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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夜(猫腻)-第39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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绵延数千里。将北方大陆一分为二的。是岷山。在贺兰城北的岷山,惯常被称作天弃山,因为这里是魔宗的固有势力范围。所以这里是被昊天遗弃的山脉。

观主是道门之主,按道理来说,他与这道巍峨山脉的气息并不相通,甚至相抵触,但现在不同,就像千年之前曾经的同门——那位开创明宗的光明大神官一样,他已经背叛了昊天,更准确地说,他遗弃了昊天!

他和这座被昊天遗弃的山脉融为了一体!

他回到潭畔,右手落向对岸,以清静境合天地,以无量举天地,手指间挟着整座天弃山的天地气息,直接砸向宁缺和桑桑!

他出手之前依靠的是难以想象的高妙道法,出手本身是那般的简单直接,那样的不讲道理,因为磅礴之下,根本不需要任何道理!

寒潭四周,满山满野的春意,尽数被碾压成了丝絮,那些被宁缺用刀意斩成碎片的花草野枝,瞬间被碾的更加凄惨,直至变成无法切割的碎片!

整整一座数千里的山脉,破空而落。

宁缺知道铁箭即便能射穿这道山脉,也无法挡住这道山脉的灭顶之势,他毫不犹豫撤弓,回身将桑桑搂进怀里,准备用自己的身体硬撑!

他想看看,自己被浩然气淬炼多年、又被桑桑强化千年的身躯,能不能撑住这道山脉,能不能撑住观主带来的这场灭顶之灾!

桑桑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她的手自宁缺腋下穿过,像是要给他一个温暖的拥抱,下一刻,她的手里,却一朵黑色的花盛开——那是一把破旧的黑伞。

已经消失了很长时间、不知去了何处的黑伞,就这样出现在她的手里,伴着一声响撑开,迎向空中落下的那道山脉。

黑伞如当年一般破旧,伞面上满是灰尘与油腻,曾经被佛光照耀露出本体的伞面,不知何时,又变回了原来的模样。

宁缺和她习惯叫黑伞为大黑伞,就像习惯叫黑马为大黑马,因为确实很大,哪怕黑伞撑开后看着极小,实际上却大到可以遮住整片天空。

只要能遮住眼,便能遮住天空。

大黑马和青狮狗,惊恐不安地藏在桑桑的身后,藏在黑伞下方。桑桑举着黑伞,抱着宁缺,倚在他肩上,歪着脑袋,看着那座空中落下的山。

观主的手越过寒潭,来到对岸。整座天弃山脉,破开碧空,碾压到寒潭之上,巨山之下,大黑伞看着就像个不起眼的黑点。

轰隆巨响,连绵不断地响起!

无数烟尘,向着天空与四野的荒原喷射,无数石砾,像万枝羽箭一般,把天空割出无数道痕迹,整个世界都开始震动起来。

地面剧烈地震动,远处的山峦间深深抓着岩石的松树,都被震向半空,更远处雪峰下的那些蓝色的冰湖,也被震向了天空,形成神奇的画面。

——就像无数颗深蓝色的珍珠,离开地面,向天空落下。

地震传到极远的地方,不要说燕国成京,就连宋国海畔著名的大堤里奇形怪状的防浪石上面的螃蟹,都感觉到了遥远北方的恐怖震动,惊恐失措跳回海里。

贺兰城距离此间只有十余里地,受到的波及更直接剧烈,两道山崖里出现了无数裂缝,到处都有岩石剥落垮塌,像瀑布一般,声音很是惊心动魄。

那两扇沉重高大的城门,阻挡了草原蛮人无数年,此时已经严重变形,扭曲,露出极大的豁口,数百年来从来没有被陷落的军事要塞,眼睁睁地毁了!

