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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夜(猫腻)-第2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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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道血腥之气又出现了。”

听着这话,宁缺脸上的神情没有丝毫变化,黑色院服里的身体却不由自主地缓缓绷紧,心头微乱,然后警意大作。

烂柯寺里的佛钟,当年曾经因为莲生的饕餮大法而鸣,那么前些天钟声再起时,自然是感应到他在红莲寺秋雨里对隆庆做了些什么。

歧山大师明显已经猜到了事情的真相,但他没有揭穿这个真相,慈祥说道:“我如今年老体衰将死,所谓正魔之分虽不敢说看透,但至少也看的淡了,然而这个世上还有很多人无法看淡,比如悬空寺和道门。”

“在昊天道门眼里佛宗都是外道,更何况是魔宗?宁缺,你要明白人是不能胜天的,轲先生再强,最终也未能强过这片天空,夫子再高,也不可能比这片天空还高,所以有些事物能不接触便不要接触,如果已经接触,也把它忘了吧。”

宁缺知道大师是善意,劝说自己不要在入魔的道路上越走越深,无论面对何种情况,都不要使用邪恶血腥的饕餮大法。

那场秋雨过后,他时常觉得嘴里依然残留着极为浓烈的微甜的血腥味道,仿佛隆庆的那丝血肉还挂在自己的齿缝里,恶心到了极点。

因为自幼的心理阴影,他相信自己能够控制住不使用饕餮大法,然而却不可能停止修练小师叔的浩然气,那么他最终还是会走上小师叔的老路吗?

歧山大师说道:“和我说说莲生吧。”

宁缺低头沉默,就算大师已经猜到了事情的真相,他依然不准备承认那些事情,因为他不想承担任何风险。

歧山大师叹息说道:“数十年前,是我带着莲生师弟进的佛门,我又怎能感觉不到,他的衣钵传给了你,我只是想知道他后来的情况。”

或许是大师声音里的怅然遗憾情绪打动了宁缺,或者是他对师兄弟这种关系非常尊重,他犹豫片刻后,开始讲述荒原深处那个离奇的故事。

“那间偏殿里全部是白骨与干尸,莲生大师就坐在骨尸堆的中间……”

……

……

秋雨中的烂柯寺一片幽静,不知哪座殿内燃着的香,倔强地穿透重重雨丝,飘到了后殿廊前,把压抑寒冷的气氛变成了庄肃。

听完宁缺的讲述,歧山大师沉默了很长时间。

他闻着这淡淡的香味,抬起瘦削的手臂,手指微颤在空中滑过,似乎想要抓住些什么,然而禅香有味而无形,就像是回忆,根本无法抓住。

“便是那等绝境里,依然妙算无碍,想要借着你们脱困,果然是莲生师弟的性情,虽然最终身死,其实也算是脱了身体的樊笼,他应该喜悦才是。

大师苍老的脸上浮现出情绪复杂的笑容。

宁缺想着当年在魔宗山门里的那些遭遇,想着自己识海深处那些莲生的意识碎片,心情也很复杂。

他望向佛殿深处蒲团上的桑桑,说道:“莲生死前,曾经说过,道魔相通便能入神,现在桑桑已然道佛兼修,而且她的身体似乎天生具有某种神性,如此修行下去,有没有可能会重蹈莲生的覆辙,变成一个疯子?”

歧山大师看着殿内平静说道:“想让黑棋变白,便能变白,思想便是我佛门所说的念,本身便有力量,她不想变成莲生,就不会成为莲生。”

然后大师转身看着他问道:“倒是你……会怎么想?”

