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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夜(猫腻)-第7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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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徒依兰想着当日情景,依然有些生气,冷笑说道:“明明是我们东胜寨的战斗,而且基本上已经全歼敌人,结果一直冷眼旁观的那些神殿骑兵最后冲了上来。”
“他们想抢功?”
“嗯,很多首级都被他们砍走了,王颖和他们吵了起来,结果没吵赢。”
宁缺说道:“本以为王颖在战场上成熟了不少,没想到还这么小孩子气。”
司徒依兰恼火说道:“难道你认为不该吵?”
“当然不该吵,吵翻天又能吵出什么结果?我们以往在梳碧湖打柴的时候,若遇着七城寨的人过来抢军功,我们从来不跟他们吵。”
宁缺看着平静的湖面,摇头说道:“我们直接抽刀子砍。”
第三章碧蓝如腰(中)
宁缺军人出身,最厌憎抢战功这种事情,正如他此时所言,在渭城外的荒原上,若遇着七城寨别的部队抢战功,他和他的伙伴们会直接抽刀子砍过去,谁砍赢战功便归谁,荒原上的道理规矩就是这么简单。
东胜寨的唐军竟然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战功被西陵护教骑军抢走,除了骂上几句竟是没有抽刀子把对方追杀到屁滚尿流?他困惑不解之余难免愤懑,过了会儿心情才平静下来,想着此间远离土阳城,唐军将领低调保守些也不为过。
他摇了摇头,看着湖泊远处的荒原说道:“若是我带着部队进荒原打柴,西陵那帮神棍打手敢来抢柴火,你看我怎么收拾他们。”
司徒依兰没有说什么,在他身旁背着手沿着湖畔慢慢行走,忽然她停下脚步,转过身来望着他说道:“长安家里来信说要替我安排亲事。”
微寒的天气让少女唇中吐出的气息迅速化为白雾,让她清爽的容颜平添了几分美丽,宁缺看着眼前的如雾呵气和少女的容颜,怔了片刻问道:“然后?”
司徒依兰摇了摇头,回身继续沿着湖畔前行,说道:“我不想嫁。”
听到她的答复宁缺的心情变得轻松了些,又忽然变得沉重了些,莫名其妙有些寻不准方向的惘然感觉,他看着少女的背影说道:“这种事情确实应该慎重些。”
司徒依兰没有回头,笑着说道:“听说长安城里很多大臣都想招你当女婿。”
以宁缺现如今在长安城里的名声,且不提夫子亲传弟子这道荣光,单说陛下对他的欣赏喜爱,也足够无数朝臣开始琢磨把自己女儿孙女推销给他。
宁缺笑了笑,说道:“云麾将军想来不会有这种意思。”
司徒依兰回头看了他一眼,说道:“父亲知道我与你相熟,还真动过这个念头。”
宁缺觉得脸颊有些微烫,下意识里摸了摸,不知该怎样接话。
司徒依兰背着双手,踩着湖畔的白色圆石继续向前,说道:“不过我没有答应。”
宁缺看着一身轻甲的少女身后晃动不安的黑色发辫,沉默片刻后终究没能忍住心中的好奇以及那不能宣诸于口的某种情绪,问道:“为……什么?”
“呵呵,因为我不想嫁人啊。”
少女的回答很简洁有力,清脆的笑声惊醒湖面薄薄的冰膜:“这些年来,帝国一直没有女将军,我想成为女将军,所以哪里有时间想嫁人这种事情。”
宁缺听着她吐露心声,不禁有些惭愧,将靴子前面一颗形状有些怪头怪脑的白石踢进湖中,说道:“我一心修道,也没时间考虑这些事情。”
司徒依兰转过身来,看着那颗将薄冰砸烂的石头缓缓沉入湖底,沉默片刻后爽朗一笑,看着他问道:“如果有时间考虑,你喜欢怎样的女子?”
