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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难求-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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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容里不觉就有些静谧人心的意味。

苏婉之方才有些动摇的心忽然安定下来,计蒙刚才的态度让她总觉得是不是哪里不对,可是……无论如何,她总不能就这样让谢宇一个人下山。

侧眸一看,药碗里的药还剩下大半。

“怎么不喝?”

“有点烫,正要喝。”谢宇重又扣起碗沿,姿势斯文好看。

探指试了试温度,确实很烫。

“你等一下。”

苏婉之拐进隔壁又取了一个空碗,将药来回倒过几次,再递给谢宇时,药已是温的。

看着谢宇对她感谢一笑便仰脖将苦涩的药汁一口气喝下,苏婉之坐在床沿,神色有些复杂。

待谢宇将碗再度放下,苏婉之似下定决心般道:“谢宇,你的身体并没有全好……大夫说如果不及医治可能不会长寿……”

谢宇愣了一下,垂下眸,低道:“是么……”

“但是大夫告诉我有人能彻底治好你……”苏婉之顿了顿,“所以我想……”

没有说话,谢宇只是静静等着她说完。

“你一个人下山不安全,我陪你吧……”

如苏婉之般大胆,说完这番话也仍有些忐忑。

即便她有想过若和谢宇在一起,但毕竟两人目前的关系说到底也不过尔尔,越雷池尚早。

谢宇仍是垂眸,苏婉之看不见他的神情,自是越加忐忑。

然而,还未等这阵忐忑褪去,谢宇忽得抬头,一双沉然如墨黑浓无边的眼睛望进苏婉之的眸里,有欣喜也有些莫名的怅然:“你……不打算嫁给计蒙了?”

苏婉之啼笑皆非:“我从来也没打算嫁给他过,以讹传讹,都是假的。”

“是……这样?”

“嗯。”把碗收起,苏婉之道:“你不反对的话,等你稍微好一点我们就动身。”

定定看了一眼苏婉之,谢宇道:“好。”

话说间,他又低垂下头,苏婉之只当他是羞涩,说了声好好休息,就送碗出去。

那一个“好”字后没说出口的疑问是,苏婉之你为何要陪我下山?又为何要陪我一同求医。

一时间,谢宇却不知是该喜还是该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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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宇养伤的日子过得很快,灼热的夏意也褪去了些许。

轻薄的夏衣外也开始罩上了秋衫。

借着膳房之便,苏婉之让苏星煮了不少好东西给谢宇,谢宇的脸色也总算不那么苍白。

苏婉之也去祁山的书库差了不少典籍,冯大夫说的能治好谢宇的人据说姓沈,此人医术极其精湛,久居回春谷,可是这个回春谷的位置却少有人知道,典籍里记载了好几例江湖人士去回春谷求医的事情,可惜只写了沈神医的医术如何如何了得,妙手回春却只字未提回春谷的位置,苏婉之不禁有些沮丧。

想去问计蒙,但是想起上次的不欢而散,苏婉之再厚脸皮也知道计蒙恐怕是真动怒了,至少这些日子她都再没有见过计蒙,就算勉强堵着去问,他也不见得会告诉苏婉之回春谷的位置。

唯一让她感到安慰的是,大师傅对邓玉瑶的追求计划终于有了点突破。

为了躲避大师傅的殷勤,惯常喜欢睡到日上三竿的邓玉瑶每日早起,大早就躲出去生怕被大师傅抓到,不料出去乱逛的结果【奇】是在后山迷了路,走的长了又【书】不小心扭了脚,简直叫天天不应【网】叫地地不灵,便在此时,大师傅抄着食盒犹如天神下凡,硬是凭着一身硬朗的气势背着偌大的佳人走出了后山。

不论英雄还是狗熊,救美了之后总还是让佳人心里的排斥之意淡了一些。

虽然大师傅一脸憨笑献殷勤的样子还是让邓玉瑶很是嗤之以鼻,但总算不会对方一来邓玉瑶就躲了出去,连个冷面也不给。

哀叹着走到医馆里,却发现谢宇正靠在枕上捧卷读书。

灿金的阳光自薄薄的窗棱里流泻而下,镀在谢宇的发梢和手指上,干净的侧脸和半垂下的额发间是一片蒙然的微光,就连被褥上也被映照得熠熠生辉,谢宇整个人笼在这片光晕里,显得十分安谧。

