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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夜(猫腻)-第25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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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歧山大师已然圆寂,即便如今的他有所想法,也不可能再告诉宁缺,宁缺回忆着那场对话,隐约猜到夫子想要说什么,身体有些僵硬。

酒楼下人声嘈杂,楼上却在讨论人间之上的事情,这种强烈的落差对比,让他感觉很奇怪、很荒唐,直到有些茫然无措。

夫子说道:“为什么要与天斗?首先我们要知道天是什么。”

宁缺想起自已在书院后山,看天书明字卷后,与老师在星夜下的那场谈话,在那场谈话的最后,夫子指着夜穹说了四段话。

“昊天有没有生命,我们不知道,有没有具体的形态,我们不知道,昊天在哪里,我们依然不知道,但他有没有意识,师弟他以死亡为代价再一次做出了确认。”

“如果真有天道,它俯瞰世间,大地上那些艰难求存的百姓,甚至是那些看似可以呼风唤雨的修行者,也只能是些蚂蚁一般的存在。”

“如果真有天道,它根本不会对蚂蚁投予丝毫怜悯与关注,而当那些蚂蚁里有几只忽然抬起头来望向它,甚至开始生出薄如羽翼的双翅飞向天空,试图挑战它时,它的意识和意志又怎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如果真有天道,那么天道无形,更加无情。”

…………这四段话是宁缺对昊天或者说所谓天道最初的认知。

如今他带着桑桑逃亡多时,见过云集鸦至,半天光明半天幽冥,又见过黄金巨龙探首,光明神将临世,再与夫子曾经说过的这四段话相互印证,对天道的认识自然变得更深了些,心中的恐惧却也更深了些。

宁缺望向酒楼窗外湛蓝无云的天空,沉默不语。

夫子拿着调羹,慢条斯理勺着芋泥往唇里送,靠着栏杆,神态颇为闲适,然后他用调羹指向窗外的天空,说道:“昊天不是天空。”

宁缺说道:“那昊天是什么?”

…………天是一个很特殊的字,在人间的语言里出现的次数极多,而且往往代表着极为强烈的情绪,那些情绪或者是恐惧或者是敬畏,或者是愤怒。

比如苍天有眼,苍天有泪,又比如天若有情天亦老,还有贼老天,天杀的,老天爷之类的称呼,就连最常用的感叹词也与此有关:天啊!

天代表着至高无上,代表着无所不在,代表着不可抵抗,代表着仁慈博爱,又代表着冷漠无情,代表着所有的所有。

“天道是规则。两点之间直线最近,三角就是比四角稳定,光线跑的最快,水总是往下流,燃烧需要空气,这些世界的规则,便是天道。”

夫子吃着芋泥,随意说着,然后他把手中的调羹从窗口处扔了下去,片刻后街上传来一声痛呼,应该是有行人被砸中了脑袋。

“和水一样,任何事物都要往下面落,这也是规则。”

酒楼下面传来争吵的声音,大概是那名被调羹砸中脑袋的行人,要进酒楼寻找肇事者,夫子就当没有这回事,看着宁缺继续说道:“水汇集到最低处的海里,便不会再往下流,调羹落到地上……或者行人的脑袋上,也不会继续下坠,这不代表规则被破坏,只是有另外的规则开始发挥作用。”

“如果没有受到外力影响,没有别的规则出现,那会是一个怎样的情况?那只调羹会不停往更下方坠落,一直坠到深渊里,说不定能够出现在冥王的餐桌上,当然,我现在愈发肯定,没有冥界自然也就没有冥王。”

夫子把空碗搁到桌上,推到桑桑的身前,桑桑接过碗,继续盛芋泥。

夫子指着桑桑手中的碗说道:“如果这张桌子足够大足够光滑,如果碗底足够光滑,如果人间没有一个叫桑桑的小姑娘会把这只碗拣起来,那么会发生什么事情?就像那只不停坠落的调羹一样,这只碗也会不停向前滑动。”

宁缺挠了挠头,说道:“这不就是惯性?”

