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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林外史-第5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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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浪道:“天下尽多自我陶醉的少女,不想这丫头倒是个例外,但看这情况,这丫头对他终是喜爱的很。”

郑兰州道:“不但喜爱,而且痴心,但她越是痴心,那人越是讨厌,到后来终于使出毒辣的手段,逼她将秘谱取出。”

他叹了口气,接道:“据说他使出的手段,无一不是惨绝人衰,毒辣之极,那丫头后来被他折磨得已不成人形,眼睛瞎了,手脚也残废了,但还是咬紧牙根,死也不肯说出那秘谱究竟藏在什么地方。”

龙四海突然“砰”的一拍桌子,怒道:“这小子是谁,我想会会他。”

郑兰州道:“此人究竟是谁?天下没有一个人知道,只知道他后来还是没有得到秘谱,还是空手回去了。”

沈浪道:“他怎会肯放过那丫头的。”

郑兰州道:“据说那丫头也不是个普通人,虽然残废了,但还是乘他不留意时逃了出去,而他那时也突然有了急事,必需赶回中原,等他事办完了,那丫头已不知藏到何处,他再无法寻着,只有死了这条心。”

沈浪叹了口气道:“那丫头……”

郑兰州道:“那丫头自然也无法再练武功,但肚子里却已有了身孕,她竟咬紧牙根,将这孩子生了出来。”

他长叹接道:“这孩子也正是就是幽灵秘技的传人。”

沈浪动容道:“这样的孩子,对世人必定充满了怨毒,他若再练成这种本就残酷毒辣已极的功夫,那……那还得了。”

郑兰州叹道:“正是如此,据说,这孩子长大成人,炼成武功后,也收了批弟子,昔日之‘幽灵群鬼’虽已死,今日之‘幽灵群鬼,却又生。”沈浪道:“这孩子又是什么样的人?”

郑兰州道:“江湖中没有人瞧见过她的模样,对她却有许多种传说,传说中,她是个美艳绝伦,天仙般的少女,但行事却狠毒得有如恶魔。”

沈浪叹道:“女子若是狠毒起来,当真比男人狠毒十倍。”

染香撇了撇嘴,道:“那还不是因为男人都不是好东西。”

郑兰州道:“关外武林道,听得这‘幽灵群鬼’四字,也不过是近年间事,但却不知已有多少人栽在这‘幽灵群鬼’的手里,不但家破人亡,而且都死得极惨,据说这女子好吃人心,每杀了一个人后,就将那人的心取出吃了,她杀的自然全都是男人,她就是要吃男人的心。”

沈浪苦笑道:“她母亲上了男人的当,她想来自然恨毒了男人。”

染香突然笑道:“沈浪,不知道你的心滋味如何?”

沈浪笑道:“想来必定是苦的。”

染香眨着眼睛,笑道:“纵然是苦的,我也想尝一尝……而且,想尝尝你的心是何滋味的女人,大概还不止我一个。”

郑兰州微笑道:“沈公子原来也是个薄情郎。”

龙四海大笑道:“也是个……这‘也’字用得妙。”

郑兰州突然敛去笑容,压低话声,道:“还有件奇怪的事。”

沈浪道:“什么事?”

郑兰州道:“这‘幽灵群鬼’,也不知为了什么,专门和快活王作对,快活王的门下只要一放单,就会被‘幽灵群鬼’把心取去吃了。”

沈浪动容道:“哦?”

郑兰州道:“听那‘气使’独孤伤的话风,快活王今天要等一个人来开膛取心,今天要来找快活王的,只怕就是,就是……”

染香瞪大了眼睛,忍不住脱口道:“莫非就是那‘幽灵群鬼’的女鬼头。”

郑兰州叹了口气,道:“但愿不是她……”

沈浪道:“但想来却只怕必定是她了……是么?”