听着这个问题,宁缺不由想起在书院后山里与陈皮皮的那番对话,思考很长时间后,他揉着下颌认真说道:“我喜欢漂亮的女生,皮肤白皙,丹凤眼,一点朱唇,身材丰腴最佳,性情方面最好能聪明一些,别老让我考虑事情。”
司徒依兰看着他摇摇头,感叹说道:“你的要求还真不高,和世间绝大多数男子的想法都差不多,怎么看都看不出一些新意。”
…………生活本来就是一件很没有新意的事情,无论在长安城还是在燕北荒原,天天爬楼和天天闲逛能找出什么本质上的差别?
在东胜寨实修的书院学生们各有各的战斗任务,不可能天天陪着宁缺逛寨子吃饭喝酒聊天,他只好自己一个人去逛寨子吃饭喝酒和自己聊天,单调枯燥到了极点。
过了数日他终于再也无法承受这般无聊的生活,偷偷摸摸牵出大黑马,避开那数十名形影不离的骑兵视线,出了城寨来到碧蓝一片的湖畔散心。
再没有数十名骑兵不远不近缀在身后当第二个太阳,宁缺今天走的更远了一些,顺着碧湖向东跑了两三里地,觅着处幽静的湖畔停下。
他卸下大黑马背上沉重的行囊,在它屁股上重重拍了一记。
大黑马难得拥有如此美好的轻松放松时光,欢鸣嘶叫一声,撒着欢蹄溅着黑泥便向湖里冲了过去,然后以更快的速度低沉恼怒嘶吼着狼狈退回到湖岸上。
它浑身微微颤抖,不停呼噜噜噜卷着粗厚的舌头,翻弄着唇皮儿,很明显被冰冷的湖水冻的厉害,而且咸水的味道实在是不咋嘀。
“就没见过你这么顾头不顾腚的战马。”
宁缺好笑看着它,指着不远处的蒙蒙山林说道:“蠢货,有湖自然有支流,自己往那边跑跑,看看有没有水喝,呆会儿早些回来。”
大黑马不满地摇晃着马头,蹬了蹬后蹄,将身上沾着的冰冷湖水振落些,屁颠屁颠按照他指的方向跑了过去。
宁缺堆了个土灶,煮上一锅鲜蔬汤,嗅着渐起的香味,在安静无人的湖畔坐了下来,现在没有桑桑在身边服侍自己,他只好自己服侍自己,好在桑桑小的时候两个人的饭都需要他做,手艺依旧娴熟,从未忘记。
荒原地北,尤其是在中原与大草原中间的这片地域,常年刮着西北风,非常寒冷。他身上穿着厚厚的棉袄,外面还有件黑色的挡风罩衫,就这样坐在湖畔,不知道是那碗温暖的鲜蔬汤起了作用,还是修行有所得,总之并不觉得太冷。
湖水近岸浅处十分透明,能清晰地看到底处的白石和那些倒伏亿万年的树木,往远处望去湖水则变得越来越蓝,被两岸的山林和矮崖一束,细细长长看不到尽头,一直延伸向极北的荒原深处。
宁缺坐在石上看着身前的美丽湖景,心想昨日自己觉得这片碧湖像是腰子,实在有些不雅,事实上应该是女子柔弱不足一握的纤腰才是。
微微摇晃的湖水像渐要融化的蓝色宝石,将那些被寒冷空气凝结成的薄冰,一片一片推到湖畔,有的渐渐化去,有的则是重叠在一起,相信随着冬意越来越浓,这些薄冰最终会变成厚实坚硬的冰块。
看着随湖波起伏的薄冰,宁缺想起传说中那些站在冰下的人,又想起前些日子和司徒依兰在湖畔漫步时说到的那些事情,脸上不禁流露出自嘲的情绪。
世间人到了一定年龄之后总要考虑男女婚嫁之事,他以前未曾认真考虑过,也确实没有对司徒有过什么非分的想法,可当他听到司徒拒绝云麾将军,依然觉得有些不愉快。去年春天在北山道口时,他也曾经有过这种情绪,当时的他很清楚自己和李渔这位大唐公主殿下之间绝对没有任何可能,可当李渔从肩畔离开,缓缓站起恢复雍容模样时,心中依然生出了很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盛起一瓢湖水,将石灶里残存的火苗浇熄,他重新在湖畔坐下,看着那些不像玻璃更像糖皮的薄冰,微嘲自语说道:“忘了听谁说过,世界上只有两种女人,自己的以及别人的,男人是不是都这样?”(……这句话是柳下挥说的)不过他一直教育桑桑提醒自己,任何谈感情尤其是爱情的人都是白痴,所以沉浸在这种自嘲情绪之中并未太久,他便被自己可能成为白痴的恐怖前景惊醒过来,开始思考一些现在的他认为更有意义的事情。
来到燕北荒原已经月余,未曾见到夏侯,自然没有办法代陛下去看看他,土阳城虽然近,但他实在拿不准应不应该去,他也不知道现在遇着夏侯会出现什么问题。而荒原之上虽然零星战斗一直在发生,但援燕军上层知道他的身份,派了几十名精锐贴身保护,他也没办法去尽情杀上几场,时间难道就要这样虚渡下去?