“惯性?这个词很好,不过我习惯称之为:事物或规则的天然存续倾向。”

夫子说道:“这也就是我所以为的生命。”

“生命?”宁缺完全听不懂,疑惑重复问道:“惯性就是生命?”

夫子说道:“人活着的时候,能走能跳能思考能吃饭能眨眼能拉屎,人死后变成腐尸白骨,而且这些事情都不能做,形状、构成和特质完全被改变。”

“我们活着,便是要保证自已可以继续能走能跳能思考能吃饭能眨眼能拉屎,保证自已看着像人,也就是保证形状构成特质能够存续。”

“这种存续就是生命。”

宁缺很是不解,说道:“但动物也能走能跳能吃饭能眨眼能拉屎。”

夫子说道:“但它们不能思考。”

宁缺说道:“大黄牛和小师叔那头驴肯定能思考。”

夫子说道:“但它们的形状不像人。”

宁缺说道:“如果我们可以把它们变的像人呢?”

夫子说道:“如果你有这种本事,那它们就是人。”

宁缺连连摇头,说道:“这怎么说的通?”

夫子说道:“这怎么说不通?”

宁缺愣了愣,然后终于想通了。一个长的和人类一模一样,能走能跳能吃饭能眨眼能拉屎能思考的生命,那不就是人吗?

“每个人都想活着,想要保持自已的形状和内在的存续,这就是生命。往宽泛些看,人类社会,也想要保持自已的形状和内在的存续,比如文字比如书画比如组织,所以这也是一种生命。”

夫子说道:“石头也有生命,它也想保持自已的形状,它的手段是坚硬,想要毁掉它的生命,便需要克服它的坚硬。水也有生命,或清或浊,或汪洋一片或小溪无言,你要改变它的形状特质,毁掉它的生命,便需要去煮去晒。”

“生命是本身形态的延续。天道既然是规则本身,那么如果它也有生命,它的生命便是保证这些规则永远有效,不被破坏。”

宁缺这时候已经完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在这时候菜上来了。

三个人吃十八道菜,很丰盛的一顿饭。

夫子不停给桑桑挟菜,然后不停地介绍劝说:“这道菜你得试试,这可怜孩子,跟着宁缺这些年就没过过好日子,要知道人间不知有多少好吃的东西,有多少好玩的东西,这些天你就跟着我享享福吧。”

才吃烤羊腿,又品宋国菜,宁缺和桑桑撑的有些不行,好在夫子果然不愧千年老吃货之名,竟是风卷残云一般,把十八道菜一扫而光。

夫子端着杯双芽菜饮以清腹,看着很是享受。

宁缺打了个饱嗝,想着先前夫子说的那些话,心情就像胃一般沉重,搓了搓有些麻木的脸,准备把话问明白。

夫子放下茶杯,说道:“昊天有两面性,一是规则的客观性,二是它要维持规则的客观性,便会呈现出生物一样的生命性。”

宁缺问道:“所以?”

夫子指着杯盘狼籍的桌面,说道:“人活着要吃东西,它活着也要吃东西。”

宁缺看着汤汁淋漓的菜盘,忽然觉得很恐惧,很恶心。

第六十六章这是一个问题

昊天要吃东西,吃什么是一个问题,不过想来,不管它吃什么都不用付钱,而人吃东西,总是要付钱的。

夫子让宁缺结帐,然后带着他和桑桑下了酒楼,在宋国都城里逛了会儿,看见一间陈锦记的分号,走进去给桑桑买了些脂粉。

宁缺觉得老师对桑桑太好了些,怜不像是自已所认识的老师,只不过此时他的心神全部被那些问题所占据,所以来不及深思。

黑色马车离开宋国都城,片刻后,又回到青草遍野的荒原上。

宁缺看着荒原上的野草羊群,想了想后说道:“老师,能不能简单一些?”

