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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夜(猫腻)-第2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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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勉强,感觉辛苦就松手。”
车厢里,他看着桑桑神情凝重说道。桑桑轻轻点头,从他手里接过残破的大黑伞,伸出右手紧紧握住,然后缓缓闭上眼睛,没有把伞撑开。
片刻后,她的小脸变得愈发苍白,轻颤的睫毛就像雪上被风吹动的叶子,握着伞柄的右手也开始颤抖起来,带着瘦弱的身子也开始颤抖。
桑桑忽然咳嗽起来,宁缺毫不犹豫地伸手,把大黑伞从她的手里夺了回来,然后把她抱进怀里,不停搓揉着她的后背,过了好些时,才让她的咳声平伏。
桑桑把头抵在他的胸前,闭着眼睛,不知道是因为寒冷还是恐惧,身体依然在轻轻颤抖,声音疲惫而虚弱,说道:“有很多人,很强大的人。”
宁缺沉默不语,继续抱着她。
过了会儿,桑桑睁开双眼,低声说道:“大黑伞不敢撑开,我现在身体不好,看的不是很清楚,你应该让我再看一会儿。”
宁缺说道:“知道有人在前面便够了。”
桑桑说道:“但不知道是哪里的人。”
宁缺说道:“西陵神殿……不,应该说是昊天道门的人。”
他坐到车窗边,取出望远镜,向着远方的丛山群岭望去,沉默看了很长时间,直到天色变黑,终于看到了数道若隐若现的剑光。
看着夜色里莽莽山岭间那些若隐若现的剑光,宁缺想起了很多年前的那个故事,魔宗圣女慕容琳霜在土阳城翩然一舞,岷山间剑光纵横,无数道门高手齐至,不顾唐帝震怒,最终硬生生逼的夏侯活活烹了自己的爱人。
那还只是道门与魔宗之间的战争,如今桑桑是冥王之女,这便是昊天与冥王之间的战争,宁缺知道自己面临的局面肯定比夏侯当年面临的局面更加危险,叶红鱼肯定已经来了,天谕神座来了没有?掌教大人呢?
第一百一十九章朝阳城并不朝阳
这是昊天的世界,道门才是最强大的势力,不提云集无数强者的西陵神殿,只说遍布世间的成千上万座道观里,谁知道道门还隐藏着多少力量?
荒原上,悬空寺用两百多名苦修僧及数名等同于知命境的大师追击黑色马车,声势已经显得无比浩荡,而西陵神殿才是一片真正恐怖的海洋。
从神殿诏告天下桑桑是冥王之女的那一刻开始,那片海洋便开始酝酿风暴,狂潮渐生于平静的海面,直至将黑色马车彻底拍成碎片,才会停歇。
夜色下的莽莽山岭,把月轮国与唐国分隔开来,叶红鱼站在最高的那座山峰上,身上的神袍随风而舞,呼啸作响,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裁决神袍是墨红色的,比鲜血更艳,比夜色更深。
她的目力再如何敏锐,也看不到远处山坳间的那辆黑色马车,但她始终看着那个方向,就像看到了什么很有趣的东西,不肯移开眼光。
数十名西殿神殿的神官与骑士,跪在她身前的岩峰间,一名身穿黑衣的裁决司执事低声汇报着月轮国方面的情报,她的神情一片漠然,显得很不在乎,似乎追杀冥王之女这么重要的事情,也不会令她紧张。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叶红鱼收回目光,望向四周那十余座大山,在那些山岭里,隐藏着西陵神殿四百名护教骑士,三名知命境大修行者,还有十余名实力强悍的道门散修也奉诏而至,听从她的指挥隐藏在山岭里。
如此强大的实力组合,一旦西进,甚至可以在佛宗做出任何反应之前,一夜间占领月轮国都城朝阳,用来对付宁缺和病中的桑桑更是绰绰有余。
那名裁决司黑衣执事汇报完毕后,依旧跪在地上,等待着神座的命令,然而等了很长时间,也没有听到令他无比敬畏的那道声音响起,忍不住抬起头来望向峰顶崖石上那道曼妙的身影,神态恭谨问道:“神座大人?”