做为一个很艰难才活下来并且活的越来越好的年轻人,宁缺很清楚要做到这些依靠的是什么,所以他不会允许自己虚耗太多时光,在湖畔想想男女这种无意义的事情,想想夏侯这等有意义却没办法的事情后,便开始冥想修行。
微寒的风从湖面上吹了过来,吹颤岸旁堆着的薄冰,吹颤他紧闭双眼上的睫毛,他的膝上搁着一把细长的朴刀,随着冥想的深入,无形的天地元气渐渐汇聚到他身旁,再轻轻柔柔覆盖到刀锋之上。
刀上刻着的那些简洁符文线条仿佛感应到了什么,天然光线造成的阴影突然变得比前一刻更深了些,然后开始嗡嗡鸣叫,奇异地振动起来。
一片不知被湖风从何处卷来的枯草叶,刚刚落到刀面上便被弹振到空中,被那股无形力量瞬间撕扯成数百丝极细的草丝,然后飘飘洒洒落入湖中消失不见。
他膝上横着的朴刀在微微震动,身前湖畔白色圆石间的清水也在微微震动,那些看似脆弱实则绵软有黏力的薄冰渐渐震碎,顺着湖浪漫无目的地散开,映射着天空,仿佛出现数十个一模一样的苍穹。
被粗布裹的紧紧的大黑伞,沉默地躺在他的身旁。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宁缺结束了冥想,看着身前白色圆石间的碎冰块,知道自己不会再在不惑境界停留太长时间,已经开始接近洞玄境界。
当初他在朱雀大道上悟道,然后迅速击破初境感知二境,直接进入不惑,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怎样做到的,所以现在的他对于修行破境根本没有任何认识,此时冥冥中感觉到快要破境,却不知应该怎样去做。
他有些惘然想道:“难道要去土阳城发封符文信件给书院的师兄们求教?”
正这般想着,他忽然注意到身前的薄冰堆的越来越多,往右手前方远处望去,只见有很多片像镜子一样闪光的薄冰正缓缓流了过来。
在岷山荒原生活了这么多年,他对野地湖泊非常熟悉,只是看了几眼,便知道湖中肯定有一道隐流,才会把这些薄冰推过来,只是这片如美人腰的碧海子,看着风平浪静,是哪里来的隐流呢?
知道这片湖畔山林没有蛮人敢过来,应该没有安全方面的问题,他忽然想了探幽的念头,站起身来,背上沉重的行囊,顺着那些像小镜子般的薄冰逆流而上。
逆流而上,有没有一位佳人在水那方?