宁缺想了想后说道:“我也不知道,但肯定比较简单。”

“越简单越纯粹便越强大,有时候也就越可怕。”

歧山大师看着他,神情温和说道:“先前你为何不入殿与桑桑一道听我讲经?如果你嫌我讲的不好,烂柯寺中藏着很多佛经,你可以自行去读。佛法能够破除心魔,去除诸障,对于现在的你来说,是有好处的。”

“莲生大师曾经说过,佛经浩繁如沧海,但如果你仔细往纸面底下看去,你才会发现所有的佛法其实说的不过是一个字:忍。而二师兄也曾经说过,佛法三千,不过是教人学会一个自我欺骗的法门。”

宁缺说道:“忍与自我欺骗,互为表里,说的都是同一回事,我极擅长忍,不需要学,至于……自我欺骗的法门,我担心如果骗自己骗的久了,竟忘了初衷,以为那些都是真实的,无法醒过来。”

“二先生持礼,自然见不得佛门无父无君的作派。”

歧山大师问道:“可如果人生本就是一场大梦,何必醒来?”

宁缺说道:“便是做梦也要做的真切,这才快活,所以就算人生真是一场大梦,我们也要假装这不是一场梦。”

歧山大师又问道:“那你又怎知佛经里的世界就是虚假的梦,并非真实?”

先前说出那句话后,宁缺想起以前在书院后山里与陈皮皮吹嘘自己这个不读书之人也偶尔会有惊世之言,正有些得意。

然而大师紧接着再次发问,他发现自己不知该如何回答,才确认不读书之人的惊世之言,确实只是偶尔之事,自己根本没资格参什么禅机。

他无奈说道:“大师为何非要我也学佛参禅?桑桑有病,不学佛便不能好,这便是她与佛门的缘份,我可不认为自己有什么佛缘。”

歧山大师笑了起来,说道:“佛门所讲的缘份,哪里能这般简单认知?看来你果然没有读过什么佛经,这课我可得替夫子帮你补上。”

宁缺愈发觉得有些不对劲。

“大师似乎很看重我,但我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他转身望向殿内的桑桑,说道:“和她比起来,我有时候真觉得自己蠢的就像头猪,我再如何修佛,也不可能让佛宗多出一位大师。”

“她是最特殊的一个,而你,也是特殊的一个。”

歧山大师顺着他的目光,望向已然入定的桑桑,赞叹说道:“光明之女身心皆净,一念动便通神术,再一念动便明佛理,而三年知命……”

没等大师把话说完,宁缺便连连摇头。

“我知道有人比我更快,所以不觉得自己特殊。”

歧山大师说道:“但那种人极为罕见。”

宁缺说道:“再少还是有,所以我不特殊。”

歧山大师看着他的眼睛,不解说道:“似乎你很担心成为特殊的那一个。”

宁缺说道:“秀于林什么,真的很讨厌,我可不愿意当肥猪。”

歧山大师笑了起来,说道:“这只是因为你身在书院的缘故。”

宁缺笑着说道:“不错,比如我家大师兄朝悟洞玄,夕入知命,这样的人才有资格说特殊,我就算把黑马的屁股拍烂都追不上。”

“大先生这等朝闻道而夕入道的绝世之人,自然无法拿来对比。

歧山大师说道:“但你与世间普通修行者有很大的区别,除了颜瑟大师看出了你在符道上的天赋,你其余的修行天赋只是普通……”

宁缺补充道:“何止普通,简直糟糕至极。”

歧山大师说道:“然而凭借糟糕至极的天赋,修行三年便入知命,这证明你的能力已经超越了普通天赋的范畴……”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修行的,但听说过你修行道里三次最关键时刻的表现。你入符道时凭借的是一场夏雨,你入洞玄时靠的是书痴煎的一条鱼,而前些天你更是在战斗中知命,全无先兆。”

大师继续说道:“修道者讲究循序渐进,学习对天地元气规律的掌握,而我佛宗弟子则是依靠常年苦修积累之后的一朝洞彻,这便是所谓悟。”

宁缺想起了当年在万雁塔寺上黄杨大师的教诲。

歧山大师看着他的眼睛,认真说道:“你破境之时的表现,和那些契机无关,更像是我佛宗所说的顿悟,所以你的悟性极佳,不学佛实在可惜了。”

宁缺这时候不得不觉得二师兄的话果然有道理,无论道佛,想要吸收新血时的模样,真的很像老鼠会里那些唾沫横飞的家伙……

“我真的怕读佛经会睡着。”

他求饶说道。

歧山大师从袖中取出一本极薄的经书递了过去,说道:“我专门挑了一本有趣的佛经,而且很短,你应该不会睡着。”

说完这句话,大师向殿内走去,看看桑桑今日究竟悟了多少。

宁缺翻开手中的经书,只见都是一些极简单的佛经故事插画,不由有些羞怒,对着大师背影喊道:“这是给小孩子看的,能不能换一本?”