郑兰州道:“正是。”

这句话说完,众人突然觉得身子有些发冷,一个个呆呆地坐在那里,也没有一个人说话。

过了半晌,周天富突然站了起来,道:“我一听可怕的事,肚子就饿,可得去吃饭了。”

沈浪微笑道:“这杯酒……”

周天富大笑道:“你既然如此节省,这杯酒索性也替你省下吧。”

染香冷笑道:“你若不喝这杯酒,以后只怕一辈子也喝不到这样的酒了。”

周天富狂笑道:“这杯酒纵然是金汁,我周天富也可每天喝上个两三杯,绝不会皱一皱眉头喊心疼的。”

染香冷冷道:“金汁……哼,这杯酒至少也比金汁要贵上个三、五百倍。”

周天富怔了怔,瞬即笑道:“吹牛反正是不要本钱的。”

染香道:“阁下既然什么事都要讲银子,那么,我就请问阁下,你可知道单只这一杯酒就要值多少两银子?”

周天富道:“难道还会要一百两一杯不成?”

染香冷笑道:“这话我本来也不愿说的,但冲着你,我却非说不可……这杯酒不折不扣,要值十五万零三两。”

周天富失声道:“十五万两……哈哈,十五万两银子一杯酒,你欺我周天富是土蛋?你欺我周天富没喝过酒?”

染香道:“一百三十万两银子,全买了珍珠,珍珠磨成粉,全溶在酒里,一共溶了八杯酒,一杯酒要多少银子,这笔帐你可算得出。”

周天富怔在当地,目瞪口呆,喘着气道:“十……十五万……不错,正是十五万。”

染香冷冷道:“还得加上三两酒钱。”

周天富道:“不……不错,十五万零三两。”

他瞧着那杯酒左瞧右瞧,满脸恭敬之色,直瞧了有盏茶工夫,终于端起酒杯,拼命往肚子里灌。

这种人唯一尊敬的东西,就是银子,除了银子外,就是他祖宗都不行,更莫要说别的人。

龙四海哈哈大笑道:“下次我若要请周兄吃饭,就在桌上堆满银子就行了,他只要瞧着银子,吃不吃都没关系。”

突又一拍桌子,板下了脸,冷笑道:“但我的饭可请狗吃,也不会请这种人的。”

周天富放下杯子,大怒道:“你说什么……别人怕你这大流氓,我可不怕你。”

龙四海厉声道:“好,出去!”

他霍然长身而起,周天富脸已红得像是猪肝。

就在这时间,突听一阵啸声响起。

这啸声尖刺,凄厉,诡异。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发出来的,但绝不是人,人绝不会发出这种啸声。

这啸声本来还在远处,但声音入耳,便已到了近前,来势之快,简直快得令人不可思议。

这也绝不会是人,人绝不会有这么快的速度。

那么?这究竟是什么声音?

是鬼哭!

声音一入耳,众人便觉得有一股寒气,自背脊冒起,手脚立刻冰冷,周天富“噗”的坐下,脸上已没有一丝血色。

只听一个啸声变成了两个,两个又变成了四个……

眨眼之间,啸声四起。

啸声飘忽流动,忽前忽后,忽左忽右,天地间立刻就被这种凄厉尖锐的啸声充满,再也听不见别的声音。

周天富身子发抖,恨不得钻到桌子下面去。

郑兰州,龙四海面上也不禁变了颜色。

染香颤声道:“幽……幽灵鬼……”

沈浪突然站起来,走了出去。

染香大惊呼道:“沈浪,你……你出去不得。”

沈浪头也不回,笑道:“我这颗心反正要被人吃了的,倒不如被那幽灵鬼女吃了也罢。”

鬼火,沉夜的园林竟已充满了点点鬼火。

惨碧色的鬼火,如千万点流星,在黑暗中摇曳而过,幽青的园林,竟突然变得说不出的阴森诡秘可怖。

沈浪大步走了出去。

突然,一点鬼火,带着那惨厉的啸声,迎面飞来。

沈浪袍袖一展,将这点鬼火兜入袖里,却见那只是薄铜片制成的哨子,被人以重手法掷出,破风而过,便发出了啸声。

至于鬼火,那不过只是一点碧磷。

沈浪微微一笑,抛却了它,笑道:“幽灵群鬼的伎俩也不过如此。”

