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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汉灿烂,幸甚至哉-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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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直到被抬上宽阔的辎车前,少商都对这两日发生的事情稀里糊涂。
  那日她从尹府回家时,已是傍晚了,两个神色肃穆的武婢将她唤去了九骓堂,只见堂内巨烛高擎,萧夫人独立当中,面若寒霜。她立刻知道,事发了。当初设局时她就想过有可能被人看破手脚,只是不曾想这么快。是以,面对萧夫人的责问,她直截了当的认了。
  “也无甚缘由,只是想出口恶气。”少商一脸冷漠且毫不知错。
  萧夫人自是一番厉声斥责,这子那子的,一句句拽着古文,少商也懒得分辨。口头训斥结束,就轮到那传说中的‘家法’了。萧夫人显然是有备而来,救兵貌似全不在府中,少商心知不妙,但她自小犟惯了,二话不说,坦然受罚。
  当四个武婢将她压在长方形条案上时,少商才有些慌,再看那阴森可怖的老叟持杖而来,她额头隐隐出汗——她虽然自小父不慈母不爱,冷眼偏见不断,但皮肉上真没受过什么罪!
  眼看萧主任明显要搞个大的,少商本欲出言求饶,却怎么也开不了口。
  当第一杖重重击打在她身上时,少商呼吸都停止了,臀腿那处仿佛在久旱干枯的草丛中一点火,疼痛如火苗炸裂般迅速蔓延全身,她想呼喊,却只听见自己喉咙里的嘶哑,仿佛一条被活着刮去鳞片的鱼儿那样,只能丝丝的吸着凉气。
  为怕自己说出求饶的丢人话,少商将嘴唇死死咬住,哪怕疼至窒息也绝不张嘴吸气——至于为什么不求饶呢?今日萧主任并不如往日那样愤怒,她甚至觉得只要自己求饶,应能免受这罪过。可她就是不求饶!打死也不服软!
  小学时有位对她不错的班主任,年迈慈祥,她曾对奶奶说,‘玲囡这样倔强硬气,说坏固然坏,但说好也好,什么时候她想明白了要好好读书,那是一定能发狠劲的’。
  可惜,她很快就退休了。接下来少商再也没遇到过这样的老师。后来再有老师对她好,都是在她成绩跃然人前的时候了。
  一共打了几杖,少商已经记不清了,嘴里尝到涩涩的腥味,身子疼的麻了,反是唇上的咬破处疼的更鲜明些。头昏脑涨间,她被抬回了自己居处,才听到阿苎的呼喊和哭声,她莫名心头一轻,然后什么都不知道了。
  半醒半昏之际,她觉得自己伤处一片清凉,应是上过药了。还有一只温暖柔软的手在轻轻抚摸她,从头发到面庞,再到伤处。那手掌皮肤细腻,与阿苎生有茧子的手截然不同,少商昏昏沉沉的想,大约是桑氏吧。
  再醒来时,已是天色漆黑,只不知是半夜三更还是四更,少商被床头一个黑茸茸的巨大身影给吓了一跳,那身影发出呜呜的哭声,跟破铜锣被夜风吹动似的,甚是吓人。但因伤痛在身,少商连对惊吓的反应都慢了许多,尖叫的力气都没了,只有呆呆看着。
  程始坐在床头呜呜哭着,魁梧高大的身形一抽一抽,藉着火炉中埋入碳灰的微微火光,少商看见老爹的胡子上挂满了眼泪鼻涕,有点恶心。
  然后她哭了。
  受人白眼讥诮时她没哭,被人欺侮时她也没哭,受重罚杖责她依旧咬牙没哭,可此时她却哭的稀里哗啦,活像幼儿园中班水平的程小讴昨日闹肚子痛那种哭法。
  她一直嫌弃奶奶老朽无能,既不能替幼小的她抵挡外面的风雨,又封建无知,无法为她指点人生道路。让她小小年纪就独自面对那个恶意的世界。
  她是臂套黑章去重点高中寄宿的,那会儿她还觉不出什么,直到校长在庆功会上亲自为她发奖状,大伯父乐的像只开了口的倭瓜,镇上的人纷纷夸她争气懂事能考上那么好的大学,简直全镇之光——她忽然很想让奶奶看看这一切。
  然而老人已去世三年,冢上青草蔓蔓。
  这时少商才明白,世上真的只有自己一人了。子欲孝而亲不在,这七个字是这样血淋淋,毫无悔改的余地,你的歉疚和感激再无人可诉,只能梗着脖子朝前走。
  少商伏在程始的膝头嚎啕大哭,撕心裂肺,恨不能呕出心肝来。
  为什么她跟着大姐头混迹时从来谨慎小心,因为外面没人会替她兜着错处;为什么她敢在尹家万家与人争吵甚至斗殴,因为她知道程老爹一定会原谅她,为她善后。
  她就是这样狗仗人势的卑鄙小人!
