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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林外史-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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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七七又惊,又喜,又恼,跺足道:“是你,你这阴魂不散的冤鬼,你……你是何时来的??沈浪笑道:“金兄眉毛一扬,我便来了。”

朱七七道:“你来得正好,我正要问,你……你为什么做事总是鬼鬼祟祟的瞒住我,你要他去追查展英松那些人,为的什么?”

沈浪道:“此事说来话长……”

朱七七道:“再长你也得说。”

沈浪道:“我是见到那王夫人后,与她一夕长谈,她便将展英松、铁化鹤、方千里等人,俱都放了出来,我一怕展英松、方千里等人,与你宿怨不解,二来与仁义庄约期已到,是以便请展、方等人,立刻直到仁义庄去,将此中曲折说明,也免得我去了,此乃一举两得之事……”

朱七七道:“这个,我知道,但你为何又要他去监视?”

沈浪道:“只因我始终觉得此事中还有蹊跷。”

朱七七道:“自然有些蹊跷,这我也知道。”

沈浪笑道:“你既知道,我便不必说了。”

朱七七怔了一怔,红着脸,跺足道:“你说,我偏要你说。”

沈浪微微一,笑,道:“试想那王夫人对展英松等人既是完全好意,为何定要等到我来后,才肯将他们自地下窖中释放出来!”

朱七七眼睛一亮,道:“是呀,这是为什么?”

沈浪笑道:“事后先见之明,你总是有的。”

朱七七娇嗔道:“你以为我真的糊涂么,我告诉你,她暗中必定还有阴谋,但行藏既已被你发现便只有索性装作大方,将他们俱都放出……”

沈浪颔首笑道:“好聪明的孩子,不错,正是如此,但还有,她将展英松等人放出后,自己也说有事需至黄山一行,匆匆走了。”

朱七七道:“是以你便生怕她要在途中拦劫展英松等人,是以你便要他一路在晴中监视,何况,你表面既已与她站在同一阵线,金……兄留在那里,也多有不便,自是不如在暗中将他支开的好。”

沈浪笑道:“你果然越来越聪明了。”

朱七七“哼”了一声,面孔虽仍绷紧紧的,但心中的得意之情,已忍不住要从眉梢眼角暴露出来。

沈浪道:“这些事,我本无意瞒着你,但当着王怜花之面,我却不能向你说出……唉,幸好你在此遇着金兄,否则……否则……”

朱七七眼睛更亮了,道:“否则怎样?”

沈浪道:“否则又要令人担心。”

朱七七痴痴地呆了半晌,轻声道:“你会为我担心?鬼才相信哩……”话犹未了,梨涡隐现,已忍不住笑了出来,方才的悲哀、苦恼、委曲、难受……却早已在沈浪这淡淡一句话里,消失得无踪无影。

金无望冷眼瞧着他两人的神情,脸上又似已结起一层冰来,此刻干“咳”了声,沉声道:“展英松等人一路赶到仁义庄,路上并无任何意外,我目送他一行人入庄之后,便立即兼程赶回。”

沈浪失声道:“这倒怪了……”

他皱沉思良久,方自展颜一笑,抱拳道:“多谢金兄……”

金无望道:“多谢两字,似乎不应自你口中向我说出。”

沈浪笑:“不错,这两字委实太俗。”

金无望道:“那王夫人既未对展英松等人有何图谋,你今后行止,又待如何?”

沈浪沉吟半晌,反问道:“金兄此后行止,又待如何?”

金无望仰天长长叹了口气,道:“仁义庄之约既了,展英松等人亦已无恙,无论如何,此事总算告一段落,我……我也该回去了。”

沈浪动容道:“回去?”

金无望垂首道:“不错,那柴玉关虽凶虽恶,但他待我之恩情不可谓不厚,终我一生,总是万万不能背弃于他……”

霍然抬起头来,目注沈浪,缓缓道:“却不知沈相公可放我回去么?”