不知是不是错觉,苏婉之总觉得谢宇比初见的时候要好看上很多。

没有姬恪那般令人惊艳的容貌,平平淡淡间却有种让人安心的温暖。

苏婉之脚步很轻,谢宇并没有发现,依然专注在书上。

他看书的目光温柔流连,隐隐有缱绻之意,感觉到苏婉之坐在床边,那样的目光便直接从书上落到了苏婉之的身上。

“来了?”

这句话脱口而出,几乎是习惯般。

苏婉之望着他笑:“嗯,你身上的伤怎么样了?”

谢宇笑着摇头:“无碍了。”

已经一段的时日了,苏婉之沉吟一下道:“那我们准备下山吧。”

“什么时候?”

“大概就明日后日吧。”

没有问她为什么这么快,也没有问她是否有把握,谢宇只是依然微笑着,说:“好。”

苏婉之隐隐仍有些愧疚。

回春谷她还是没有讯息,只能从只字片语中猜出大致的方位,她不一定能救得了他。

这么一想,就有说不出的沮丧。

“谢宇……”

“什么?”谢宇温柔地问她。

苏婉之别开视线:“……没什么,你继续看书吧,不用管我了。”

谢宇略带疑惑的看向苏婉之,但见苏婉之似乎真的没什么,才重又去看书。

支着下颌,苏婉之不再说话。

之前想要和谢宇在一起不过是苏婉之一时冲动的念头,她自己知道,哪有这么容易……无论忘记一个人还是爱上另一个人,更何况,对姬恪的恨还夹杂着苏慎言在其中,随随便便的忘却……

可是,眼前的谢宇,恍然间显得那么美好。

大好的阳光下,静谧的房间里,苏婉之忽然有了些倦意。

无知无觉就趴在被褥上昏沉入眠。

书在谢宇的手中放了良久,也不见翻页。

苏婉之沉睡后,他才慢慢放下书,看向苏婉之的睡颜,她睡得很沉,并没有察觉。

连日以来,苏婉之都在照顾他。

在明都城门外的那一幕以后,他大约从未想象过会有一日和苏婉之这么温情的相处,不,准确点说,自从他去了齐州以后,就从未想过有一日会和一个女子纠缠至此,而论及原因,竟还是自己主动。

他已经该回去了,却又留恋不舍。

眼中的温柔逐渐被理智的锐芒取代,他终究不只是书生谢宇,他还是北周的齐王殿下姬恪。

下山……也该是分别之际了……

不是没想过告诉她真实身份带着她回明都,可是……就连自己都觉得这个念头实在可笑,院中的木雕还满身疮痍的放着,苏婉之不说,可是有多恨,他很清楚,说出口了,只怕等着的是苏婉之毫无保留的痛恨……他又骗了她。

以后……

他记得苏婉之说过,她要只求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他的结局,要么赢了,后宫佳丽三千,要么输了,毒酒一杯。

哪里还有以后?

修长手指缓缓伸出,似乎想要触碰,在即将接近那沉睡的面容时,迟疑着又似乎想要收回。

指节弯曲停滞在空中,不敢再近。

良久,他弯下腰,在苏婉之的额上印下一个清淡的几乎察觉不到的吻。

暖意融融的房间里,唯美的恰似一幅画卷。

第三日清晨,苏婉之让苏星收拾好行装,带着轻便的行李去找谢宇,准备下山。

四八章

他们走的一直是大道,莫忘驾马车,苏星苏婉之和“谢宇”坐在马车里,只坐了一会,苏星就一副如坐针毡的样子,寻了个觉得拥挤的理由就和莫忘一起做到马车前。

赶了半晌路,苏婉之觉得有点饿。

从包袱里取出两张烧饼,咬了一口,虽然有点冷但还是软的,想着,又递了一张给“谢宇”。

“你吃么?”