他脚步丝毫不停,笔直走向“缀碧轩”。

“缀碧轩”也是黑黝黝的,只有回廊间,矮几上,摆着盏孤灯,一个敞着衣襟的黄衣人,正箕踞在灯下饮酒。

他面对着满天鬼火,神情竟还是那么悠闲。

这千万点诡秘阴森的幽灵鬼火,竟似乎只不过是幽灵群鬼特地为他放出的烟花,供他下酒。

沈浪远远瞧过去,依稀只见他广额高颧,面白如玉,颔下一部长髯,光亮整洁,有如缎子。

沈浪不禁吸了口气,他终于瞧见了快活王,这数十年来,天下武林道中最最神秘,也最最狠毒的传奇人物。

只见快活王用耳畔两只金钩,挂起了胡子,剥了个蟹黄,放在嘴里大嚼,又用满满一杯酒冲了下去。

然后,他放下酒杯,满足地叹了口气,突然面向沈浪藏身之处,朗声一笑,又自举杯大笑道:“阁下既已来了,何不过来与本王饮一杯。”

沈浪暗道一声:“此人好灵敏的耳目。”

口中却微微笑道:“在下沈浪。”

快活王道:“哦,原来是沈公子。”

沈浪大步走出,含笑施礼道:“满天鬼火,独自举杯,王爷的雅兴真不浅。”

快活王朗声大笑道:“满天鬼火,沈公子居然还出来闲逛,雅兴当真也不浅。”

沈浪微笑道:“在下既然请不动王爷,只有移樽就教。”

快活王拊掌大笑道:“本王一人正觉无聊,有沈公子前来相陪,那真是再好也没有,请,请,快请坐。”

沈浪道,“多谢。”

这时,他已将快活王的容貌瞧得更清楚了些。

只见他长眉如卧蚕,双目细而长,微微下垂的眉目,一闪闪发着光,当中配着高高耸起而多肉的鹰钩鼻,象征着无比的威权,深沉的心智,也象征着他那绝非常人可比的,旺盛的精力。

沈浪瞧不见快活王的嘴,只瞧见他那中间分开,被金钩挂住的胡子,果然修饰得光滑整洁,一丝不乱。

沈浪走得越近,越敏感到他气势之凌人,他穿得虽随便,但却自然而有一种不可方抑的王者之气。

快活王也在瞧着沈浪,目中光芒更更。

他座下多的是英俊潇洒的美男子,但和沈浪一比,那些人最多不过是人中之杰,沈浪却是人中之龙凤。

矮几旁还有金丝薄团,也不知是否为那幽灵鬼女准备的,矮几上也还有只空着的酒杯。

沈浪却自管坐了下去,自己斟了杯酒,道:“久闻王爷杯中美酒冠绝天下,在下先敬王爷一杯。”举杯一饮而尽,失声道:“果然好酒。”

快活王在金盆中洗了手指,笑道:“此酒虽不错,却又怎比得上公子的百万珍珠酒。”

捋须一笑,又道:“但这螃蟹却还不错,你不必客气,只管净手……这螃蟹一物,非要自己剥来吃才有风味,若是要别人剥好,便味同嚼蜡了。”

沈浪笑道:“王爷不但精于饮食,更懂得如何吃法,这饮食享受一道,那般暴发户的凡夫俗子,当真学也学不来的。”

快活王突然仰天狂笑起来,笑声震动屋瓦,过处木叶飘落,沈浪却连酒杯中的酒都未溅出一滴,只听他微笑道:“王爷为何突然发笑?”

快活王狂笑道:“当今天下江湖中人,谁不知道沈浪是我快活王的强仇大敌,但沈浪你此刻却敢与本王对座饮酒,而且口口声声夸赞本王,教本王听在耳里,如何不笑……哈哈、如何不笑。”

沈浪面不改色,突也仰天狂笑起来。

两人笑声同起,桌上酒杯,“波”的一声,竟被这笑声震得片片碎裂,杯中酒撤了一地。

快活王不禁顿住笑声,道:“沈公子又为何突然发笑?”

沈浪朗声笑道:“当今天下江湖中人,谁不知道快活王耳目遍于天下,谁知快活王却连个沈浪的事都调查不出,却教在下如何不笑……哈哈,如何不笑?”