夫子走下马车,看着一望无垠的草甸说道:“草生荒野间,得阳光雨露,吸土壤精华,所以能够生长,它吃的便是这些。”

夫子指向不远处的羊群说道:“羊吃的是草。”

他又指向十余里外,说道:“你看,那些狼正在吃羊。”

“那么昊天吃什么?”

宁缺忽然想起莲生大师在魔宗山门里充满愤怒的那番呵骂,想起歧山大师在佛殿秋雨中的感慨,想起很多前辈高贤的疑惑,颤声说道:“吃人?”

“羊不能直接吃泥土与阳光,所以吃草,狼不能直接吃草,所以吃羊,人相对要厉害的多,我们基本上什么都吃,但大体论之,饮食的逐层递进,都是能量利用效率的提高,最终造成上一层的生命只能食用下一层的生命。”

夫子摇头说道:“依据我的猜测,昊天的生命补充,来源于天地元气,而它无法直接食用天地元气,就像羊不能直接吃泥土与阳光,狼不能直接吃草,所以他也需要一个过渡环节,那就是人。”

宁缺说道:“我刚才就是这么说的。”

夫子说道:“普通的人都不知道天地元气是什么,如何能够改变天地元气?还是需要修行者,来炼养以及提升天地元气为昊天需要的养分。”

宁缺说道:“您是说,天地元气是草,修行者就是那些吃草的羊,把草里的养分,变成昊天这匹狼可以吸收的东西?”

夫子说道:“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宁缺说道:“道门典籍里一直说,修行是昊天赐予人类的礼物,按照您的这种说法,这个礼物实在是有些阴森可怕。”

夫子说道:“当然,昊天要比荒原上的狼群挑食的多,毕竟它是我们这个世界最顶层的规则集合,普通修行者在它眼里,是食而无味的羊,越五境之后的那些修行者,开始拥有自已的世界,创建自已的规则,把自然里的天地元气纯化为他们独有的精魄,至此时,便成为昊天眼中的美味。”

宁缺看着夫子问道:“那您呢?”

“到了为师这种程度,当然就是美羊羊。”夫子笑着说道:“不过就像狮子与野牛群的关系,有的野牛太强大,或者野牛群太过强大,狮子也会感觉到威胁。”

宁缺一直很平静,和夫子讨论的时候,还有闲情逸志看看脚下的青草、如云的羊群,事实上他的心情振荡到极点,一时如将沸的羊汤锅,一时如冻凝的羊肉冻,早已濒临崩溃,不停自我催眠这是一场学术讨论不涉及现实,才坚持了下来。

学术讨论终究要往现实的世界里落下,他沉默了很长时间后,问出了讨论至今最重要的那个问题:“老师,您有证据吗?”

没有证据,这就是一场学术讨论,他可以发散思想,往最深邃处、最不可思议处、最阴森恐怖处去想,而没有任何心理负担,如果有证据,那么这便是一个残忍而悲伤的故事,不忍卒听,何况讨论。

夫子很清楚他此时的心情,笑着说道:“这不是什么悲伤的故事,更谈不上阴森可怕,无数年来,能够越五境的修行者数量,加起来也不如人类一天吃的羊多,真要说阴森可怕,人类要比昊天可怕的多。”

宁缺很难从这段话里得到安慰,因为他是人不是羊,所以他睁着眼睛,无辜而可怜地看着老师,还是想要听到答案。

“这种事情当然没有什么证据。”

夫子说道,然后不等宁缺稍微松口气,便继续说道:“但你小师叔,还有我,都已经直接证明了昊天有意识,它是类似于人类并且高于人类的一种生命形式,所以他必然需要吃东西,这种推论你很难否定。”

宁缺的表情很难看,和过年时被推到开水桶前的猪差不多。

“修行确实是件很艰难的事情,但放在如此大的人类数量之上,其实也不是太困难,总有些人能够修行,总有些人能够越过人间五境。”

夫子看着他说道:“越过五境的修行者再罕见,无数万年累积起来,想来也是个很大的数字,那么你能否告诉我,他们去了哪里?”