叶红鱼不知在想什么事情,想的有些出神,听着这话才醒过来,再次望向西方,唇角微翘说道:“那个家伙比贼都要精,哪里猜不到道门会在这里有安排,只怕早已离开,既然如此,本座难道还要在这里傻等?”
黑衣执事们有些吃惊,听裁决神座的话,她竟似准备离开,然而道门在这片葱岭间埋伏,是掌教大人亲自下的谕令,谁敢不遵?
叶红鱼向山下走去。
一名神卫副统领吃惊地站了起来,看着夜色中随风飘舞的神袍背影,说道:“神座大人,这是掌教的谕令,您准备去哪里?”
在这片葱岭间,在这个世界上,有资格要叶红鱼回答问题的人已经很少,所以她没有回答,但在走过那名黑衣执事身边时,说道:“我去泥塘。”
黑衣执事是她的直接下属,告诉此人行踪,是为了裁决神殿的事务安排,这并不代表她需要向别的人报告自己的行踪,哪怕掌教大人。
峰顶的人们闻言神情骤凛,即便是那位黑衣执事,也露出震惊的神情,焦虑劝阻道:“泥塘?月轮与金帐王庭间的千里沼泽?神座大人,那里太过危险,这么多年了,从来没有谁会选择走那条道路……”
“没有人走的道路,就是宁缺会走的道路。”
说完这句话,叶红鱼飘然而去,墨红色的神袍在山道间飞舞不静,卷飞时如血旗,沉敛时如夜色,西陵神殿诸人跪倒在峰间敬畏相送。
…………月轮国都城名为朝阳城,此名沿袭无数年,早已没有人知道到底该读朝朝暮暮的朝,还是该读朝拜的朝,因为两个意思似乎都是通的。
朝阳城北有座青山,山势颇缓,却极为宽长,山中植被极密,虽然游客常至,却还有很多幽深无人的偏僻隐地。
月轮国东南方隔着一片原始森林与大河、南晋相接,大泽和大河里的水汽,还有南方海洋的水汽,被风不停地吹至国境之内,又被西方的高原,北方的荒原还有东方的葱岭封住,所以很是潮湿温暖。
时值深秋,荒原上早已大雪纷飞,朝阳城附近却寻找不到丝毫寒冷肃杀的气息,山间林叶茂密,绿意幽然,看着与长安城的春日相仿。
正午的时候,太阳高高地悬空在中天之上,向着地面散播着热量,朝阳城和城北的青山里愈发显得潮热闷热,所有人都觉得有些恹恹的。
游客和山民在青山林间休息,躲避着微燥的秋日,有些孩童则是在林中泉边玩耍,相对树荫较少的山道旁,盘膝坐着很多位肤色黝黑的苦修僧。
有的苦修僧穿着白塔寺等寺的僧服,有的苦修僧则是来自别处,衣衫早已褴褛,而无论是本土还是异乡来的苦修僧,身前的铜钵里都放满了水果和食物,这些水果和食物自然是崇信佛法的月轮国国民的供养。
青山深处生着数百棵榕树,树下是长草和密密麻麻的灌木,无论人兽都难以在其间行走,显得十分幽静,看地面堆积的腐叶,只怕已经数十年都没有人来过。
宁缺捧起最后一捧枯叶,仔细地均匀洒在地面上,确认没有露出任何痕迹,就连阵意都被掩藏的非常完美,放下心来,右脚踩上满是荆棘的灌木,身形一掠便掠到数丈之外的平地上,开始对大黑马进行交待。
以大黑马平时的性情,看着宁缺像教小孩子比划教育,早就开始烦了,但它今天听的非常认真,眼神非常专注,没有漏过一个字。
“我不知道要在朝阳城里停留多长时间,如果找到大师兄,我就带着桑桑和他先回去,然后再请大师兄回来接你,如果找不到,大概也会在城里面等待,你在山里熬些时日,放心我不会丢下你不管,辛苦你了伙计。”
宁缺搂着大黑马的颈子,轻轻拍了拍,感慨说道,然后拿起一个蓝布包袱,系在大黑马的脖子上,里面是车厢里所剩不多的黄果山参之类的食物。
大黑马蹭了蹭他的脸,又对着树下的桑桑轻嘶一声,转身踏着舒缓地步伐,向着密林后方的深山走云,蓝布包袱轻轻摆荡。