……

……

午时用饭然后歇息了一段时间,桑桑继续自己的学佛课程。宁缺站在殿前廊下,拿着朵雪莲花逗大黑马,逗到自己都觉得无聊,终于想起了那本经书。

经书里的插画线条简洁而流畅,故事也都极为有趣,把教化意味藏的极深而巧妙,他越看越有兴趣,干脆让寺中僧人找来了一张竹椅。

他躺在椅上,随意翻着书,偶尔端起热茶喝两口,不想看书时,便抬头看看佛殿前的细细秋雨,舒缓一下眼睛,觉得好生惬意。

歧山大师从殿内走了出来。

宁缺从椅上站起身来,递上热茶,不解问道:“大师为何出来?”

歧山大师也不与他客气,接过热茶,舒服地躺到竹椅上,说道:“桑桑姑娘又入定了,我在里面也没甚事做,所以出来与你说话。”

宁缺吃惊说道:“这么快就又入定?这死丫头别是在睡觉吧?”

入定是佛宗专用词语,指的是是开悟之前的思绪沉淀,浑然忘我情态。如果用道门修行来比喻,大概便是寻觅到契机之前的空明境界。

桑桑午前入定,午后又入定,这等于说是歧山大师授她佛家法门,她根本不需要花会力气便能够明悟其间道理,这任谁也不可能相信。

哪怕宁缺知道她当初跟着卫光明学西陵神术时,一眨眼便能让指尖生出昊天神辉,也依然不敢相信,所以他怀疑那丫头是不是睡着了。

歧山大师说道:“睡着与入定的区别我还是能看出来的。”

宁缺看他神情平静,好奇问道:“大师,你似乎不怎么吃惊。”

歧山大师喝了一口茶,微笑说道:“她身上发生再奇怪的事情,我都不会吃惊。”

宁缺说道:“我现在相信你昨夜说的话了。”

“哪句话?”

“你说桑桑可以成佛。”

“人人可以成佛。”

“大师,我真的不擅长说这些,虽然禅意听上去确实很有韵味。”

“那我说的再明确一些。”

歧山大师躺在椅中,紧了紧身上的棉衣,说道:“佛祖本来就是人,那人为什么不能成佛?”

宁缺说道:“我以前以为佛祖像昊天一样,只是某种象征,直到老师说过一次,然后昨天看到那张棋盘,我才知道原来佛祖真的存在。”

歧山大师抬头望天,说道:“佛祖也曾生活在天空之下。”

宁缺看着不停落下雨丝的灰暗天穹,问道:“既然是昊天的世界,为什么会有佛祖,佛祖最后又去了哪里?”

歧山大师说道:“既然有开始便有结束,有生便有死,佛祖既然是人,最后自然圆寂,这是有史可查之事。”

宁缺想着自己的离奇遭遇,默想有生并不见得一定有死。

一念及此,再看秋雨缠绵竟有了春雨的感觉,他不禁有些倦意,心想便是闲聊,也应该聊些有意义的事情,倚着栏杆问道:

“如果说佛祖也是位修行者……那他最后到了什么境界?”

“身为佛门弟子,哪里能妄揣佛祖之能?”

“佛祖慈悲,说说也算不上什么罪过。”

宁缺看着大师,试探着问道:“佛祖肯定超越了五境吧?”