  可她现在想对程老爹好,对兄长们好,对叔父叔母还有姊妹们好,让他们为自己喜悦和骄傲,而不是整日担忧什么时候又要为她收拾烂摊子了。
  父女俩相对痛哭,哭的直到炉火都快熄了,阿苎才不得已进来添炭。
  程始从头至尾都没对少商说什么,像女儿这样聪明的人,会不知道‘不要轻易行险,不要树敌太多’这种烂大街的道理?
  歇过一日后,少商就要随程止和桑氏启程了。程府众人为他们送行的那日,天光阴沉,无风无雪,萧夫人连托词都没有的缺席了。
  程母照旧拉着小儿子哭天抹泪的舍不得,同时像饿狼护食般瞪着桑氏,威吓她要好好照看‘老身的亲亲幺儿’。同样的神情,同样的唠叨,程始则对女儿反复道如何养伤,如何健壮,多吃肉蔬多动弹,再一般无二的嘱咐阿苎一遍。
  程姎天不亮就领着庖妇们亲自下厨,给少商预备了满满几篮子点心好路上吃,程颂和程少宫则不住的往少商行李中搬东西,也不知塞了什么吃的玩的。
  程咏在旁伫立半晌才走直车边,透过窗帘,他往少商手中塞了一块用油布包裹的新墨,低声道:“继续读书写字,别荒废了。”
  少商撑起身子,探脑袋出来,看大哥眼睛有些红,便道:“长兄你以后别熬夜读书啦。小心不到三十就秃头眼迷!”
  程咏摸摸束在幼妹头上的双鬟,叹了口气。
  好容易摆脱程母和程始的热情,车队总算能启程了,可惜少商伤处依旧疼痛,只能老实的趴在车厢内,无缘见到穿过宏伟的城门时那仰视穹顶的壮观情景。
  另一辆辎车内,程止正跟妻子扯闲话:“今日元漪阿姊怎么没出来?她可从来不会做这样失礼的事。”
  桑氏瞪了丈夫一眼:“明明白白的事,你问什么。”
  程止又问:“那日不是说好了要打十杖么?还差三四杖,阿姊怎么就摔杯啦。”
  桑氏连语气都没变:“明明白白的事,你问什么。”
  程止被妻子逗笑了:“你说,我们要不要告诉嫋嫋,免得她们母女越发僵了。”
  桑氏道:“怎么说?‘嫋嫋呀,你阿父本来要打你十杖,你阿母心软了少打你三杖,你高兴不高兴’?!”
  她学丈夫口气,说完翻了个白眼,“你若真说了,她们母女好不好我不知道,他们父女一定好不了。到那时,看兄长不把你活烤喽!”
  程止咂巴了下嘴:“好吧,那就不说。回头我去劝劝嫋嫋,别老跟自己母亲置气。”
  桑氏的白眼快飞出天际了:“你以为你在嫋嫋心中很了不得,你说她就听?兄长的话她且只听三四成呢!”
  她深觉丈夫自我感觉太良好,“嫋嫋主意正,脾气又执拗,有些事非要她自己想清楚了才成。你还是省省力气吧,等到了任上寻些好吃好玩或新奇有趣的给她。旁的我来。”
  程止垂下肩头,叹道:“嫋嫋可真硬气呀,打成那样愣是一声不吭。可惜是个女儿身,若是个男子,必能混出番成就来!”
  桑氏沉默半晌,才道:“那黔缯真好本事,我看过嫋嫋的伤势,血痕斑斑却没怎么破皮,红肿淤痕都不深,是以……”她忍不住伸手往丈夫背上一按,“真的很疼吗?”
