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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夜(猫腻)-第2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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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应该与烂柯寺的传说刚好相反,同时证明作用在她身上的时间规则,依然是棋盘外的世界。
棋盘世界的物理规则与真实世界的时间规则,同时作用在她身上,那么她便是两个世界规则的联结处,她本人也就是矛盾之所以。
那么如果她在这个世界上死去,便能摆脱这个世界其余规则的束缚,循着真实世界的时间规则,回到棋盘外,然后醒过来。
于是走到崖畔,跳了下去。
然后她重重地摔到了崖下,浑身骨碎,痛楚无比,眼前一黑……
然后她重新出现在崖上,还是站在那棵树下,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桑桑的神情有些惘然,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如果这局棋,真如她推导的那般在进行,那么她的选择应该是正确的,可为什么自己没有办法死去?没有办法在这个世界里消失?
她在树下呆呆站了会儿,然后解下自己的腰带,系到了树上。
颈子有些痛。
下一刻,她站在树下,怔怔看着重新回到自己腰上的衣带,心想应该选别的方法。
离树不远的地方,有片湖。
湖水也能淹死人。
湖水没能淹死她。
……
……
在此后的几天里,桑桑尝试了各种各样的死法,但都未能如愿,她依然站在这座山里,除了记忆里的那些恐惧和疼痛之外,找不到任何曾经死过的迹象。
究竟哪里出了问题?死亡是通往永恒的唯一途径,永恒是超出时间之上的最高规则,既然自己连时间规则都无法打破,为什么能够打破最高规则?
沉默思考的时候,她忘记了一件事情。
死亡的最高规则被打破了,意味着这个世界的所有规则都将随之松动起来,然后步向崩溃的边缘,渐渐的,光线开始变冷,黑夜开始变暖,树下争夺蜜汁的两窝蚂蚁,隐隐约约间,绕着石头走,还能比敌人更早一步抵达蜜汁。
时间开始减缓,小镇人类苍老的速度变慢,好些年都没有听到丧事的鞭炮,但没有人对此表示高兴,反而格外恐惧,喜事的鞭炮也渐渐变得极少,直至完全没有,溪上的水车早就停止了转动,农田变得荒芜。
整个世界都混乱了,然后向着寂灭里去。
这也正是为什么无论真实的世界,还是棋盘内的世界,除了永恒本身,不会允许任何永恒的存在,因为这会让整个世界毁灭。
这个世界的规则,终于注意到了山上的桑桑。
世界震动不安,田野翻滚,大海沸腾,大山倾覆。
桑桑身下的山剧震而散,把她震飞到了空中。
无数规则化成的光团,向着这边的天空飞了过来,光明大作。
这些光团里蕴着乳白色的光辉,没有任何温度,看上去就像冰冷的白色棋子。
桑桑悬浮在空中,惘然看着那些光明的棋子。
她就像一颗孤伶伶的黑色棋子。
下一刻便会被光明吞噬。
……
……
瓦山近暮。
红暖的暮光,照耀着佛祖石像的脸庞,显得格外庄严。
佛祖俯视着人世间的一切痛苦,仿佛也痛苦了起来。
他想要皱眉。
然而他的眉是工匠在巨石间镌刻出的线条,坚若钢铁。
于是他的眉心出现了一道极细的裂纹。
……
……
佛祖阴影中的洞庐内。
棋枰旁的桑桑忽然皱了皱眉,似乎有些痛苦。
宁缺心情骤紧,右手微微一颤。
片刻后,桑桑脸上的痛苦神情消失,回复平静。
宁缺松了一口气。
然后桑桑再次皱眉。
她再次平静。
如是重复数次。
忽然间,桑桑的脸色骤然变得极为苍白,眉尖紧紧地皱在一起,瘦弱的身体剧烈颤抖,显得非常痛苦,甚至让人能够感受到她在睡梦里的恐惧。
宁缺的心情一直处于极度紧张中,早已到了忍耐的上限,此时看着桑桑有异状,他想也未想,拔出身后的朴刀,向着棋盘猛地砍了下去!