大师微笑说道:“我佛门并没有五境的说法。”

“我是指大概层次。”

“自然。”

宁缺懂了。

他忽然想到一个传闻,看着歧山大师认真问道:“据说当年大师没有患病之前,被修行界公认为最有希望破五境之人?”

……

……

第八十一章诸境之上

歧山大师微笑说道:“有希望与真实是两回事,而且即便破了,也不值得骄傲,正如你先前说,很难认为自己是特殊的那一个。”

宁缺笑着说道:“您这话便有些嚣张了。”

大师微怔说道:“何来嚣张?”

宁缺说道:“五境乃天人之隔,能破五境,那便成了传说中的圣人,修行界已经多年没有圣人,结果您却说这算不得什么,难道不是嚣张?”

歧山大师摇头说道:“破五境虽然困难,但修行界里有机会的人其实不少,而且即便破了五境,又哪里便能称为圣人?”

宁缺不解,说道:“为何我没有听说过谁有可能破五境?”

歧山大师看着他问道:“书院二先生如今是什么境界?”

宁缺想了想,说道:“二师兄现在应该是知命巅峰境界,不过……您也知道他那脾气,谁知道他如果真生气了,会不会怒发冲冠就要破碎虚空。”

说完这句话,他自己忍不住先笑了起来。

歧山大师没有笑,因为没有听懂。

宁缺有些尴尬地自己收了笑声。

歧山大师说道:“既然二先生已然是知命巅峰境界,那么……”

说完这句话,大师伸出一根手指,指向佛殿上方。

宁缺顿时醒悟,二师兄已经是知命巅峰,大师兄自然已经接近破五境,甚至可能已经破境,至于老师……这是正常人类范围里的讨论,和他老人家没有关系。

“好吧,我承认确实有人可能破五境。”

“当年柳白曾经和颜瑟大师战过一场,东海之畔风起云涌,世人都说他最有可能破五境,在我看来,其实他早就已经可以破境而出,只不过没有迈出那一步。”

歧山大师说道:“莲生师弟当年惊才绝艳,道佛兼修,又有魔道为基,只要他愿意,破五境也不是什么难事,只不过他不愿意。”

这一段,宁缺在魔宗山门里听莲生自己说过,当时他只信了六分,因为总觉得这话有些大人物临死前的自吹自擂意味。

“为什么?”

宁缺极为不解问道:“为什么这些人都没有选择跨出最后那步?”

“破五境,代表修行者脱离了俗世,不仅能够最彻底地掌握天地气息的规律,了解世界的规则,甚至可以创造出新的规则,然而这毕竟是昊天的世界,大世界的规则不可挑战,那么战斗依然要依靠大世界的规则。”

歧山大师说道:“所以对那些寥寥可数的真正强者来说,停留在知命巅峰和破五境而出,最大的区别在于对世界本原的认识,对实力的提升并不大。”

宁缺无法理解,说道:“能有提升总是好事,谁能抵挡住这种诱惑?”

歧山大师叹息一声,又看了一眼灰濛濛的天空,说道:“你说的很对,这种诱惑确实太大,但也正因为诱惑太大,所以那些人才不敢迈出那一步。”

“你可知道五境之上有哪些境界?”

“天启,无距……我只听说过这两种。”

宁缺回答道。这还是当年从渭城去长安城的旅途上,他听吕清臣老人说的。当时他还不能修行,如今已经是知命境的大修行者,但对于五境之上那些传说中的领域的了解,依然停留在这个程度。

在书院后山他曾经问过,师兄们却觉得他的问题太过无聊,都没理会,此时似乎能够从大师这里听到解答,他不由有些兴奋。

“典籍之中,超越人间的领域有很多种,你说的天启,便是西陵教典里记载最多的那种,无距亦是大神通,除此之外,曾经出现在典籍之上的还有佛家的无量与寂灭,魔宗的天魔境、道门的清静……这些境界均在五境之上,各有妙像,彼此之间却没有什么强弱优劣之分。”

