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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夜(猫腻)-第2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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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阳城里的人们自然生出很多猜测和不安,那片云成了所有人观察的重点,甚至成为月轮国国民们每天见面寒喧的最主要内容。

“您昨天看见那云了吗?”

“天天一仰脖子便能瞧见,还用专门去瞧?”

“我是说昨儿从外面飘过来的新云,您没觉着今天这云又厚了不少?”

“没瞧出来,昨儿我去租马车了,昨儿的新云挺大?”

“特别大,我看见的时候,已经很近,怎么也得比皇宫要大些。”

“那可真不小,不过我前些天瞅见过一次打东边来的新云,啧啧,那阵势,那气概,感觉就像是唐人的千军万马。”

“您这比喻精妙,话说那冥王之女可不就是个唐人。”

“您可别和我提什么冥王之女,我胆小儿。”

“您不是胆小,是心思细,租马车这是预着要走吧?”

“不走不行,这云太古怪了,万一哪天变成石头一样砸下来,我可顶不住。”

…………雪云摧城。

城中的人们每天都会抬头看很长时间,得颈椎病的越来越少;很多人开始祈祷,街巷间弥漫着焚香的味道,各大寺庙的香火钱收的越来越多;有人已经在准备离开朝阳城,去乡下亲戚处暂时躲避些日子,车马行的生意变得越来越红火。

紧张不安的气氛随着焚香渐渐浓厚,人们慌不择路,开始向所有自己认为有效力的事物祈祷求福,无论石头还是树木,庙中的大师自然是最好的选择,于是在短短数日内,便不知有多少府上的小姐被祸害。

月轮国有无数佛寺,其中最著名的便是烟雨七十二台寺,朝阳城的白塔寺则在七十二寺里拥有毋庸置疑的地位,在当前人心惶惶的情况下,白塔寺的香火自然最盛,每天前来拜佛祈祷的信徒,快要把这座佛寺给挤爆。

白塔寺里的各大佛殿都被信徒挤满,即便是寺外都跪了无数民众,有数十名信徒恭恭敬敬跪在寺门外某道石阶前,不停叩首,显得格外虔诚。

那道石阶引来这么多佛门信徒跪拜,是因为当年白塔寺住持清晨时,在那道石阶上拣了一个佛缘深厚的男婴,那男婴便是后来著名的道石大师,所以信徒们都认为那道石阶上还残留着道石大师的佛性,能够带来福泽。

看着这幕画面,宁缺摇了摇头,牵着桑桑微凉的小手,挤过拥挤的人潮人海,向白塔寺里面走去,心想当年曲妮玛娣和宝树私通款曲,生下道石这个私生子,自然是要送到白塔寺来,和佛缘这种事情能有什么关系?

桑桑穿着件浅色的棉袄,系着厚实的围巾,遮住了小半张脸,不知何时,头发被剪的极短,在额前斜分着,看着很是清爽,就像个俏皮的小男孩儿,别说只看过画像,就算是看过她本人的人,也很难认出她来。

“也许那道石阶真能带来福泽。”

桑桑的声音穿透围巾,显得有些嗡嗡的,就像是感冒后有些鼻塞。

宁缺微微一笑,轻声说道:“就算有福泽,也不可能落在我们的身上,可别忘了在长安城包子铺前,是我一刀把道石的脑袋砍了下来。”

桑桑说道:“也不知道是不是我们做的坏事太多,所以才会遭报应,早知道要学佛法,当初就不该对佛门大师们这般不恭敬。”

宁缺笑着说道:“遇见道石的前一天,你第一次逃家,我心情非常糟糕,在雁鸣湖边上愤怒了整整一夜,他还来惹我,自然是找死,还是你不好。”

桑桑轻声说道:“所以是我遭报应啊。”

“如果真有报应,夏侯哪里需要我去杀,早就应该被佛祖收了。无论道门还是佛宗,说到我书院总是会提到无信者这个称谓,在他们看来,没有信仰没有敬畏,生命便很难充实,内心很难得到真正的平静,然而在我书院看来,信仰和崇拜本来就不是一个东西,敬畏里面那个畏字需要好好研究,”

宁缺想着先前在寺外看到的那些叩首不止的信徒,想着小院旁边那户人家天天对着家里的一株树焚香祭拜的画面,说道:“像月轮国自然是有信仰的国度,但信仰的东西太多,对未知的恐惧太深,这又算是什么信仰呢?”