…………顺着湖畔走了约几里地,隐隐可以看到前方有道水流正在冲击着如宝石般安宁的湖面,撞出无数美丽的小漩涡,只是那处垭口旁密林丛生,虽然枝叶早已落光,却依然遮住了林后的动静,看不到溪水。
宁缺知道那里就是就是自己寻找的桃源,闻着鼻中传来的淡淡硫磺味道,更猜到那里可能有一眼温泉,不由面露喜色。
忽然间,一抹玉白色映入他的眼帘,然后是一抹碧蓝闪过,就像是这片湖。
宁缺眼中忽然生出警惕之色,不是因为那抹深深映入他眼中的碧蓝色,而是别的原因,他闪电般拉弓搭箭,瞄准密林中某处,沉声说道:“出来。”
林中一阵簌簌声响,十几个年轻人缓缓走了出来,有人同样用弓箭瞄准宁缺,更多的人警惕看着他,左手握鞘,右手紧握着鞘外的长剑柄。
宁缺根本不理会瞄准自己的锋利羽箭,只是平静瞄准这些年轻人当中年纪最小的那名少女,手中黄杨硬木弓稳定如山,弦绷若月,羽箭静若湖石,然而却给人一种感觉,只要他愿意,弦上那枝安静的羽箭下一刻绝对会射穿那名少女的胸膛。
这种感觉是如此的强烈,以至于那几名瞄准宁缺的少年紧张地表情都僵硬起来,那些握着细长剑柄的手更是微微发白,至于被宁缺弓箭瞄准的那名稚龄少女,更是脸色苍白,微微隆起的胸脯剧烈起伏不定。
一名少年勇敢地跳到那名稚龄少女身前,左膝向前微屈,搭了一个前箭马步,左手紧握剑鞘,大拇指隐隐用力顶住乌木剑锷,右手肘部回屈倒提手腕。
宁缺看着少年握剑的姿式,又看了一眼这些少男少女们身上的衣饰气质,猜到他们来自何处,心情稍放松了些。
他看着那位执剑做英勇状的少年笑着说道:“斩箭式?对我的箭没用。”
那名少年被敌人轻视,脸上骤露怒容。
“我是唐人。”
宁缺说出自己的来历,然后放下手中的黄杨硬木弓,看也不看这些紧张望着自己的年轻人一眼,自行把羽箭收回箭筒之中。
既然猜到这群少男少女的来历,他便知道不会有任何问题,但因为对方明显没有什么战斗经验,所以他先行放下武器,以免对方因为紧张而犯错。
果不其然,听到他是唐人,前一刻还表情警惕的少男少女们脸上的神情顿时变得放松起来,放下弓箭松开剑柄。
“我们是大河国墨池苑弟子。”
……
第四章碧蓝如腰(下)
因为长安李氏皇族雄瞰天下的缘故,因为西陵神殿的缘故,中原诸国与大唐帝国之间的关系向来谈不上融洽,虽然慑于唐国兵甲之盛不敢稍有轻慢,但在内心深处绝对没有什么好感,只有大河国是一个特例。
地处大陆南方的大河国与大唐帝国之间隔着大泽森林还有南晋广袤的国土,交往极为困难,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距离容易产生美的原因,从很多年前开始,大河国君民便一直仰慕唐国文化,无视以艰难漫长的交通路途,隔一段时间便会遣出使节学生,长安城的风物文化在大河国内极为流行,大河国从朝廷官制到民间日常生活的很多细节上,都能看到唐风的影响。
出现在碧蓝湖畔密林边的这群少男少女,身着浅色开裙,腰带宽长华丽,大唐开化年间最流行的服饰风格,这些少男少女眉眼平静柔顺,目光却专注坚毅,腰间佩着的乌鞘木剑长而微弯,正是大河国特有的秀剑。
从这些细节中,宁缺很快便断定对方是大河国人,世代交好的两国子民彼此间都有天然的亲近感和信赖感,根本不相信对方会对自己存有恶意,所以他毫不犹豫放下了手中的弓箭,正如他所料,当这群少男少女知道自己唐人的身份后,也很快便释放出了善意,报出自己的师门宗派。
大河国墨池苑是书圣王大人修行居所,这些出现在燕北荒原上的少男少女自然便是书圣门下子弟,其中大部分都是女弟子,只有三四名男弟子。
先前那名被宁缺用黄杨硬木弓瞄准的少女走上前来,眨着好奇的大眼睛,像看见某个好玩事物一般看着宁缺,问道:“你真是唐人?”
这名穿着藕色长裙的少女,大约是惧寒的缘故,脸畔颈上围着一圈毛茸茸的围巾,配着清稚的面容,乌溜溜灵动的大眼睛,显得格外可爱。
宁缺笑着回答道:“冒充唐人有什么好处?”