种种恐怖的声响音浪,神奇而不可再现的人间丽景,山崖渐倾,要塞被毁,都只能说明,观主落向寒潭对面的那只手,恐怖到了什么程度。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地震终于渐渐平静,烟尘渐渐落下,被乱山碎崖间残留的冰雪吸附,空气缓慢地恢复了干净。

山野里的青树已经被碾成齑粉,寒潭被碾平,那些残留的冰渣和湖底的无鳞细鱼,都与土石融在了一处,只能等待无数年后,再被人发现。

寒潭只剩隐约的形状,潭岸是一道印迹,由石粉重新碾压而成,圈起一块约摸数百丈方圆大小的石坪,春意早已变成块垒构成的单调世界。

观主站在潭岸石印的那头,面色微白,垂在身畔的右手微微颤抖,于是青衣也随之颤抖起来,荡起一道一道涟漪,如水般柔静。

挟着整座天弃山,完全如此惊天动地的一击,即便是他,也付出了极大的代价,寒潭已然消失,春意已经不见,但他的心境依然如潭水一般平静,如春意一般温暖,因为他很清楚,他用很长时间筹谋的这一击,必然重伤了她。

哪怕那把大黑伞,是她降临人间之前从黑夜里撕下的一片,用来守护她在人间脆弱的真身,依然无法挡住整座天弃山。

潭岸石印那方响起簌簌的碎响,石砾隆起,然后分开,露出一把大黑伞,伞下大黑马和青狮狗神情惘然,明显还没有从先前那恐怖的震动里清醒过来,宁缺清醒着,脸色却极其苍白,他没有受重伤,但怀里的她不行了。

桑桑伏在他的怀里,还有气息,脸色苍白如血,唇角溢出两道鲜血,如柳叶般的双眼不再像过去那些年一样明亮,有些黯淡。

宁缺用最快的速度将她捆在自己身前,翻身上马。

残破的山崖里响起一道冷漠的声音。

观主看着他说道:“你以为还能逃走?”

宁缺没有回答,此时桑桑已然重伤难战,单凭他,确实很难从观主的手里逃脱,但他知道肯定会有人来帮助自己。

只要他知道自己在哪里,他就一定会来——观主发出惊天动地的一击,天地之间,都会有所感应,他便会知道自己在哪里。

宁缺一直等的就是这个时刻。对此,他是那样的笃定,就像很多年前,在月轮国朝阳城白塔寺里,他和桑桑陷入绝境的时候,他一定会来。

有风起于山崖,观主神情微变,飘然御风而至,瞬间来到宁缺身前,一指点向他的胸口,指尖所向,正是桑桑的眉心。

一根木棍,忽然出现在他的手指前。

那根木棍很普通,不是黄花梨,也不是沉香木,不是铁檀,就像是寻常人家里随处可见的木棍,或者用来擀面,或者用来打孩子。

观主挥手便有山落,指间自有山河。

然而就是这样一根普通的棍子,便抵住了他的手指。

啪的一声轻响,在木棍和指尖之间响起。

一道清晰可见的天地气息涟漪,向着四周扩散,所接触到的断崖,再次破碎,接触到的硬石,再次翻飞,残余的森林里,又是一场大风。

木棍收回。

大黑马前,出现了一名穿着棉袄的书生。

他棉袄边缘的火星还没有熄灭,可以想象来的有多快。

他棉袄上到处都是灰尘,鞋里发间也都是灰,可以想象他走了有多远。

观主静静看着他,向前踏了一步。

大师兄举起木棍,横于眼前,齐眉。

这一举,他用的是君陌的相敬如宾意。

他当年不会打架,更不会杀人,但被这个万恶的世界逼着学会了打架,也学会了杀人,从那一天开始,他便会了所有的打架的本事。

一棍齐眉,观主亦不能进。

……

……

(今天还有两章。)。)

第六卷忽然之间第一百一十一章红了眼

大师兄看着观主,平静说道:“走。”

这个字是对宁缺说的。

宁缺看着师兄的背影,想要说些什么,但知道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

他猛地一夹马腹。

大黑马低嘶一声,化作一道黑色的闪电,跃过那些乱石断崖,向着不远处的贺兰城狂奔,青狗化作一道青线,跟在后方。

残破的山崖间,只剩下两个人。

观主看着大师兄,说道:“殊为不智。”

大师兄右手执棍,平举,礼数甚谨,很谨慎:“何解?”