低声闲话间,二人已经走到白塔寺深处的正殿,佛殿里依然人头攒动,数百名信徒跪在蒲团上,听着前方一位高僧讲经。

宁缺带着桑桑走进佛殿,不动声色地找到了一张空着的蒲团,那名被抢走蒲团的信徒,前一刻还在专心聆经,后一刻便发现自己站到了柱子后面,不由震惊无语,却不敢大声叫嚷,生怕被寺中高僧断定自己不够虔诚,才会得此下场。

桑桑跪坐到蒲团上,双手在身前合什,闭上眼睛,开始学佛听经,神情恬静而虔诚,因为剪短而显得稍黑了些的发丝,在额上缓缓拂动。

她没有听那名白塔寺高僧的讲经,只是在心里默默颂读着一段经文,她学的也不是殿前那座庄严的金佛,而是自己心里的佛。

第二章云集朝阳城(下)

找到冥王之女,拯救世界,拯救自己,这是如今世间所有人的想法,确定冥王之女藏身在月轮国,佛宗自然要除桑桑而后快。

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宁缺却带着桑桑藏匿在朝阳城中,巡访城内城外诸多佛寺,平静地学佛读经,这完全出乎道佛两宗意料,也正印证了一句屡试不鲜的老话——最危险的地方便最安全的地方。

与此相比,还有事情更显奇妙。

佛祖无数年前阅读天书明字卷,得以眺望无数年后的将来,看到末法时代的永夜来临,为此佛祖留下无数法器遗物,准备了诸多手段镇压冥王之子,从而让人间从冥王巡示七万世界的目光里逃脱出来,然而只怕连佛祖都想不到,他留在人间的佛法,却可以帮助桑桑暂时镇伏体内那道阴寒气息。

佛殿内经声阵阵,一股祥和慈悲的气息,随着信徒们的虔诚念祷,而渐渐弥漫开来,桑桑闭着眼睛,双手合什,神情恬静虔诚,修着自己的佛,读着自己的经,感受着身周那道祥和慈悲的气息,微白的脸色渐渐回复平常。

白塔寺高僧讲经完毕,信徒颂经业也结束,殿内蒲团上的数百人齐宣佛号,然而却没有散去,那位高僧开始引领信徒们进行祝祷。

祝祷的内容很复杂,但如果仔细听,其实只是两件事情:一件事情是祈祷佛祖显灵,帮助中原诸国,把野蛮血腥成性的荒人部落从荒原上赶走,第二件事情则是祈祷佛祖显灵,赶紧找到冥王之女,然后把她镇压万世不得翻身。

祝祷结束,宁缺从殿外走了进来,走到桑桑身旁把她扶起。在朝阳城的佛寺甚至是街头巷尾,都能听到这种带着恐惧意味的祈祷以及最恶毒的诅咒,他早已习惯,所以平静,只是桑桑身为被诅咒的对象,情绪难免还是有些低落。

宁缺带着桑桑刚刚走出白塔寺,忽然听着身后的重重殿檐间,响起悠扬的钟声,钟声连绵不绝,持续了很长时间,显得很是庄重。

“又是什么大人物到了?”

宁缺转头向白塔寺深处望去,心想能够让白塔寺响起这么多道钟声相迎的人物,自然非同寻常,只怕不是悬空寺来人便是西陵神殿的强者。

悬空寺的高僧或西陵神殿强者,这种时候出现在朝阳城,明显只可能为了一个目的,他的眉头微皱,心里的警惕意味越来越浓。

如果让宁缺知道这些钟声的真实含义,他的警惕肯定会更加浓重,如果让他有机会听到钟声之后的那道声音,他肯定会带着桑桑马上离开朝阳城。

佛寺深处,钟声缓歇。一处偏僻的佛殿里,白塔寺住持和几名辈份极高的长老,恭谨跪在地面上,一个苍老宁和的声音在殿内不断回响。

“人在云下。”