宁缺说道:“生老病死寻常事,那些人也许就自然老死了,这也不足为奇。”

夫子笑着说道:“我已经活了一千多年,如果愿意,我还可以继续活下去,生老病死,对于五境之上的人们来说,确实是很不寻常的事。”

宁缺感觉嘴有些干,有些苦涩,片刻后又说道:“佛宗涅槃,道门羽化成仙,这些在神话故事里都有描述,那些人去天上享仙福去了?”

夫子笑着说道:“天上?天在哪里?昊天神国在哪里?回归世界本原后可还有你自已?如果连自已都没有了,那还是活着吗?”

这个问题宁缺和歧山大师在烂柯寺里讨论过,他知道这个问题没有答案,如果真往最深处思考,可能有的答案只能指向冰冷的那一面。

“没有人去过昊天神国,然后再回来,你小师叔当年可能曾经看了一眼,却忘了留下几句话,所以我以前对这个问题也没有答案。”

夫子望向荒原上空的碧空白云,悠悠说道:“直到先前看到黄金战车上那名光明神将,我才终于看到了答案。”

宁缺问道:“答案在哪里?”

“答案就在他的脸上。”

夫子说道:“他的脸太完美,而世间没有完美的事物,所以他非真实,他的完美来自于千万故人,所以他不是我的那些故人。”

夫子的情绪有些低落,有些感慨,似乎回忆起了很多往事。

然后他收回目光,看着宁缺说道:“我在他脸上看到了统一的昊天的意识,却没有看到个人的意识,我看到的是永恒,于是也看到了死亡。”

这是一个简单的世界,这些是简单的道理,只不过在夫子说出来之前,宁缺哪怕二世为人,见过世间最离奇的事情,也无法想到这些问题。

他沉默了很长时间,然后说道:“难道别的修行者就没想过这些问题?”

“当年在书院后山,你曾经对我说过,人类一旦思考,昊天就会发笑,但事实上,不在意被昊天嘲笑的人类有很多,远在我之前,以及在我之后,有很多修行者都在不停地思考,很多人都产生了与我类似的怀疑。”

夫子向草甸下走去,说道:“柳白那小子,为什么迟迟不敢跨出那一步,这些年一直躲在剑阁里不敢出来?千年之前那名光明大神官,为什么会叛出西陵神殿,到这片荒原上创建魔宗?都与这些怀疑有关。”

听到开创魔宗那名光明大神官,宁缺不由想起西陵神殿,问道:“道门与昊天最为亲近,道门里的高人应该对这方面的了解极深,难道除了那位光明大神官以外,数万年来,就没有别的人对昊天产生过怀疑?”

“道门追求羽化成仙。被接引至昊天神国,回归世界本原,便是他们最大的幸福,也是他们生存和奋斗的终极目的,这是他们的向往,哪里需要被怀疑?”

夫子看着他说道:“只不过对于别的很多修行者而言,与昊天一道永恒,还是一个人孤独地死去,这始终是一个问题。”

…………生存还是死亡,这是一个问题。与昊天一道永恒,还是一个人孤独地死去,这也是一个问题。然而所有的问题都能找到答案吗?

宁缺再次想起莲生大师在魔宗山门里说过的那些话。

“你看这污糟糟的世间,活着不知多少庸碌如猪的蠢货,难道你不觉得呼吸的空气都那般脏臭?顶着一个沉默不知多少年的贼天盖,难道你不觉得呼吸极不畅快?人活天地间理所当然就要吃肉,吃猪吃狗吃鸡吃天地,哪有道理可讲!”

“在我看来你我存在于这个世界的方式,便是自身对世界认识方法的集合,当年坟茔一夜苦雨,我便一直在苦苦寻求认识真实世界的本原,最终改变自己存在于世间的方式,最终想要奢望改变这个世界,寻找到那个已经不可能回来的世界。”

“我只是追求力量,寻找改变世界的方法,并不在乎道魔之分,也不在乎谁胜谁败,我之所以愿意来魔宗,是因为我想看看那卷失落的天书。”

“我去了南晋大河去了月轮国,最终我往西而去,前往那个遥远的不可知之地,在那座悬空寺中,终于听到了首座讲经,看到了那些清曼的佛光,听到了光辉间那些振聋发聩的佛言,然而过了数年,我终于发现悬空寺里的大和尚们也只是一些浊物,所谓佛言一味故弄玄虚,和宋国街上的算命先生无甚分别,更令人厌憎的是佛宗苦修己身,面对命轮转移只会卑微等待,似这般如何能够抵达彼岸?”