快活王厉声道:“你若以为本王不知你的底细,你就错了。”

沈浪笑道:“王爷又知道在下些什么……”

突然,“哧”的一声,一道带着碧磷磷鬼火的短箭,破空急飞而来,来势之急,急如惊电。

沈浪却不慌不慢,拿起筷子轻轻一挟,他看来动作并不快,但那碧磷箭偏偏被他挟在筷子里。

他看也不看,随手抛了,随口笑道:“王爷可知我家乡何处?身世如何?”

快活王道:“不知。”

沈浪含笑道:“王爷可知我武功出于何门何派?是何人传授?”

快活王道:“哼。”

沈浪笑道:“哼是知道?还是不知?”

快活王仰头喝了一杯,道:“不知。沈浪也举起酒杯,道:“王爷可知我究竟有无兄弟?有无朋友?有无仇家?”

快活王大声道:“不知。”

沈浪笑了笑缓缓道:“王爷可知我是否真的名叫沈浪。”

快活王怔了怔,道:“这……不知,还是不知。”

沈浪大笑道:“王爷别的不知倒也罢了,连在下姓名都不能确定,又怎能说是知道在下的身世底细?”

快活王皱了皱眉,道:“但……”

沈浪全不让他说话,接口又笑道:“王爷若连在下底细都不知道,又怎知在下乃是王爷的强仇大敌?”

快活王厉声道:“江湖中尽人皆知。”

沈浪道:“江湖传闻,岂足深信?”

快活王道:“十人所说或假,千人所说必真,本王为何不信?”

沈浪微微一笑,道:“既是如此,江湖中人究竟说了在下些什么?王爷究竟听到些什么?此刻也不妨说给在下听听。”

快活王微微一笑,拍了拍手掌。

掌声骤响,那独孤伤掠了出来,以沈浪的耳力,目力,竟也未觉出此人方才一直躲在身后暗处。

沈浪笑道:“人道独孤兄与王爷形影不离,这话果然不假。”

独孤伤“哼”了声,将一束黄卷,送到桌上。

快活王大笑道:“本王何尝不知,你等久已在暗中窥探本王,甚至将本王之生活起居,都调查得清清楚楚,但你等一举一动,又何尝能逃过本王耳目。”

他大笑着自那束黄卷中抽出了三张,随手抛在沈面前,道:“你自己瞧瞧吧。”

这三张纸上,写的竟是熊猫儿,朱七七和沈浪近日来的行踪,竟将沈浪在仁义庄中如何遇着了朱七七,两人如何闯入死城古墓,火孩儿如何神秘失踪,两人如何与熊猫儿结为朋友……这些事都记载得清清楚楚。

这三张纸上,自然也都提了王怜花,也将王怜花如何与沈浪勾心斗角的事,调查得明明白白。

沈浪看完了,面上虽仍未动声色,心里却不禁大吃一惊,因为这些事,有的本是除了他三人之外,再也不会被别人知道的,尤其是他们三人在私下所说的话,沈浪委实再也想不出快活王怎会知道。

除非是他们三人之间,也有了个奸细?

那会是谁?

是熊猫儿?那绝不可能!

熊猫儿绝不会是这样的人,何况他根本全无和快活王秘密通讯的机会,他的行动,根本全未逃过沈浪的耳目。

是朱七七?也绝不可能。

朱七七也绝不会是这样的人,她出身豪富世家,根本就不会和快活王沾上任何关系。

何况,她若是这样的人,又怎会落在快乐王部下那“色使”的手中,又怎会受那折磨。

若说他两人会是奸细,沈浪死也不会相信。

是熊猫儿?那绝不可能!

但除了他两人之外,就只有沈浪自己。

那么,沈浪自己难道还会是自己的奸细?

沈浪委实想不通,猜不透,只有暗中苦笑,缓缓将那三张纸放在桌上,这三张薄薄的纸,似已突然变得重的很。

快活王目光凝注着他,道:“纸上写的,可有虚假?”

沈浪沉吟微笑道:“是真是假,王爷自己难道还不能确定?”

快活王捋须大笑道:“既是如此,你还有何话说?”

沈浪淡淡一笑,道:“纸上写的,只有一处不确。”

快活王道:“哦!哪一处?”