…………冬日将去,在世间很多国度,比如大河国或南晋,春意已经绿了大河两岸,正处于重修中的瓦山烂柯寺里,也有丛丛野花盛开。

但还有更多的地方在苦苦等候着春天的到来,比如以往年份早就已经春意盎然的月轮国都城,因为云层连蔽百日,气温相对较低的缘故,还处于最后的残冬中,遥远东北方向的荒原深处,荒人部落更是被严寒和背叛不断伤害着。

过去整整一年都处于极度动荡和血腥中的荒原,在稍微安宁了数十日后,再次迎来了惨烈不堪的战争,又有无数生命被冰冷地收割而走。

深秋时分,荒人部落刚刚与左帐王庭达成结盟协议,双方用各自部落的祖灵发下血誓,荒人部落元老会稍微放心了一些,正在谋划来年春夏时节,与左帐王庭联兵攻击中原联军,然而荒人哪里能想到,左帐王庭竟然敢背叛自己的祖灵!

隆冬时节,左帐王庭悍然撕毁了墨水都没有干透的结盟协议,与西陵神殿联手,接收了一大批来自草原的粮草辎重,然而带领着中原联军,极为冒险的顶着严寒向北突进八百里地,偷袭了荒人部落第二大的一个部落聚集地。

荒人虽说骁勇善战,极为强悍,每个成年人都是天生的战士,但毕竟人数太少,整整一年的战争,让他们储存的冬粮急剧减少,几乎等于是半饿着肚子在战斗,面对左帐王庭骑兵与西陵神殿的联军偷袭,尤其是第一次大量投入到战场上的修行强者的刺杀手段,荒人们再勇敢无畏,也只苦苦支撑了三天,便不得不留下数千具战士的遗体被迫离开。

左帐王庭与西陵神殿的联军,并没有就此停下前进的脚步,他们知道荒人的生命力是多么的强悍,战斗意志又是多么的坚定,这一次千里偷袭,虽然成功地让荒人部落的实力遭到了极严重的损伤,但如果不彻底把荒人打垮,谁都不敢保证明年或者说数年后,荒人部落又会强大到什么程度。

在那名戴着银色面具的军师激烈的要求又或者说冷酷的要胁下,西陵神殿联军,跟随着左帐王庭的骑兵,继续北上。

来自燕国和南晋的几名将领,震惊发现,西陵神殿似乎早就知道了那名军师的真实身份,而且竟是对此人言听计从,就像是左帐王庭那个昏庸的单于一样!

这场对于双方来说都过于残酷的严冬追击战,持续了五天的时间,被冰雪覆盖的荒原地面上,四处遗落着中原人、蛮人和荒人战士冻僵的尸体。那些尸体硬到兀鹫都不愿意费力去啃食,在死亡之后终于能够和平的相邻而伴。

惨烈冷酷的追击战进行到第六天清晨的时候,魔宗天下行走唐,终于瞒过了西陵神殿布在军营外的十余名阵师的眼睛,成功地突袭进了营帐。

在风雪营帐中,唐没有看到慌乱失措的各国将领,没有看到惊恐尖叫的文书,看到的是早已准备好的数十名各国修行强者,还有那名坐在案后的军师。

那名军师戴着银色的面具,案上斟着两碗清冽的美酒,露在面具外的脸颊神情宁静自然,仿佛就像是等待一位宾客等了很长时间却依然不焦虑的好主人。

唐知道这个军师是谁,环视帐内强者,说道:“看来如今的左帐王庭果然是你在说话,难道那些蛮子居然敢背叛祖灵,不过在我看来,无论你身上发生过什么事情,你依然还是个怯懦的废物,所以你永远赶不上宁缺。”

隆庆没有接着唐的话继续说,指着案上两碗美酒平静说道:“那年离开长安之后,我再也不饮酒,不是因为怕误事,而是因为我找不到世间有什么事情值得让我饮酒而贺,直到我发现你可能来杀我。”

唐问道:“被我杀死,确实是件值得庆贺的事。”