“谢宇”接过烧饼,语气温和有礼的微笑道:“谢谢。”

而后便一言不发的也一口口吃了起来。

明明是独处,两人之间气氛却平平静静,毫无旖旎暧昧,那副容颜也还是那番模样,苏婉之有一瞬间的疑惑。

一路无言直到午间在驿馆歇脚。

计蒙给的银两不少,苏婉之开了间房午休,睡了一会总觉得心里莫名的慌乱。

辗转反侧之下,起身下楼问小二叫了一壶茶。

茶水压下了奔波的疲累和惶然,记得谢宇似乎是喜欢喝茶的,苏婉之又让小二给谢宇送去一壶。

半个时辰后,四人继续上路。

刚坐上马车,苏婉之记起似乎有个发簪丢在了楼上,同苏星打了个招呼就上去取,回来时经过了谢宇方才休息的房间,一眼瞧见刚才的茶壶还摆在那里。

鬼使神差的,苏婉之提了提茶壶,满满一壶茶,一点也没有少。

心头的疑惑越发的大。

上了马车,苏婉之似无意般问“谢宇”:“我觉得这家驿馆的茶还不错,中午还让小二给你送上来了,你觉得怎么样?”

“谢宇”顿了下,继续微笑:“多谢。确实不错。”

至此,苏婉之已经肯定谢宇在撒谎。

可是……这种喝茶小事为什么要骗人,直说不想喝不就行了……

在直接问还是不动声色查探中犹豫,苏婉之甚至都没有发现自家侍女的不在状态。

马车行了一日,已经彻底走出了祁山的范围。

苏婉之忍不住旁敲侧击:“谢宇,治好了之后你打算如何?”

闻言,“谢宇”似乎想了想才道:“此等事,还是等治好了之后再议吧。”

“你今日怎么不看书了?”

“马车颠簸,对目伤害极大,不宜看书。”

手指叩击在车壁,苏婉之像是没话找话:“谢宇,我们相识已有约莫半年了吧。”

“谢宇”的回答很快:“尚不到半年,至多不过三月。”

苏婉之轻笑:“那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说的话么?”

“谢宇”流露出一丝疑惑,疑问道:“不是苏小姐把我救来的么?我那时神志不清,又何谈第一次见面说的话。”

几乎无懈可击。

但苏婉之脑中的疑虑不减反增,正是因为谢宇的回答太快,这些细节就连她自己也是回忆了好一会,才忆起,而比起细节,那些由自己主观的念头谢宇却反而要思虑。

实在……不正常。

这种不正常在晚上到了顶点。

苏婉之点了一份鱼籽烧茄子,围坐一桌吃饭时,苏婉之舀了很大一勺褐色的鱼籽夹杂着茄子进“谢宇”的碗里,鱼籽染着酱汁,因为并没有和鱼放在一起,乍一眼倒也不会认出,“谢宇”谢过苏婉之,就着饭将鱼籽尽数吞下,没有任何不适。

谢宇是不吃鱼籽的,上回艰难咽下的情节苏婉之还记得,这家伙……到底是谁?

她一向不是忍耐的性子,之所以忍着,完全是因为不想和谢宇交恶,可是如果眼前这个人不是谢宇,那就另当别论了。

她压着情绪,佯装无事道:“谢宇,我有点事想和你说,你能不能和我出去一下?”

“谢宇”看了一眼吃到一半的饭,犹豫一刻,道:“好。”

“谢宇”跟着苏婉之走到客栈外的院子里,驻足等着苏婉之开口。

苏婉之冲他莞尔,扬唇的刹那袖中的白绫飞速蹿出,缚住谢宇的手脚,看似纤细的白绫充满韧性,苏婉之抬手一勒,白绫收紧,“谢宇”便被毫无抵抗力的拖了过来。

“你是谁?”