  程止立刻像活跳虾一样惊叫起来,哀哀呼痛。
  他一面反手护背,一面指着妻子:“你你你……你好没良心。是你叫我去挨黔缯一杖试试什么痛法,如今还这样待我?!”当时一挨杖击,他疼的几乎半个身子都麻了。
  桑氏笑不可抑:“若不叫你挨上一杖,单看伤势,我如何知道嫋嫋疼至何地步。”笑罢,她也叹道,“嫋嫋那不是硬气,是心有郁结。这阵子你别来烦我,我要好好疏解她!”
  程止大为不满,正要张嘴,忽闻外面马蹄声至,家将隔车来报:“后头有一队人来追,说是太仆楼经之侄,兖州郡丞楼济之子,名叫楼垚,求见大人。”
  “楼大人的侄儿?”程止一脸茫然,“楼家与我们有什么干系,兄长刚结交上的么?我怎不知。”
  桑氏略一思索,唇角便浮起笑意。
  程止披袄下车,只见一队衣着整洁的护卫,各个骑着膘肥体壮的高头大马,拥着一个英气勃勃的少年等在不远处。
  那少年一见程止,立刻翻身下马,屈身行礼:“小子楼垚,给程家叔父见礼了!”
  程止回礼,说过几句客套话后切入正题:“楼公子此番为何而来?”
  大约因为策马疾驰的缘故,楼垚犹在呼哧,额头冒汗,紧张道:“程叔父,我今日……不是,我之前见过令姪少商君,深觉……深觉她……我今日特来见她,不知叔父可允一见否……”
  绕了一大堆,其实什么也说清楚,少年的脸倒涨红了。
  “你认识我家少商?”程止看看日头,觉得自己没头晕。
  楼垚面孔愈红,也愈发结巴:“是,是见过,不算认识……但,但一见如故……”
  程止愈发惊奇:“少商和你一见如故?”看来兄嫂还是疏漏了,侄女不单会闯祸,还能招桃花,这才出门赴了几顿宴呀,就引来河东楼氏子尾随,极好,极好。
  “你在何时何地见过吾姪呀?”
  程止莫名趾高气扬起来,虽然女儿程娓还不到十岁,但他已经很自觉的提前进入老岳父的挑剔模式。
  “——大人真是,问这许多做甚。”谁知桑氏扶着仆妇款款下车,赶来拆丈夫的台,“楼公子说了与少商相识,难道会诓我们不成!”
  她又对少年楼垚微笑道,“少商略受了些病,就在前头车中,楼公子有话就去说罢。不过我们要在日落前赶至驿站,万望楼公子快些。”
  楼垚正被程止问的满头大汗,听了桑氏这话,满脸的感激不尽,拱手作揖时差点将头点到地上,程止强忍着没笑出来。
  不但如此,桑氏还很贴心的叫阿苎阿梅从少商车厢里出来,好让这对少年男女单独说话。程止没好气道:“你不如给他们办席相亲宴算了!”
  桑氏呵呵:“相亲宴就不用了,你别来捣乱就行。”
  程止哼哼几声,忽道:“……你是不是不满元漪阿姊那样待嫋嫋?”
  桑氏默了半天,道:“我生的福气好。父母通达,只叫我正直和善,旁的都好说。我不爱女红,父亲就说不用啦,我不爱和姊妹们待着整日说闲话,兄长就驾车带我去见世面。甚至后来我那样处置皇甫家的事,家里也依着我。可是,湘君就没那么好的命了。”
  程止道:“就是你那至交好友么?我记得她已经……”坟头都长大树了吧。
  桑氏心中隐隐作痛:“若论才干本事,湘君半点不逊姒妇,可惜,她既没遇上我那样好的父母,又被逼嫁了个不豁达的夫婿,这才早早含恨而终。”
  程止回忆了会儿,道:“所以前些年她家来寻你帮忙,你就敷衍过去了?”
  桑氏恨恨道:“明明家里就有千里驹,可驰骋天下。偏要锁着拘着,活该家势败落!哼,他们不是说规矩比家门兴旺更要紧么,那就好好守着他们的规矩去!”