歧山大师说这是佛祖留下的棋盘,那么必然非常珍贵。
但在这种时刻,莫说是佛祖留下的棋盘,就算是佛祖本人出现在身前,宁缺也会一刀砍将过去,佛挡杀佛,对他来说不是说说而已。
当然,宁缺也很清楚,佛祖留下的棋盘,不可能很简单便被摧毁,先前紧张等待的过程中,他已经做好了准备。所以他把体内所有的浩然气,全部通过这一刀轰了出去,混着昊天神辉,走的是柳白的大河剑决。
这是他能砍出的最强的一刀。
烟尘大作,光辉点点。
朴刀被棋盘震回。
棋盘安然无事。
桑桑没有醒来。
宁缺却握着刀……睡着了。
歧山大师的脸色愈发憔悴,叹息说道:“真是一对痴儿。”
……
……
毁灭之前的世界一片混乱,幸存下来的人类终于感受到了死亡的恐惧,驾着自家马车或是抢了别人的马车,开始逃亡。
他们不知道要逃到哪里去,才能避开从天上落下的洪水,从湖里生出的高峰,度过炽热的夜晚和寒冷的白昼,只是盲目而荒乱地逃着。
在某个路口,逃亡的人群被迫停了下来。
有一辆黑色的马车,横在那个路口里,撞翻了好几辆马车,让本来就极为混乱的路口变得更加混乱,堵的任何人都无法移动。
黑色马车堵在这里,想往南边逃的人无法南去,想要往西边逃的人无法西去,在末世里想要寻求最后疯狂的男人,无法抓到街道对面那个衣衫不整的少女,从死尸堆里爬出来的少年,看见自己的初恋却无法拥抱。
末世的人们愤怒的呼喊着,痛骂着,有人拾起泥块向那辆黑色马车砸去,然而黑色马车上那名年轻人,似乎根本听不到这些声音,任由那些泥块砸中自己的身体,然后震成碎片,他依然抬头看着天空发呆。
天上有很多白色的光团,他不知道那些光团代表着什么,但能感觉到里面蕴藏着的恐怖能量,甚至猜到那些光团将要做些什么。
黑色马车上的年轻人是宁缺。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到了这个世界,更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能够带着大黑马和马车一道来到这里,不过想到自己可以在这个世界里找到桑桑,他觉得自己很幸运。
在混乱的末世里寻找一个人,是非常困难的事情,宁缺寻找桑桑已经寻找了很长时间,却一直没有找到,直到今天他终于抬头看了一眼天。
他对大黑马喊了一声。
大黑马长嘶一声,四蹄奋起,带动着钢铁铸成的车厢,碾压过身前的马车和人群,带着一路碎屑和血肉,在逃亡的人潮中破开一条血路。
黑色马车向着那些光团追去。
几天后,黑色马车来到了桑桑的身下。
宁缺抬头望向空中的桑桑。
无数的光线,正从桑桑透明的身体里穿过。
那些光线没有温度,然而太多太密,以至光线之间都不可避够地产生了摩擦。
光线的速度很快,相互之间的摩擦很可怕,能够产生恐怖的高温。
桑桑的身体已经开始燃烧,光明无比。
宁缺喊道:“桑桑!”
桑桑仿佛没有听到,没有低头望向地面。
宁缺又喊道:“桑桑!”
桑桑这一次听到了,望向他,哭着说道:“我不知道怎么了。”
宁缺说道:“不要怕,到我这里来。”
桑桑摇了摇头,看着四周的光明,说道:“你会死的。”
宁缺说道:“我说过你死了,我也会死,那不如一起死。”
桑桑心想确实是这个道理,所以落了下来。
那些洁白的光团,随着她的身形,向着大地落下。
宁缺取出大黑伞,递给桑桑。
桑桑撑开大黑伞,仿佛撑开了一片夜色。
夜色把她和宁缺,还有黑色马车都罩了进去。
这个世界的规则,再也找不到他们。
他们在这个世界上消失。
……
……
宁缺和桑桑同时醒来。
他们发现自己还在瓦山。
洞庐外,棋盘边。
棋盘上只落了两颗棋子。
一黑,一白。
……
第七十六章有求必应
棋盘旁安静无比,歧山大师静静看着桑桑,消瘦的脸上流露出极为复杂的神情,有看到真相后的震惊,甚至还有隐隐的恐惧,最终却尽数变作惘然。
宁缺这时候正在紧张地察看桑桑身体的状况,没有注意到大师异样的神情,不然可能会发现一些什么,然后他听到了大师的一声叹息。
他有些紧张抬起头来,此时歧山大师脸上的神情已经回复正常,露出慈爱的微笑,似乎从某种大恐怖当中解脱出来,满足所以平静。
“瓦山三局有很多年的历史,但像你们先前所经历的这盘终局,其实只出现过五次,而小姑娘你,则是第二个能够连破三局的人。”
歧山大师看着桑桑神情温和说道。
确认桑桑没有事,先前棋盘里的世界不过是场幻觉,宁缺心神稍定,听着大师的赞叹,问道:”前面能连破三局的人是谁?”