歧山大师说到此处,停顿了很长时间。

“而传说里,在诸境之上更有妙境,便是最古老的典籍上也没有记载,只在一寺一观一门二层楼里口口相传,那便是……”

“魔宗之不朽。”

“佛门之涅槃。”

“道门之羽化。”

“书院之超凡。”

……

……

秋雨淅沥,殿前渐寒。

歧山大师把身上的棉衣裹的更紧了些。

“魔宗开创不过千年,未曾听闻有人修至不朽,佛祖圆寂之时天有异象,应是涅槃,道门羽化相对较多,那便是民间传说里的那些神仙。”

宁缺隐约明白了一些什么。

歧山大师感慨说道:“数万年里,或者能有一人走到漫漫修道路的尽头,能有一人抵达彼岸,能有一人永世不朽,到那时,他们便会回归到昊天的怀抱。”

宁缺看着被雨水打湿的石阶,怔怔问道:“死亡还是永生?”

“没有人知道。”

歧山大师微显惘然,说道:“佛祖不可能再来告诉我们,羽化成仙的道门前辈,也不可能告诉我们,所以这是最大的诱惑,也是最大的恐惧。”

宁缺抬起头来,看着大师问道:“所以无论柳白还是莲生,都不敢迈出那一步?”

歧山大师说道:“应该便是如此。”

“破五境距离那些至上境界还有极远一段距离,然而正所谓食髓方能知味,修行者体悟到自己创造规则的感觉后,便再难以控制继续向上追索的渴望,所以除非确信自己的天赋只够刚好跨过那道门槛,否则没有人敢跨那一步。”

大师缓缓摇头说道:“然而能够破五境之人,必然都是柳白或莲生师弟这样了不起的人物,他们对自己的天赋何其自信。”

宁缺忽然说道:“夫子……”

歧山大师说道:“不要问我,数十年前,夫子他老人家亲口说过,他不是圣人,如果你要我猜,我猜他老人家修的是清静境。”

宁缺笑了笑,说道:“他这么好热闹,哪里清静了?”

歧山大师说道:“清静在心,那便足矣。”

宁缺伸手到殿外接了些雨水,用手指细细搓着,过了很长时间后,问道:“难道没有人能够不升天吗?”

歧山大师说道:“谁能逃得过天理循环?”

宁缺缓缓收回手,在院服上擦了擦,说道:“老师没有告诉过我这些。”

歧山大师说道:“因为夫子确信你将来肯定会走到知命巅峰,看到那道天人之隔,到时候你自然便会知晓,在人间之上的诱惑和恐惧。”

人间之上便是苍穹。

宁缺抬头看着秋雨里的天穹,发现那里确实很苍凉。

他觉得有些冷。

天道,果然无情。

第八十二章佛祖的笔记

秋雨凄迷佛殿寒,宁缺站在殿外廊下,看着高远的天空,说道:“在魔宗山门里,莲生大师曾经说过,魔宗修的是自身,自为一世界,所以才会为天道所不容。”

“而您先前说,修行者破五境后,便有机会创造属于自己的新规则,其实也便是拥有自己的世界,和魔宗的理念并没有本质上的差别,自然也不容于天道。”

歧山大师从椅上站起身来,走到他身旁,望向天空,平静说道:“道门典籍里说修行乃是昊天赐予人类的礼物,然而若往尽头看去,无论是道门长生的痴念,还是佛宗想要抵达彼岸的念想,或是魔宗不朽的狂思,其实都是想要一步步突破昊天对人类的限制。”

宁缺想着小师叔遇天诛而死,又想着人类修行史上不知道有多少了不起的人物,最终悄无声息地融化在天道里,心寒愈盛,微涩道:“昊天不去管冥界入侵,却总盯着人间,真是令人不解且烦恼。”

歧山大师笑道:“便是此言此思,已是对昊天的极大亵渎,若你不是书院弟子,若不是在佛寺里发论,西陵神殿可不会饶过你。”

宁缺忽然想起一件事情,回首望向大师,问道:“听说佛祖看过天书明字卷?”