沈浪道:“这纸上将沈浪的为人,写的太好了。”快活王大笑道:“这你又何昔自谦。”

沈浪道:“这纸上竟将沈浪写成个大仁大义,公而忘私的英雄侠士,但沈浪其实却只是个自私自利的小人。”

炔活王笑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纵是英雄侠士,有时也要为自己打算打算的,古往今来,又有哪一个是全不为自己打算的人,除非他是个疯子,白痴。”

沈浪笑颔道:“正是如此,世人碌碌,谁也逃不过这名利二字,纵是至圣先师,他周游列国,为的也不过是要择一明主,使自己才有所用而已。”

快活王拊掌大笑道:“如此高论,值得本王相敬一杯。”

四面鬼火已越来越密,啸声已越来越响,不可预知的危机,显然已迫在眉睫,但两人却仍长笑举杯,旁若无人。

四面的鬼火虽阴森,啸声虽凄厉,但两人却只觉对方的锋芒,委实比鬼火与啸声还要可怖。

独孤伤突然轻叱道:“讨厌。自桌上攫起一把蟹壳,一柔一搓,撒了出去,只闻数十道急风掠过,接着一连串”叮叮“声响。眼前一片鬼火,便已有流萤花雨般落了下来。但鬼火委实太密,眨眼又将空处补满。沈浪持杯在手,微笑道:“这鬼火委实忧人清淡,待在下也助独孤兄一臂之力。”

喝了口酒,突然喷将出去,一口酒竟化做满天银雾,银雾涌出,立刻把百十点鬼火全部吞没。

独孤伤冷冷道,“好气功。”

快活王笑道:“足下武功,委实可说是本王近年所见之唯一高手,此刻本王便在足下面前,足下为何还不动手?”

沈浪笑道:“在下为何要动手?”

快活王笑道:“先下手为强,这句话你难道不知。”

沈浪大笑道:“在下与王爷究竟是敌是友?王爷难道不知?”

快活王道:“是敌是友,本王一念之间……”

突听远处数十人齐地长笑道:“决活王,命不长,不到天光命已丧。”笑声凄厉,歌声断续,宛如群鬼夜嚎。

快活王捋须大笑,朗笑道:“决活王,命最长,幽灵群鬼命必丧。”

笑声高朗,歌声雄厚,一字字传到远方。

歌声方了,满天鬼火已出现了数十条人影。

碧磷磷的人影,每个人的身上也都发着碧光!人影在鬼火中闪动飘荡,实如地狱门开,群鬼夜现。

歌声又起:“地狱门已开,幽灵炼碧火,火炼快活王!”

歌声中数十人双手齐扬风骤起,千百点鬼火,随着贬人肌肤的阴风,如海浪般涌了过来。

快活王安坐不动,微笑道:“独孤何在?”

独孤伤双臂齐振,衣衫鼓动。

沈浪长笑道:“区区鬼火,何足道哉。”

张口一吸,将一壶酒全都吸了进去,叱道:“咄。”

千百点银雨,便随着这一声“咄”字飞激而出。

银雨化为银雾,银雾吞没鬼火。

满天鬼火,突然消失无影。

快活王拊掌大笑道:“幽灵群鬼,原是喝不得酒的。一句话说完,鬼火又涌到近前,但只是在曲廊回旋飞舞,那些碧磷的人影也只是在远处舞跃闪动,不敢再以掌力将鬼火催来。沈浪微微笑道:“幽灵门武功,果然有独到之处,非但轻功身法飘如鬼魅,就连掌风中也带着森森鬼气!”

快活王冷笑道:“幽灵门之武功,这些人十成中未必炼得一成,数十人掌力汇集一齐,只怕也当不了沈公子一掌。”

沈浪道:“那却未必,在下只不过是借着酒气占了些便宜,若论真实功力,在下又怎比得上独孤兄之深厚。”

独孤伤冷冷道:“你我总要比一比的。”

沈浪笑道:“这也未必……你我是友是敌,还在王爷一念之间……”

独孤伤目光闪动,道:“是友是敌,王爷可以决定么?”