歧山大师说出一个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了很多年,但宁缺却很熟悉的名字,他看着宁缺的眼睛,微笑说道:“是莲生师弟。”
大师的目光很平静,没有什么威势,然而宁缺却觉得他的目光看穿了自己所有的掩饰,看到了自己识海深处的那些意识碎片,有些不安。
他下意识里微微低头,不与大师目光相触,为了掩饰心头的不安,继续问道:“还有三个曾经在这张棋盘上下棋的人是谁?”
歧山大师说道:“夫子,轲先生,观主。”
听见这三个名字,宁缺顿时忘了先前的隐隐不安,吃惊抬头。
在他看来,无论老师还是小师叔或是知守观的观主,都是这个世界上最顶尖的人物,莲生和桑桑就算再厉害,也不可能超过他们去。
“老师怎么可能解不开这局棋?”
歧山大师说道:“这局棋根本就困不住他们,他们哪里需要破局?”
宁缺的问话是为了把话题从莲生的身上移走,避免被大师看破自己隐藏的那些东西,既然奏效,自然不会再继续。
他看着大师问道:“桑桑已经破局,能看病吗?”
歧山大师说道:“即便不能破局,病也是要看的,更何况已经破局,那么便更没有任何不看病的道理。”
宁缺的声音因为紧张而显得有些干涩:“能治好吗?”
不知道是不是主持最后一局棋,消耗了太多心神,本来身体就极为孱弱的歧山大师,此时显得愈发憔悴,听着宁缺关切的问话,他有些痛苦地咳嗽了几声,然后疲惫地低下头去,沉默了很长时间。
迟迟没有听到答案,宁缺越来越紧张。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歧山大师抬起头来,怜爱地看着桑桑,说道:“世间没有治不好的病,只是如果要治好,会很难,而且会很痛苦。”
桑桑看了宁缺一眼,平静而坚定说道:“我不怕苦。”
其实她真的不怎么怕死,但她不想死,因为她知道自己死了,宁缺会很难过很伤心,甚至有可能他会跟着自己一起去死,所以她想要活下来,无论需要承受怎样的痛苦过程,她都要活下来,所以她的回答是那般的斩钉截铁。
歧山大师看着她微笑起来,斩钉截铁说道:“那我一定能治好你。”
听到这句话,宁缺忽然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再也听不到别的任何声音,身体就像是山崖忽然变成了流云,跌坐到蒲团上,根本说不出话来。
几乎同时,他身体表面紧张而锁闭的毛孔瞬间打开,流出无数冰冷的汗水,瞬间打湿身上黑色的书院院服,看上去就像刚淋了一场大雨。
这些年这些天,他看似神情平静如常,无论与人交谈还是行事,都没有什么异样,但实际上,因为桑桑的病,他早已焦虑恐惧到了极点。
在听到大师肯定的答复后,那些积攒了很长时间的负面情绪,伴着那些冰冷的汗水,在极短的时间内释放出来,他的身心被极度愉悦的情绪所控制,竟然有了飘然若仙的感觉,但同时这种情绪的急剧变化与渲泄,也让他的身心受到了极为剧烈的冲击,顿时变得虚弱无比,就像是一个重病初愈的病人。
歧山大师看着他的模样,猜到最近这些日子,他肯定经受了常人难以想像的煎熬与痛苦,和蔼安慰道:“这是值得高兴的事情。”
桑桑取出手绢轻轻擦试宁缺脸上雨般淌落的汗水。
宁缺艰难笑着说道:“确实是值得高兴的事情。”
歧山大师看着洞庐内外前来拜山的修行者们,说道:“既然是值得高兴的事情,那么便应该庆祝一下,我会回答诸君每个一个问题。”
听着这话,宁缺不知道从哪里来的精神,坐直身体,盯着大师的眼睛,非常认真地提醒道:“我们先到的,大师你得先治我们。”
歧山大师失笑,说道:“治病哪是这般简单的事情,不然你何必要离开书院来找我这个老和尚,你总得让我有些准备。”
宁缺依然不答应,说道:“多拖一刻便多一刻的危险。”
歧山大师说道:“还没有到那个时刻,便没有危险……你放心吧。”