被勒住手脚,“谢宇”顿时神情慌乱了一刻,下一刻看向苏婉之,似是不解:“我是谢宇啊。”

苏婉之根本不等他解释,扣住谢宇的手腕。

即使不会医,苏婉之也能感觉出对方强劲的脉搏,勃勃生机同谢宇那个和缓到有些迟滞的脉象截然不同。

不等对方反应,苏婉之的手就在“谢宇”的脸上摩挲,“谢宇”挣扎不能,只得任苏婉之在发丝间摸到了一条极细的接缝,顺着接缝小心的撕开,露出的却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

又重复了一遍问话:“你是谁?真的谢宇在哪里?”

对方却只是缄默不言。

苏婉之又勒紧了几分,白绫深深扣进只穿了单薄儒衫的身体里。

“说!不说信不信我杀了你?”

对方毫无动容,开口:“苏小姐杀了我吧。”

威胁无用,他根本不怕死!

沮丧与惶急同时涌上,苏婉之不自觉垂下手,声音淡淡:“你是谁派来的都跟我没有关系,我只想知道你们把谢宇带到哪里去了,你告诉我,我现在就放你走,行不行?”

对方动了动唇,终言:“对不起,苏小姐。”

话音一落,苏婉之的心也跟着沉了下来。

“你们是不是杀了他?”

对方尚未回答,身后有人叫道:“小姐,小姐……”

“苏星?”苏婉之微转身,轻声道,“你出来干什么,回去。”

轻描淡写的语气,过分的平静,深深了解自家小姐的苏星一听便觉得不对。

再一看眼前那个穿着谢宇衣服却面容陌生的男子,苏星顿时心头慌然无措,纠缠了自己一天的忧虑也跟着浮上心头,顾不上多想就跑向苏婉之,低头叠声道:“小姐,对不起对不起。”

苏婉之摸了摸苏星的头:“你跟我道什么歉,和你一点关系也没有的事情。”

转头看向那个冒牌货,苏婉之问他:“你到底怎么才肯说?”

对方只是道:“苏小姐,对不起。”

下一刻,有紫色的污血从对方的口中流出,苏婉之一惊,忙松开手里的白绫,然而已经来不及,软绵绵倒下后,再探对方鼻端,已经气息全无。

苏婉之大骇,反复探息,随着那毫无反应的生命流逝,她的心也跟着沉到谷底。

眼看着鲜活的生命在她的眼前消逝,苏婉之的感觉只剩荒凉。

这个人死了,那一切的线索都断了,她甚至不知道谢宇是什么时候被换掉的,而且……能轻易的用一条生命来掩盖秘密,那杀了谢宇又算得了什么。

即将入秋的节气夜间已经有些微凉,低低呜咽的夜风拂过,苏婉之没来由的打了一个寒颤。

双手抱臂,蓦然一点凄惶。

苏星还在地上摇着那具尸体,苏婉之抬眸望着远处的灯火,若有所思呢喃,不知是说给苏星听的,还是说给自己听的,“我找不到谢宇了,那还去什么回春谷,我们回祁山……不对,计蒙说了下山了就不要再回去了……那我们去哪呢……”

还沉浸在眼睁睁看着人死的惊骇中,苏星抬头看见苏婉之的模样,更是吓得不轻。

姬恪说是选择让小姐受伤还是一无所知,可是……再受伤又怎么能比得了现在!至少、至少,告诉了小姐,她不会以为谢宇已经死了……至少,就连恨也比现在这个样子好!

“小姐,谢宇没有死!我知道他在哪!”

苏婉之木然的转动眸子看向苏星,带点期待带点狐疑,最终换做一笑:“你又怎么知道的?别哄我了。”

咬咬牙,苏星站直了身,绕到苏婉之身前,嗫嚅了良久,却又开不了口。

苏婉之等了半晌也不见她继续说,只当苏星是哄她,拍了拍苏星的肩,便欲回转。

“小姐!”苏星见状终于鼓起勇气,又一次拦住苏婉之,闭着眼睛,低吼道:“小姐,因为谢宇就是齐王姬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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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王府,书房。

其徐无声的掠进姬恪的院中,低声向姬恪汇报朝中消息,姬恪安然听着,末了,其徐忽得道:“公子,那个替身已死。”

姬恪握笔的手抖了一瞬,继续书写:“这么快。”

“那公子,之后该如何?”