沈浪苦笑道:“人以国士待我,我以国士报人……金兄对那柴玉关,可谓仁至义尽,我又岂会学那无义小人拦阻你的义行。”

金无望长长吐了口气,喃喃道:“人以国士待我,我以国士报人,但……”

再次抬起头来,再次目注沈浪,凝目良久,厉声道:“而今而后,你我再会之时,便是敌非友,我便可能不顾一切,取你性命,你今日放了我,他日莫要后悔。”

沈浪惨然一笑,道:“人各有志,谁也不能相强,今后你我纵然是敌非友,但能与你这样的敌人交手,亦是我人生一乐。”

金无望缓缓点头道:“如此便好。”

两人相对凝立,又自默然半晌。

忽然,两人一齐脱口道:“多多珍重……”

两人一齐出口,一齐住口,嘴角都不禁泛起一阵苦涩的笑容,朱七七却不禁早已瞧得热泪盈眶。

她但觉胸中热血奔腾,忍住满眶热泪,跺足道:“要留就留,要走就走,还在这里噜嗦什么,想不到你们大男人也会如此婆婆妈妈的。”

金无望颔首道:“不错,是该走了,江湖险恶,奸人环伺,沈兄你……”

沈浪截口道:“金兄只管放心,我自会留意的,只是金兄你……”

金无望仰天长笑道:“但将血泪酬知己,生死又何妨……”挥挥手,踏开大步扬长而去,再也不回头瞧上一眼。

朱七七目送着他孤独的身影,逐渐在风雪中远去,又回头瞧了瞧沈浪,突然放开喉咙,大呼道:“等一等……慢走。”

金无望顿住脚步,却未回头,冷冷地问:“你还有什么话说?”

朱七七咬了咬嘴唇,又瞧沈浪一眼,道:“我……我要跟着你走。”

金无望身子像钉了似的钉在地上,动也不动一下,既未回头,也未说话,想来他已不知该说什么。

朱七七却不再瞧他了,大声道:“这世上只有你一个人同情我,了解我,这世上只有你才是真正的男子汉,我不跟着你跟谁。”

金无望似待回头,只是仰天长笑一声,向前急行而去,那笑声中的意味,谁也揣摩不出。

朱七七大呼道:“慢些,等我一等,带着我走……”

呼声之中,竟果然展动身形,追了过去。

沈浪伸手要去拉她,但心念一转,却又住手,望着朱七七逐渐远去的身影,他嘴角似是泛起一丝微笑……

朱七七放足急奔,奔出了十数丈开外,偷偷回头一望,呀,那狠心的沈浪,该死的沈浪竟未追来。

再往前瞧,金无望也走得踪影不见了。

漫天飞雪,雪花没头没脸地向她扑了过去,眼前白茫茫的一片,心里又是悲哀,又是气恼,又是失望……

她忍不住又哭出声来,她边哭边跑,泪水遮住了她的眼睛,她既不辨方向,也不辨路途,只是发狂向前奔……

前途茫茫,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纵然辨清了方向,辨清了路途又有什么用?

眼泪,好像要结成冰了。

她狠命地用衣袖擦去泪痕,喃喃道:“好,姓沈的,你不拉我,看我真的死了,你对不对得住你的良心,但……但我为什么不死呢……为什么不死呢……”

她又举手擦眼泪,却突然撞进了一个人的怀里。

这一撞竟撞得她一连退出四五步,方自站稳,她正待怒骂,猛抬头,石像般的站在她面前的,却正又是金无望。

此时此刻此地再见着金无望,朱七七真有如见到她最最亲热的亲人一般,也说不出是悲?是喜?

不管是悲是喜,她却大呼一声扑了上去,扑进了金无望的怀抱,抱住了他,比上次抱得更紧。

金无望发际,肩头,都结满了冰雪,他面上也像是结满了冰雪,但一双目光,却是火热的。

他火热的目光,凝注着远方的冰雪。

良久,他自长叹一声,道:“你真的跟来了……你何苦来呢。”

朱七七的头,埋在他胸膛上,带着哭声笑道:“我自然要如此,我真的跟着你……从此以后,你永远再也不会寂寞了,难道……难道你不高兴么。”

金无望道:“从此你永远都要跟着我?”