这句话的前半句似乎隐有深意,那个时刻是指哪个时刻?然而此时宁缺只能听到放心,一定,这种肯定的词汇,根本没有留意那些。
听到歧山大师说今日会回答场间所有人的问题,洞庐内外的修行者们顿时大喜过望,唯有观海僧露出震惊的情绪,很是担忧老师的身体能不能撑得住。
花痴不知何时从山顶的佛像处回到了庐外,听到了最后这段对话,知道桑桑的病能够治好,她神情依然漠然,手指却微微用力,再次掐断了那朵小花。
……
……
时已深暮,瓦山后山麓幽暗的仿佛已经到了深夜,修行者们在庐外默默排着队,等着稍后进入,烂柯寺僧众在庐外点燃火把,昏黄的火焰被山风吹的飘荡不安,照的人们的脸色也变幻不定,就如他们此时复杂的心情。
在世间的传说里,歧山大师有与西陵神殿天谕神座相近甚至更胜一分的预知能力,而且能够解答世间一切疑惑,就如佛祖一般有求必应。
能够得到歧山大师的解惑指点,是每个修行者都梦寐以求的事情,想到稍后入洞,无论是修道途上的障碍,还是久思不得其解的现世问题,那些困扰他们多年的人或事,都可能因为大师点化而解决,人们自然激动难安。
能够让修行者们用掉一次发问机会的,必然是他们最大的困惑或者最大的痛苦。然而人类最大的困惑,最大的痛苦往往便是他们最大的秘密,这也就意味着,稍后他们将不得不面对歧山大师坦诚地讲述这些秘密,所以人们又有些畏惧。
青藤覆盖的崖洞时,不时响起歧山大师痛苦的咳嗽声。
黑色马车不知何时驶进了庐内,车厢内桑桑穿着裘衣,偎在被褥里,不再寒冷,然而听着大师的咳嗽声,她也忍不住痛苦地咳嗽起来,小脸愈发苍白。
坐在车窗旁边的宁缺,掀起青帘看了崖洞一眼,有些恼火地低声抱怨道:“明明知道咳嗽是会传染的,老人家也不说忍忍。”
这又是一句刻意的笑话,桑桑这一次却没有像以往那般给宁缺面子笑出声来,而是忧虑说道:“大师的病好像变重了。”
宁缺默然无语,歧山大师虽然久病缠身,瘦弱憔悴,但刚相见时,确实不像现在这般虚弱,是什么让大师的病忽然变得重了起来?
自然是那盘棋局。
……
……
佛宗讲究众生平等,但事实上根本不可能做到绝对的平等,比如盂兰节期间,普通的百姓连进入瓦山的机会的都没有,又怎么可能见到歧山大师,又哪里会有与修行者们平等竞争成为有缘人的机会?
便是今日拜山的人们之间也不可能做到平等,歧山大师没有安排进洞的顺序,那么这件事情便由烂柯寺住持决定。
除了西陵神殿和书院,世间绝大多数修行者,依然不敢与皇权抗衡,南晋强盛仅次于唐国,所以南晋太子殿下很理所当然地排了第一名。
南晋太子在洞庐里呆的时间很短,便出来了。人们不知道他问的什么问题,与书痴的情缘还是南晋的将来,但看他有些惘然的神情,隐约猜测他得到的答案不怎么好,却也谈不上坏,甚至有可能他现在暂时还无法理解。
曲妮玛娣在修行界里辈份极高,又是月轮国的皇姑,于是她第二个走进洞庐。
崖洞内很干净,陈设很简单,只有一张蒲团,一张草席,两床棉被,还有一些生活用的家什,歧山大师便坐在那张蒲团上。
曲妮玛娣看着大师,并不像别的修行者那般虔诚恭谨,反而毫不掩饰自己眼睛里的恨意与嘲弄神情。
他看着她静静说道:“那一年你非要上瓦山见我,我本已闭关多年,无奈破例给你写下一封书信,如今看来还真是错了。”
“你本来就错了。”
曲妮玛娣恨恨说道:“整个佛宗,我只有你一个长辈,当年我来求你指点迷津,问腹中的孩子究竟生还是不生,结果你说生,那我便生了,然后才有了数十年骨肉分离之骨,白发人送黑发人之恸,你当然错了。”
歧山大师叹息一声,说道:“当年那孩子虽然还在你腹中,但已然是个人儿,佛法慈悲,怎能妄动杀心?更何况那孩子大有佛缘。”
曲妮玛娣厉声说道:“你算得出我那孩儿有佛缘,为什么却算不出来,他后来会在长安城里被人杀死?既然算不出来,当年你就不该留那封信给我!”