姬恪没回答,只是继续写。

抖抖纸张,待墨迹半干,将纸折起,放入信封中,递给其徐:“这信你务必交给太尉关简,定要他本人收到。”

只字未提苏婉之。

其徐前脚刚走,便有人引折扇于身前晃悠而来。

丢下厚厚一沓的文书,来人兀自寻了姬恪书房一处铺着软垫的榻靠坐上,眸光一抬,尽是风流满溢:“齐王殿下,我这次可是为你出生入死了一回,你要的我都找齐了。”

姬恪接过,草草翻阅,微微点头:“我要的的确是这个,你是如何找到的。”

“钱、权,威逼利诱,不过十九年前的事情还真的不大好找,大理寺库房都被我翻了个底朝天。”苏慎言悠然扇扇,俊逸的眉微挑,很是自得,“除了这个,应该还有不少你想要的,权当是我的附赠吧。”

“谨与,多谢。”

“谢什么,你当帝王总比你那两个不成器的哥哥强,更何况这时节,纯臣也不好做啊。”

似是有所感慨,苏慎言拍扇,“唉,这些日子都没去醉烟阁,也不知那些姑娘们可否还记得我苏某人……对了,殿下,我家不成器的妹子呢,你可有她的消息?”

姬恪番外

雨夜无眠,从齐王府的阁台眺望,透过淅沥的雨帘,姬恪能看见宫城的一角,翘起的檐角重叠而起,烟雨朦胧。

就连眼帘似乎也被滂沱的水汽浸染,朦胧不清。wωw奇Qìsuu書còm网

恍惚时,姬恪想起了自己的童年,纷乱的记忆似乎氤氲缠结,穿梭过层层意念,铺泻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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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多年前。

金碧辉煌的宫殿,成群蜿蜒耸立的建筑,深幽的回廊里竟是悄无声息,宫人们恭敬的沿着宽阔的广道循矩而行,只余下曲裾深衣自地面拂过的沙沙声,骄阳下奢华的一切是那样华丽诱人却又隐缠着一缕说不出的凄哀。

那是姬恪最初的记忆。

他生在宫中,长在宫中,十一岁以前他的一切都被北周皇宫烙下深深印记。

他记得从母妃居住的霜华殿到父皇的寝宫一共要走一百二十七级台阶,路过三座宫殿,绕过七个回廊,就算是用跑的,这么一长段路他也要走上半个时辰,而父皇却时常来看母妃,会赏赐母妃漂亮的衣裳和精致的首饰,也会指点他的功课。

那么远的路,父皇走过来一定很辛苦,如此不辞辛劳,父皇一定是很爱母妃的。

小时候的姬恪这么认为。

然而他不知道,父皇是帝王,即便在后宫也是乘着龙辇的。

而且……如果真的那么爱,又怎么会让母妃住在后宫中最偏远的宫殿,常年锁居深宫,整日对着的只有奢靡的家什和高阔的宫墙。

母亲是真正才貌双全的女子,在那一方冷寂的空间里,手握书卷,捧茗香茶,她教会他如何念书,从书上的每一个简单的字起,一笔一划,一个音节一个音节,温柔而慈爱。

他永远记得那个温婉的音调,合着那样的声音,伴他在霜华殿度过了一个又一个的日夜。

那个不大的殿宇,有他,有母亲,还有云姨,曾经姬恪的所有也不过如此,他满足于简单的生活,从未想过离开,更未想过那更辽阔更遥远的水墨山河。

江山予谁,又与他何干?

但有些事却偏偏非人所能预料。

七岁,他进了蒙学。

太傅讲学,底下做了一排排的皇子公主,身边皆伴着名臣子弟做伴读。

他孤零零的独自走进学堂,又孤零零的等着云姨带他回霜华殿,耳畔是其余皇子公主的嬉闹声,他曾试图加入他们,但最终未去尝试,母亲说过——人生在世,别人如何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你自己要挺直脊梁做人,于心无愧便好。

然而,不知何时,以他所谓的大皇兄为首的子弟开始以捉弄他为乐。

他们最常问的问题是:“你是哪家的野种?”