隆庆摇了摇头,平静说道:“我已经猜到你会像杀夏侯一样来杀我,既然你还是这么愚蠢,我可不会像夏侯那么白痴,惜取手下的性命,那么你自然便会被我杀死,魔宗行走、荒人第一高手被我杀死,这当然是件值得庆贺的事情”

“你死后,我会让将领用枪插着你的脑袋,在阵前巡游一番,虽说可能不会让你们荒人的战心有所撼动,但可以让他们的脑袋变得更不好使,不再试图继续往北逃,那么这一次的追击战便能变成最后的决战。”

他看着唐微笑着继续说道:“你死后,魔宗便没有了,荒人也就没有了,如果我是你,我无论如何都不会让自己陷入险地,不过我还是要感谢你,我成为终结魔宗历史的人,也将成为结束荒人的历史的人,那么在日后的史书上,无论是单剑闯魔宗的轲浩然,还是千年之前的唐国铁骑,都必然在我的地位之下。”

唐看着案后的隆庆,说道:“我承认你在战场上的指挥很强,我也承认你的想法比我复杂,但你的层次依然太低,所以有很多事情永远无法明白,不要说是千年之前的唐国铁骑和轲先生,现在的你就连夏侯都比不上。”

隆庆的眼睛微微亮了起来,说道:“还请解惑。”

唐缓缓举起自己的右手,紧握成拳,束着铁拳的兽皮被绷的嘎吱作响,说道:“如果是伏杀,那么你需要杀死我,如果今天你杀不死我,那就只能叫埋伏。”

隆庆的眼睛变得愈发明亮,说道:“我知道你的实力很强大,为此我准备了很长时间,我想不出来,以现在的战力对比,我有什么道理杀不死你。”

…………其夜风雪大作,营帐被撕扯成了无数条布索,拳风的声音如雷般响起,明亮的剑光如电般穿梭,黑色的桃花盛开,然而敛没。

唐一双铁拳上的皮索,尽数崩断,如铁铸般的身躯上,出现了无数道飞剑留下的伤口,浑身染满鲜血,受了正常人难以想像的重伤,但最终他还是成功地闯出了连绵十余里地的营帐,消失在了风雪之中。

这一役,左帐王庭精锐骑兵死了两百人,十一名中原诸国洞玄上境的修行者被撕成了血块,两名左帐王庭祭司被震成了血沫,一名隐居宋国道观多年的道门知命境巅峰强者,胸腹处被轰出一个沙钵大的血洞,难以瞑目地死去。

隆庆的本命桃花,被一记简单的铁拳击碎成花泥,他被远远击飞,连连吐血,银色面具和身上的黑色神袍被完全染成了红色。

在开战之前,隆庆想不明白以当时的战力对比,唐为什么还有信心自己能活下来,在此役结束后,他撑着虚弱的伤余之躯,复盘推演了很长时间,依然想不明白,自己有什么道理杀不死对方。

正如唐说过的那般,如今的隆庆虽然境界已然攀至知命上境,虽然他谋算极妙,推算极为准确,但他依然远远不比上千年前的唐国铁骑,比不上夏侯,更没有任何资格能够与轲先生相提并论。

因为他的层次不够,根本不懂像唐这样的人,一旦陷入某种令自己疯狂的局面中,往往会令敌人感到疯狂,有时候根本没有什么道理可讲。

经此一役,联军强者死伤不少,锐气顿挫,不得不停止对荒人部落的追击,缓缓南撤。中原诸国和左帐王庭都开始紧张起来,这一次荒人部落损失极为惨重,不知有多少妇嬬儿童被杀死,却没有被联军完全消灭,以荒人的性格,一旦回复元气,必然要向左帐王庭和中原联军发起最血腥的报复。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从这场严冬战争里获得了最大好处的,是隆庆。

