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芙蓉小说 返回本书目录 加入书签 我的书架 我的书签 TXT全本下载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将夜(猫腻)-第218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曲妮玛娣微微一怔,似乎没有想到在这样的情况下,此人居然还能面不改色的大谈道理,大怒喝斥道:“殿内所有人都看见了!”

“看见的就是真的?”

“当年光明大神官眼神那么好,还不一样看错了。”

“而且就算是真的……没有就算,我反正不会承认。”

他看着曲妮玛娣的眼睛,微讽说道:“你怎么证明?”

然后他转身望向殿内其余的人,问道:“你们怎么证明?”

他摇头说道:“想要证明,那便再来打过,说不定下一刻,我的腿便会被你们一剑刺穿,到时候谁来赔我医药费?”

宝树大师沉默片刻,说道:“这是恐吓?”

宁缺说道:“你可以这样理解。”

曲妮玛娣厉声喝道:“书院怎么会有你这般无赖的小人!”

宁缺说道:“我确实比较擅长耍无赖,在书院里可以排名第一,即便是当年的小师叔,也不可能比过我,所以像这种没有意义的事情,就不要做了。”

“书院行事果然还是如从前那般嚣张。”

宝树大师忽然笑了起来,看着他说道:“却不知在夫子眼里,在你们书院看来,怎样的事情,才算比较有意义。”

一直沉默不语坐在蒲团上的歧山大师,忽然警兆渐生,抬起头来望向宝树,眼神严厉而充满了警告的意味。

“冥界入侵算吗?”

宝树仿佛根本没有感受到歧山大师的目光,看着宁缺,脸上的笑意渐渐敛没,只剩下威严与肃穆,喝道:“你是冥王之子算吗?”

第八十八章一道铃声

“世间入魔之人多矣,难道你以为,这便能让我这个戒律院首座离开悬空寺?能够让我离开悬空寺的理由,只有一个。”

宝树大师法像威严,看着宁缺喝道:“我要来看看你到底是不是冥王之子!看你血腥冷酷,又自污入魔,若真是冥王之子,便是夫子也不会保你!”

宁缺盯着这位高僧明若宝石的眼眸,沉默了很长时间。

去年冬天在长安皇宫前,他当着全世界的人宣布了自己的身世,甚至从更早一些时间,当大唐军方查出他与将军府的关系时,世间便出现了一个传闻。

那个传闻里说,光明大神官早在十六年前,便已经看出宁缺便是传说中的冥王之子,先前曲妮玛娣也曾经提到过这件事情。

宁缺曾经因为这个传闻而紧张迷茫过,在经过夫子开解后才渐渐释然,而且背靠书院,也没有人敢在他的面前提起这个传闻。

曲妮玛娣先前提了,宁缺并不在意,因为他知道那是老尼姑羞怒悲愤的发泄攻击,对他没有任何影响,然而此时宝树大师的话,却让他变得有些凛然。

宝树大师来自悬空寺,不是黄口稚儿,不可能凭着传闻,便公开指认他这个书院弟子是冥王之子,要知道这毫无疑问是这个世界最严重的指控。

让宁缺心神凛然还有一个重要原因,那便是前些天在瓦山上见到佛辇时的警兆,直到现在,他还不知道警兆预指何事,难道便是这个指控?

“这就是名门正派为私仇寻找大义名份的典型过程?”

宁缺看着宝树微讽说道:“我很庆幸书院也是世间的名门大派之一,若我真是个普通修行者,岂不是会被你们陷害到连渣渣都剩不下来?

宝树大师说道:“我说你是冥王之子,自然有我的证据。”

宁缺说道:“我很好奇,你所说的证据是什么。”

他自然不可能真的好奇,因为直到今天为止,世界对冥王之子的怀疑对象,他依然牢牢占据着第一名的位置,占据第二名的隆庆皇子如今已经消失在荒原中。

只不过在这种时刻,他不可能表现出来任何的紧张。

宝树大师静静看着他,从僧袖中取出一个铜铃挡。

那个铃铛铜色寻常,式样却有些独特,体裁圆阔,看上去更像是一口小钟。

歧山大师看着那铃,神情剧变,厉声喝道:“宝树!放下那铃!”