他的身体里流着一半前朝的血,这是个禁忌,不能说亦不能解释。

唯一不会奚落嘲弄他的是苏相家的公子,苏相是朝中中流砥柱,没人会去得罪,看似吊儿郎当的苏公子曾向他提议要做他的伴读,最终被他拒绝……朝中乱如浑水,他不想节外生枝。

不过是被羞辱而已,又能如何?

但差异又何止羞辱,父皇去太学查看,单独考察大皇子姬止,夸完亦是如云奖赏,二皇子姬跃不甘,向父皇抱怨,父皇笑着给他也补了一份赏赐,姬恪站在末尾,父皇却似从未见过他,视而不见般掠过。

隔些时日,父皇再去看母妃的时候,对他又是一副慈父模样。

他终是明白……父皇的宠爱只在这霜华殿,出了这个殿宇,他只是父亲众多无望皇位的皇子之一。

他愤愤的将自己的发现告诉母妃,委屈涌上心间,母妃却只是温柔揽着他,低声道:

“恪儿,你父皇是爱你的。”

“恪儿,不要管其他人怎么说

“恪儿,你的身上留着最高贵的血,你该骄傲的活着。”

一遍一遍,不厌其烦。

母亲的话,他信,只是不甘。

他认真学习四书五经,经策典论,读遍百家诗,一遍记不住便再记第二遍、第三遍直到记住为止,遇到不会的便反复思索推敲,实在不会便再去问太傅。

他被传作神童,七岁作诗,八岁熟读四书五经,九岁便敢与教习的大儒争辩。

所有的授课师傅都夸他聪慧过人,可堪大用。

那时的他,尚不会敛却锋芒,亦不会韬光养晦,他只是在等着他的父皇如同夸耀大皇兄般夸耀他。

然而,在那之前,先找上他的却是他名义上母后,许皇后。

美丽雍容的许皇后请他吃点心,一整盘的酥饼,做的精致诱人。

即便再迟钝,他也知道,这点心不能吃。

他打翻食碟,不肯吃,许皇后脸色一沉,极怒让他跪在阶前,自日中到日落,何时反省自己冲撞了皇后的罪过何时起。

他倔强的咬着唇,一言不发跪着。

腹中饥饿,疲累交加。

夜色下,他恍惚看见一个女子抱住他,跪在他的身侧。

那是他第一次看见母亲走出霜华殿,却是为了他。

跪了一夜,母亲病了,他也病了,父皇来看他们,却没再像平日面目慈善,只叫了太医,甚至没有多看他们几眼,就匆匆走了。

他怨愤了。

母亲的话却还是在耳边:“恪儿,你父皇是爱你的,不要恨你父皇。”

他渐渐懂了,即便再努力,也不会得到父皇的夸奖,不在于学识,而在于身份……无论母亲再美,无论他再优秀,身体里的血液无法抽干,他的母亲是前朝公主,而他永远没有资格。

******************************************************************************

“轰隆隆”

响彻云霄的炸雷声随着一道耀眼的闪电迂回的扫过明都的每个角落,打破了沉静的夜空,狂暴的雨紧密密的撒落。

雨大了,狂风卷计,呼啸苍穹,到处滴水如柱、雨帘纷飞。

其徐上前,双手递上一件斗篷:“公子,雨大。”