通过与西陵神殿战前的协议,左帐王庭拿到了很多利益,甚至从燕国得到了几处很重要的资源,势力急剧控张,而他对左帐王庭的控制,也得到了进一步的加强。

最重要的是,通过与西陵神殿的交流,隆庆察觉到神殿对于自己曾经的背叛根本毫不在意,而掌教大人甚至隐隐传达了某些极重要的信息。

在知守观杀死半截道人,吸取对方功力,背叛昊天道门,出自西陵神殿的人,很清楚道门拥有怎样恐怖的力量,所以对于西陵神殿的追杀,向来是他心底深处最大的恐惧,此时这种恐惧终于消除,他自然精神大振。

只不过旧惧渐除,新惧又生,那夜风雪伏杀中,唐的形象给隆庆留下了太深刻的印象和难以抑止的惊恐,他唯一能够稍觉安慰的是,在那一役里活下来的人里,唐受了最重的伤,按道理肯定会死,就算他能活下来,在此后这段时间里,也要专心养伤,不可能对自己形成具体的威胁。

荒人肯定会展开血腥的报复,为了迎接真正的大战,中原诸国都开始准备粮草辎重,集结部队,这些年一直没有参战的南晋皇家骑兵,神殿护教骑兵都开始准备进入荒原,就连大唐两大边军都开始做战斗准备。

但即便如此,人间对月轮国的注视依然没有弱上分毫,相反变得愈发严密,尤其是那些强者始终停留在这边,根本没有向荒原看上一眼。

中原联军与荒人的战争,决定的是文明之间的胜负,而月轮国的事情,将要决定的是整个世界的存亡,孰重孰轻,谁都能够想明白。

很多天过去了,始终没有人发现黑色马车的踪迹,悬空寺洒在东北荒原上的苦修僧们渐渐向着月轮国境里行去,朝阳城北一百多里地外的一间禅寺中,悬空寺尊者堂首座七枚大师,正在佛前静静聆听那道声音。

“人在云中。”

朝阳城上方云层不散,早就已经引起很多修行者的注意,已经有很多佛道两宗的强者,悄无声息潜入城中,此时听到讲经首座的传音,七枚再无任何犹豫,当天夜里便赶到了朝阳城,进入了白塔寺。

第二天清晨,西陵神殿神卫统领罗克敌,带着十八名神卫也赶到了朝阳城,其时城外的湛蓝天空里正飘来一朵云,汇入城上厚厚的云层中。

朝阳城上的云层越来越厚,阳光穿行其间十分困难,所以显得越来越暗沉,颇有黑云压城城欲摧的感觉,却不知何时才会真的落下雪或是雨来。

…………白塔寺内。

七枚看着身前那名魁梧如山的男子,单手合什,缓声行礼说道:“见过罗统领。”

罗克敌沉默打量着身前这个看似寻常的中年僧人,目光落在这名僧人落在腿侧、只剩下两根手指的左手上,微微颔首便算是回礼。

他是西陵神殿掌教最信任的下属,虽然这两年因为当初那件事情,被裁决大神官叶红鱼整治的有些辛苦,但他依然是神殿非常重要的大人物,一身境界早入知命境多年,实力强横性情骄傲,所以即便面对来自不可知之地悬空寺的高僧,依然不肯表现的太过恭谨,甚至有些故作冷傲。

七枚神情平静自然,根本没有任何变化,他早已修佛大成,哪里会被这些外物而扰心境,说道:“听闻裁决神座百日前已下桃山,却不知神座现在人在何方?”

罗克敌皱眉说道:“神座大人去了东北。”

七枚轻声叹道:“如此这便不好。”

罗克敌说道:“如果宁缺和冥王之女真在朝阳城,找出来杀了便是,有何不好?”

七枚说道:“道门这次来的人太少,不知是因为观主云游海外,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此次冥王之女现世,你们应对有些不妥。”

罗克敌眉头微皱,沉声说道:“杀一个宁缺,哪里用得了太多人……再说大师此言,莫非是认为我与十八神卫的实力太过低微?”

七枚说道:“烂柯寺一役中,便是七念师兄和叶先生都没能把宁缺和冥王之女留下来,统领大人何以认为就凭我们这些人便能留住他?”

罗克敌想起书院大先生和二先生在烂柯寺里整出的动静,神情微凛,问道:“七念大师可能来?”