朱七七道:“嗯!永远都要跟着你,永远不离开,你就算赶我走,我也不会走了……但你也永远不会赶我走的,是么?”

金无望苦笑一声,道:“可怜的孩子……”

朱七七道:“不,不,我不可怜,我才不可怜呢,有你陪着我,我还可怜什么?你从此可再也不准再说可怜了。”

金无望喃喃道:“可怜的孩子……”

朱七七埋着头,不依道:“你瞧你,又说了,你说,你说我有什么可怜?”

金无望叹道:“你又何苦为了要气沈浪而跟着我?你又何苦?”

朱七七大声截口道:“我不是为了沈浪,自己愿意跟着你的。”

金无望道:“但沈浪来追你回去如何?”

朱七七道:“我睬都不睬他。”

金无望道:“真的?”

朱七七道:“一千个真的,一万个真的。”

金无望默然半晌,忽然道:“你瞧,沈浪果然追来了。”

朱七七身子一震,大喜呼道:“在哪里?”

她身子立刻离开金无望的怀抱,回头一望,来路雪花迷茫,哪有沈浪的影子——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再回头,但见金无望嘴角,已泛起一丝充满世故,充满了解,但又免不了微带讥嘲的笑容。

朱七七脸红了,却犹自遮掩着道:“他来了我也不睬他,我……我……”

金无望摇头叹道:“孩子,你的心事,瞒不了我的,你还是回去吧。”

朱七七顿足道:“我不回去,我死也不回去。”

金无望道:“但你又怎能真的跟着我。”

朱七七道:“你不让我跟着你,我就死在你面前。”

金无望苦笑望着她,半晌喃喃道:“跟着我也好,反正沈浪必定会跟来的,他任凭朱七七跟着我,只怕也是为了便于跟踪我的下落……他未曾明白逼着我带他去寻柴玉关,已算他对我的一番义气,他若要暗地跟踪,自也是天经地义之事,我怎能怪他?”

他自言自语,既然像是在为自己分析,又像是为沈浪解释,他语声低沉含混,除了他自己,谁也听不清。

朱七七道:“你说什么。”

金无望道:“我说……你要跟着我,唉,就走吧。”

两人急行半日,正午到了西谷。

这是新安城西的一个小镇,镇虽小,倒也颇不荒凉,只因此地东望洛阳,北渡大河来往客商,自为此镇带来了不少繁荣。

朱七七一路始终拉着金无望的手,入镇之后,仍未放开,别人要对她怎么看,对她怎么想,她全不放在心上。

别人自然要对她看的,心里也自然是惊奇,又觉好笑,但只要一瞧到金无望的脸,便也不敢看了,笑更笑不出。

朱七七轻声道:“你瞧,别人都怕你,我好得意。”

金无望道:“你得意什么。”

朱七七笑道:“我就希望别人怕我,但别人都偏偏不怕,如今我跟着你走,就好像跟着老虎的狐狸一样,可以沾沾光,也可以当做别人都在怕我了,我自然得意,只是……只是肚子太饿了,想装神气些,却又装不出。”

金无望忍不住一笑,道:“你此刻便吃得下么?”

朱七七道:“我又不是多愁善感的女孩子,一遇到件芝麻绿豆大的事,就吃不下,喝不下了……什么事我都很快就能忘记,照吃不误,所以我五哥说我将来必会变成个大大的胖子。”

金无望不禁又为之一笑,道:“胖子又有何不好?走,咱们去大吃一顿。”这冷冰冰的怪人,此刻不知为了什么,竟仿佛有些变了。

两人走了一段路,金无望突然又似想起了什么,当下问道:“你五哥可就是江湖人口中常说的朱五公子?”