宝树今天很明显对自己的师叔没有任何尊敬,他神情漠然看着宁缺,右手提着那只铜铃,说道:“此铃名为盂兰,又称净铃。”

看着这只铜铃,程子清记起了师兄曾经提过的某样佛门法器,眼瞳微缩,不可思议说道:“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盂兰铃?”

洞明大师看到这只铜铃后,已然有所猜测,此时听到这铃的名字,不由震惊无语,曲妮玛娣则是露出又惊又喜的神情。

…………秋风从殿外进入,拂动他指间那只铜铃,发出清脆的声音,铃声清脆但绝对没有一丝寒冽的意味,显得无比柔和而悲悯。

铃声响起的那一刻,宁缺便记了起来,前些天在瓦山山道上,未见佛辇至,铃声已然先至,其时翠鸟蹈而迎之,神妙异常。

他眉头微微皱起,觉得似乎有些麻烦将要发生。

宝树大师指拈铜铃,慈悲说道:“盂兰花生长于极西净土,最能知邪镇祟,此铃所用之铜在漫漫盂兰花田里静养无数万年,最为纯净,后铸身为铃,随佛祖在世间苦修无数年,渐有佛性自生。”

宁缺看着大师指间的铜铃,忽然说道:“看大师的介绍和诸位的反应,我大概能猜到,你接下来肯定要说这只铜铃能够找到冥王之子的下落。”

宝树大师肃容说道:“不错。”

宁缺摇了摇头,说道:“如果这铜铃真这般好用,西陵神殿何至于为了寻找冥王之子害死了那么多人,光明大神官又怎会被囚禁十余年?”

宝树大师说道:“那是因为当年冥王之子刚刚降临,还没有苏醒的缘故。”

宁缺问道:“那你怎么知道冥王之子已经醒来?”

宝树大师说道:“冥王之子苏醒,自有天兆,不然光明神座又怎会越狱出了桃山,要去长安城找你?”

宁缺说道:“都是你在说,谁知道你手里这个铃铛是不是传说中的盂兰铃?也许是你在寺里哪间禅房里拣的,赶紧还回去吧,不然那禅房里的老和尚半夜醒来,忽然发现自己系在裤带上的铜铃不见了,岂不是要吓死。”

这是一段笑话,这是一段对佛宗极不恭敬,对烂柯寺极为亵渎的笑话,然后佛殿里没有人发笑,人们脸上的神情越来越复杂。

宝树大师看着他说道:“如果只是普通铜铃,你为什么不听一下?”

宁缺说道:“我为什么要听?你不觉得这样看上去很蠢?”

宝树大师平静说道:“若净铃对你没有任何影响,那你自然便不是冥王之子,到时候悬空寺自然会还你一个清白。”

宁缺笑着摇了摇头,从袖子里取出一方手帕,看着他认真说道:“此乃我书院镇院之宝天罗帕,能伏世间一切邪魔外道,而我现在很怀疑佛祖是冥王之子,你要不要把他老人家的骨灰挖出来,让我用这帕子扇两下试试。”

凭由他百般恶毒嘲弄讽刺,宝树大师自平静不闻,说道:“我可以让你试试。”

宁缺摇头说道:“我可没有怀疑大师你是冥王之子,我怀疑的是佛祖。”

宝树大师忽然微笑说道:“十三先生,你怕了。”

…………不是怕而是警惕,是在山道上听到铃声后,便对佛辇生出的警惕不安。

宁缺在心中这样对自己说道,然后下一刻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很恐惧,因为自己是冥王之子的传言,本来就是他最大的恐惧。

他看了一眼桑桑。

宝树大师沉声说道:“你想走?”

宁缺正准备反言相讥之时,忽然听到一道很疲惫很轻的声音。

“不要让那个铜铃响。”

他听出来是歧山大师的声音,身体不由变得有些僵硬。

歧山大师佝偻着身子,坐在蒲团上,枯干的嘴唇微微翕动,声音只有宁缺能够听到:“哪怕杀死宝树,也不要让那个铜铃响。”

宁缺感到一阵寒意,能让歧山大师如此紧张,那净铃定非凡物,最关键的是他想起了那天夜里与大师在松溪畔的那场对话。

…………“所以……拯救世界的前提,就是杀死冥王之子?”

