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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林外史-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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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猫儿笑道:“你若不认得他,他会送你那般巨额的银票?”
青衣妇人神情又一变,厉声道:“好!我告诉你,那两人本是江洋大盗,被我窥破了秘密,是以用银子来封住我的嘴,至于他两人此刻哪里去了,我却真的不知道了。”
熊猫儿咯咯笑道:“那两人若是江洋大盗,你想必也是他们的同党,像你这样的人,身边怎会带两个残废的女子同行,这其中必有占怪。”
青衣妇人怒道:“这……这你管不着。”
熊猫儿仰天笑道:“我熊猫儿平生最爱管的,就是些原来与我无关的事,今日若不将你制住,谅你也不肯说出实话。”
语声微顿,突然大喝道:“弟兄们,来呀。”
喝声方了,荒祠中已冲出十余条大汉。
熊猫儿将朱七七送了过去,道:“将这女子藏到隐秘之处,好生看管……”
大汉们应声来了,熊猫儿已飞身掠到青衣妇人面前,道:“动手吧。”
青衣妇人狞笑道:“你真的要来送死?好。”
“好”字方出口,一瞬之间,已拍出三掌,“她”显然已不敢再对这无赖少年太过轻视,肋下虽还挟着白飞飞,这三掌却已尽了全力。
熊猫儿身躯如虎,游走如龙,倏地闪过三招,笑道:“念你是个妇人,再让你三招。”
青衣妇人神情更是凝重,厉声道:“话出如风,莫要反悔。”
左脚前踏,身躯半转,右掌缓缓推了出去,口中厉声又道:“这是第一招。”
只见“她”五指半曲,拇指在掌心暗扣食指,似拳非拳,似掌非掌,出手更是缓慢已极,这一“招已施出一半,对方还是摸不透”她“究竟击向哪一个方位。熊猫儿索性凝立不动,双目逼视在”她“这一只手掌之上,目光虽凝重,但嘴角却带着那满不在乎的笑容。青衣妇人掌在中途,突然一扬,直击熊猫儿左耳,中指、无名指、小指亦自弹出,出势有如闪电。那左耳部位虽小,却是对方万难想到”她“会出手攻击之处,换句话说,也正是对方防守最弱之一、处。熊猫儿果然大出意料之外,匆忙中不及细想,身子向右一倒,哪知青衣妇人早已算准他闪避此招时下身必定不致移动,闪避的幅度方式必定不大,熊猫儿身子一倒,”她“食指已急速弹出,用的竟足内家”弹指神通“一类的功夫,掌势未到,已有一缕细风直灌熊猫儿耳穴。那耳穴里更是人体全身上下最最脆弱之一处,平日若被纸卷一戳,也会疼痛不堪,何况青衣妇人此刻自指尖逼出的一缕真气,看来虽无形,其实却远比有形之物还要尖锐,只要被它灌入耳里,耳膜立将碎裂。熊猫儿当真未想到”她“竟使的出如此阴损狠毒的招式,若非心肠毒如蛇蝎之人,委实做梦也想不出这样的招式来。他百忙中缩头,甩肩,大仰身,倏地后退数尺,但那锐风来势是何等迅急,他躲的虽快,额角还是不免被锐风扫着,皮肉立时发红。熊猫儿又惊又怒,大喝道:“这也算做一招么?”