  说到这里,她一阵伤感,“湘君还是太仁厚了,不忍背弃父母家人。若能像嫋嫋一样,凭你是谁,敢踩到她头上立马翻脸不认,那……那她如今定然还好好活着……”
  程止叹口气,虽然妻子这话有教唆孩儿不尊亲长的嫌疑,但他理解妻子的哀伤,便拢着她的肩头,不再言语了。
  ……
  那边厢,楼垚扭捏着走到少商车前。
  少商透过挂起的车帘看去,十分惊异:虽然和这人见过两面,但连话都没说过半句。
  “不知楼公子有何指教?”她自忖没得罪过这人。应该,没有吧?
  楼垚期期艾艾半天,偷眼去看车中女孩,只见厢内光线晦暗,愈发映的她苍白荏弱,眉头轻蹙,好像被雨水打低了头的小小花朵,白净幼美,澄若秋水。
  他想到程家车队还要赶路,鼓起勇气道:“你……我,我想说,你很好,我,你很好很好……”
  少商囧:您要不要再组织一下语句?注意一下主谓宾定状补。
  “我觉得,那件事,你没有过错!一点都没有。”楼垚鼓了半天劲,终于发了个大招,“我心中十分仰慕你。”
  他自认为这句话的重点是后半句,可车中女孩却把注意力都放在了前半句。
  少商陡然沉下脸色:“什么叫我没有过错,你在哪里听到了什么?”
  楼垚被吓了一跳:“没,没什么……就是你将她们弄下桥,这样做的对,没有错……”
  少商心中一惊,用力撑起半边身子,小脸紧绷:“你胡说什么!哪里听来的!”除了万老夫人,不应该还有别人看破呀,何况这人看着也不像很聪明的样子。
  “我,我送走阿缡后,就回头去找你,想与你道谢……”楼垚看眼前的女孩目如赤焰,被吓到结巴,“可我没想好怎么说,就跟了你一段,看见你,你抽掉了几根桥木……”
  少商颓然而倒。
  果然天算不如人算,她自负智计百出,却不提防这个疏漏。这少年应是习过武,腿脚轻便,跟在后面她自是不察。
  楼垚见她面若死灰,赶紧道:“你放心,我谁也没说!哪怕父母至亲我都不会说的。我要是说了,就叫我即刻就死,苍天为证!”
  少商总算宽慰了些,她知道这里的人对誓言诅咒看重之极,不亚于去公证处做财产公证的效力。那么,至少这件阴私不会传扬出去,不会给万程两家惹事。
  “我年幼无知,闯下这样的滔天大祸,正是羞愧难当。”少商声音低弱,楚楚可怜,“不瞒楼公子,我如今不是受了病,而是受了家法刑杖,被驱逐出都城,勒令好好悔过呢。”
  看她这幅模样,楼垚何止心软了,连声音都软了:“你别怕,也别难过。依我看来,此事你何错之有,王姈活该受罪!却叫你遭了长辈的罚!刑杖打了几下?还疼不疼,我家有好药,我去拿来给你啊!”
  少商暗自吐槽,你拿个毛线啊拿,难道让程家车队等你回家去拿药?!但声音却装的有气无力:“那就谢过楼公子了,你慢慢去拿,咱们先别过罢。”
  这话的语病简直病入膏肓,可楼垚不但没听出来,还笑呵呵的要应声告退,总算想起最重要的话还没说,又上前一步道:“少商君,我,我……”
  少年满身旭日阳光,语气坚定道,“我要娶你!”他虽然订婚十几年,但这样表白却是生平都一次。
  少商本就不耐烦了,听了这话,好容易压下去的火气又冒起来,语气讥讽道:“娶我?楼公子的未婚妻子呢?”
  楼垚赶紧道:“她这个月就要嫁人啦!啊,不是嫁我!是嫁那个肖世子!”被悔了婚还这样欢天喜地,也是求生欲很强了。
  少商冷笑道:“楼公子的婚约被弃,就来戏弄我?你也欺人太甚了!怎么,如今你拿住了我的把柄,就有恃无恐了?我告诉你,姓楼的,你要说就去说好了,我不受你的要挟!”