朱七七叹了口气道:“不错,我那五哥,可真是个怪物,我家里的灵气,仿佛全被他一个占尽了,无论走到哪里,他都最得人缘,最能讨人喜欢,我真不知道这是为了什么?”口中虽在叹气,心中其实却充满了得意之情。

金无望道:“我也久闻朱五公子之名,都道此人乃是浊世中翩翩佳公子,只可惜直到此刻,我仍未见过他一面。”

朱七七道:“莫说你见不着他,就连我们这些兄弟姐妹,几乎有三两年未曾见着他了,他总就像游魂似的。呀,到了。”

“到了”的意思,并非说“游魂”到了,而是说饭铺到了一一,问小小的门面,五张小小桌子,收拾得干干净净,酒香,茶香一阵阵从门里传了出来,只可惜桌子上却坐满了人。

金无望道:“此地生意太好……”

朱七七道:“生意好的地方,酒菜必定不差。”

金无望道:“怎奈坐无虚席。”

朱七七道:“无妨,你跟着我来吧。”

拉着金无望走进去,走到角落上的桌子边一站,这桌子上坐的是两个面团团的商人,正吃得高兴,猛一抬头,瞧见金无望,直吓得忍不住打了个寒嚓,赶紧垂下头,再也吃不下了。

朱七七拉着金无望,站着不动,那两人手里拿着筷子,挟菜又不是,放下又不是,竟拿着筷子就去算帐。

于是朱七七与金无望便在这张桌子旁坐下。

金无望摇头道:“果然有你的。”

朱七七道:“就叫做狐假虎威。”

金无望忍不住大笑起来,但笑了半晌,又突然停顿。

朱七七道:“你为何不笑了,我喜欢你的模样。”

金无望默然半晌,一字字缓缓道:“这半日来,我笑的实已比以往几年都多。”

朱七七呆呆地望着他,久久说不出话来,她心里究竟是酸?是甜?是苦?连她自己也不知道。

幸好这时酒菜已送来,于是朱七七放怀吃喝。

金无望却是食难下咽,朱七七便不住为他挟菜,别的人既不敢瞧他们,又忍不住要偷偷来瞧。

只因这两人委实太过奇怪,男的太丑,女的太美,又似疏远,又似亲密,这两人之间究竟是何关系谁也猜不出来。

朱七七只作不知不见,笑道:“这一块你非先吃下去不可,空着肚子喝酒,要喝死人的。”

伸出筷子,挟了块排骨,要送到金无望碗里。

但,突然间,她身子一震,筷子挟着的排骨,“噗”地掉进酱油碟里,她目光直勾勾瞧着座前面的窗子,面上竟已无血色。

金无望动容道:“什么事?”

朱七七用筷子指着金无望身后的窗户道:“你……瞧……”语竟已无法成声,筷子不住的“喀喀”直晌,显见她的手竟抖得十分厉害。

金无望变色回首,窗外却是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他又是奇怪,又是着急,沉声道:“瞧见什么?”

朱七七颤声道:“窗……窗外有个人。”

金无望道:“哪有什么人?你眼花了么?”

朱七七道:“方才有的,你一回头,他就走了。”

金无望:“是谁?”

朱七七道:“就……就是那恶魔,那害得我又瘫又哑的恶魔。”

金无望动容道:“你可瞧清楚了。朱七七道:“我瞧得清清楚楚,他的脸,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直到此刻,她竟仍未定过神来,语声竟仍有些颤抖。

金无望面上也变了颜色,双眉皱起,沉思不语。

朱七七道:“你可要追出去?”