“除了杀死,其实还有别的方法。”

“什么方法?”

“比如让他修佛清心,然后被光明净化?”

“大师……我怎么越来越觉得你是在说我。”

…………难道自己真的是冥王之子?宁缺仍然在面带笑容在与宝树斗嘴,但他的心里早已没有丝毫笑意,寒冷无比,甚至有些恍惚。

他望向宝树大师,问道:“既然摇铃便能确定谁是冥王之子,那这些天你为什么一直不摇,非要等到这个时候来摇?”

宝树大师说道:“净铃乃佛祖法器,使用自然有严苛的条件,需要闻声者与铃体在一段距离之内,而且需要颂经以清心。”

宁缺说道:“那我只要离这破铜铃远些,你岂不是拿我也没办法。”

宝树大师说道:“如果你不敢听,也是一种证明,而且你今天走得出烂柯寺吗?”

宁缺忽然笑了起来,说道:“是吗?我倒要看看谁敢拦我?”

说完这句话,他把双手背到身后,感觉很是潇洒随意。

事实上,他是在准备接东西。

被他用身体挡住的桑桑,从身上解下箭匣,准备组弓。

“当然,为了替书院洗去嫌疑,我愿意委屈自己听听。”

宁缺看着宝树微笑说道:“请大师颂经清心,我还真想知道这铃声有什么古怪。”

他已经做好准备。

下一刻桑桑把铁弓递到他手中,便是箭射宝树。或许一箭两箭射不死对方,他会把十三枝铁箭全部射完,然后带着桑桑逃离烂柯寺,再也不回来。

就在这个时候,宝树大师似乎猜到他心里在想些什么,微笑说道:“我虽然没有与七念一道修闭口禅,但我也懂得一些默经的法门。”

听到这话,宁缺心情骤紧。

所谓默经法门,自然指的是不需要颂经以声,便能起到作用,先前他在一心二用之时,宝树大师或许已经在心中默默读完了那篇启铃的经文!

宁缺知道自己必须动了。

铁弓还没有递到他手上,便只能握住刀柄。

他手腕一翻,沉重的朴刀,挟着昊天神辉隔空砍向宝树大师!

同时他伸出左手食指,在身前空中锋利一划!

宝树大师神情不变,左手单手合什,一道浓郁的佛家气息,在他身前幻作若隐若现的大手印,一把握住了恐怖的刀势。

刀势再破,大手印涣散无踪。

然而宝树大师右手上的小铜铃,已经轻轻摇了起来。

…………佛殿里响起了清脆的铃声。

和曾经在山道上响起的铃声并不一样。

同样的慈悲,却并不柔和,反而充满了威严,似乎将要镇荡世间一切阴秽。

铃声传出佛殿,传遍整座烂柯寺。

烂柯寺里有十七口古钟,或在亭间,或在殿后,或在廊下,或在梅旁。

这十七口古钟,几乎同时响了起来。

浑厚宏亮的钟声,回荡在黄寺飞檐之间。

却依然掩不住那道清脆漠然的铃声。

钟声回复助铃声渐飞。

一直飞到瓦山顶峰。

佛祖石像在云中安静,渐渐生出庄严的佛光。

第八十九章行走在佛光里

参加盂兰节的游客,随着彩车去了小镇,只剩下几家卖糖棍的摊贩还在叫卖,各国使团和红袖招的姑娘们,被寺中僧人带上瓦山赏景,前寺已经渐渐回复佛门清静地的模样。

那些普通修行宗派,还在中寺诸殿里等着后殿的消息,只是本来都不关心,自然也不会真的坐在殿里不动,而是四处行走遇殿则入,遇佛则拜。

在一座稍显偏僻的佛殿外,南晋太子艰难地从地上爬起,看着破损的殿门,眼眸里流露出极为恐惧的神情,就连身旁谢承运的搀扶,都被他下意识里躲开。

谢承运并不知道殿里发生了什么事情,再次伸手把殿下扶起,看着殿内怒道:“殿下,何人如此大胆,待我派人去把人擒来问罪。”

南晋乃是世间强国,这位太子殿下更是骄横之人,在瓦山上即便面对宁缺这位书院弟子,也不肯落了下风,然而此时听着谢承运的话,他竟是脸色瞬间变得苍白,连连说道:“不要不要!赶紧离开这殿!”