  市井中的小年轻男女不读书创业,闲着无聊还能干什么。她当时虽然还小,但见过的山盟海誓简直可以论打算。
  温柔的阿强说‘我爱你’,阿珍就跟他同居了,虽然N年后他甩了她另娶旁人;
  酷酷的阿狗说‘你是我的女人’,阿花就为他打胎了,N次,后来弄的百病缠身,因为一直没结婚,少商也不知她还能不能做母亲;
  精通语言艺术的阿彪说‘迟早要结婚的,你的和我的有什么分别’,阿春多年的打工积蓄就走向共和了。
  麻哒欺负她没见过世面是怎么的!少商怒不可遏:“你给我有多远滚多远!娶我?你娶的成吗?父母相告了吗,媒人寻了吗,聘礼在哪里,空口白牙来消遣我!程家虽不如你们楼家煊赫,但也不受这羞辱!……傅母,阿梅,你们快来!快找人来!将这登徒子赶走!”
  楼垚做梦也想不到女孩居然这个反应,他结结巴巴道:“不是,我,我真的要娶你……真的……我已经……”
  少商不愿听他废话,用力扯下车帘。只听见外面一阵脚步杂乱,人声吵杂,夹杂着楼垚的辩解,然后一切渐渐远遁,显然是楼垚被赶走了。
  她伏在软垫上期期的哭起来,这日子没法过了,是个人都来欺负她!
  过了一会儿,桑氏笑吟吟的钻进车厢,手上还拿着刚绞好的热巾帕给少商擦脸,又亲自帮她涂抹膏脂。桑氏的手凉凉滑滑的,少商觉得十分舒服。
  少商不好意思道:“让叔母见笑了。”
  桑氏笑道:“放心,你叔父已经打发楼公子走了。不过……”她十分兴味,“你为何不相信他?”
  “为何要相信?”少商呆呆的,“难道不是遇事先不轻信才对吗。”这样才不会受伤害呀。
  桑氏一怔,笑道:“也对。”
  然后她从袖中抽出一支小巧玲珑的青竹横笛,递给少商,道:“旅途枯燥,我来教你吹笛吧。”
  少商迟疑道:“不是你前阵子从大父屋里顺走了份曲谱,发觉你吹箫叔父抚琴之外,还需一个笛声来相和么?”其实是程母为难桑氏,故意叫她去打扫已故程太公的旧居。
  桑氏板起脸:“顺什么顺,走什么走!同道中人互通心声能叫顺走吗?君舅在天之灵,知道我们奏他的曲谱不定多高兴呢!何况技多不压身,你多学一样有甚不好。”
  少商吃过这位叔母的排头,苦笑着赶紧接过横笛。
  这时外面忽响起一声悠长的鹰啸,破空而起,犹如利剑划破沉闷苍穹。桑氏忙掀开车帘,少商伸脖子看去,只见灰蒙蒙的天空中翱翔着一只矫健雄伟的苍鹰。
  少商眼中浮上欣喜:“这么大的老鹰,我可从没见过呢!”