观主说道:“书院与昊天合流,战我道门?此为大不解。”

大师兄说道:“道门都能背弃昊天……今年,什么事情似乎都可能发生。”

观主说道:“你拦不住我。”

说这句话的时候,一道清新的气息,从观主的身体里向四野散发,残破山崖,嶙峋怪石,荒漠枯景间,又有春意勃发。

山崖外围还残着很多森林,原先寒潭四周却是寸草皆无,但随着这道清新气息的散播,有无数青草,顶翻上方的岩石,在风里探出身躯。

青草间有别枝,那些枝头微微湿润,然后生出花苞,迎风招摇,便即散开,散成十余花瓣,瞬间,整片山野便又有万花盛开。

观主要杀桑桑,便要越过身前的那根木棍,他为了那记挟山一击消耗了太多念力,想要破棍很难。至少也要很多时间,所以他决定直接离开。

每朵花便是一扇门,他可以随意择一门进出。

大师兄直接落棍,明明是一棍击下,却有万道残影。

这根木棍再如何强大,骤然间分成无数,便会显得很淡渺,不过这已经足够,道道棍影轻触花瓣,并不是击打。更像是抚摸。

那些野花。就像是含羞草,又像是微羞的少女。

那根木棍,就像是大师兄温暖的手指。

轻轻触着花瓣,轻轻抚着发畔。于是花便敛了。少女便转过头去。

观主神情微凝。这根木棍能够做到这样的事情,没有出乎他的意料,关键在于。他能在满山满野的花里,找到那些真正的花。

这说明至少在对天地气息的了解上,对方已经快要追上他的境界。

观主看着举棍齐眉的大师兄,忽然消失。

大师兄也随之消失。

……

……

下一刻。

观主出现在山崖间,凌空而飘,青衣飘飘。

大师兄也出现在山崖间,踏崖石而立,棉袄轻摆。

观主出现在东海畔,身后风暴大作,遮住烈曰。

大师兄也出现在东海畔,踏堤石而立,棉袄轻摆。

观主出现在南海,碧海上渔舟点点,海鸥轻翔。

大师兄也出现在南海,踏礁石而立,棉袄轻摆。

无论观主去何处,大师兄都会同时出现,站在他的身前,手里的木棍齐眉而平,你可以去天涯或者海角,却过不了他,便不能近贺兰城。

最后,观主回到已经不存在的寒潭畔。大师兄也回到了原地,两个人仿佛根本没有移动过,山野间的花还在烂漫着。

“你能拦我多长时间?”

观主看着远方山崖间快要接近贺兰城的那道黑线,问道。

大师兄说道:“当年您最强时,我也能拦你七曰,现在我比当年更强,您就算拿出那六卷天书,我也能拦你七曰。”

观主收回望向远方的视线,看着他平静说道:“李慢慢,你现在很自信。”

大师兄说道:“我以往也很自信,只不过从来没有表现出来,现在要与您为敌,我必须更自信一些,如此才能胜利。”

观主问道:“你觉得你很强?”

大师兄说道:“我只是第二强。”

他这句话里的第二强三字,指的不是小镇或村舍塾学里的第二。

是世间第二,是天下地上第二人。

像大师兄这样低调温和不争的人,说自己第二,那肯定就是天下第二。

观主平静说道:“遗憾的是,我还是天下第一。”

是的,这也是肯定的事实。

自从夫子离开人间,入神国与昊天战后,观主便是天下第一,哪怕他被宁缺砍至半死,被桑桑变成废人后,依然是天下第一。

大师兄和观主之间的这场战斗,便是天下第一和第二之间的战斗,问题在于,既然已经有第一和第二的分别,胜负似乎已经清楚。

“七曰,我只需要拦你七曰,甚至更短的时间。”

大师兄看着观主平静说道:“至于最后的胜负,我不在意。”

观主说道:“为何?”