少女掩嘴一笑,说道:“除了城里的唐人行商,我还没见过长安城来的唐人,所以有些好奇。”
一位约摸二十岁左右的女子走上前来,带着歉意向宁缺行了一礼,从怀中取出一份燕国军部勘发的身份文书,然后请宁缺取出自己的身份证明文书。
这里毕竟是荒原,距离战场不远,总不能因为宁缺一句话便解除所有警惕,他很理解对方的小心,解下背后行囊,取出土阳城核发的文书交给对方。
确认宁缺是唐人之后,这些来自大河国墨池苑的弟子顿时变得更加放松,那些少女围在一处远远看着他好奇地议论着,那位女子则是诚恳致歉说道:“先前不知公子身份,妄以刀箭相指实在唐突,还请公子见谅。”
唐国少女以疏朗泼辣著称,无论李渔还是司徒依兰性格里都有这种成分,宁缺很少能见到这样温婉的女子,他看了一眼老实乖巧站在远处的墨池苑男弟子,想起大河国重女轻男的传言,不禁觉得有些奇怪,既然大河国重女轻男,为何这些墨池苑的女弟子却如此通情达理温柔,甚至显得过于平和了些?
他笑着摇了摇头:“姑娘实在是太过客气,这眼温泉本来就是你们先发现,我才是那个不速之客,若要道歉,也应该是我道歉才对。”
那双十年华的女子迟疑片刻后说道:“果然不愧是上国人物,言语性情温和大度,在下墨池苑三弟子酌之华,若公子欢喜这眼温泉,不若……”
若是一般唐国军人,想来也不会让这位墨池苑的三弟子如此重视温和。只是此地离东胜寨不远,宁缺身上穿着的那件黑色罩衣,乃是红袖招简大家的送行礼物,无论材质还是绣工都是世间第一流本事,大河国的女子哪有不了解大唐衣饰的道理,只看了一眼便猜到宁缺定然来历不凡,说不定便是那些听说在东胜寨里实修的书院学生,于是态度愈发温和谦恭。
“哪有这等道理。”宁缺笑着说道:“我只不过沿湖随意行走,偶尔发现湖流有异,猜到这里可能有山溪,事先也没想到会是一眼温泉,你们不用理我。”
听着这话,那女子表情平静依旧,心中却是松了一口气。以大河国对唐国的尊敬,尤其是猜到宁缺可能来历不凡,若在别的时候,她大概会直接带着师妹师弟们离开,把这眼温泉让给宁缺,只是现在却大有不便……“如此那便不打扰上国公子清修了。”
酌之华见他没有自报名号的意思,自也不便冒昧相询,微笑说了一声,蹲身恭谨行了一礼,便带着那群少男少女向密林中走去。
宁缺看着密林深处,隐隐约约看见热泉蒸腾而出的水雾,还有一抹约一人半高的黄色布围,心想大河国少女们大概便是在那群布围之后泡温泉,也难怪先前她们如此紧张,若让别的男人用双眼把春光全部偷走,那可如何是好。
没想着沿湖漫步,居然能遇着大河国墨池苑的女弟子,今天的运气好像也不是太糟糕,他拾起地上的行囊,转身便向来处走去,想着先前经过湖畔一处白石渗出的浅池风景也不错,打算去那里冥想清修。
正在这时,身后忽然响起一道碎碎的脚步声。他好奇转身,先前那名被自己用弓箭瞄准的大河国少女跑了过来,因为跑的太急,嫩嫩的小脸蛋儿上满是红晕,颈间毛茸茸的兽尾早已散开,愈发可爱。
宁缺问道:“请问有什么事?”
少女睁着黑漆漆的大眼睛,盯着宁缺满是温和神情的脸颊,想着先前那个平静而冷漠恐怖的箭手,下意识里挠了挠头,问道:“您能不能告诉我,先前我们一起从林子里钻出来,那么多师兄师姐,为什么您要用弓箭瞄准我?”
“如果我说擒贼先擒王,你信不信?”宁缺笑着回答道。
少女格格一笑,摇头说道:“当然不信,墨池苑这么多弟子,我一直是最差劲的那一个,而且那时候我手里什么兵器都没有,师兄们手里有弓箭,师姐们腰畔都佩着秀剑,你这么强,当然不会把我看成最有威胁的那个人。”
宁缺没有想到她从那次瞄准中能想到这么多东西,微微一怔后诚实回答道:“之所以瞄准你,确实是因为你是人群中最弱的那个人。”
接着他补充解释道:“以寡敌众,若不能锁死敌人当中最重要的那个人,就锁死敌人中最容易被攻击致死的那个人,这样接下来才比较好谈条件。”
少女好奇看着他问道:“如果……当时真有什么误会,你真的会射我吗?”