他喝声方起,青衣妇人已如影随形般跟来,他喝声未了,青衣归人第二招已攻向他下腹要害。
这一招出手更是阴毒,此刻熊猫儿身子尚未站直,新力未生,旧力已竭,青衣妇人只当这第二招已可将他送终。
哪知熊猫儿体力之充沛,却非任何人所能想像了,体内真力,竟如高山流水,源源不绝。
只见他胸腹间微一吸气,身子“刷”的又后退数尺,脚跟着力,凌空一个翻身,又回到青衣妇人面前。
青衣妇人见他不但能将自己这两招避过,而且身法奇诡,来去如电,目中也不禁露出惊惶之色,厉声道:“还有一招,你接着吧。”
她手掌又自缓缓推出,看来又与第一招一般无二。
熊猫儿冷笑道:“方才本已该算三招,但再让你一招又有何妨。”
这句话说来并不短,他话说完了,青衣妇人掌势也不过方自使出一半,熊猫儿身影峙立如山,双目凝视如虎,只等她此招使出,便要还击杀手。
但闻青衣妇人轻叱一声:“着。”
她手掌竟停顿不动,右足却突然撩阴踢出。
这一招又是攻人不及之处,熊猫儿全力闪身,堪堪避过,青衣妇人衣袖中突然又有数十道细如银芒的游丝,暴射而出,只听满天风声骤响,闪动的银芒,威力笼罩了熊猫儿身前左右三丈方圆之处,这一下熊猫儿自身的武功纵然再高,只怕也是难以闪避的了。
一旁观战的大汉们,方才见到熊猫儿叠遇险招,屡破险招,已是又惊又喜,耸然动容,此刻更不禁为之惊呼出声。就在这一刹那间,熊猫儿掌中葫芦突然挥出,那满天银芒,竟有如群蜂归巢般,全被这葫芦吸了过去。
青衣妇人大惊失色,大汉们惊呼变作欢呼。
熊猫儿长身站定,纵声狂笑道:“好歹毒的暗器,好歹毒的手法,幸好遇着我熊猫儿,乃是专破天下各门各派暗器的祖宗。”
青衣妇人颤声道:“你……你这葫芦是哪里来的?”
熊猫儿大笑道:“你管不着,且接我一招。”
笑语声中,他手里葫芦如天雷般当头击下。
青衣妇人急退数尺,竟未还手。
熊猫儿笑道:“你为何不打了,动手呀。”
青衣妇人狠狠地望着他,咬牙道:“不想今日竟遇着你……你这葫芦。”顿了顿足,说道:“也罢。”便待转身而逃。
熊猫儿长笑道:“你要走,只怕还未见如此容易。”
寒光一闪,短刀离腰,有如经天长虹一般,拦住了青衣妇人的去路。
青衣妇人目光尽赤,突然举起肋下的白飞飞,迎着刀光抛了出去,熊猫儿吃了一惊,挫腕收刀,以双臂将白飞飞挟住,但就在这片刻间,青衣妇人已掠出数丈,再一纵身,便逃得无影无踪了。
吴老四沿着道旁而行,突见那施舍银票的两只“肥羊”,正在一株树下,向个敞着衣襟的大汉不住盘问。
只见那个年纪较长的面色阴沉,形容诡异,骤看仿佛是具死尸似的,叫人见了,忍不住心里直冒寒气。
那年纪较轻的,却是神情潇洒,嘴角带笑,叫人见了,如沐春风一般,不由得想与他亲近亲近。
吴老四心中一动,忖道:“熊大哥正在找他们,莫非他们也在找熊大哥,这倒巧了,只可惜他们问的却非咱们的兄弟。”
当下大步赶了过去,笑道:“两位可是要找人么?”
在树下问话的自是沈浪与金无望,两人上下打量了吴老四一眼,沈浪目光一亮,笑道:“我等要找的人,朋友莫非认得?”
吴老四道:“两位且说说要找的是谁?”
沈浪将那玉猫托在掌心,送到吴老四面前,笑道:“便是此人。”
吴老四暗中大喜,便待伸手去抢玉猫,但他手一动,沈浪手已缩了回去,吴老四只得干笑数声道:“两位要找别人,小的只怕还不认得,但此人么……”
沈浪喜道:“你认得?他在哪里?”
吴老四道:“两位随我来。”转身大步行去。
冬日昼短,夜色早临。
那荒祠之中,火堆烧得更旺,四壁又添了五、六只火把,使这孤立在积雪寒风中的荒祠,温暖如春。
熊猫儿箕踞在角落里一只蒲团上,正瞧着火堆旁那两个“丑陋”而“残废”的女子呆呆出神。
他总感觉这两个少女有些异样,虽然他直到此刻还未发现这两个女子是经过易容改扮的。
江左司徒家的易容之术,果然妙绝人间。
他只觉得这两个女子,心里似有许多话,却说不出口,便自目光中流露出来,那目光是如此焦急,如此迫切,却又有些羞涩,有些欢喜。——朱七七真未想到命运竟是如此奇妙,将自己救出魔掌的,竟是这曾被自己恨之入骨的无赖少年,而沈浪……
唉,沈浪又不知哪里去了。
那奇妙的酒葫芦正放在熊猫儿膝边,葫芦上沾满着细如牛芒般的尖针,在火光下闪烁着烂银般的光芒。
熊猫儿目光移向这酒葫芦,用根柴片,挑起了一根尖针,仔细瞧了半晌,面色突然微变。
就在这时,吴老四直闯进来,呼道:“大哥,小弟为你带客人来。”
熊猫儿皱眉道:“什么人?”