裹紧斗篷,寒风依然蹿过篷底,寒意袭来,姬恪却只是站着,不避不躲。

多年前的那个雨夜,他一辈子也无法忘却。

什么是诬陷,什么是百口莫辩。

他第一次在霜华殿中见到那么多的人,铠甲上银光粼粼,如同刀剑的锋锐,他们在将霜华殿从里至外翻过,搜出几封书信与一个人偶,父皇的人偶。

一切都有合理的解释。

前朝公主被迫嫁给当今圣上,不知感激圣恩,一心寻机报仇复国,被人赃俱获。

那一桩后宫中的秘辛在几乎不给任何辩驳的机会下敲定。

等待着他和他母亲的只有毒酒一杯,他的父皇一直都知道……

父皇的皇位来的很悬,他不是嫡子,更有个比他名正言顺的继承人,父皇所仗的无非是下手快,朝内朝外不服的人甚重,那时的他需要靠许家的实力来维持这个平衡。

所以无论许皇后做了什么……他都不会管,即便是杀了他的妃嫔与幼子。

他永远记得那个高傲的女人仰着下颌,眼中带着尖锐的快意,看着她母妃一口口喝完杯中的毒酒。

窗外的雨水几乎将整个霜华殿笼罩在其中。

端起杯子,他也喝了两口,许皇后见状,满意的微微侧身,朝后望了一眼,电光火石他的母亲抢过他杯中的毒酒,一饮而尽,再递到他的手中。

而那个懦弱的帝王,只敢在许皇后走后,来看垂死的他们母子。

母亲已经毒发,面颊上红润的血色迅速褪去,扯着男子的袖子,艰难的张嘴:“求求你,恪儿……太医……他是你的儿子……送他去齐州回、回……”

他跪在母亲的榻前,腹中绞痛,却死死咬着牙,眼睁睁的看着生命的力量一点点地从母亲虚弱的身体里抽失。

即使在生命里的最后一刻,母亲也依旧是那么温柔。

他没有哭,一滴眼泪也没有流下来,他知道母亲一定不会忍心看着他伤心流泪,他也知道如果要想为母亲报仇,此后再不能懦弱、胆怯。

也是从那一刻,他就再放不下了。

他恨许皇后,也恨他的父皇。

可是,他只是个普通的不受宠的皇子,要报仇谈何容易……

唯一的办法,就是坐上那个生杀予夺的位置,只有那样,他才能报复回当初所有伤害过他母亲的人。

像是脱了缰的马,唯一的归途,只有一直走下去,不论最后的结局会是怎样。

所以他从启程去齐州便开始谋划,整整八年,他终于回到了埋葬了他一切的明都。

他以为自己的心在齐州的八年已经磨砺的足够坚韧。

无论什么都不能再影响到他,可惜……世上最难把握的便是人心……世事难料,姬恪闭上双眸。

雨越下越大,雷越打越响,天空中一片阴霾。

未曾想过,他注定凄冷的一生中,会遇上一个苏婉之。

四九章

狭小的空间被石板墙堵实,只余高处一块通风处,微有些潮湿的地面铺着草垛,铁质围栏隔绝空间,唯有昏暗的灯光落在草垛上,些许阴冷幽暗。

苏星敲敲栏杆:“狱头,能不能给点水?”

光头的狱卒横了她一眼,啐道:“你还当自己是大小姐啊,这里是大狱!”

怏怏退回去,就看见苏婉之抱着膝盖一言不发的盯着地面,眼神凶恶的骇人,只站在一边就能感受到苏婉之身上传出的阴森的气息。

苏星抿了抿唇,又看向在一旁静坐的莫忘,神情漠然,似乎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叹了口气,苏星也跟着坐了下来,谁知道这里的治下这么清明,姬恪替身的尸体被人找到,有人作证,他跟她们是一道的,也因此,三人就这么被押解进了牢房。

推了推苏婉之:“小姐……”

苏婉之木然的转头,声音咬牙切齿:“有事吗?”

苏星被苏婉之的模样吓到,瑟瑟朝后缩:“小姐,我也是才知道,不是我不想告诉你,是怕你……”

“怕我什么……”

回想起她刚说出口的时候,苏婉之那种震惊而不可置信的表情,苏星不禁咽了口口水。

要不是小姐知道消息后整个人都像是爆掉了般的模样,在上来缉捕她们的捕头面前硬生生用掌风削倒一片树,那帮捕头也不会当机立断把她们逮捕回去——就算不是犯人,这女子也是个危险人物。

想着,苏星又叹了口气。

苏婉之捏了捏拳,突然用双手握住苏星的肩头,反复摇动怒极道:“你叹什么气啊!要叹气也是你小姐我叹!有没有搞错啊,我给那个混蛋骗了一次也就算了,居然给他来回骗了两次!每次都是他,每次都是!你知道我有多痛心么!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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