歧山大师说道:“已然都是过往之事,多说无益,我所不理解的是,你对我一直抱有如此大的怨意,为何今日却要入洞来看我。”
曲妮玛娣痛苦地喘息两声,渐渐平静下来,盯着大师的眼睛,恨恨说道:“你算错了一次,我便要你再给我算一次。”
歧山大师神情微异说道:“你还想知道什么?”
曲妮玛娣怨毒说道:“我想知道宁缺什么时候死!”
歧山大师摇头说道:“即便佛祖都不能断人生死,更何况是我这个普通人。”
曲妮玛娣愤怒说道:“那你总得告诉我,我怎么才能替我儿子报仇!”
歧山大师忽然抬头望向洞外,想着那方远自悬空寺而来的佛辇,沉默很长时间后说道:“你既然已经做了安排,何必还来问我?”
然后他静静看着曲妮玛娣,说道:“不过我必须提醒你一声,你参佛数十年,却依然脱不得嗔怨之苦,这怨不得别人,怨不得佛辇上那人,怨不得月轮王宫里那人,更怨不得当年你腹中的孩子,你须得问问自己。”
“你如今最恨那事,若不是荒原上你的缘故,宁缺不会在王庭上羞辱你,道石便不会回月轮,更不会回长安,然后被宁缺杀死。你要报仇,那向谁去报?向宁缺还是你自己?”
歧山大师看着她怜悯说道。
曲妮玛娣闻言更恨,身体微微颤抖,握着木杖的右手青筋毕现,厉声说道:“不想答我便不答,何必在我面前又一次故弄玄虚!歧山师叔,你不是真的佛祖,居然敢像佛祖般有求必应,你终有一日会暴毙而死!”
歧山大师说道:“我身在世间却妄窥佛国,只想让世人少些烦恼,早知自身必遭业报,死便是死吧,暴毙或是老死又有甚区别?
……
……
花痴陆晨迦没有走进洞庐,只是静静看着那些修行者,眼神漠然至极,如今她对这个世界已无眷恋,自然便无所疑惑,那么自然不需要进洞寻求大师解惑。
修行者们却各有疑惑,所以他们依次进入洞庐,每个人呆的时间都不长,但出来时脸上的神情都显得很满意,然而却没有一个人说自己问了些什么。
按道理,莫山山应该在很前面进洞庐,但她没有与那些修行者争,又或是她在思考自己究竟应该问些什么,所以直到最后她才走入洞中。
她沉默坐在蒲团上,不知该问些什么。过了很长时间,她有些不好意思说道:“好像真想不出来要问什么。”
身为天下书痴,年纪轻轻便入了知命境,成为神符师,上有书圣教诲爱护,又有同门敬爱疼惜,莫山山的人生似乎真没有什么缺憾。
歧山大师看着她怜爱说道:“既然来瓦山,想必最开始的时候,你还是有问题的,而问题总需要一个答案。”
莫山山想着那辆黑色的马车,微笑说道:“最开始的时候确实是有问题,想请大师解惑,但现在那个问题已经有答案了。”
歧山大师说道:“那便好。”
莫山山起身,向大师恭敬行了一礼,便向洞外走去。
在洞口她忽然停下脚步,回头问道:“大师,佛法里有所谓轮回的说法,难道……真的有来世吗?”
她忽然笑了笑,说道:“我只是随便问问,您不用回答。”
歧山大师没有回答,也笑了起来。
……
……
第七十七章一朵名为大千世界的花
瓦山顶峰,一片安静。
银色的星光,洒落山峦间,仿佛替巨大的石佛镀上了一层淡而慈悲的光泽,几缕夜云在佛像眼前缓缓飘过,隐隐传来几声夜鸟的鸣叫。
佛辇停在洞庐外,上承星光,帷布上面绣着的佛家真言仿似闪闪发光,夜风轻拂间,那些佛经图案如同要活过来一般,显得愈发庄严华美。
曲妮玛娣走到佛辇下,低声说了几句什么,隐约可见辇中高僧似乎摇了摇头,曲妮玛娣带着白塔寺的苦行僧便向山下行去,花痴也在其中。
从洞庐里出来的修行者们,或惘然或兴奋,用了很长时间才化解掉歧山大师点拔他们时的片言只语,醒了过来,人们对着洞庐深处叩首,然后再向佛辇下拜,再向黑色马车行礼,然后也向山下走去。
修行者们渐渐离开,身影逐一消失在瓦山的夜色里,就如同一盘棋局终了,无论是黑色棋子还是白色棋子,都被一一提起,只留下干净的棋盘。
莫山山走到黑色马车前,说道:“你带着桑桑进去吧,我住在烂柯寺里,需要下山,便不等你们了。”
宁缺说道:“要不要再等会儿,一道下山?”