……

……

佛寺殿堂里的光线相对都比较黯淡,这座偏殿也不例外,如果不是破损的殿门漏进一些天光,根本都无法看清楚里面的动静。

这座殿里也有两座石尊者像。

有两个人正在看这两座石尊者像。

一人穿着素衫,结了个简单的道髻,身后背着把木剑,正是道门行走叶苏。另一人身材精壮,穿着一身中原少见的兽皮衣裳,正是魔宗行走唐。

想来先前那位南晋太子殿下,便是被他们其中一人扔出了佛殿,面对如此强大的两名天下行走,难怪那名太子殿下恐惧成那副模样。

叶苏说道:“你没有杀死南晋太子,那么今天在寺里,我便不向你出手。”

唐的声音显得有些低沉,嗡鸣作响:“我对杀人没有兴趣,不过中原这些皇室,不都是西陵神殿养的狗,你居然会关心一条狗的死活?”

叶苏笑着说道:“道门与世俗是相生相成的关系,你不知道知守观要养很多人,而且那些人都很挑剔,所以我们很需要这些皇室帮我们挣钱。”

唐看着他说道:“能够承认道门的腐朽,你现在说话直接了很多,看着也顺眼了很多,只是你身后的木剑什么时候有了剑鞘?”

叶苏说道:“少年时总觉得天下之大无处不可去,无人不能敌,骄傲到了极点,怎愿意把道剑束在鞘中不得快意,如今年龄渐长,也明白了一些更多的道理,剑在鞘中还是剑,敛了锋芒也不见得就失了凌厉。”

唐说道:“看来你长安一行果然有不少收获。”

叶苏说道:“你也应该去长安城住一段时间。”

唐说道:“有机会我会去的。”

叶苏转身望向他,说道:“连长安城你都不敢去,你为什么敢来烂柯寺?”

唐说道:“以往见着我,你便要杀我,为何今天却不动手?”

叶苏说道:“因为我来到烂柯寺后才想明白,数十年前,莲生神宗血洗古寺之后,魔宗便已经灭了,就算让你活着,也不能改变什么。”

唐说道:“你觉得今天会和数十年前那天一样吗?”

叶苏摇头说道:“当年莲生神座和轲先生已然纵横无敌,而今天寺里这两个人或许潜力无限,尤其是其中某人,但毕竟只是小荷才露头角。”

唐说道:“你真的确定书院不会出手?”

叶苏说道:“此间是佛寺寺,需要忧虑这些的是哑巴,而不是我们。”

唐说道:“所以你不去后寺,而是在这里对着尊者像发呆。”

叶苏说道:“你也一样。”

唐说道:“因为我尊敬书院,所以我的手不想沾血。”

叶苏沉默片刻后说道:“我是因为还看不明白。”

唐说道:“道门也有看不明白的事情?”

叶苏说道:“当年光明神座都没错了,更何况是我。”

唐说道:“我很想知道宁缺会做到哪一步。”

叶苏说道:“那是一个极端现实自私的人,不会有与整个世界做战的勇气。”

唐摇头说道:“你如今看起来多了几丝人味,但那只不过是被长安城的民宅油烟薰出来的,实际上勘破死关之后,你根本就不懂正常人的思想。”

叶苏想了想后点头说道:“此言有理。”

便在此时,烂柯寺里响起钟声,嗡嗡作响,绵绵不绝,到处都是。

叶苏缓缓闭上眼睛,寻找着钟声里的那道铃音。

“开始了。”