  桑氏看看女孩,也望向那只愈飞愈远的鹰:“是呀。以后你会看见更多的。”
  这时,外面再次响起驾夫此起彼伏的吆喝声,以及程家护卫们有力的发令声,车队缓缓启程了。
  【本卷终】


第二卷 青青陵上柏,磊磊涧中石

第39章 
  火光冲天,吐出滚滚浓黑烟气,将天空染成隐隐血腥的灰色,四周沟深林密,杀声震天,前方是程府的护卫和家将,奋力阻挡一波波涌上前来‘贼匪’。
  其实少商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贼匪,抑或是哪里过来的残兵败将,因为他们身上沾满血污的袍甲看起来像是有编制的。
  这时,地上一个没死透的贼人发出微弱的呻吟声,她看了看,辨认出片刻前这人还挥舞着大斩刀狂叫向女眷们冲来,便扭头对一名侍卫道:“这里还有一个。”那侍卫领命,提刀过来狠戳几下,随着低低的惨呼及些许溅起的血水,又一条性命木有了。阿米豆腐。
  小半年前,少商还是一个虽画风略清奇但到底三观正常的女青年,碰上蟑鼠什么的也会叫两声意思意思,而如今她看着满地的残肢破尸已经连眉毛都不会皱一下了。
  她低头看看自己,身上这件深色厚锦滚斓边的男子便装是前几日桑氏刚给自己改的,本要穿着去看蹴鞠赛的,如今却沾了斑斑血污。汗水顺着后颈流至背部,将原本柔软的细麻内衣粘到身上,湿漉冰冷的难受——所谓乐极生悲,正是她眼下的写照。
  那日赶走表白错误示范的楼公子后,车队一路东行,沿途风光大好,连日天晴无雪。
  还未出司隶,少商的杖伤就好的差不多了。她略感疑惑,当年打架导致手臂轻微骨裂,还没这回杖刑疼的厉害,那时她养了半个学期,怎么这回才六七日就好了。
  难道是这身体的质量好?那为何她当初做了那么久的猪头,都是一样的伤药呀。想了好几天,少商最后得出结论,这身子的质量主要表现在筋骨上,而非皮相。
  说形象点,如果她遭遇家暴,可能会毁容,但也可能参加自卫搏击班练成高手反扁回去,然后再反咬一口‘JC叔叔你看看我的脸情况还不够清楚吗’——咦,她为什么动坏脑筋动的这么流畅。
  此外,她还发现这身子自带音乐天赋。
  接过那支横笛时少商还颇忐忑,因为当年她在乐器选修课上号称‘钢锯拉菊花’,谁知桑氏略教了几日,她的手指仿佛自行领会贯通,将一支简单的‘竹枝调’吹的悦耳活泼——这样看来,程太公的基因没浪费,等将来她发财有空了就整点儿高山流水啥的,提升一下文化X格,免得一天到晚被人当文盲。
  确定底子不错后,桑氏开始教她吐纳练气,务使出气均匀绵长。为达成这个目的,桑氏理直气壮的要求少商每日都要骑马,步行,保持充足的睡眠和饮食。有时实是累极了,不论野外扎营还是颠簸的马车上,少商也能倒头就睡。对于女孩这样的顺服,桑氏颇出乎意料,她还以为要费去许多力气才能指哪打哪。
  这日,桑氏夜里和丈夫道:“你说我们要不要寻几个机灵的僮儿送去黔缯那儿学艺?兴许,咱们将来用得着。”所谓软硬兼施,定要硬的震撼,才能软出效果。
  程止立刻明白妻子意思,眼神飘向装着程娓和双胞胎儿子的那两顶帐篷,半晌才道:“……我说呀,咱们能不能多往好处想想。兴许咱们几个孩儿用不着呢?”
  桑氏不说话,静静的看着丈夫。程止摸摸鼻子道:“不过人才难得,为免此等绝技失传,我们不妨送几个过去……咳咳,过去学点本事,长长见识,咳咳……”但是前事可鉴,真到开打时他是决计不会扮黑脸的!
  九岁的程娓小朋友此时忽打了个喷嚏,躺在她身旁的少商连忙帮她掖了掖被子,絮叨着:“你以后再夜里看书,我一定告诉叔母!”
  “你们又不叫我车上看书。”程娓嘟囔着。
  少商道:“车行颠簸,你晃晃悠悠的看字,眼睛还要不要啦。”
  “那我白日去阿广阿远的车里睡觉,晚上扎营时就不用睡了,可以读书了。”
  少商板着脸:“人随天日生息,合该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你这样颠倒日夜,弄坏了身体,小心将来长不高!”她现在居然能将生物钟原理说的这么文绉绉,真是可喜可贺。
  程娓犹自挣扎:“书中说,西蜀有一族,以山谷中明砂为生,必得夜里才能采得。这支族人寿命也不短。何况我也不会一直昼夜颠倒,到了县里再改过来好了。”
  “你再不肯罢休,信不信叔母烧了你的书?”少商懒得谆谆教诲那套,直接上威胁。
  程娓惊道:“焚书乃暴秦所为!”
  “始皇帝延请韩非之初也一脑门子的开明呀,后来韩王孙如何了?”要知道,开明的父母和暴秦之间只隔了一张成绩单,知识分子就是天真!