看着大黑马的身影消失在青山深处,宁缺走回榕树下背起桑桑,用结实的绳子把彼此系紧,提起沉重的行李,向山下的城市走去。
…………月轮国从国君到贩夫走卒都信奉佛宗,追求与世无争的境界,以低调平和闻名,虽然与月轮有世仇的大河国肯定不会这样认为,但至少在月轮国内部,确实极少出现权臣谋反或惊天血案之类的事情。
正是因为这种特殊的理念或者说追求,除了与唐国及右帐王庭接壤的边境上筑有雄城要塞,月轮国很多城市都没有城墙,就连都城朝阳也没有城墙,只是在面对大青山的方向修了一圈简易的用来防兽的竹篱笆。
到过朝阳城和长安城的旅人,总喜欢把这两座都城放在一起比较,不是说朝阳城也有长安城那般雄伟壮观,而是因为朝阳城走在另一个极端上。
朝阳城没有城墙,自然也就没有城门,皇室负责收商税的军士,在官道上随便放了几张桌子和几把遮阳伞,便充作了税关。
因为四季温暖的缘故,那些官员看上去总是懒洋洋的,有些军士甚至敞着衣服,躺在道畔树下睡觉,所有一切看上去都是那般的散漫没有规矩,但令月轮国朝廷感到骄傲的提,朝阳城每年收的税甚至比长安城还要多。
这自然不是因为朝阳城比长安城的商贸更发达,也不是因为税务官员更勤勉,更不是因为月轮国的国民都有自动缴税替国分忧的自觉,之所以如此,其实没有什么秘诀,只不过因为月轮国征税十倍于唐国而已。
如此散漫而无争的国家,如此低效又贪腐的朝廷,如此开放而混乱的都城,连偶尔出山觅食的野象都防不住,哪里还能抵抗什么外敌?
如果不是佛宗从中调解,月轮国千年之前便被右帐王庭的骑兵给灭了,如果不是有西陵神殿偏帮,甚至可能会败给弱小很多的大河国。
朝阳城是个不设防的都城,风能进雨能进,好在地理位置优越,多年来都没有什么狂风暴雨灾害,人也能随意进出,只不过子民修佛大多胆怯,没有几个人敢试图溜进城中,避过朝廷征收的种种重税。
深秋某日,一朵白云飘进了朝阳城,地上的事情暂且都管不过来,自然没有人会注意到天上,只有一名税关军卒,正躺在地上晒太阳,看着空中那朵白云两头尖尖,中间极厚,像极了纺锤,傻呵呵地笑了笑。
在那朵白云的正下方,宁缺背着桑桑,撑着一把不知从哪里找来的纸伞,顺利地走进了朝阳城,身上覆着极淡的清影。
朝阳城的空气里弥漫着香料的味道,佛寺四处可见,寺墙上方那些美丽的白塔和道旁的小佛龛里,镶嵌着很多珍贵的宝石,捧着破碗的乞丐神情淡然地随意游走,却没有谁往那些宝石望上一眼,更没有人试图从上面撬一颗下来。
桑桑的头搁在宁缺肩上,看着眼前的画面,有些吃惊,喃喃说道:“果然是传说中的佛国,连乞丐都有这般品德。”
宁缺看着街角一个双手被利器斫掉的老乞丐,说道:“这只说明两种可能,当乞丐都当得这么懒散认命,那就注定要当一辈子乞丐,或者他们很清楚,就算偷了宝石也卖不出云,而且会受到很可怕的惩罚。”
第一百二十章两个秋天
满街满巷的画像上只有桑桑,但佛道两宗知道宁缺跟在桑桑身边,也知道那辆显眼的、怎样伪装都无法伪装的黑色马车。
黑色马车是颜瑟留给他的遗产,佛道两宗一定认为他不会舍得放弃,他正是利用这点,把大黑马和车厢留在城外,自己却带着桑桑进了城。
他选择在朝阳城里暂时藏匿,是想要在这里等到大师兄,而且桑桑病情反复,如果要千里逃亡血战到底,担心桑桑会撑不住。
就算等不到大师兄,他也必须来到朝阳城,因为他相信灯下黑的道理,相信自己藏匿行踪的能力,而且希望这里的佛寺能够让桑桑的病情好转。