他问完话,转过身,便已瞧见金无望与沈浪。
金无望面容仍自阴沉,沈浪面容仍自带笑。
他将玉猫双手奉上,熊猫儿双手接过,两人俱未说话,只是微微一笑,所有的言语俱已都包含在这一笑中。“于是,沈浪又自取出那玉璧——朱七七瞧见沈浪来了,心房似已停止了跳动,此刻瞧见玉璧,面颊却不禁一红。她已有些知道这玉璧仿佛是那日在自己脱衣烤火时失落的,却再也不知道这玉璧怎会到了沈浪手中。只见熊猫儿伸手要去接那玉璧,沈浪却未给他。熊猫儿笑道:“这玉璧似乎也是在下的。”
沈浪微微笑道:“兄台可看璧上刻的两个字么?”
熊猫儿道:“自然看到,上面刻的是沈浪两字。”
沈浪道:“兄台可知道这两字是何意思?”
熊猫儿眨了眨眼睛,道:“自然知道,这沈浪两字,乃是在下昔日一位知心女友的名字,在下为了思念于她,便将她名字刻在玉璧上,以示永生不忘。”
朱七七在一旁听得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暗道:“这少年端的是个无赖,为了要得这玉璧,竟编出这等漫天大谎,而且说的和真的一样。”
沈浪也不禁失笑道:“如此说来,在下便是兄台那知心女友了。”
熊猫儿呆了一呆,道:“这……这是什么话?”
沈浪道:“沈浪两字,原是在下的姓名。”
熊猫儿呆在那里,脸上居然也有些发红,但瞬间又大笑起来,道:“好,好,我偷也偷不过你,骗也骗不过你,算我服了你,好么?”
沈浪但觉此人无赖得有趣,洒脱得可爱。
只见熊猫儿笑声渐住,忽又皱眉道:“但据我所知,这玉璧井非你所有之物,上面却又怎会刻着你的名字?莫非……莫非那位姑娘,是你的……”
沈浪赶紧截口道:“不错,那位姑娘乃是在下的朋友,在下此来,便是为了寻访于她,但望兄台告知她的下落。”
熊猫儿并不作答,只是呆望着沈浪,喃喃道:“那位姑娘既然将你的名字刻在贴身的玉璧上,想来对你必定情深意重……唉,好的很……唉。”
沈浪是何等人物,眼珠一转,便已瞧见这少年必定对朱七七有了爱慕之心,是以此刻才有如此失魂落魄的模样。
一念至此,他更断定这少年必然知道朱七七的下落,当下轻“咳”一一声,又自追问着道:“那位姑娘……”
熊猫儿这才回过神来,强笑道:“不瞒你说,那位姑娘我也不过只见过一面,这玉璧便是那次被我拾来的,以后我便再也未曾见过她。”
他嘘了口气,接道:“更不瞒你说,这些天来我也曾四下去探望过她的下落,但她却似失踪了,还有人说她已被断虹子带走了。”
沈浪凝视着他,知道他说的并无虚假,于是寻找朱七七的这最大的一条线索,又告中断了。
他垂下头,沉声叹息,却急坏了火堆边的朱七七。
她真恨不得放声大呼:“呆子,你们这些呆子,我就在这里,你们难道看不出么?”
她身边的白飞飞,目光反而比她安详——一直都比她安详得多。
金无望目光却一直凝注在酒葫芦上,瞧得甚是仔细,他目光中竟似有些惊诧之色,此刻突然问道:“这葫芦你是哪里得来的?”
熊猫儿嘴角闪过一丝神秘的笑容,不答反间,道:“你莫非知道这葫芦的来历?”