“我本以为终于寻找到一个对的地方可以有机会认识真正的世界,然而没有想到,在桃山上呆了些时日,才发现西陵神殿全部都是一群怯懦胆小的白痴。都是一群狗,那座破观又如何?终究还不是昊天养的狗!哈哈……都是狗!”

过往宁缺一直以为,莲生大师的这些话只是一些疯言胡语,直到此时此刻,他才终于明白,这位学贯佛道两宗的魔宗高人,是何等样的了不起。

莲生大师始终站在修行世界的最高处,生存的目的便是直指这个旧的世界,想要开创新的世界,他和夫子与小师叔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只不过选择的方法,所采用的手段要显得更血腥更阴冷一些。

宁缺知道自已这辈子,都有可能没有资格去做这道选择题,因为自已可能永远无法达到莲生大师的境界,但他仔细想来,如果自已真要面临这道选择题,或者真会选择莲生一样的答案和方法。

莲生大师很了不起,老师更了不起,他已经知道莲生是怎样选的,也猜到老师会怎样选,却不知道老师会怎样具体地去做。

“老师,您会怎样做?”他问道。

夫子问道:“莲生当年本打算怎样做?”

宁缺说道:“他打算毁灭旧的世界,创造新的世界,然后对抗天道。”

夫子摇了摇头,说道:“终究是吃与被吃的关系,天道既然不吃人,何苦要把世间亿万普通人拖入到这场战争之中?”

此时师徒二人已经走到草甸下方,锅里的清水已经煮沸,案板上堆满了新切好的鲜羊肉,桑桑抬起手臂擦掉额头上的汗,开心说道:“可以吃了。”

三人开始吃涮羊肉。

“涮羊肉要吃鲜肉,冻肉要差很多。”

夫子不知从哪里摸出来糖蒜,脆崩脆崩嚼了,满足以摸了摸肚子,然后看着宁缺说道:“我是一个喜欢吃东西的人。”

宁缺心想,如果用更简洁的词语来形容,那就是吃货。

夫子拿起筷子在清水锅里捞了捞,发现没有羊肉了,有些遗憾,然后以箸指天,说道:“我既然喜欢吃东西,当然不喜欢被别人吃。”

“为什么要与天斗?因为它要吃我,那么,我就得想办法不被它吃。”

“怎样才能不被它吃掉?”

夫子夹了块冻豆腐到桑桑碗里,看着低头吃肉的小姑娘,叹息一声,说道:“这确实是一个很麻烦的问题。”

宁缺把凑到自已碗里来抢肉吃的大黑马推开,忽然想到一种可能,看着头顶那轮太阳,说道:“昊天如果需要吃东西,吃阳光就好了,吃天地元气做什么?”

荒原地处寒北,虽至春日,阳光依旧无法炽烈,淡淡地如同假的画。

夫子再次举箸向天,指着那轮太阳说道:“如果这是假的怎么办?”

第六十七章雪海拾鱼及遗

从烂柯寺落下佛光开始,宁缺一直处于极端紧张焦虑的状态之中,直到夫子出现在荒原之上,他才终于感到放松和安全,却没有想到,紧接着,老师便开始带他进入连续的玄妙而令人压抑不安的话题讨论。

他的精神再次变得紧张焦虑不堪,好不容易想到一种可能,可以让这个灰暗的世界变得明朗些,不料老师的回答竟是这样的冷淡,而且隐隐要推演出更多可怕的世界阐述,他终于承受不住,当场崩溃了。

他跳了起来,挥舞着手臂,愤怒地大喊道:“怎么能是假的呢?它天天东升西落,长安城的夏天热的要死人,这怎么就能是假的呢!”