金无望摇头道:“此刻必定已追不着了。”

朱七七惶然道:“那……那怎么办呢?我此刻一见着他,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着了,他好像随时随地都跟在我背后,还要来害我,我只要一闭起眼睛,就好像瞧到他正冲着我狞笑……”突然放下筷子,用手掩面,几乎哭出声来。

金无望沉思半晌,霍然站起身来,拿出锭银子,抛在桌上,拉起子朱七七的手,沉声道:“你跟我来。”

朱七七道:“哪……哪里去。”

金无望面色铁青,也不回答,拉着朱七七走出店外,四下辨了辨方向,竟直奔镇外最最荒僻之处而去。

朱七七又是诧异,又是惊惧,她委实已被那恶魔吓破了胆,世上她谁也不怕,可就是怕“他”。

只见金无望板着脸,大步而行,四下的地势,越来越是荒僻,此刻虽已雪霁日出,朱七七还是不禁冷得发抖。

她不知不觉间,用两只手扳着金无望的肩膀,倚到他身上,自后面看去,一个高大英俊的男子身旁,倚靠着个窈窕纤弱的少女,依偎而行,这景象确是令人艳羡,但走到前面一看,一个娇美仙女和一个阴冷丑陋的男子,并肩走在灰蒙蒙的积雪荒原上,这景象却有说不出的可怖。

金无望肩上虽然多了个人的重量,走的仍是极快。

朱七七忍不住又问道:“前面是什么地方?”

金无望道:“我也不知道。朱七七一怔,呐呐道:“那……那么你要走到哪里去?”

金无望道:“我也不知道。”

朱七七又惊又怒,道:“你……你……”

金无望道:“我这是在做什么,你立刻便会知道的。”

语声微顿,突又低叱道:“来了。”

朱七七倒抽了口凉气,屏息听去,只听身后果然有阵衣袂带风之声,传了过来,来势迅急异常。

但金无望却未停步,也未回头。

朱七七自也不敢回头,只是在心中不住晴问自己:“来的是什么人?莫非……莫非是他么?”

只听那衣袂带风之声,到了他们身后,身形便自放缓,竟始终不即不离地跟着他们,既不赶上前来也不说话。

朱七七只觉一阵寒意,自背脊升起,当真有如芒刺在背一般,当真忍不住要回头去瞧上一瞧。

但她毕竟忍住了,只是一只手,抱得更紧。

只觉金无望脚步加紧,身后那人脚步也加紧,金无望脚步放缓,身后那人脚步也放缓。

朱七七此刻已可断定,身后这人必定便是那恶魔,她也恍然发现,金无望故意走到这等荒僻之地,也是为了要将“他”引来。

但却猜不透金无望如此做法,究竟是为了什么?他若要将“他”除去,此刻便已该动手了。

他若无意将“他”除去,此刻该有些举动才是呀。

金无望脚步越来越快,到最后竟在这荒凉的雪原上兜起圈子来了,那人竟也跟着他兜圈子。

朱七七忍不住又要问他,但还未问出口来,耳中已传入金无望以“传音”之术说出的语声。

只听他一字字道:“此人武功虽不弱,但内力却不济,我此刻便是在故意消耗他的内力,等他内力不济,再激他动手,便可取他性命。”

朱七七又惊又喜,真恨不得抱起金无望的脖子,在他脸上亲一亲,来表示她的赞许和感激。

突然金无望仰天一笑,道:“好……好。”

那人也嘶声笑道:“好……好。”

金无望道:“我明知你要来的。”

那人也道:“我明知你要来的。”

金无望道:“你既来了,为何不说话?”

那人也道:“你既来了,为何不说话?”

金无望怒道:“你此刻可是在戏弄于我?需知我虽与你同门,却与你绝无交情,你可知我将你诱至此地,便要取你性命。”

那人似是“噫”了一声,但口中还是说道:“你此刻可是在戏弄于我,需知……”

金无望突然厉叱一声,道:“你是什么人?”

语声之中,霍然带着朱七七转过身去。

那人收时不及,几乎撞在他们身上——直冲到他们身前不到一尺之处,才拿桩站住一一那一张又脏又丑的怪脸,便恰巧停在朱七七面前,哪是他们心中所猜想的“恶魔”,却赫然正是金不换。

这一变化,不但使朱七七大惊失色,金无望也大出意外——他们未引来狐狸,却引来了一只狼。

朱七七失声惊呼,道:“是……是你。”

金无望怒喝道:“原来是你。”

金不换咯咯笑道:“是我……两位未曾想到吧!”