他走出偏殿,向后寺行去。

唐看着身前的石尊者像,沉默片刻后,也离殿而去。

中寺诸殿里的修行者,被钟声惊动,纷纷走出来,扶栏向山间望去。

叶苏和唐在人群里穿行。

没有修行者注意到他们。

更没有人会想到,这两个人便是传说中的天下行走。

一路行来,钟声不绝。

烂柯寺里佛光渐盛,无数天地气息奉诏而来,在寺院上空,形成一道只能感知,却无法看到的隔断,里面蕴着无上法威。

叶苏背后的木剑,仿佛有所感应,发出轻轻嗡鸣。

唐的右脚踩烂了一块青砖。

叶苏抬头望向天空,眉头微蹙,说道:“佛宗沉默万年,没想到原来还隐藏着这样强大的手段,我剑能过去,人却过不去。”

唐低头看着脚下那块碎砖,声音微沉,说道:“我可以试着从地下过。”

二人来到烂柯后寺之前。

看着身前紧闭的黑色寺门,感受到那座佛殿里的变故,叶苏脸上的神情骤然变得极为震撼,情绪复杂说道:“家师于南海有所感应,所以让我自北归来相看,然而只怕他老人家都想不到,原来这才是事情的真相。”

……

……

烂柯寺后殿。

铃声响起的时候,宁缺的手指,还没有在空中画出那条完整的线条,所以他没有继续,而是意守识海站在原地,准备硬抗佛祖的遗威。

盂兰净铃果然不愧是佛祖随身的法器,伴着清音响声,一道慈悲威严的佛性,传进他的耳中,默然进入他的识海。

瞬间内,无数幻觉在宁缺脑海里出现,那些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污秽丑陋魔身,那些同样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妩媚天女,不停地穿梭而行,时近时远,散发着各种各样的诱惑及恐惧,引导着他向着净土或冥界里去。

宁缺识海被强烈地撕扯着,痛苦万分,但他的识海里毕竟还有莲生大师的意识残片,在极短的时间内,便从幻境中苏醒过来。

确认佛祖的盂兰净铃并不如想像中强大,甚至就算自己未入知命也能撑过去之后,他决定以最快的速度解决这件事情。

盂兰净铃没有影响到他。

他看着身前的宝树大师,准备与对方血战一场。

然而宝树大师的眼神很奇怪。

宝树怔怔看着自己,显得有些惊惧,更多的却是惘然。

殿内其余的人眼神也很奇怪。

他们看着自己,就像是看到鬼一样,震惊恐惧,同时也很惘然。

宁缺低头望向自己的身体,发现并没有生出什么奇怪的东西,也没有像隆庆那样胸口忽然多出一个血洞,所以他也觉得奇怪起来。

他抬头再次望向宝树和殿内众人。

忽然间,他感觉到极度的恐慌。

因为这一次,他终于看清楚,人们并不是看着他,而是看着他身后。

宁缺转身。

……

……

桑桑坐在蒲团上。

她的小脸很白,身前地面上是斑驳的血痕,不是咳血,而是吐了血。

钟声在烂柯寺里继续回荡。

噗的一声。

又一口鲜血从她的唇间喷出,打湿了身上的黑色棉袄和青砖地面。

一道佛光,不知何时穿透殿宇,落在她的身上。

那道佛光是那样的慈悲,又是那样的冷酷。

佛光中,桑桑的脸显得愈发苍白,瘦弱的身子显得愈发渺小。

她看着佛光外的宁缺,默默流着眼泪。

……

……

宝树大师震惊地看着桑桑,曲妮玛娣震惊地看着桑桑,程子清震惊地看着桑桑,程立雪震惊地看着桑桑。

佛殿内所有人都在看桑桑,神情极度震惊。

就像看到鬼一样。

歧山大师发出一声痛苦的叹息。

宝树大师神情复杂喃喃说道:“我佛慈悲,原来如此。”

歧山大师看着宁缺,痛苦说道:“事情的真相,正如你现在所看到的,你不是冥王的儿子,她才是冥王的女儿。”

……

……

看着佛光里无比痛苦的桑桑,宁缺觉得自己被整个世界所抛弃了,就像很多年前,他在柴房里的感觉那样。

如果他要选择自己想选择的,那么他就必然被整个世界所抛弃。

而他之所以觉得自己被整个世界所抛弃,正是因为他知道自己会选择自己想选择的,正如很多年前,他最终还是拿起了那把柴刀。

其实既然是自己做的选择,那么便不是整个世界抛弃他。

是他抛弃了整个世界。

他走进佛光里,撑开大黑伞,遮在桑桑的头上。

第九十章冥王的女儿(上)

宁缺走进佛光,撑开大黑伞,动作很自然,就像这些年他一直在做的那样,替她遮风,替她挡雨,哪里需要思考什么?