金无望“哼”了一声,道:“不知道也就不问了。”
熊猫儿道:“你既知道它的来历,便不该问了。”
金无望又“哼”了一声,果然未再追问。
沈浪听得他两人打哑谜般的问答,也不禁将注意之力转到那酒葫芦卜,瞧了几眼,目中突然有也有光芒闪动。
这时金无望已又问道:“你可是与一个青衣妇人交过手了?”
熊猫儿还是不答,又反问道:“你认得她?”
金无望怒道:“究竟你在问我,还是我在问你?”
熊猫儿哈哈大笑道:“这话我确是不该问的,你若不认得她,又怎会问我?不错,我已与她交过手了。”
他目光逼视金无望,缓缓接道:“我不但已与她交手,还知道她便是江左司徒的后人。火堆旁那两位……两位姑娘,便是我自她手中夺来的,那葫芦上沾着的,也就是江左司徒家之独门暗器,毒性仅次于‘天灵五花绵’的‘烟雨断肠丝’。”
金无望面色微变,一步掠到火堆旁,俯首下望。
白飞飞不敢瞧他面容,朱七七却也回瞪着他。
熊猫儿道:“江左司徒,除了暗器功夫外,易容之妙,已久著江湖,只是我却看不出她两人也曾被易容……”
金无望冷冷道:“若是被你看出,就不妙了。”
沈浪心头一动,突然道:“兄台既有这专破天下各门各派暗器,以东海磁铁所铸,号称‘乾坤一袋装’的神磁葫芦,想必也曾习得司徒易容术的做法,不知兄台可否一施妙手,将这两位姑娘的真面目显示出来,让我等瞧瞧。”
熊猫儿笑道:“原来你也知道‘乾坤一袋装’的来历,只可惜我却无兄台所说的妙手,这两位姑娘纵是天仙化人,咱们也无缘一睹她们的庐山真面目。”
吴老四忍不住接口道:“易容之术还不好解?且待小弟用水给她洗上一洗,若是洗不掉,最多用刀子刮刮,也就是了。”
熊猫儿失笑道:“依你如此说来,江左司徒家的易容术,岂非有如台上戏子的装扮一样了,司徒易容术名满天下,哪有你说的这么不值钱,你用刀子乱刮,若是刮破了她们原来的容颜,这责任又有谁担当?”
朱七七却听得又是着急,又是气恼。
她又恨不得放声高呼:“你们用刀子来利吧,刮破了我的脸,也没关系……”
金无望凝注着她的眼睛,缓缓道:“这女子非但已被易容,而且还曾被迫服下司徒的瘫哑之药,我瞧她心里似有许多话要说,却又说不出口来……”
熊猫儿突然找来个破盆,盛了盆火堆中的灰烬,送到朱七七面前,又找了根细柴,塞在她手里。
朱七七目中立刻闪烁着喜悦的光芒。
熊猫儿道:“咱们说话,你想必能听得到的,此刻你心里想说什么话,就用这根细柴写在炉灰上吧……”
朱七七不等他说完,已颤抖着手掌——她危难眼看已将终结,此刻她心头之兴奋激动,自是可想而知。
哪知,她竟连写字的能力都已没有,她本想先写出自己的名字,哪知细柴在灰上划动,却写得一团糟,谁也辨不出她的字迹。
到后来她连那个细柴都把握不住,跌在灰上,朱七七又急又恼,恨不得一刀将自己这只手割下。
她想撕抓自己的面目,却无气力,她想咬断自己的舌头,也咬不动,她想发疯,却连发疯也不可能。
她甚至连放声痛哭都哭不出来,只有任凭眼泪流下面颊。
沈浪、金无望、熊猫儿面面相觑,都不禁为之失声长叹,就连四下旁观的大汉,心头也都不觉泛起黯然怜惜之意。
熊猫儿叹道:“且待我再试试另一个……”
白飞飞喉音虽已黯哑,但身子并未瘫软,只因她本是柔不禁风的少女,是以根本不必再服瘫哑之药。
熊猫儿将灰盆送到她面前,她便缓缓写道:“我是白飞飞,本是个苦命的孤女,却不知那恶妇人为何还要将我绑来,将我折磨成如此模样。”
熊猫儿眨了眨眼睛,突然问道:“你本来可是个绝美的女子?”