朱七七大声道:“你鬼鬼祟祟,跟在咱们身后,要干什么?”

金不换挤了挤眼睛,笑道:“我只是想瞧瞧,两位亲亲热热的,走到这荒郊来,究竟是为了什么?这里可不是亲热的地方呀。”

金无望怒喝道:“住嘴。”

金不换道:“好,住嘴,大哥叫我住嘴,我就住嘴。”

仰天一阵怪笑,接道:“如今我才知道,我们的大哥,毕竟是有来头的,三下两下,就从沈浪手上将这位朱姑娘抢了过来。”

金无望目光闪动,面露杀机。

朱七七却忍不住大骂道:“你放的什么屁?”

金不换大笑道:“好凶的嫂子……嫂子,你真凶,小弟告诉你件秘密,我这大哥看来虽老实,其实呀……哈哈,哈哈。”

朱七七忍不住问道:“其实怎样?”

金不换道:“其实我这大哥风流得很,自他十五岁那年,就不知有多少女子为他害相思病了,到后来……”

金无望冷冷望着他,听他说话,也不阻拦,但金不换却故意偷偷望了他一眼,故意顿住语声。

朱七七果然忍不住问道:“到后来怎样?”

金不换道:“咳咳,我不敢说。”

朱七七道:“你说,没关系。”

金不换嘻嘻笑道:“这些女子缠得我大哥不能练武,到后来我大哥一发狠,竟自己毁去了他潘安般的容貌。”

朱七七失声道:“呀……”

金不换道:“容貌虽是他自己毁去的,但他毁了之后,性情竟也跟着变了,非但对女子恨之入骨,对男子也不理不睬。”

朱七七呆了半晌,幽幽道:“原来是这么回事……原来你那时果然是在骗我。”

金不换道:“骗你……我可没有骗你……”

朱七七跺足:“啐!谁跟你说话。”

金不换瞧了瞧她,又瞧了瞧金无望,嘻嘻笑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原来嫂于是和大哥说话,原来大哥以前曾经骗过嫂子,却被我揭破了。”

他一连说了好几声嫂子,朱七七脸不禁又红了。

她又羞又恼,骂道:“放你的屁,谁是你的嫂子。”

金不换也不理她,自言接道:“嫂子,小弟向嫂子说了这么多秘密,嫂子你多多少少,也该给小弟一些见面礼才是呀。”

朱七七道:“好,给你。”

扬手一掌,向金不换脸上掴了过去。

只听,拍的一声,金不换竟未闪避,这一掌竟清清脆脆的掴在他脸上,他也不着恼,抚着脸笑道:“嫂子所赐,小弟生受了,唉!这又白又嫩的小手,掴在脸上当真是舒服得很,大哥你当真是艳福不浅呀。”

金无望突然冷冷道:“你说完了没有?”

金不换道:“说完了。金无望一字字缓缓地道:“我与你虽已情义断绝,但是今日念在你自幼随我长大,我再次饶你一命……”

突然暴喝一声,道:“滚,快滚,莫等我改变了主意。”

金不换神情不动,仍然笑道:“大哥要我滚,我就滚,但是我还有句活要问大哥,问完了再滚也不迟。”

他不等金无望答话,便又接道:“不知大哥你可知道沈浪此刻在哪里?”

朱七七奇道:“你找沈浪则甚?”

金不换咯咯笑道:“要找沈浪的人可多啦,何止我一个人。”

朱七七更奇,忍不住追问道:“还有谁要找他?”

金不换道:“仁义庄三位前辈,断虹道长,天法大师,‘雄狮’乔五,还有……便是小弟,小弟虽无用,但这些人却不是好惹的。”

朱七七道:“这些人都要找他,找他干什么?”

金不换道:“没有什么,只不过要宰他的脑袋。”

朱七七身子一震,吃惊道:“为什么……为什么?”