背着桑桑行走在朝阳城里,宁缺没有用多长时间,便找到了自己的目标。那是一座距离月轮国皇宫不远的破旧小院,站在院中可以直接看到著名的白塔寺,却位于嘈杂繁乱的下等街区,便于藏匿。
他挑中这间小院最重要也是决性性的原因,是因为这间小院破旧不堪,门上满是灰尘,一看便知很久都没有人住,而且安静的就像阴宅一般。
宁缺没有去侧面打听小院的故事,因为与他人之间发生的任何联系,都有可能导致意想不到的结果,他直接潜进朝阳城府衙偷偷搜检案宗,确认果然不出自己所料,那间小院去年发生了一宗极为血腥的灭门惨案。
小院主人在惨案中死亡,有资格继承小院的亲戚痴于修佛,不愿意接手这个满是罪孽戾气的小院,于是小院被月轮朝廷收回国有,却依然没有百姓愿意购买和租赁,便是贪财的官员和僧人,也都对小院没有任何兴趣。
宁缺自然不会租下小院,当暮色来临的时候,他背着桑桑从背街的那面破墙,轻松地跃进小院,穿过正堂来到后院的卧房前。
一路行来,暮色黯淡,寂静无比,地面的旧砖和墙上还残留着乌黑的陈年血迹,显得格外阴森,别说普通人,就算是见过血的屠夫,只怕都会觉得头皮发麻,难怪所有人都对这间宅院避之不及,宁肯废弃也不愿意接受。
宁缺和桑桑从小到大不知见过多少死人,比这更加阴森可怕的画面,也见过太多,根本没有任何惧色,甚至连最细微的神情变化都没有。
卧房里没有血迹,只有积满灰尘的床与桌,他沉默思考片刻后再次走出小院,回来时,怀里抱着好几床被褥,手里提着木工活需要的抹灰。
简单打扫一番后,宁缺把厚实棉软的被褥铺在地上,崭新的枕头拍打垫好,然后重新扒开院中废井,取水调灰,把柴房窗缝全部糊的平平整整,严密不留一道缝隙,又在窗上和门上挂了一张厚实的黑布。
天已尽黑,他伸手把两块黑布垂下,然后走出房间,说了声好了,只听得房间传出打火的轻微响声,他仔细观察,发现没有一丝光漏出来,点了点头。
这是多年前他带着桑桑在岷山里狩猎,于夜雪里蹲守伏杀山猪时练就的本事,山猪对光线和人的气味特别敏感,他在雪中临时筑的蹲守点,可以严密的不透出一线光和自己身上的气味,如今用来收拾这些,自然没有任何困难。
夜色深沉,小院阴森依旧,没有人敢靠近这里,即便靠近,也只会看到如以往一般破旧的画面,看不到有人来过的痕迹。
佛宗正在到处搜寻那辆黑色马车,试图找到宁缺和桑桑,道门的无数强者,埋伏在归唐必经的葱岭中,谁能想到冥王之女就在离白塔寺极近的小院里。
一只黑色的乌鸦,落在院中的树上,抬头望星。
…………朝阳城里到处都是桑桑的画像,每家佛寺前都聚集着人群,僧人在那里讲述着冥界的传说,佛祖的遗言,冥王之女降世的故事,月轮民众们的神情很复杂,有的惊恐不安,有的恐惧悲愤,佛祖教导的不嗔,尽数被抛到了脑后,渐渐群情激奋起来,人们挥舞着拳头,说要找到冥王之女,然后把她烧死。
宁缺在街道上走过,人群的议论与愤怒,还有那些对桑桑最恶毒的诅咒,对他没有任何影响,没有过多长时间,他便来到了礼宾馆。
大唐驻月轮国的使节,便在礼宾馆里。他没有进礼宾馆,而是站在稍微安静些的后巷,专注地听着院墙里的动静,然后再决定怎么做。
“这不是明哲保身!更不是什么投降!而是正确与否的事情!我大唐帝国乃世间领袖,当然不用在乎月轮国的压力,就算西陵神殿难道就能让我退让?但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人间就这样灭亡,这也是我们大唐应该承担的责任!”