七枚说道:“七念师兄在烂柯寺受伤过重,还在养伤。”

罗克敌说道:“如此这般,那书院来人怎么办?”

七枚说道:“书院来人,我悬空寺自有办法,依然说的是宁缺之事。”

罗克敌声音微寒说道:“我道门来的人虽少,但朝阳城的人却不少,若这是一场战争,何须恤命?掌教要我来问,若朝阳城里死上数千人,能让冥王之女死去,你们佛宗究竟做还是不做。”

七枚沉默了很长时间,然后说道:“人间世是人们的家园,为了阻止这场浩劫,我想没有人会不愿意献出自己的生命,那便请众生出手吧。”

第三章勺子,何时见勺子

罗克敌想起这名中年僧人先前说到,如果书院来人,悬空寺自有办法,忽然推测一种可能,难以置信问道:“难道讲经首座会出手?”

七枚平静说道:“家师不会出手。”

罗克敌震惊的不是因为悬空寺讲经首座出手,虽然这这件事情本身就足以震撼整个修行界——他恐惧的是这件事情可能引发的后续反应。

知守观观主及悬空寺讲经首座,在道佛二宗里基本上等同于神话里的人物,根本没有任何人胆敢挑战、甚至哪怕是言语上稍有不敬。

据说多年以来,只有夫子与他们分别战过一场。这两场战斗的结局很清楚。从那时开始,观主便离了知守观,远游南海,数十年未曾踏上陆地一步,而再也没有任何人听说过讲经首座出手。

据告诉罗克敌的那人推测,夫子在战胜这二位大人物后达成了某种约定,无论人世间发生什么事情,三人都必须保持旁观的立场。

之所以用据说,而不是传说,是因为这个故事根本没有流传开来,除了三人的亲传弟子,只有西陵神殿掌教和剑圣柳白隐约听说过这件事情。

罗克敌虽然是西陵掌教最宠爱的亲信,按道理也没有任何资格知道,只是两年前他在掌教大人殿前跪拜一夜,想要求娶叶红鱼,却又担心会得罪叶苏、激怒知守观时,掌教大人有意无意提起了此事。

西陵神殿掌教乃道门在俗世里的最高领袖,一言一行自有深意,不可能真的说漏嘴,据罗克敌分析,掌教大人应该是想让自己安心,并试图提高西陵神殿在道门里的地位、甚至要与知守观一争高下的某种手段。

罗克敌担心的便是悬空寺讲经首座出手,会破坏当年的约定,激怒夫子亲自出手,如果夫子真的出手,佛道两宗做的这么多准备,岂不是会全部变成笑话?

此时听到七枚否认,他心情微松,又担心被对方看出些什么事情,转身离开禅院,带着十八名神卫离开白塔寺,向月轮国皇宫走去。

七枚看着罗克敌魁梧的背影消失在重殿之中,双眉微蹙。

只是片刻唔面,他已经看出,这名西陵神卫统领的境界大概是在知命中境,而且是那种极为稳固的知命中境,实力非常强横,应该在宁缺之上,西陵神殿派出此人,裁决神座也下了桃山,按道理来说,应该算是足够重视,但他依然觉得有些问题。

前些天,遥远的东部荒原上传来了一个消息,魔宗行走唐直闯军营,身受重伤而遁,但也杀死了很多中原的修行强者,西陵神殿在那一役里,最惨痛的损失,便是有一名隐居宋国多年的知命境巅峰强者死亡。

知命境巅峰强者,整个修行界都数不出来多少,然而西陵神殿在宋国的道观里便能藏着一个,那么道门潜在海面下的实力究竟有多强?