白飞飞眼波中露出了羞涩之意,提着柴笔,却写不下去。
熊猫儿笑道:“如此看来,想必是了,与你同样遇难的这位姑娘,她可是生得极为漂亮?她叫什么名字?”
白飞飞写道:“我不认得她,也未看过她原来的模样。”
熊猫儿沉吟道:“如此说来,她遇难还在你之先?”
白飞飞又写道:“是,我本十分可怜她,哪知我……”
没有再写下去,别人也已知道她的意思。只见她目中泪光莹然,也忍不住流下泪来。
熊猫儿回首道:“如今我才知道,那恶毒的妇人,想必是要迷拐绝色美女,送到某一地方,只是生怕路上行走不便,是以将她们弄成如此模样。”
沈浪叹息点了点头,暗道:“这少年不但手脚快,心思也快的很。”
熊猫儿道:“她两人昔日本是绝色美女,咱们总不能永远叫她们如此模样,好歹也得想个法子,让她们恢复本来模样才是。”
金无望闭口不语。
沈浪叹息道:“有何法子?除非再将那位司徒门人寻来……”
熊猫儿微一寻思,突然笑道:“我在洛阳城有个朋友,此人虽然年少,但却是文武双全,而且琴棋书画,丝竹弹唱,飞鹰走狗,医卜星相,各式各样千奇百怪的花样,他也无一不通,无一不精,咱们去找他,他想必有法子的。”
沈浪笑道:“如此人物,小弟倒的确想见他一见,反正我等也正要去洛阳城探访一事,只是……不知兄台与他可有交情?”
熊猫儿道:“此人非但是个酒鬼,也是个色狼,与我正是臭味相投,你我去寻访于他,他少不得要大大的破费了。”
朱七七悲痛之极,根本未听得他们说的是什么话,只觉自己又被抬到车上,她也不知这些人要将自己送去哪里。
车上还有个童子她认得他的,他却不认得她了,竟远远地躲着她,再也不肯坐到她身旁。
熊猫儿用块布将敞篷车盖起,车马启行,直奔洛阳。
车马连夜而行,到了洛阳,正是凌晨时分。
他们等了盏茶多时分,城门方开,金无望策马入城。沈浪道。
“如此凌晨,怎可骚扰人家?”
熊猫儿笑道:“我在洛阳城还有个朋友,他家的大门,终年都是开着的,无论什么人?无论何时去,却不会尝着闭门羹。”
沈浪微笑道:“此君倒颇有孟尝之风。”
熊猫儿柑掌大笑:“此人复姓欧阳,单名喜,平生最最欢喜的,便是别人将他比做孟尝,他若听到你的话,当真要笑倒地上了。”
金无望冷冷道:“看来阁下的狐朋狗友,倒有不少。”
熊猫儿也不理他,抢过鞭子,打马而行,凌晨之时,长街寂寂,熊猫儿空街驰马,意气飞扬。
突闻一条横街之中,人声喧哗,花香飘散。
熊猫儿扬起丝鞭,指点笑道:“这便是名闻天下的洛阳花市了,远自千里外赶来此地买花的人,却有少不,尤其洛阳之牡丹,更是冠绝天下。”
沈浪笑道,“我也久闻洛阳花市之名,今日既来此问,本也该买些鲜花才是,怎奈……纵有买花意,却无戴花人,还是留请来日吧。”
两人相顾大笑,车厢里的朱七七却听得更是欲醉。
她此刻若能坐在沈浪身旁,让沈浪下车买花,她死也心甘情愿了。
而此刻她明知穿过花市,便是囚禁方千里,铁化鹤等人秘窟,她腹中空有满腹机密,却说不出口来,那鬓边簪花的韵事,自更不过是遥远的梦境罢了,车行颠簸,她泪珠又不禁滚下面颊。
这时忽然有两辆白马香车,斜地驶来,驶人花市。
车厢外铜灯闪亮,车厢里燕语莺声,不时有簪花佩玉的丽人,自车帷间向外偷偷窥望,眼波横飞,巧笑迎人。
风卷车幔,朱七七不经意地自车后瞥了一眼,心头不觉又是一跳,这香车自马,赫然正是那日载运铁化鹤等人入城的魔车。
只听熊猫儿纵声笑道:“只望见绣毅雕鞍佳人美,却不知香车系在谁家门?看来我也只得空将此情付流水了。”
沈浪笑道:“兄台如此轻薄,不嫌唐突佳人?”