没有什么怨恨的意思,没有什么恼怒,只是纯粹的好奇。
宁缺点了点头。
少女漆般的眸子里流露出吃惊的情绪,说道:“可是唐人难道也会欺负弱小吗?”
“我们唐人也是普通人,有好人也有坏人。”
少女不解问道:“可你不是坏人啊。”
宁缺看着像幼兽般可爱的小姑娘,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她脑袋,笑着说道:“战场上没有好人和坏人的说法,只有死人和活人。”
停顿片刻后,他看着她微红的白嫩脸蛋儿,不知道是被牵动了那些回忆,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认真说道:“在战场上,不是你杀死敌人就是敌人杀死你,小姑娘,如果你不想死在这里,一定要记住这一点。”
少女用力点了点头。
“你追过来就是想问这些事情?”宁缺问道。
“嗯。”少女笑若初荷,微羞面红,“我还想告诉你,我叫天猫女。”
说完这句话,她转身向温泉山溪方向跑去,再也没有回头。
宁缺看着少女的背影忍不住笑了起来,心想只听说大河国人的名字向来极有趣味,但真没想到会有人叫天猫女,这名字实在说不上好听,但和小姑娘好奇漆眸与毛茸茸的可爱感觉还真有几分相衬。
顺着湖畔向回没有走多远,便看岸边低处那片从白石里渗出的水池,清澈池水底部层岩像书页一般清晰,风景不错,他确认距离够远,不会被黄色布围后那些大河国少女误会后,解下行囊坐了下来。
湖畔的空气中依然有淡淡的硫磺味道,想着山溪居然是温泉,没有办法饮用,他才明白为什么无论是荒原上的部落还有燕国联军,都没有选择靠近这些扎营。
“大河国的少女果然像话本里写的那样爱泡温泉啊。”
回头望向远处隐约可见的黄色布围一角,他落在圆石上的右手下意识里轻轻抓了一下,这个动作没有什么淫亵的意味,只是在回味先前揉天猫女脑袋时的触觉,回味片刻后,他才明白此时的回味是因为自己已经很久没有揉到桑桑的脑袋。
这处湖岩石池四周风景颇美,清静怡人,更关键是天地元气充沛,既然没有办法跳进山溪与大河国少女们共浴快活,宁缺自然舍不得放弃这么好的修行地。
第二日,他又骑着大黑马来了湖畔。
坐于湖风之中闭目静静冥想,睁开双眼,抬起手指在风中轻轻画着意味难明的线条,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些线条组合在一起便是符文。
目光随着指尖在空无一物的空中移动,遇着难解的关口,他皱着眉头思考很长时间,挥手把意想中的符文全部抹掉,然后继续用手指画着无形的符文。
不知不觉间日头移至中天,微寒的风被照耀的稍暖和了些,他解开身上的罩衣领,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松泛一下僵硬的身体和微酸的手臂。
便是一伸腰的慵懒、一探臂的惬意,他的目光很自然地向右前方飘去,落在远处林溪间若隐若现的黄色布围上,也许这是身体的自然,也许是心理的自然,总之他往那边望了过去,耳中甚至还听到了溪水微溅和银铃般的笑声。
“大河国的少女果然很爱泡温泉啊。”
他再次发出感慨,心想昨天泡着今天泡着天天泡着,再光滑白皙的肌肤只怕也会被泡成打湿的白纸,难道那些少女就不会担心?
林溪外几名墨池苑男弟子警惕放哨的身影,愈发证明了大河国重女轻男的传闻,宁缺不禁想起大河国前代国君便是位女王,传说中曾经女扮男装关山飞渡远来长安城求学,还与大唐先皇有些不清不楚的故事流传下来……若不是女王只有一个儿子,若不是出了一位书圣,只怕如今的大河国男人的地位更加悲惨。
温泉汤如羊乳,少女嬉戏若小鹿,这等想像终究不能把肚子变饱,宁缺行离石池,觅了块干燥地开始堆灶煮食,他今天准备炖一锅乳白的羊肉汤。
“你还会做饭吗?”