  “那……那我回县里再读……”
  ——没错!程娓小姑娘正是传说中‘好学不如乐学’的宅神学霸。就像少商遗传了程太公的乐感,程娓也遗传了桑太公手不释卷足不出户的习性。在都城程府时,少商几乎没怎么见到这位堂妹;在白鹿山,除了学堂和书房,也没什么人能看见桑太公。
  遗传就是这么神奇,阿门。
  更神奇的还有程止夫妇,要说他们真是天作之合,一个热衷风雅,一个热衷附庸风雅,活生生将一趟赴任之旅弄成游山玩水访友认亲之旅。
  路遇名山大川或山野奇景,桑氏免不了要上前欣赏一番,偶尔行赋;程止就会想将场面弄大,邀请附近三五名士儒生及其家眷,众人来顿你吹我捧的野宴。
  跟着桑氏,少商学起了另一种‘排场’。不是万家那样简单粗暴的金银珠宝呼奴唤婢斗鸡走狗,而是要‘浪’,要‘漫’。浪的行云流水,漫的不着边际。少商骨头里榨不出二两浪漫,但却很喜欢这样的聚会。
  此时的儒生并不像后世的孔教弟子那样酱缸,他们多是腰悬长剑,见识广博,饮酒得兴时还会舞剑一曲。谈话内容更非‘茴’字的九种写法,而是上至国策得失,下至前朝兴衰,高兴时喜极而涕,鄙夷时就破口大骂。
  虽然野宴简单,菜肴也不过干果热汤炙肉几样,少商在旁听着看着,却觉视野开阔,心胸明朗,这时候的人们,仇恨与热爱都像天空一样清澈纯粹。
  至车队进入兖州陈留郡城,少商不但已可和程止夫妇合奏半部大父的遗作,更长了两寸身高,前坡后囤都有了可观的收成。又因为搞了几天艺术,整个人气质大为提升,原本不错的皮相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那陈留郡丞是桑氏之兄桑宇的同窗好友,留程止夫妇做客,他家夫人素以保媒得力出名,当下便要给少商保媒。桑氏施展绝技,嘴巴笑称‘吾姪年岁还小’,眼睛却闪闪发光的表示‘有好人选赶紧端上桌来你磨叽什么’!
  若非程止须在二月底前到任,车队稍作歇息后就匆匆离开陈留,不然郡丞夫人就要设宴让少商见见那几个少年才俊了。
  如此一路欢天喜地,程家众人吃着火锅唱着歌,终于到了东郡。
  然后,画风突变的日子来了——到任滑县前,途经清县,程止非要顺道拐弯去拜望在清县任县令的师兄。
  桑氏呵呵两声,吐槽道:“你们师兄弟毗邻任官,这几年三天两头碰面,有什么等不及的。”嘴里这么说,但却没阻止丈夫。
  “我甫上白鹿山,乡野小子一个,当真除了几个字甚也不知,师兄出身名门却不见嫌。不但指点我学问,还教我如何为人周全,当真亦师亦友!”
  程止满脸追思之情,桑氏继续调侃:“那是因为公孙兄见你容貌生的美,为人却蠢不可言,他不忍猝睹,才多有照看。”
  少商暗暗帮她翻译成白话:公孙师兄是个颜控。
  此时的‘县’行政面积比后世大的多,尤其清县滑县这两座都是拥纳民众万户以上的中大型县城。进县城前,程止还顺手捞了个邻乡的三老作陪,少商身着男装骑马随行,算是完成今日份的运动量。
  那三老姓李,乡里人称李太公,宛如笑口弥勒佛,道:“犬子近日来函说,再过两年便能出师了,当初若非程大人照拂,以犬子蠢钝的资质,哪年月才能开窍呀。”
  程止笑道:“我倒盼师弟晚几年回来。河南陈氏素有名望,陈夫子膝下有数女,最近刚接去山上陪伴双亲,师弟多读几年,没准能给老丈寻个新妇回来!”
  李太公大喜,花白的胡须都快抖成爱心状了:“若能如此,那正是家门大幸!”
  少商忍不住插嘴:“那更得我叔父指点了,他可连白鹿山主的掌上明珠都娶回来啦!”
  众人放声大笑,桑氏在车里也是笑的不行,捡了个橘子掀起车帘丢向少商,少商假作中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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