熊猫儿道:“此花虽好,怎奈生在路边墙头,你若是肯轻干金买一笑,我就可攀折鲜花送君手,吾兄岂有意乎?”
沈浪拊掌道:“原来你还是识途老马。”
熊猫儿大笑道:“今日的江湖侠少年,本是昔日的章台走马客,你岂不知肯舍干金买一笑,方是江湖奇男子。”
两人又自相顾大笑,朱七七又不禁吃了一惊。
囚禁了许多英雄豪杰的神秘魔窟,竟会是王孙买笑的金粉楼?那些个身怀绝技的白云牧女,难道竞会是投怀送抱的路柳墙花。
这实是她再也难以相信的事。
马车终于到了那终年不闭的大门前,欧阳喜见了熊猫儿果然喜不自胜,当下摆开酒筵,为他洗尘。
熊猫儿匆匆为沈浪,金无望引见过了,便自顾饮啖。
欧阳喜笑道:“你这只猫儿,近日已越来越野,终年也难见你,今日里闯到我家来,除了贪嘴外,莫非还有什么别的事?”
熊猫儿笑骂道:“你只当我是来寻你这冒牌孟尝的么。嘿嘿,就凭你这点肥肉酸酒,还休想将我这只野猫引来。”
欧阳喜道:“你去寻别人,不被赶出才怪。”
熊猫儿放下杯筷,道:“说正经的,我今日实是为一要事,寻访王怜花而来,却不知他近日可在洛阳城中?欧阳喜笑道:“算你走运,他恰巧未离洛阳。”
语声微顿,突又笑道:“说起他来,倒有个笑话。”
熊猫儿道:“王怜花笑话总是不少,但且说来听听,”欧阳喜道:“日前冷二先生来这里做买卖时,突然闯出位富家美女,我们的王公子想必又要施展他那套攀花手段了,却不知……”
他故意顿住语声,熊猫儿果忍不住间道:“却不知怎样了?欧阳喜哈哈笑道:“那位姑娘见着他,却仿佛见了鬼似的,头也不回地跑了,这只怕是他一生中从未遇着的事,却便宜了贾剥皮,他本卖了个丫环给这位姑娘,她这么一走,贾剥皮竟乘乱又将那少女偷偷带走了。”
熊描儿也不禁放怀大笑,正想问他那位姑娘是谁。
沈浪却已先问道:“不知那冷二先生,可是与仁义庄有些关系?”
欧阳喜叹道:“正是,这冷二先生,为了仁义庄,可算仁至义尽,江湖中都知道冷二先生做买卖的手段天下无双,一年中不知要赚进多少银子,但冷二先生却将银子全送进仁义庄,自己省吃俭用,连衣裳都舍不得买一件,终年一袭蓝衫,不认得他的,却要当他是个穷酸秀才。”
沈浪慨然道:“不想冷氏三兄弟,竟俱是人杰……”
话犹未了,突听一阵清朗的笑声自院中传来。
一个少年的话声道:“欧阳兄,你家的家丁好厉害,我还在高卧未醒,他却说有只猫闯来,定要我来赶猫,却不知我纵能降龙伏虎,但见了这只猫也是头疼的,”一个狐裘华服的美少年,随着笑声,推门而入。
熊猫儿大喝一声,凌空一个翻身,越过桌子,掠到这少年面前,一把抓住他衣襟,笑骂道:“一个自吹自擂的小泼皮,你除了拈花惹草外,还会什么?竟敢自夸有降龙伏虎的本领,也不怕风大闪了你的舌头。”
那少年笑道:“不好,这只猫儿果然越来越野了。”
熊猫儿大声道:“近日来你又勾引了多少个女子?快快从实招来。”
那少年还待取笑,一眼瞧见了金无望与沈浪,目光立被吸引,大步迎上去,含笑抱拳道:“这两位兄台一位如古柏苍松,一位如临风玉树,欧阳兄怎地还不快快为小弟引见引见。”
欧阳喜嘻笑之间,竟忘了沈浪的名字,金无望的名字,他更是根本就不知道,只得含糊道:“这位金大侠,这位沈相公,这位便是王怜花王公子,三位俱是人中龙凤,日后可得多亲近亲近。”
金无望冷冷“哼”一声,沈浪含笑还揖。
于是众人各自落坐,自又有一番欢笑。
欧阳喜道:“王兄,这只野猫今日本是来寻你的,却不肯说出是为了何事,你此刻快些问问他吧。”