沈浪笑道:“自然。”

“自然”两字出口,突然长啸而起,袍袖振处,一股强风卷出,沈浪却又若无其事地坐了下去。

独孤伤冷笑道:“你莫非是想露手武功给我瞧瞧。”

沈浪笑道:“在下不敢。”

独孤伤沉声道:“你又为何……”

话声未了,沈浪方才发出的袖风已消失,地上却响了一片轻微的“叮叮”之声,若非这三人的耳力根本难以听见。

独孤伤面色变了变,住口不语。

快活王却笑道:“幽灵门这一手‘无影鬼羽’的功夫,端的是人所难防,若非沈公子耳目超人,本王此刻只怕也难安坐这里。”

沈浪道:“如此雕虫小技,怎值得王爷亲自出手,在下蒙王爷赐酒,若还不能为工爷效此微劳,就真的要无颜坐在这里了。”

快活王道:“你为何要为本王出手。沈浪道:“只因……”

突听远处一声尖锐凄厉的长啸。

数十条碧磷鬼影,突然一齐冲了过来。

当先两条人影,来势如箭,带着一连串格格的诡笑扑上回廊,他们的面上也涂满碧磷,闪闪发光,使人根本无法分辨面目,他们的长发披散,随风飞舞,在暗夜中看出当真比活鬼还要怕人。

两人手中,一个拿着柄碧光闪闪的短叉,叉头闪动,叉环。‘叮叮“作响,响声也足慑人魂魄。另一人手中却拿着柄碧剑,叉剑却长不过一尺。这”幽灵群鬼“竟敢用如此短的兵刃,自然别有一种奇诡的招式,这招法必定险绝天下。叉环响处,碧磷叉隔空直刺快活王。沈浪微笑道:“王爷还请安坐……”

挥手处,那“幽灵碧鬼”已被震得惨曝飞出,但碧磷剑则已到了沈浪耳畔,沈浪筷子一伸,竟将那柄剑挟住。

这“幽灵碧鬼”纵然用尽了生平之力,竟也挣之不脱。

沈浪笑道:“螃蟹味美,足下可要尝尝?”

左手取起了个巨螫,闪电地挟着这活鬼的鼻子,只听一声惨呼,他已双手掩面,连滚带爬,如飞逃走。

沈浪的筷子还挟住那柄碧磷剑,又自道:“幽灵鬼物,在下不取,还给你们吧。”

语声中筷子一抖,碧磷剑如急箭离弦,飞了出去。

“幽灵群鬼”中,正有一人扑来,忽见碧光已在眼前,心胆皆丧,倒翻而出,碧磷剑却已插入他肩上。

霎时之间,沈浪谈笑自若,已重创三人,“幽灵门”险绝天下的身法招式,在沈浪面前,竟直如儿戏。

“幽灵群鬼”虽仍在回廊前舞跃诡笑,但已无一人再敢扑过来,诡诱的笑声,也像是有些发抖。

快活王凝注着沈浪,大笑道:“好!果然好得很。”

沈浪道:“王爷过奖了。”

快活王突道:“你本来是想取本上性命的,此刻却屡次为本王出手,你本对本王到处辱骂,此刻却如此恭敬……”

面色突然一沉,厉喝道:“你如此做法,究竟为着什么。沈浪微笑道:“王爷难道不知?”

快活王道:“你究竟存着什么阴谋,本王确想听听。”

沈浪缓缓道:“在下本无阴谋,只是……”

突然,五条人影,一齐扑了过来。

刀、叉、剑、锤、鞭,五件碧光闪闪的兵刃,前后左右,一齐击向沈浪,不但招式奇诡,出手更是狠毒。

独孤伤虽然站在沈浪身后,竟是袖手不动。

沈浪长袖一展,卷住了碧磷刀,使刀的人被他力量一引,身子不由自主,撞向使剑的人身上,两人一齐跌倒。

使叉的人叉尖直戳沈浪双目,突听“当”的一声,他叉尖不知怎地,竟套入了个酒杯里,嘴里却被塞入了个小碟子,身子也“砰”地倒在装鱼的盘子里,沈浪却以筷子点住了他的头,笑道:“王爷请尝尝这条活鱼滋味如何?”