宁缺静静站在墙外巷中,听了一段时间,听到的最有用的信息便是这段话,说话的人是大唐驻月轮的正使,他缓缓低头,然后转身离开。
桑桑看着他脸上的神情,便知道局面不是很好,伸手握住他的手。宁缺微涩一笑,说道:“没事儿,只是听着一件事情,有些吃惊。”
桑桑问道:“什么事情?”
宁缺说道:“你猜我们离开烂柯寺多长时间了?”
桑桑想了想,说道:“至少一个多月了。”
“错,是一年。”
宁缺摸着她微凉的小脸蛋,说道:“不知不觉就过去了一年时间,那么再熬半年时间的耐心,我还是有的,明天我就带你去白塔寺看佛经。”
他和桑桑的前半生,是颠沛流离的前半生,日子过的极为艰辛,甚至可以说苦楚不堪,但也正是那段艰难的日子,让他们能够成为现在的他们,让他们拥有普通人难以想像的勇气、毅力、冷漠以及耐心。
十年前在冰雪覆盖的岷山深处,宁缺背着桑桑在雪窖里蹲守伏杀山猪,不料一只被惊醒的冬熊意外出现,那只冬熊杀死山猪饱餐一顿后,似乎察觉到还有食物,竟守在雪窖附近不肯走了,靠着山猪残尸又停留了数日。
当时宁缺还不够强大,桑桑还是个六岁的小女童,根本不可能战胜一头贪婪的冬熊,他们没有别的任何办法,只能藏在雪窖等待然后祈祷。
对昊天的祈祷永远等不到回应,但超出普通人耐受能力的等待,最终总能换来成功,那只冬熊最终还是抵抗不住饥饿,悻悻然离开,宁缺背着奄奄一息的桑桑,从雪窖里爬出来时,他们已经在雪窖里呆了四天四夜。
那种情况下,自己和桑桑都能活下来,凭什么现在活不下来?宁缺看着窗外渐显疏清之意的秋日天空,看着那些越集越厚的秋云,默默想着。
小院中那棵树上,黑色乌鸦叫了一声,非常难听。
…………宁缺和桑桑,再次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他们曾经消失过整整一年,不过那一次佛道两宗猜测他们或者死了,或者便是在佛祖留下的棋盘世界里,找不到他们的踪迹,没有人会觉得震惊,更不会认为那是不可思议的事情。
然而如今他们已经离开佛祖的棋盘世界,再次回到人间,却再次消失,佛道两宗强者和世间无数人用尽了所有的方法,都无法找到他们的踪迹,不由震撼警惕到了极点,要知道如今甚至有很多人连书院都在监视着。
一名老僧,缓慢走出极西荒原深处的天坑,然后向前走去。
这位老僧头戴笠帽,看不清楚容颜,手持锡杖,行走的非常缓慢,不是那种为了展示平静淡然而刻意的缓慢,而是他的双脚似乎与荒凉无垠的大地紧紧相连,每走一步都是那般的困难,自然缓慢。
老僧手里的锡杖,在地面上不停点动,似乎在荒原上寻找着什么东西,或者是什么人,只是他行走的如此困难缓慢,又能找到谁呢?
然而就在走出天坑的那一瞬间,他便似乎找到了什么,说道:“王庭。”
天坑中央巨峰间的黄色寺庙响起悠远的钟声。
数千里外的右帐王庭,一名满身灰尘的书生,看着单于和十余名如临大敌的王庭祭司,微微躬身,说道:“请问诸位有没有看到我家小师弟?”