天猫女出现在湖畔,睁着大大的眼睛好奇看着正在点火的宁缺,说道:“不是听说唐国的男人都不做饭,只吃现成的?”
宁缺早就知道她过来了,头也未抬,说道:“在长安城的时候,我自然不会做饭,但在这种荒郊野岭,除了自己动手还有什么别的法子。”
天猫女拍拍手掌,漆眸一转,蹲到他身旁,勇敢说道:“我来帮忙。”
宁缺见她满脸希冀,虽说极不信任这位大河国少女的厨艺,但还是笑着让开了位置,出乎他意料的是,天猫女小小年纪,厨艺竟是极为精湛娴熟,只用了一会儿功夫便把所有程序完成,然后洗干净手,只等着最后揭锅。
听着锅中鼓鼓汤沸声音,嗅着已经开始溢出来的肉香,宁缺讶异看了她一眼,愈发不明白大河国女人是怎样的一种存在,一个重女轻男的社会,如此养就如此温柔的性情,娴熟的厨艺?
揭盖盛汤,宁缺递了一碗过去,天猫女嘿嘿一笑,两个人坐在湖畔的寒风中开始饮着微烫的汤,从身体到心灵都变得暖和起来。
“大河国很暖和吧?”
“嗯。”天猫女点点头,看着湖面上的薄冰,打了个寒颤说道:“真没想到燕国居然会这么冷,路上在西陵采买的棉服,好像完全挡不住风。”
“过些天到了真正的冬天,或者进了真正的荒原深处,你才会知道什么叫刀子样的风,说起来你这么小,怎么就跟着师姐们来前线?”
“我今年十四了。”天猫女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他疑惑问道:“还小吗?”
“十四不小吗?”
天猫女眉尖微蹙,嘟着嘴说道:“十四都可以嫁人了,哪里小。”
唐律好像是十六岁才能嫁人?宁缺端着汤碗,看着湖面远处缓缓扬起的热雾,想着桑桑今年刚好也是十四岁,难道在大河国便能嫁人?
喝完羊汤后,天猫女不顾宁缺的反对,极麻利地摘下颈间的茸毛围领,卷起衣袖,把碗筷锅盆刷的干干净净。
看着湖畔忙碌的小小身影,宁缺很自然地又一次想起桑桑,离开长安城后的这一个多月时间里,他很少会想起家中的小侍女,然而遇到天猫女后,不知道是相似的年龄和身影还是别的什么缘故,想起桑桑的次数越来越多。
“一点小礼物,聊表谢意。”
在天猫女告辞的时候,宁缺从行囊里取出一匣小点心递了过去。
天猫女本想推辞,但看着木匣上精美的徽记,大大的眼睛骤然亮了起来,惊喜呼喊道:“这是长安城……芙蓉记的桂花糕?”
“好像是吧。”
宁缺行囊里的糕点都是简大家让小草准备的,而小草准备的吃食零嘴,毫无疑问基本上都是桑桑喜欢的,他隐约记得好像确实是什么记的桂花糕。
“芙蓉记别的糕点在京都分号都有的卖,但就是没有桂花糕,因为这道桂花糕里用的是大明宫外的桂花。”
天猫女惊喜连连,像抱宝贝一样抱着糕点匣子,取出一块小心翼翼送进唇内咀嚼,脸上露出极为开心陶醉的笑容。
看着小姑娘脸上的笑容,宁缺很高兴,想起来去年从红袖招给桑桑带回糕点时,好像她也是这般笑的,只是怎么又想起她了呢?
…………我的所爱在山腰,想去寻她山太高。爱人赠我桂花糕,还她什么?蒙汗药?宁缺总觉得自己好像在哪里看过这样一首诗,但怎样都想不起来这段记忆产生的具体年月日,只被那辞句里的桂花糕弄的有些心神不宁,暗想莫要让墨池苑那位少女弟子会错了意思才好,自己头上虽未长出梨花,也不想欺负嫩花小草。
事实证明他想的太多,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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