这是他的习惯,而习惯比佛光还要强大。

殿内的人们,此时依然处于绝对的震惊之中,所以对宁缺的举动,没有什么反应,也来不及去想他这个动作代表着什么意思。

看着万丈佛光里脸色苍白的桑桑。宝树大师震惊无语。

即便是摇铃的他也没有想到,盂兰铃揭示出来的事情真相居然是这个,他离开悬空寺踏足红尘来到瓦山,所做的一切准备,都是因为他坚信冥王之子是宁缺,哪里想到桑桑的身上?

曲妮玛娣等人甚至显得有些茫然无措,最震惊的还是程立雪,做为西陵神殿天谕司的司座大人,他的脸色变的比他的眉毛还要雪白,没有一丝血色,怎么也想不明白,西陵神殿认定的光明的女儿,怎么忽然变成了冥王的女儿。

冥王之女,那意味着什么?

与这件事情相比,宁缺入魔再也没有人在意,魔宗虽然凋蔽多年,但走火入魔的修行者依然常见,而桑桑变成了世界毁灭的根源!

……

……

来自瓦山顶峰佛祖像的那道佛光,无视人间一切物理屏障,以无比神奇的方式穿透烂柯寺后殿的殿顶落下,看上去就像是黄金粉末和珍珠粉末混在一起,然后被阳光点燃,显得无比庄严华美,

大黑伞在桑桑的头顶展开。

佛光与黑色油腻的伞面相撞,四溅散开,画面异常美丽而令人惊心动魄。

不知为何,佛光没能穿透伞而,溅射有如普通的雨。

只是佛光万丈,恢宏无限,人类肉眼可见的数量,也不是一场秋雨所能比拟,更像是由无数光线凝成的瀑布,不停地向大黑伞落下。

大黑伞就像是瀑布里的一块黑色石头,被不停地冲刷着,撞击着,再如何稳固坚强,也渐渐有了颤抖不安的感觉。

宁缺握着伞柄的右手微微颤抖,没有感受到有磅礴的力量从伞柄处传来,但却清晰感受到伞外的恐怖佛威,他体里的每根骨头都开始咯吱作响。

更令人感到不安的是,大黑伞伞面上那些十几年时间都没能被雨水冲洗掉的油垢灰尘,在佛光的冲洗下正在不停变薄,似乎最终还是会被净蚀成空。

因为震撼,宝树大师手指间的盂兰铃已经停止,烂柯寺里的钟声还在回荡,那道清脆的铃声,渐渐消失无踪。

宁缺把桑桑背到身后。

桑桑低着头靠在他的肩上,脸色苍白,身体虚弱,却像多年前被他在寒雨里背起时那般,习惯性地伸手,要替他撑着伞。

宁缺不想让她撑伞,知道她这时候的情况非常不好。

桑桑还是把大黑伞接了过来,很奇妙的是,当大黑伞进入她手中后,顿时变得比先前稳定了很多,似乎能够承受更多佛光的冲洗。

宁缺背着桑桑向佛光外走去。

他横握朴刀于胸前,铁弓箭匣在身后,面无表情看着殿内的众人,没有说话,眼神冷而狠厉,就像是护崽的母虎般危险。

殿内诸人都是强者,然而看着他的眼神,下意识里不想与他的目光接触。

紧接着,人们又发现了很神奇的事情,所以心情稍微平静了些。

宁缺向佛光外走去,却没能走出佛光。

那道远自瓦山顶峰降临的万丈佛光,仿佛能够感应到他的位置,更准确说,是能感应到举着大黑伞的桑桑的位置,随着他的脚步而移动。

宁缺看着大黑伞边缘淌落至空中、然后消失不见的佛光碎絮,沉默不语。

“哈哈哈哈哈……”