十余里外,悬空寺尊者堂副座,带着着三十名苦修僧,疾速向王庭赶去。
老僧继续自己缓慢的行走,走了半日,他又停下脚步,说道:“柳关。”
天坑中央巨峰间的黄色寺庙钟声再起。
那名书生出现在荒原边缘著名的商贸集散地柳关。
一千草原骑兵和数支月轮国骑兵,领受军令向柳关疾驰而去。
老僧继续行走,一日后,他停下脚步,再次说出一个地名。
悬空寺尊者堂首座,静静看着不远处杨树下的书生。
…………大师兄看着杨树粗励的树皮,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自己不顾堕境的危险,凭借无距的能力,四处搜寻小师弟的踪迹,而佛道两宗,则是派着人不停地跟随他,那么就算他找到了宁缺,也无法悄无声息把他带走,必将面临佛道两宗源源不断、不顾生死的搏命攻击。
没有任何修行者能够跟上无距,每次都能准确地找到自己,必须要同时满足两个条件,对方必须有足够多的强者数量或军队,在所有自己能抵达的地点附近做好准备,同时对方还必须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知道自己在哪里。
按道理来说,要同时满足这两个条件,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然而当整个人间世都在搜寻桑桑的时候,当佛道两宗和整个俗世联手的时候,他们真的可以派出数量足够的强者或军队,而且有人能够完成第二个条件。
大师兄看似温和木讷,实际上极为聪慧,只用了很短的时间,他便想明白了所有事情,确认了自己的猜想:悬空寺讲经首座,终于来到了人间。
他看着七枚微微一笑,靠着杨树坐了下来,从腰间抽出那本旧书开始阅读,身旁没有池塘可以以瓢盛水饮,神情依然从容平静。
既然佛道两宗试图通过他来确定宁缺和桑桑的位置,那么从这一刻开始,他决定除了读书吃饭睡觉,什么都不做。
什么都不做,便是最好的藏匿方法,相反如果你做的掩饰越多,反而越容易暴露,大师兄并不懂这个道理,但他随心所欲而行,自然做出了最正确的选择。
宁缺有很多藏匿逃亡的经验,他懂这个道理,也是这样做的,除了带桑桑去各佛寺读经治病,他从来不出小院,甚至没有去找过大师兄。
桑桑的病稍有好转,或者说是暂时没有变得更严重,依旧恹恹的没有什么精神,正午刚过,便沉沉地睡去。
宁缺坐在床旁,开始看书。
这本书是他在烂柯寺里手抄的佛祖笔记,把天书明字卷的文字和佛祖的解释旁注,依次相对排列,方便看的更清楚,只不过当时依然没有看出更多的东西。
这些天带着桑桑去了数座佛寺,宁缺隐隐约约有所感悟,于是再次阅读这本笔记,眉头微蹙自言自语道:“夜至,因月……这岂不是巅倒了因果?黑夜的影子落在月的身上,便再也无法洗去,这又是什么意思?”
他望向熟睡中的桑桑,看着她微白的小脸,伸手轻轻摸了摸,心想明字卷里说的黑夜影子,自然便是冥王之女,也就是桑桑。
黑夜的影子落在月的身上,便再也无法洗去……从字面意义和现在的情况来看,这月自然指的是自己,整个世界确实也只有自己看过月亮。
宁缺若有所思,若有所悟,却依然惘然困惑。
窗外传来几声难听的嘎嘎叫声,他确认没有人在院外,推门走到院内,看着树上那几只黑色的乌鸦,微微皱眉。
来到小院的第一夜,便有只乌鸦飞来,其后这些天,每天都有一只黑色乌鸦飞来,渐渐的竟是越来越多,树枝快要承载不住这些家伙的重量。
这件事情怎么看都透着一股诡异。
他抬头望向天空,朝阳城上空的云朵变得越来越多,那些云一直在缓慢地靠近融合,渐渐要变成遮蔽天空的厚厚云层。
随着云层渐厚,城中的人们终于感到了一丝寒意,秋天终于要结束了。
对于宁缺和桑桑来说,前一年的秋天和今年的秋天是连在一起的,在这两个秋天里,有太多的事情发生在他们身上,怎不令人感慨?