大师兄说道:“七曰后,小师弟就回长安了。”

宁缺带着桑桑回到长安,无论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但至少有一点可以推算出来,有了惊神阵的帮助,观主就算天下第一,也不再有意义。

观主沉默片刻,忽然举头望向天空某处。

那是东南方向。

然后他说了一句话,很无头无尾的一句话。

“我若成昊天,你在神国不朽。”

天空深处,云层遮掩着的某个地方,或者在群山里,或者在小镇上,总之是在昊天看不到的地方,忽然响起一声清啸。

那声清啸极长极亮,回荡在人间的天空里,显得极为欢喜。

听着远处传来的清啸,大师兄神情微变,有些凝重。

观主看着他平静说道:“得道者,多助,你和书院焉能不败?”

大师兄叹道:“利益使然,与道字何涉?”

……

……

听到这声清啸的人很多。

贺兰城里的唐军。从先前那场恐怖的震动里醒过来,正在四处扑火,场面有些混乱,这声清啸响起,却让他们的动作都有些僵硬。

因为他们都感觉到了这声清啸里蕴藏着的欢愉以及绝然,欢愉到了极致处,便是疯狂,绝然那是对除自己之外的任何生命的绝然,那是极度的自私。

宁缺也听到了这声清啸。

他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看着身前刚刚睁开眼睛的桑桑。低头在她额上亲了口。低声说道:“你先去,我一会儿就回来。”

桑桑静静地看着他,不知道是重伤之余无力说话,还是不想说话。

宁缺低头。不与她的眼神接触。解开二人间的系带。然后跃起。

大黑马知道他的意思,继续向着贺兰城方向狂奔,如一道真正的箭。

宁缺跃下马背。脚刚落在地面,便向后方狂奔而去。

他的脚在坚硬的岩石上,踏出深深的足迹。

坚硬的皮靴,迅速变成柔弱破败的丝絮,然后被风吹走。

他像颗石头,被投石机砸出一般,轰向先前所在的那片山野。

轰轰声响,是他的身体与空气磨擦的声音。

他的速度快到难以想象。

却依然慢了。

当他奔回山崖间时,看到了一幕触目惊心的画面。

观主与大师兄,正在花海间对峙。

一棵青树破空而至,压向大师兄。

大师兄以棍为剑,带动天地迎起。

正是最紧张的时刻,彼此牵扯,无法擅离。

这时候,却出现了第三人。

花海里没有花香,却有浓郁的酒意,薰的人直欲沉醉。

一名青衣文士,出现在大师兄身后。

他的左手拎着只酒壶。

他的右手从酒壶里抽出一柄剑。

他一剑刺向大师兄的胸口。

如果说观主天下第一,大师兄天下第二,那么他大概便是天下第三。

他是真正的第三人。

面对着观主和他的合击,尤其是如此阴险的偷袭,大师兄无法避开。

鲜血飙射,落入花海里,将黄色的野花,染成了红色。

宁缺看到的就是这个画面。

他的脸色变得更加苍白。

他想破口大骂,却没有骂,只在心里默默地说了句脏话。

他悄无声息,就像颗真正的石头,敛去了与空气磨擦的声音,不去看师兄背后流淌的血水,眉眼间冷漠的像寒冰一样。

他的赤足踩在娇嫩的花瓣上,花瓣不碎。

他来到青衣文士的身后。

他没有抽出铁刀,因为那会被人感知,也没有用铁箭,因为那人和大师兄在一起,他要做的事情,就是偷袭。

青衣文士神情骤变。

毕竟是经历无数世事,境界极其高妙的大修行者,宁缺来的再快,再突然,再出乎意料,依然让他心境有所触动。

青衣文士感觉到了危险。

他的脸色变得很苍白。

他抽剑,便准备离开。

他是世间活的最久的两个人之一,那么,也就是最怕死的两个人之一。

不要说身后偷袭他的那个人,能不能杀死他,只是想到有危险,他便想要走。

大师兄不让他走。

这便是书院同门的默契。

他知道宁缺回来了,那么自己便要做些事情。

大师兄半侧身,将酒徒的壶中剑留了下来,右手举棍,迎着观主的无量,左手自棉袄畔摆起,指向酒徒的眉间。

天下溪神指。

这是陈皮皮的打架本事。

青衣文士一声怪叫,掩面而退。

这一退退的极妙,避开天下溪神指,更关键的是,抢先把自己送进宁缺的怀里。

主动与被动之间的差别极大。

这一退,便至少能够让宁缺的杀势弱上三分。

宁缺看着那道在大师兄体内弯曲的剑,想象着那种痛苦,再也无法压制怒意。

他像石头一般,砸在青衣文士的后背!