陆晨迦从震惊中清醒。看着着伞下的宁缺,忍不住大笑起来,笑的花枝乱颤,笑的上气不接下气,泪流满面,显得极为痴癫。

“你最重要的人,变成了冥王的女儿……宁缺,你现在能怎么办呢?你……现在大概能明白……我这些天是什么感受了吧?‘

宁缺面无表情看着她,有些怜悯,极度轻蔑。

笑声渐止,陆晨迦惘然沉默。

她的脸色苍白,那道刀口还在渗着血,然而她懂了宁缺怜悯轻蔑眼神的意思,不由惘然,原来他是那样说的,也是那样做的,只是为什么他都不想一下?

那可是冥王的女儿啊!

……

……

“十三先生,请把她放下。”

宝树大师面带悲悯,宣了一声佛号,看着宁缺说道。

程子清低首坐在佛殿门口,剑已出鞘,横于膝上。

宁缺看了一眼宝树大师手指间的小铜铃。

他又看了一眼程子清膝上的那把剑。

然后他抬头看了一眼大黑伞。

宝树大师乃是悬空寺首座,大悟之人,境界相当于知命中境,甚至更高,他手中那枚净铃乃是佛祖遗物,带着最纯正的佛性,正是桑桑的克星。

程子清是剑圣柳白的师弟,知命中境强者,这些天虽然不显山不露水,但他膝上那柄薄剑,必然有开湖斩山之威。

大黑伞在桑桑手中得到了最强大的展现,就如过去这十几年里那样,然而在无上佛光的冲洗下,伞面的油腻灰垢还是在不断净化消失,黑伞伞面最细微的那些缝隙里,已经能够感受到佛光带着慈悲意味的冷酷。

面对着悬空寺和剑阁的两大强者,就算没有背着桑桑,宁缺都没有信心能够逃走,更何况他现在背着桑桑,那么佛光便会一直跟着他们,不停地镇压。

“既然已经找到了冥王的女儿,那么世间所有人都不可能让她逃走,而且就算你们逃到荒原最深处,逃进风暴海里,依然不可能逃过万丈佛光。”

宝树大师拈着铜铃的手指微微变紧,看着宁缺说道:“放弃吧。”

这时歧山大师神情黯然说道:“既然他们已经无法离开,就不要摇铃了。”

宁缺沉默看着大师,右手离开刀柄,轻拍从腰间探出的刀鞘。

人们以为他此时的沉默代表着剧烈的心理挣扎,神情各异,程子清叹息一声,心想即便是你的生身父母,但那是冥王之女,你还能有什么选择?

只有歧山大师隐约知道宁缺这时候在想什么。

宁缺看着歧山大师,发现大师虽然神情黯然甚至有些悲伤,但没有任何震惊,确定大师很早便知道了桑桑是冥王之女。

在长安城的时候,想着要去烂柯寺,他便有些隐隐不安,此时回头看去,才明白无论是桑桑的病,还是瓦山里的三局棋,以及这些日子在寺里修行佛法,早就预示出了事情的真相:佛宗讲劫,烂柯寺便是自己和桑桑的劫数。

紧接着,他想到了更远的一些事情,不由浑体彻寒——来烂柯寺替桑桑治病,是夫子的意思,具体则是大师兄写信给岐山大师做的安排。

“不会是这样的。”

宁缺对自己默默说道,想要把这个自己最不能接受的推论驱出脑海,然而他需要得到最真实的答案,哪怕这个答案会令他痛苦无比。

所以他沉默看着大师。

歧山大师知道他想听到什么,说道:“你现在相信她是冥王的女儿吗?

宁缺没有任何情绪说道:”你们以前说她是光明的女儿,现在又说她是冥王的女儿,我怎么知道该信哪个?我只知道她是被我拣到的,她是我一口粥一口粥喂大的,如果说她真是谁的女儿,也只能是我的女儿。”

歧山大师怜悯说道:“可这是事实的真相,前些天在洞庐里,你让我给她治病,我的手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