第一章云集朝阳城(上)
风雪未怒,道路未阻,伴着缓缓飘落的雪花,一位手持锡杖、头戴笠帽的老僧缓缓走出荒原,进入月轮国境,往一座并不高的山峰上走去。
老僧行走的速度非常缓慢,比雪花飘落的速度慢,甚至似乎比雪融化的速度都要慢一些,他穿着草鞋的脚掌仿佛与地面粘结在一起,抬脚的时候似乎要将整个地面都扯起来,所以每走一步都显得非常困难。
他行走在雪上,雪层被扯起;行走在泥地上,黑色的泥土地被扯起;行走在青石铺成的山道上,石面被扯起。被浅雪覆盖的山道看似没有任何变化,实际上积雪的深处结构一直在撕扯不安,发出极轻微的人类根本听不到的簌簌响声,甚至整座山峰都随着老僧的行走在发着极低沉的呻吟。
藏在山峰深处避冬的动物们能够听到这种声音,在舔噬结块脏毛的狼警惧地抬起头来,躲在巢里的喜鹊惊恐抬起头来望向远方,正在试图啃穿一只被冻死的鹿的鹿皮的山猫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
老僧走到山峰顶上,望向南方。
由山峰往南数十里,雪便停了,月轮国绝大部分的天空里都没有雪云,千里之外的月轮国都城朝阳城,却被厚厚的云覆盖着,遥隔千里相望,那片极厚的云团,就像是无垠佛国中孤单而生的一朵花。
老僧沉默看着千里之外的云团,笠帽阴影没有遮住的苍老容颜上,缓缓显现出非常复杂的神情,然后他握着锡杖的手微微一紧,把锡杖轻轻插进身旁的峰顶岩石间,对着远方说道:“人在云下。”
锡杖与峰顶岩石接触,就像是热刀刺进了雪堆,寂然无声便深入石中,锡杖的杖头发出轻微的脆响,伴着老僧的这句话向着四面八方飘佛而去。
老僧望着遥远的朝阳城,说道:“对于人间这场浩劫,对于末法时代的来临,佛祖涅槃之前留下棋盘净铃等诸多法器,为佛门弟子指明了道路,然而师兄你却偏偏不肯走佛祖留下的道路,要走自己的路,这究竟是为什么?”
在峰顶沉默站立很长时间后,老僧叹息说道:“师兄你当年自号歧山,我一直不明白究竟是何道理,经由七念转述,才知晓原来取的是歧路之意,只是歧路多难行,我佛慈悲,怎忍见人间世冒险走一条歧路?”
说完这句话,老僧把锡杖从雪岩里抽出来,缓缓向峰下行去,看方向应该是准备去朝阳城,只是以他如此缓慢艰难的行路方式,用了百余天时间才从天坑悬空寺走到荒原边缘,那还需要走多久才能走到那片云团下?
“你行歧路,那我也只好走捷径。”
老僧走出峰顶范围,便停下脚步,伸手在崎岖泥泞难行的山道旁伸出锡杖,看动作似乎是在招车,只是在这等人迹罕至的偏僻山峰里,哪里能有马车?
…………今年冬天,月轮国都城朝阳城,连续处于阴云天气,即便落了两场小雪,城市上空厚厚的云层始终没有散去。
人世间,风雪阴晴本是寻常事,即便百日阴晦也不是很难以相像的事情,所以一开始的时候,这片云层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直到冬意渐深,第二场雪散尽,朝阳城外的乡野骤然放晴,一片清亮,朝阳城内却依然雪云密布,才让城中的人们生出一些不解。
有不解便要求解,一旦开始进行有目的观察,月轮国朝廷和普通居民们终于注意到了天空中那片厚厚云层的诡异之处,有人想起从深秋某日开始,头顶的这片云层便再也没有散去过,更多的人注意到,在城外晴朗的天空里,每天都还有云陆续不断飘来,汇集到城市上空的云层里。
云层笼罩着朝阳城不肯散去,而且每天都在变得越来越厚,面积变得越来越大,这种情况太诡异。从秋天开始,月轮国各佛寺宣讲冥王之女降临,朝廷的海捕文书已经证明冥王之女正在月轮国,种种事情和朝阳城上空的这片厚云联系在一起,顿时加深了民众心中的不安与恐惧。
朝阳城里的人们自然生出很多猜测和不安,那片云成了所有人观察的重点,甚至成为月轮国国民们每天见面寒喧的最主要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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