而且如此尊贵的一名知命境峰峰强者,居然去配合联军冒险伏杀魔宗行走——西陵神殿在那边的荒原上舍得投入如此大的力量,付出如此大的代价,而面临灭世浩劫,西陵神殿在月轮国这边投入的力量虽然也很大,相形之下还是显得过于吝啬,很难不引起怀疑。

“被夫子那一棒子打的太痛,以至于到了这种时候依然不想直面书院?在你眼中,冥王之女如果是一碗粥,我悬空寺便是那把勺子,自已不想出手,想让勺子自已把碗里的粥盛出来……观主你真是好算计。”

七枚缓步走出佛殿,抬头看着天空里厚厚的那层乌黑色的云,在心中默默想着。

悬空寺加上西陵神殿来人,再有遍布无数街巷的民众,就算宁缺再如何厉害,也只有死路一条,然而……杀死冥王之女,拯救世间苍生,书院再如何强横不讲道理,也不可能以此为借口,对佛两宗进行报复,可是一年前烂柯寺那场秋雨里的故事,早已经证明,如果要杀死冥王之女,便必须杀死宁缺。

杀死夫子的关门弟子,无论有没有道理,无论当时是怎样的局面,书院二层楼里的人们,一定会找到属于他们自己的道理,然后愤怒。

七枚相信此事过后,修行界必然动荡,而亲手杀死宁缺的人,就算像观主一样躲到南海上去,最终还是会被杀死。

听着前寺的经声,看着头顶的乌云,他沉默很长时间,神情从忧虑不安变成坚毅平静,喃喃说道:“我不入幽冥,谁入幽冥?”

…………冬去春将至,一切如常,厚厚的云层依旧悬浮在朝阳城上空,一动不动,街巷里的焚香味道还是那么浓,车马行的生意一如往常的火红,各官员富商后园里依然能够听到念经的声音,只是偶尔会传出某家小姐暴毙而死的消息。

宁缺表面也很平静,但内心非常焦虑,一直处于极大压力之中,天空上厚厚的云层,仿佛就压在他的身上,压的他有些艰于呼吸——他不知道那些越来越厚,越来越黑的云代表着什么,但隐约猜到与桑桑有关。

暴露行踪会后面临的追杀,让他更加不安,如果只是佛道两宗修行强者的追杀,倒也罢了,他真正警惕的是,修行界会不会让俗世里的普通人也加入到这场战争中来。

这里指的不是海捕文书和军队的搜捕,而是指的那些真正的普通人,那些成千上万、不可计数的整个世间的普通人。

修行界向来有某个不成文的规则——修行者之间的战斗,要尽可能地避免波及到俗世生活,更要避免把普通人牵扯进来——然而追杀桑桑的战争干系到灭世的危险,宁缺相信佛道两宗,肯定不会在意这些规则。

与全世界为敌不可怕,与全世界里每一个人为敌,才可怕,无论你走到何处,在做什么,都将面临无休无止的攻击,那将是最可怕的事情。

每时每刻都被一把勺子敲击,永不止歇地被一把勺子调击,那把勺子不会坏,无论你躲在哪里,那把勺子都会找到你,然后向你的头上敲云。

你就算不被敲死,也会被活活折磨死,除非你能把拿着勺子的人杀死,而现在人世间所有的人手里都拿着一把勺子……难道你能把世间所有人都杀死?

第四章我家桑桑不可能这么可爱

“哪怕千万人在前,我要去,那便去。”

宁缺自言自语道。

这是二师兄曾经转述的小师叔的一句话,当时他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心潮澎湃,难以自已,浑身发热。然而如今似乎真要面临这种情况,他才明白这哪里是这般简单的事情。

桑桑在用热水烫脚,听着这句话,微怔说道:“真有英雄气概。”

宁缺坐在盆前的小板凳上,低头替她搓脚,笑着说道:“外敌入侵,邪道猖狂,你拿一把剑向千万人冲去,无论你怎么杀,那都是英雄,是英雄才能称作英雄气概,可我们现在是反角,是传说中的大魔头,拿把剑对着千万人杀过去,那叫滥杀无辜,残忍邪恶,和英雄可没有什么关系。”

桑桑的小脚还是那般白,在木盆里就像一朵洁白的莲花,她看着宁缺用手不停揉着自已的脚,问道:“是不是英雄很重要吗?”

宁缺从肩上摘下擦脚毛巾,把她的脚从水盆里抬出来,仔细擦干,然后搁到自已膝上用手再次搓热,又替她套上厚厚的棉绒袜子,说道:“你知道我,只要能活下来,向来不在意杀人,只不过杀人的时候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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