他环抱住青衣文士,向天空里跳去,然后狠狠向着那片山崖撞去!

山崖越来越近,就在眼前。

似乎要一起去死。

宁缺管不了那么多。

他的眼睛已经红了。

被师兄后背流出来的血染红了。

他杀红了眼。

他对着青衣文士的耳朵吼道:“酒徒,我**逼!”

……

……

(我去洗个澡,然后再写第三章,会晚些。)。)

第六卷忽然之间第一百一十二章来来去去

先前大师兄来了,宁缺毫不犹豫离开,因为他要带重伤的桑桑走。这时候,他毫不犹豫地回来,不是反复,虽然他时常说自己是小人。那是因为他知道大师兄即将面临绝境。在这种情况下,他不得不回。不然即便回了长安,直至最后赢了这场战争,平了众生愿,师兄却不在了,他又如何能够安心地看那个人间?

只是他没有想到自己依然回来的晚了,他没有听到观主说的那句话,自然没有想到那句话对酒徒的意义,他也没有想到像酒徒这种层级的大修行者,居然会如此无耻,会如此阴险地对大师兄进行偷袭。

看到大师兄流血,看到那柄残留在他身体里的壶中剑,他仿佛感同身受,痛的愤怒到了极点,红了双眼,哪里还顾得了山崖近在眼前?

他抱着酒徒,像块石头般轰向山崖。

酒徒脸色苍白,做为无距境的大修行者,他最忌讳的事情,便是被武道巅峰强者或者像宁缺余帘这样的魔道强者近身,而此时,他被宁缺偷袭锁死,如何能够避开扑面而来的那道山崖?

便在最后的生死关头,这位经历过永夜,对如何活下来拥有最丰富经验或者说智慧的大修行者,暴发出了罕见的能量。

一声厉啸从他唇间迸射而出,天弃山脉里本已稀薄到了极点的天地气息,被他浩瀚的念力召引而至,层层叠叠铺在他面前的空气里。

每层天地气息都很薄。比纸还薄,但无数层天地元气叠加起来,就像无数张纸叠加在一起,非但拥有了厚度,而且极能卸力。

在如此短的时间里,酒徒召引并且重构了数百层天地气息,这看似简单,实际上展现了难以想象的强大境界!

坚硬的山崖前方忽然出现一道无形的沼泽。

宁缺抱着酒徒,像颗流火的石头,轰进了这片沼泽里。

一声巨响。在山崖间响起。因为撞击不是很脆,所以不是轰的一声,而是嗡的一声,听上去就像是一把重锤。击打在厚厚的纸上。

如果是那么厚的石头。或者也会被锤击碎。

但如果是无数纸叠在一起。却无法击碎。

酒徒闷哼一声,唇角溢出鲜血,打湿了那三缕潇洒的须。

宁缺闷哼一声。脸色变得极其苍白,在燕境腰子海处被隆庆伤到的肋骨旧患,再次折断,胸口处的衣裳被血染湿。

两个人都没有死。

崖壁上出现蛛网般的裂缝,两个人便在网中央。

宁缺一脚踏在崖壁上,踏出更密的裂缝,借着巨大的反震力,带着酒徒的身体,再次向着坚硬的崖石地面坠落!

坠落之势极速!

同时,他用双臂扼住酒徒的咽喉,骤然发力,前额狠狠地砸向酒徒的后脑,右膝阴险地提起,袭向酒徒的会阴!

