,越转越糊涂,越转越泄气。最终天赐决定采用一个笨办法,顺着山溪向下游走,虽然山溪蜿蜒曲折,走了不少冤枉路,终于走出了崇山峻岭。

东方透出了鱼肚白,天赐忽然听到一阵阵隐约的水声,似万马奔腾,气势宏大。穿出树林,只见眼前一片浩瀚无垠的大水,巨浪拍击着岸边的礁石,发出震耳的雷鸣。

“是大海!”天赐心中大喜。极目远望,只见海天相接处,一轮火红的旭日缓缓升出海面,染红了碧海蓝天。天赐深深吸了口清凉的海风,心胸为之一畅。沿着海岸向北行,一路静寂无人,唯见海鸟往来飞还。天赐倘佯于青山碧海之间,流连忘返,虽一夜未进饮食,也不觉饥饿。

正行走间,忽听前面有人朗吟道:

长安道,投老倦游归,七十古来稀。藕花雨湿前湖夜,桂枝风澹小山时。怎消除?须困酒,更吟诗。也莫向,竹边辜负雪,也莫向,柳边辜负月。闲过了,总成痴。种花事业无人问,惜花情绪只天知。笑山中,云出早,鸟归迟。

天赐心想:“此人不俗。”只见山道上转出一位年约五旬的扶杖老者,须发斑白,眉目清隽,精神健朗,举止若神。天赐上前一揖到地,说道:“老丈请了!”

老者报以善意的一笑,说道:“小哥,好早啊!听你的口音,不象是本地人,可是在山中迷路了吗?”天赐道:“正是,请老者指点路径。”老者见他举止有礼,谈吐不俗,心生好感。说道:“此地属灵溪县,向南三十里就是县城。穷乡僻壤,平时难得有客来访,更难见到小哥这等俊雅人物。能相逢即为有缘,舍下离此不远,老朽理当尽地主之谊!”

天赐心想:“此地人烟稀少,走出十余里不见村落。难得这老者如此好客,到他家中略作休息,讨些饮食也好。”笑道:“叨扰老丈了。”

老者大喜,挽起天赐的手臂,相偕返家。路上两人各通姓名,天赐如实相告。老者久处乡野,不闻外事,也不知李天赐这名号在江湖上有多响亮,毫不惊奇。说起自家的姓名,老者只道:“山野之人,不求闻达,姓名要来何用?我姓乐,小哥只叫我乐老丈好了。”

来到乐老丈家中,天赐顿时呆住了。他只当乐老丈之家只不过三五间茅屋而已,却不料是个占地颇广的大宅第。依山面海而建,房屋鳞次栉比,有数十间之多。进了院门,沿石阶而上,只见花木掩映之中,一座座亭台楼阁,美仑美奂。半山腰上高耸着一座三层巨楼,楼前高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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