歧山大师点头说道:“佛祖诸多思想,虽是自创,但却源自对那卷天书的阅读,听闻佛祖曾经还手书一卷佛经以为阐释,可惜却已经失传。”

宁缺从夫子处得知这段秘闻,他自己看不懂明字卷,所以很想知道佛祖从那卷天书里看出了些什么,此时不免有些遗憾。

“但佛祖肯定提到过冥界入侵这件事情。”

“佛法里把冥界入侵称为末法年代,在某些古经上又称作大寂灭,殊为惨怖之将来,世间之所以有悬空寺,有烂柯寺,都与此有关。”

“您是说盂兰节会祭冥界的仪式?还是传说中的万丈佛光?”

“其实烂柯寺最重要的使命,便是寻找冥王之子。”

宁缺说道:“大师,你知道我现在对冥王之子这四个字很敏感,再说了……佛宗讲究忍耐度世,就算找着了,难道还真用佛光把他给镇了?”

大师笑着说道:“就算忍耐,也还是想知道忍的是什么东西吧?佛祖并未经过前次的末法时代,我想他涅槃的时候,也肯定在好奇冥王会怎么做。”

“有件事情,我一直想不明白。”

宁缺说道:“就算传说变成现实,黑夜来临,冥界入侵人间,但冥王为什么要提把他的儿子扔到我们这个世界里来,如果说是先锋,太过可笑,如果说是锻炼,准备让他将来继位,那就更加可笑。”

“传闻冥王生于时间之始,终于时间之终,与昊天光影相照,有无上威能,不动亦不灭,故号不动冥王。又传闻冥王居住在空间之外,握有无限世界,广阔无垠,是以又号广冥真君,然而他最想做的事情,还是要把人间变成冥间。”

歧山大师说道。

宁缺忽然说道:“老师不相信冥界入侵。”

歧山大师神情微异,问道:“夫子对你如此说过?”

宁缺点点头,说道:“因为老师没有找到冥界在哪里。”

歧山大师微笑说道:“那你便当我在讲故事好了。”

宁缺说道:“辛苦大师。”

大师笑了笑,继续先前的讲述:“为应对冥界入侵,昊天于前一劫后,在无垠空间里再造六万九千九百九十九个假世界,再将真实世界混入其中,冥王即便再有无上威能,也无法在昊天光辉里,分辩出哪个世界真是唯一的真实。”

“于是冥王以沉睡千年为代价,分出七万道气息,洒向那七万个世界,这便是传说中冥王的七万子女。那七万子女在各自世界里成长,终将于某日苏醒,一旦醒来,冥王便能感应到子女所在世界的规则,确认那是真实还是虚假的世界。”

说到此时,歧山大师沉默了很长时间,轻声宣了几道佛号,强自压抑住疲惫,继续说道:“这个世界的冥王之子如果醒来,冥王便会知道人间在昊天光辉里的具体位置,然后便将以冥王之子为座标,降临人间。”

宁缺看着那壶不再冒热雾的茶,忽然说道:“但黑夜已然来临,这时候再找到冥王之子,对我们的世界也没有任何意义。”

“黑夜还没有来临,现在能够感到的一切,那是应劫的征兆,而且就算冥界已经知道了我们的位置,如果没有冥王之子的身体为通道,也很仅过来。”

“所以……拯救世界的前提,就是杀死冥王之子?”

“除了杀死,其实还有别的方法。”

“什么方法?”

“比如让他修佛清心,然后被光明净化?”

“大师……我怎么越来越觉得你是在说我。”

“宁缺,你真是一个很有趣的孩子。”

“有趣在何处?”

“有趣在于,你能完美地控制自己的心意。”

“不懂。”

“你想便能做到,你不想,便能让自己都想不到,这是很好的一件事情。”

“大师,我说过我不擅长打禅机。”

“那你擅长打什么?”

“打架?”