夫子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说道:“只是讨论一下,不用这么激动吧?”

宁缺依然很激动,说道:“怎么能不激动?昊天要吃人也就算了,您现在要我相信太阳是假的,那这个世界莫非也是假的?您千万不要告诉我,我在这个世界里活了这么多年,就是做了一场梦!就算您说出花儿来,我也不会相信!怎么可能是假的呢?我把她养了这么多年,难道白养了?”

夫子心想,在如此激动愤怒崩溃的精神状态下,你还是只关心那丫头是不是白养了,果然不孝到了极点,恼火说道:“太阳是假的,又不代表你我是假的。”

宁缺指着荒原上空那轮有些清淡的日头,说道:“这就不能是假的!阳光是啥?那就是昊天神辉!昊天为什么不能吃这个,非得吃什么天地元气?”

“你想过没有,太阳散发的昊天神辉,并不是昊天的食物,而是昊天的外显形态?就像我们的外显形态是人肉,难道我们还要以人肉为食?”

“真饿极了,什么事儿做不出来?昊天就乐喜吃自个儿,谁管得着?”

“问题在于,它还有别的东西吃,为什么要吃自已?”

“它的口味有些独特?”

“就算昊天能以神辉为食,但神辉来自于它自已,难道它能永远吃下去?这是一个最简单的计算问题。”

“我可没说过太阳就是昊天自身,那是您说的,在我看来,太阳能发光发热,正是一切养分的源泉,昊天凭什么不吃?”

夫子和宁缺争吵的越来越凶,语速越来越快,唾沫星子在如毡的草甸上四处飞舞,桑桑不知道该怎样劝他们,只好低着头去收拾碗筷,烧熄火堆。

“太阳能一直发光发热吗?”

“几十亿年应该没有问题。”

“它为什么能持续发光发热?”

“这涉及到一些比较深奥的道理,和您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

“好好好,就算你说的有理,太阳能够发光发热几十亿年,那几十亿年后呢?”

“一顿饭能吃几十亿年,昊天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那你能不能说清楚,为什么永夜的时候没有太阳?”

宁缺不说话了,因为他这时候才想起来,这是在昊天的世界里,并不是在自已曾经熟悉、现在却已经渐渐淡忘的那个世界里。

夫子见他无言以对,轻捋胡须得意说道:“你的推论设计终究是有漏洞的,不及为师的设计合理,我开始思考这些事情的时候,你还在李三娘的肚子里,所以你老老实实听着就好,争吵除了浪费时间还有什么意义?”

宁缺说道:“别提我妈,虽然您是我老师,再提我妈,我也要和你翻脸。”

夫子说道:“为什么?”

宁缺说道:“我爸我妈被人杀的时候,你就在书院看着,也没说救他们。”

夫子说道:“世间每天死的人多了,难道我每个都要去救?”

“您明知道我将来会是你的学生,为什么不救他们?是不是想着救了他们,我便有可能当不成你的学生?这是不是太恶毒了些?”

“每个人都会死,你父母的死那是天意,我自不能妄加干涉。”

“老师,你这辈子在做什么?你是在逆天咧!怎么连天意都不敢干涉了?”

“因为我看不清楚真正的天意是什么,所以当然要小心一些,万一妄加干涉,结果天意就像现在一样落在我的身上,那可怎么办?”

“如此说来,您就是觉得自已的命要比别人的命更重要。”

“本来就是如此。”

“自私的如此光明正大?”

“我对人间太重要,我的自私便是大公无私。”

“我忽然明白了一些事情。”

“什么事情?”

“我明白了小师叔和二师兄骄傲自恋的源头来自何处。”

“不要吵了。”

桑桑终于受不了师徒二人,看着他们认真说道:“我听不明白你们在说些什么,我只想知道,接下来我们去哪里?”