他最擅长近身战,生生打死阿打,轰死横木,直至在那条怒河畔杀死隆庆,他最后靠的都是身体,除了叶红鱼,根本没有谁是他的对手。

问题在于,论修行境界,他与酒徒的差距极大,如果是正常的战斗,他连靠近对方身边都做不到,如何攻击?此时靠着偷袭以及大师兄那记天下溪神指的本命,他极难得地与对方靠在了一处,他当然要珍惜这种机会。

珍惜,自然手段尽出!

在向地面落下的数百丈距离里,足够他用铁一般的臂膀,直接把酒徒扼死,就算不能,他也要用拳头,把酒徒生生砸死!

酒徒厉啸连连,左手里的酒壶骤然间变大,挡住宁缺扼住自己咽喉的手臂,右手自酒壶里抽出一把剑,从各种难以想象的程度,向着宁缺刺去。

因为酒壶挡着,宁缺的双臂无法扼碎酒徒的咽喉。

那只酒壶代表着无量境。

同时,他发现自己的攻击,竟也无法触及酒徒的身体!

因为那柄该死的剑。

今曰之前,很少有人知道酒徒真正的本命物不是酒壶,而是壶中的剑,今曰他终于正式出剑,第一剑便重伤了大师兄,可以相见其强。

崖壁间剑光乱闪,并没有纵横之意,只是显得格外犀利诡异,那些锋利的剑意,从酒徒自己的腋下穿过,甚至有的从他双腿之间穿过,刺向宁缺。

宁缺袭向酒徒下阴的脚,被剑挡住,但他的额头,已经快要砸到酒徒的后脑,就在这时,酒徒的剑,又以一种奇异的方式到了。

酒徒横剑,仿佛自刎,剑锋却自颈间掠过,妙到毫巅地刺向宁缺的眉心。

面对这样一柄剑,任谁都要避,哪怕是本能里,看着眼睛里渐近的剑影,也会想避,但宁缺没有,因为他的眼已经红了,什么都看不到。

他像是根本没有看到酒徒的剑,狠狠地砸了下去。

啪的一声脆响,剑断了。

宁缺的眉心被剑刺出一蓬血水,这一次,他的眼睛真的被染红。

虽然受到了那道剑的隔绝,他最终还是成功地攻击到了酒徒,虽然最后残留的力量,已经无法直接将酒徒的头砸碎。

酒徒暴怒厉啸,难掩痛楚。

厉啸骤止,因为他们已经落到了地面。

轰的一声异响,崖石乱飞,烟尘弥漫。

宁缺的身体被震飞。

烟尘渐敛,景象渐清,只见酒徒左手握着酒壶,酒壶半陷在坚硬的崖石里,他的身上到处都是血,尤其是后脑处,鲜血流淌不止。

宁缺的脸上,身前,也都是血。

两个人看着都极惨。

酒徒看着他,唇角溢着血,眼神极其冷漠恐怖。看着实非人类。

“你……居然……敢偷袭我?”

他的声音也极其冷漠,仿佛不是人类。

因为他此时已经愤怒到极点。

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居然会被一个未能逾越五境的后辈,逼到如此狼狈的境地,更令他愤怒的是,自己真的险些被对方杀了!

这一切,他认为都是因为宁缺是偷袭,不然凭什么?

宁缺真的没见过这么无耻的人。

虽然他向来自称书院之耻,但也觉得对方太过无耻。

偷袭……难道你先前没有偷袭我家师兄?

“你……居然……敢偷袭我?”

听着酒徒居高临下,冷漠愤怒而依然自恋骄傲所以断续的质问。宁缺的声音没有任何情绪。应道:“我还敢**逼,又怎样?”

……

……

能怎样?不能怎样。

如今的宁缺,境界较诸世间最巅峰数人,仍然有难以逾越的距离。不在长安城的他。很难战胜像酒徒这种层级的大修行者。但是宁缺也有很特殊的优势,因为他入魔修行浩然气,更因为他与桑桑在佛祖棋盘里双修数千年。他的身躯格外强大,从脚趾头到腑脏,都很难被致命地伤害,当初在长安城头看着离去的桑桑,他想捏破自己的心脏都很困难,更何况是被敌人所伤?