“……”

清静微寒的佛殿前,不断响起宁缺和歧山大师的声音。

殿前殿后没有任何人,所以也不需要担心被谁听去。

佛殿深处,桑桑不知何时从禅定中醒来,捧着一卷佛经在认真地看着。

她身前身后的地板上,全部是佛经。

那些佛经有的比较老旧,书页边缘泛着黄,有的佛经则是新印出来的,还在洒发着油墨的清香。

殿外的雨中清光,从窗口处透进来,洒在她的身上。

黑色的棉袄,裹着她瘦瘦小小的身子。

微黑的长发,垂落在她的肩头。

她认真看着佛经,眉眼间一片宁静之色,根本没有听见殿外的声音。

……

……

第二天暮时。

宁缺走进禅房,在窗畔的铜盘里,燃起一柱心香。

桑桑放下佛经,抬头看着他开心地笑了起来,露出那两颗洁白的门牙。

宁缺问道:“有意思吗?”

桑桑点了点头,说道:“有意思。”

宁缺说道:“关键是有没有用。”

桑桑想了想,说道:“嗯……好像有用。”

然后她轻声解释道:“好像不用想,病便被自己忘了,就不发作了。”

“单忘了可不想,你还得不停想着怎么把那道阴寒气息给变没了。”

宁缺在她身边坐下,伸手握住她的手腕,静静感知片刻,确认隐藏在她身体深处的那道阴寒气息,确实比前些天变得平静了很多。

他忽然注意到桑桑眉眼间一片宁静,整个人的气质,似乎也发生了某种变化,不由微异,心想难道学佛真的有这么多好处?

桑桑继续去读佛经。大概是急着把病治好,免得让宁缺担心的缘故,她真的很用功,按照佛家普通观念来看,这等精进执念,对学佛并不见得有好处,甚至可能是极大的障碍,但奇妙的是似乎对她根本没有任何影响。

宁缺坐到窗边,借着暮光,也开始读佛经。

古寺读经,是很自然的事情,他在心里这样安慰自己,同时也是对坚持谤佛的二师兄默默解释。

他学佛自昨日始,虽然不像桑桑那般有佛缘,但确实悟性较普通人强上不少,看经书的速度很快,遇着有什么疑难处,便去请教歧山大师……

啪的一声。

宁缺忽然把手中那卷佛经用力合上。

声音惊醒了桑桑,她仰起小脸望向他。

宁缺摇了摇头,示意没有事情。

桑桑继续看经书。

宁缺则是看着手中那卷佛经发呆。

这卷佛经很旧,但书页的边缘却没有卷起,看来平时很少有人阅读。

佛经封皮上一片空白,没有名字。

宁缺这时候才想起来,先前歧山大师把这卷佛经塞到他手里时,脸上的神情很复杂,有些欣慰,有些解脱,又显得极为严肃凝重。

不知道过了久,他再一次缓缓翻开手中的佛经。

佛经里面的经文并不如何深奥难解,是某位前代高僧讲述破知见障的方法。

然而在红暖的暮光里,发黄的经书里面,隐隐透出别的字迹。

这卷佛经有夹层。

宁缺仔细地检查了一遍佛经的装订,确认关于知见障的那些经文书页,应该是在原来的某本薄经书的基本上,做的伪装。

他用稳定的双手,谨慎地把佛经夹层破开。

十余张黄旧不堪的书页,出现在他的眼前。

这些书页不知道是用什么材料做成的,当时的书者也不知道用的是什么墨水,看颜色和感觉,只怕已经经历了数千数万年的时间,黄旧不堪,却没有任何损耗,被他拿在手里,也没有崩散成灰的征兆。

书页上的笔迹,在宁缺看来并不如何出色。

但他看着那些字,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只见那些书页上,开篇第一句便是:

“明者,日月也。”

宁缺看过这句话……在天书明字卷上。

所以他知道了,这些书页,是佛祖当年看明字卷后做的笔记。

……

……

第八十三章夜观石尊者像有感

“既然日月相应,有日便应有月。”

“日月轮回,光明交融,月便应在夜里。”

“然无数劫来,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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