使锤的人瞧见这情况,怔了怔,狂吼一声,一锤他明明击下,击的沈浪头,哪知沈浪忽然间移开了三尺。

他这一锤,竟击在鞭上,“当”的,锤也落地,鞭也落地,两人但觉肋下一麻,齐地倒了下去。

沈浪举手投足间,竟又击倒五人。

这几手看来虽然轻描淡写,其实部位之拿捏,出手之疾、准,俱已妙到毫巅,正是沈浪一身武功之精华。

炔活王却冷笑道:“你如此卖力,想来也是要本王瞧瞧的。”

那使剑的人已自爬起,一剑刺来。

沈浪笑道:“正是要王爷瞧瞧的。”

一句说完,已将那使剑人的头,按在盘子里,现在,桌子上不但多了条“活鱼”,也更多了个“虾球”。

“幽灵群鬼”舞跃更急,啸声更厉,但却在渐渐退后了,沈浪这样的武功,他们委实连瞧都没有瞧见过。

沈浪微微一笑,缓缓道:“禽栖良木,人投名主,在下流浪江湖,要创出一番事业,也不能独力行事,此意王爷想来是不会不知道的。”

快活王目光闪动,道:“你难道是要来投靠于我?”

沈浪道:“正是。”

手掌一松,被他按住的两个人,抱头鼠窜而去。

快活王精神却已完全投注在沈浪身上,别的人他连瞧也不瞧一眼,厉声道:“但你昔日……”

沈浪微笑截口道:“江湖流浪人,行事本为其主,合则留,不合则去,在下昔日虽曾为‘仁义庄’效力,但今日却已非昔日。”

快活王道:“今日你意如何?”

沈浪敛去笑容正色道:“仁义庄已老迈,已非身怀雄心大志之人久留之地,而放眼当今天下,除了仁义庄外,还有谁能收留沈浪这样的人。”

他做然一笑,接道:“还有谁有资格收容沈浪这样的人?”

快乐王纵声长笑道:“自然只有本王。”

沈浪道:“这就是了,汉王可容韩信,足下何不能容沈浪。”

快活王笑声突顿,耸然动容,大喝道:“沈浪,你可是真有此意?”

沈浪道:“若无此意,为何来此?”

快活王目光凝注着他,久久不眨。

沈浪也回眼凝注着他。

两人目光之中,渐渐有了笑意。

独孤伤突然大声道:“此人心怀叵测,万万容不得他的。”

快活王头也不回,喝道:“滚!”

独孤伤身子一震,面色大变,这一声“滚”,当真是他从未听过的,他手脚却起了颤抖,终于黯然垂首,恍恍地退下。

快活王也不理他,一字字道:“沈浪呀沈浪,你若真有此意,实在是你之好运,亦为本王之福,本王得你为助,实亦如虎添翼。”

沈浪道:“多谢。”

快活王突又厉声道:“但你此意若假,只怕……”

突然间,远处又传来一声异啸。

啸声起处,舞跃诡笑的“幽灵群鬼”,突然跳跃呼啸而去,满天鬼火,也突然消失无影。

天地间,立刻恢复静寂了,方才还是阴森诡异的鬼域,一眨眼间,又变成了幽静美丽的园林。

月色,又复映照着大地。

微风吹动,树影婆娑,若非还有两个被沈浪点住穴道的碧衣人躺在那里,真令人几疑方才所发生的一切,只不过是场恶梦。

沈浪笑道:“这些人来得虽快,去得倒也不慢。”

快活王道:“方才来的,只不过是‘幽灵门’下的小鬼,前来试探虚实而已,真正厉害的角色,要到此刻才会来的。”

沈浪道:“闻得那‘幽灵鬼女’,非同小可。”

快活王朗声笑道:“她纵有通天的本事,有你我两人在这里,又能如何?”

能被快活王这样的人许为同侪,就连沈浪心里也不禁起了一种异样的感觉,微微笑道:“在下之意是真是假,王爷此刻想必已知。”

快活王捋须而笑,道:“无论你此意是真是假,本王都已在所不计,你这样的人才,是值得本王冒险试一试的。”

沈浪笑道:“多谢。”

快活王突又道:“闻得中原武林中,有个王怜花,也是个角色。”

沈浪叹道:“此人心计之狡毒,手段之狠辣,当今天下,委实无人能出其右,尤其行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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