王怜花笑道:“野猫来寻,终无好事,难怪这几日我窗外鸦喧雀噪,果然是闭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熊猫儿笑道:“这次你却错了,此番我来,既不要银子,也不要酒,只是将两个绝色佳人,送来给你瞧瞧。”
沈浪暗笑忖道:“这猫儿看来虽无心机,却不想他要人做事时,也会先用些手段打动人心,再教人自来上钩。”
王怜花大笑道:“你找我会有如此好事,杀了我也难相信,那两位绝色佳人,还是留给你自己瞧吧,小弟唯恐敬谢不敏了。”
熊猫儿笑骂道:“好个小人,岂能以你之心,度我之腹,此番我既已将佳人送来,你不瞧也要瞧的,只是--”他眨了眨眼睛,顿住语声。
王怜花笑道:“我知道你眼睛一眨,就有花样。如今花样果然来了,反正我已上了你的钩,你这‘只是’后有些什么文章,还是快些作出来吧,也省得大家着急。”
沈浪、欧阳喜俱不禁为之失笑。熊猫儿道:“只是你想瞧瞧这两位佳人,还得要有些手段。”
王怜花道:“要有什么手段,才能瞧得。”
熊猫儿道:“你且说说你除了舞刀弄枪,舞文弄墨,吹吹唱唱,看天算卦,和医人肚子痛这些花样外,还会些什么?”
王怜花道:“这些还不够么?”
熊猫儿道:“非但不够,还差得远。”
王怜花摇头笑道:“好个无赖,只可惜我不知你爹爹生得是何模样,否则我也可变作他老人家,来教训教训你这不肖之子。”
熊猫儿猛地一拍桌子,大声道:“这就是了。”
王怜花、欧阳喜都被他骇了一跳,齐地脱口道:“是什么?”
熊猫儿道:“你还会易容之术,是么?……嘿嘿,莫摇头,你既已说漏了嘴,想补可也补不回来了。”
王怜花苦笑道:“却又怎样?”
熊猫儿道:“那两位绝色佳人,如今被人以易容术掩住了本来的绝色,你若能令她们恢复昔日颜色,我才真算服了你。”
王怜花目光一闪,道:“这两位姑娘是谁。”
熊猫儿道:“这……这我也不清楚,我只知道她们姓白。”
王怜花目中光芒立刻隐没,似是在暗中松了口气,喃喃道:“原来姓白……”
突然一笑,接着:“老实说,易容之术,我也只是仅知皮毛。要我改扮他人,我虽不行,但要我洗去别人易容,我还可试试。”
熊猫儿大喜道:“这就够了,快随我来。”
朱七七与白飞飞已被安置在一间静室之中,熊猫儿拉着王怜花大步而入,沈浪等人在后相随。
朱七七一眼瞧见王怜花,心房又几乎停止跳动,全身肌肤起了悚栗,她委实做梦也未想到熊猫儿拉来的竟是这可怕的恶魔。
那时她落在“青衣妇人”手中时,她虽然已觉这人并不如“青衣妇人”可怕,但此刻她方自逃脱“青衣妇人”的魔掌,又见着此人,此人的种种可怕之处,她一刹那便又都想了起来。
她只有凝注着沈浪,她只有在瞧着沈浪时,心头的怕,才会减少一些,只恨沈浪竟不瞧她。
熊猫儿道:“你快仔细瞧瞧,她们脸上的玩意儿你可洗得掉?”
王怜花果然俯下头去,仔细端详她们的面目。
朱七七又是惊恐,又是感慨,又是欢喜,只因为她深信这王怜花必定有令她完全恢复原来面目的本事。
但她却实也未想到造化的安排,竟是如此奇妙,竟要他来解救于她,她心中咬牙,暗中忖道:“苍天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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