金不换道:“为了他违约背信,为了他多行不义,为了他外表仁义,内心险恶,为了他……唉,不用再说,也已足够了。”

朱七七惊得瞪大了眼睛,道:“但……但沈浪已将展英松,方千里这些人,全都送到‘仁义山庄’去了呀,有他们去,便已可解释了呀。”

金不换道:“展英松等人全是沈浪送去么?”

他声音突然提得出奇的高亢,但朱七七也未留意。

他应声道:“不错,全是沈浪送去的。”

转首瞧了金无望一眼,道:“你可作证,是么?”

金无望面上也不禁现出惊疑之色,颔首道:“不错,我亲眼瞧见他们入庄去的。”

朱七七道:“这难道还有什么差错不成?”

金无望诡笑道:“不错,他们的确都已入庄了。”

朱七七松了口气,道:“这就是了……”

金不换冷冷接道:“但他们入庄之后,一句话还未说出,便已气绝而死,哼!……死的当真是干干净净,一个不留。”

他话未说完,朱七七已不禁失声惊呼出来。

金无望也自耸然失色,道:“他……他们是如何死的!”

金不换冷笑道:“他们不先不后,一入庄门,便自同时倒地,方自倒地,便已同时气绝,全身一无伤痕,想必是毒发毙命,但仁义庄那许多见多识广的高手,竟无一人看出他们中的是什么毒。”

他仰天于笑数声,接道:“下毒倒也不奇,奇的是,他竟能将时间算得那般准确……嘿嘿,哈哈,果然是好手段,好毒辣的手段。”

这番话说将出来,就连金无望也不禁为之毛骨惊然。

朱七七颤声道:“这……这绝非沈浪下的毒。”

金不换冷笑道:“人是他送去的,毒不是他下的,是谁下的?”

朱七七道:“是她……是那女子!”

金不换道:“她是谁?那女子又是谁?”

朱七七跺足道:“我跟你说,也说不清的。”

一把拉住金无望,道:“走,咱们一定要先将这消息告诉沈浪。”

金不换冷冷截口道:“你们不必麻烦了,自然有人去寻沈浪,反正他是再也逃不了的……至于你们么……唉,此刻只怕也不能走了。”

金无望膛目怒叱道:“你敢拦我不成?”

金不换皮笑肉不笑,阴侧恻道:“我怎敢……但他们……”眼珠子滴溜溜四下一转,金无望,朱七七,不由自主,随着他瞧了过去。

只见灰茫茫的雪原上,东,南,西,北,已各自出现了一条人影,缓步向他们走了过来。

这四人走的仿佛极慢,但眨眼却已到子近前。

东面的一人,长髯飘拂,飘飘如仙,但清癯的面容上,也带着层肃杀之气,赫然正是“不败神剑”李长青。

南面的人,身高八尺,虬髯如就,圆睁的双目中,更满现杀气,亦是“仁义三老”之一,“气吞斗牛”连天云。

西面的一人,身躯仿佛甚是瘦弱,走两步路,便忍不住要轻轻咳嗽一声,却是冷家三兄弟中的大哥。

北面的一人,神情看来最是威猛,面上杀气也是最重,正是当今佛门中第一高手,五台天法大师。

这四人无一不是煊赫一时,身怀绝技的武林高手,有这四人挡住路途,那真是谁也无法脱身的了。

金不换不等这四人走到近前,凌空一个翻身退出丈余,“大声道:“方才的对话各位可听到了么?”

连天云大喝道:“听得清楚得很。”

金不换道:“在下未说错吧,那些人果然全都是沈浪送去的。”

连天云恨声道:“你他妈的真都猜对了,沈浪那狗蛋,饶不得他!”

他年纪虽已有一把,但盛怒之下,说起话来,却仍不改昔日那副腔调。

金不换道:“好教各位得知,这里有个比沈浪更精彩的人物……嘿嘿,这是各位走运,竟会在无意中撞见他。”

李长青沉声道:“谁?”

其实这时四人八道目光,早已凝注在金无望身上——金无望身形虽然几立未动,心里已难免有些惊惶。

只听金不换大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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