…………黑色马车来到一片很寒冷的地方。

寒风如怒,黑夜如幕,星光暗淡,正是极北寒域,热海之畔。

只是热海海面早已冰冻,积着不知多深的雪,叫雪海更为准确。

大黑马纵非凡物,也被此间的寒冷冻的够呛,瑟瑟发抖地躲在车厢一边,避着热海面上刮来的风雪。

夫子带着宁缺和桑桑向热海上走去,脚步所触之处,近人高的积雪簌簌而解,然后被风吹拂着向两边掠去,现出一条通道。

走了很远,直到海面深处,夫子才停下脚步。

他伸手遥遥点向海面,只见一道约水桶大小的洞口,出现在坚硬的冰层里,幽深不知数十丈深,直抵尚未完全冻凝的海水底部。

桑桑把身上的裘衣紧了紧,跑到洞口边,端着木盆等待,呵气成霜。

没有过多长时间,几尾肥嫩的鱼儿,从冰洞口处跃起,落到木盆里,也不知道夫子究竟使了什么手段,竟能让这几尾鱼穿过数十丈的冰层。

夫子神情微凛,厉声喝道:“还不出手!”

宁缺心头一紧,左手二指轻拈,一道火符破风雪而起,准确地落在木盆之上,释放出一道炽热的暖意,把那几尾鱼与寒气隔开。

见此情形,夫子满意地点点头,说道:“牡丹鱼可以冻,解冻至七成,口感最佳,但如今海面温度太低,一不小心,便会冻过头,看你这符道本事,还真有了几分颜瑟的水准,也算是有资格吃这鱼了。”

…………桑桑做菜的水平很普通,但她的刀功就像她非人类的计算能力一样,非常精准,片刻功夫,毡板上便多出了很多片像雪花般的薄片鱼肉,堆在一处看上去,就像是木头毡板上,真的长出了很多朵白色的牡丹花。

他们此时在一间荒人废弃的帐蓬内,有宁缺的火符支撑,又拣了些粗壮的木头,帐蓬里的温度还算是比较宜人。

“桑桑这丫头的刀功,比慢慢要好很多。”

夫子在旁表扬道。

宁缺布置好碗筷,便准备吃饭。

他总觉得,这一天时间之内,吃的实在也太多了些,虽说跟着老师,吃的都是人世间最好的东西,可银票太多了也嫌沉啊。

夫子调好酱油、姜汁,还有一种青色的调料,夹了片鱼肉,如柳枝拂湖般,在碗中一点即起,送入嘴里缓缓咀嚼。

片刻后,他睁开眼睛,感慨说道:“这鱼没有往年肥嫩,只能将就着吃,说起来,热海已经快要冻到底部,也不知还有几条牡丹鱼。”

宁缺听着这话,有些不忍抬筷,又或许是吃的太撑的缘故,说道:“老师,既然热海里没有几条牡丹鱼了,我们就这么吃了岂不可惜?”

夫子训道:“蠢货,正是因为没有几条了,所以才得赶紧吃掉,不然等牡丹鱼绝种了,想吃到哪儿吃去?”

宁缺笑着说道:“被冻死,也比被咱们这样生切着吃要好些。”

夫子说道:“做为这么好吃的鱼,被我们吃掉,当然是它们最好的归宿。”

宁缺腹诽道,怎么不见你把被昊天吃掉当成最好的归宿?

…………牡丹鱼很好吃,份量却不多,很快便被三人一扫而空,绝大多数自然还是进了夫子腹中,大概是觉得有些惭愧,夫子很慷慨地动用神通,在冰冻的雪海某种坳口里,生生融出两洼温泉,供大家享受。

热雾蒸腾,水温微烫,池畔便是山石残雪,这幕画面在星光之下显得格外美丽迷人,宁缺泡在热水里,觉得好生舒服。

桑桑坐在他身边,轻声说道:“你不要总和夫子吵架。”

宁缺沉默片刻后说道:“吵闹只是为了热闹……我总觉得有些问题。”

桑桑睁大眼睛,不解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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