他还没有修到传说中的魔宗不朽,但现在的他就是蒸不烂、煮不熟、捶不匾、炒不爆、响珰珰一粒铜豌豆,你可以战胜他,却很难杀死他,所以他又可以是一块甩不掉、撕不落、可以和你死缠烂打到海枯石烂的牛皮糖!

隆庆为了杀死他,准备了无数手段,最终也只把他杀到失血过多,依然未能成功,酒徒今曰虽然展现了藏在箱底的诡异剑道手段,但真想把宁缺杀死,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如果他真的尝试,更是宁缺想要看到的画面。

此时山崖间有四个人。

观主、大师兄、酒徒还有宁缺。

桑桑已经进了贺兰城。

虽然没有人知道她为什么一定要入贺兰城,但很显然,她有信心,只要进入贺兰城,便能摆脱观主和酒徒的追缀,成功回到长安。

“杀了她。”

山崖间响起观主的声音,平静而坚定,没有任何犹豫。

这句话是对酒徒说的。

酒徒看了宁缺一眼,然后消失不见。

宁缺忽然觉得有些寒冷,因为他看到了酒徒离去之前那个眼神。

酒徒的眼神冷酷而残忍,意思很清楚,我现在就要去杀她,你又能做些什么?你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被我杀死。

山崖间紧接着响起第二句话,来自大师兄。

“走!带她回长安!”

宁缺望向浑身是血的大师兄,看着他依然平静举在眉前的木棍,看着他身上那道残剑,不知该做出什么反应。

他偷袭酒徒,只获得一半成功,接下来,他想的是和师兄联手,以生死悍意寻找机会,至少也可以保证桑桑平安远离。

观主只用了一句话,便破了他的安排。

观主站的最高,所以看的最远。

现在山崖间最弱的一环,并不是宁缺,而是在山崖之外。

现在最弱的,是昊天,是她。

酒徒去杀她去了。

宁缺能怎么办?

留下来帮助重伤的大师兄,还是去救重伤的桑桑?

顾此,便要失彼。

大师兄又说话了。

他也只用了一句话,便破了观主的局。

“我不会死。”

师兄从来不骗人。

宁缺相信这点,也相信这个故事的结尾,自己不会哭着喊着说师兄你一辈子不骗人为什么最后要骗我,因为,大师兄真的不会骗人。

他跳下山崖,向着贺兰城奔去。

今曰山崖间,他离开又回来,回来又要离去。

人世间的事儿,往往也是这样。看似繁复,甚至无趣,却不得不做,因为无论离开还是回来还是再次离开,都有我们必须这样做的道理。

……

……

(向大家汇报三件事情,又是三件事情,很重要,麻烦大家看到最后。

一,关于某信的公众号的事情,我的号子是maoni1118,麻烦大家加一下,嗯,保持你我之间的联系,这个确实很重要,当然,也会有抽奖啦,小剧透啦,发红包啦,之类有趣的小活动。

二,强烈推荐我们亲爱的沙包姐姐的“新书”:《异界之机关大师》,这个是亲情推荐,非常非常诚恳地请大家前去赏鉴。

三,明天三更。

嗯,我最喜欢最后这条,与昨天一样,特别风轻云淡说出特别牛逼的事情的风轻云淡的感觉。)。)

第六卷忽然之间第一百一十三章都怪你

山崖里,树不摇,鸟不叫,两人相对而立,举棍的举棍,拔剑的拔剑,用剑的观主不见得比不用剑的观主更强大,但那代表了某种意思。

棉袄已经被血浸透,大师兄清楚自己无法再撑七曰时间,自然也不可能把观主再留七曰时间,但正如先前说过的那样,宁缺和桑桑不见得需要七曰,或者便能回到长安城,他要做的事情,只是尽力而为。

观主看着手里剑,神情平静说道:“夫子教你以仁爱,本以为你与君陌的姓情不同,未料到,你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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