莫山山说道:“一道上山足矣,何必一道下山,不用了。”
说完这句话,她飘然而去。
宁缺稍一沉默,不再多想,扶着桑桑走出黑色马车,看着庐外显得有些孤伶伶的佛辇,眉头微皱,走进洞中。
……
……
歧山大师伸出两根手指,搭在桑桑的腕间。
大师久病,身体虚弱,手指瘦的就像干枯树枝
桑桑久病,身体虚弱,手腕细的就像芦柴棒子。
偶有夜风漏进洞内,油灯微晃,大师感到寒意,忍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身体的颤抖,顺着手指传到桑桑腕间,桑桑也忍不住咳嗽起来。
看着这幕画面,宁缺又想笑,却又觉得心酸。
歧山大师和桑桑倒比他的心态更好,一老一小对视一眼,笑了起来。
“好阴寒的气息,仿佛自深渊中来。”
歧山大师的手指缓缓离开桑桑的手腕,叹息说道。
宁缺看着大师,表情看不出来什么异样,只有紧握着的拳头知道他有多紧张。
歧山大师没有理他,看着桑桑怜爱说道:“阴寒气息发作之时,必然极为痛苦,也不知道你是怎么熬了这么多年,尤其小时候是怎么撑住的。”
桑桑看了宁缺一眼。
宁缺想着小时候桑桑犯病时的情形,哪怕时隔十几年,依然感到浑身寒冷,摇了遥头,把那些画面尽数赶出自己的脑海。
“大师,用什么方法才能把这道阴寒气息去掉?”
宁缺没有问这道阴寒气息是什么,因为那没有意义,它已经存在在桑桑的身体里,而且存在了这么多年,他也没有问大师能不能把这道阴寒气息去掉,而是直接问方法,因为如果要治好桑桑的病,便必须把这道阴寒气息去掉,歧山大师先前既然说能够治好桑桑的病,那便必须有方法。
歧山大师缓缓摇头,说道:“这道阴寒气息不知何以起,一往而深,与桑桑相伴一十六年,早已深入骨髓血肉,再难分开,若不是书院的药法极善,她本身又师从光明大神官修行神术,前些日子你又请裁决神座用霸道神辉强行镇压,她根本撑不到现在,哪里是那般好去除的?”
宁缺说道:“就算是世间最毒的东西,也有相应的解药,我不明白,既然是阴寒气息,为何不能用至阳气息中和?”
歧山大师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想来过去这些年里,这道阴寒气息曾经被昊天神辉压制过,但是昊天神辉进入桑桑体内,那些阴寒气息便会再次躲进深渊,藏进她的骨髓血肉深处。如果想要把那些隐藏在骨髓血肉最深处的阴寒气息去掉,便需要把她的骨髓血肉尽数去掉。”
宁缺心想这毕竟不是神话的世界,哪里能够削肉剔骨还给某人,然后再拿莲花和藕节重筑身躯,蹙眉说道:“昊天神辉是世间至纯之火,就算那些阴寒气息能够藏进骨髓深处,应该也没有道理能逃得掉才是。”
歧山大师看着桑桑,叹息说道:“这便又要从桑桑的身体说起。”
宁缺神情微凛,说道:“请大师指点。”
歧山大师抬起手臂,伸出手指指着桑桑,说道:“她是透明的。”
桑桑怔住,想起老师当初进入老笔斋后,似乎也说过相同的话。
宁缺不明白大师这句话的意思。
歧山大师说道:“光明大神官为什么会选择桑桑做传人?便是因为她这种特殊的体质,她是没有一丝杂质的透明,所以昊天神辉在她的体内穿行不会遇到任何滞碍,也不会有任何损耗,所以她能够容纳无限的神辉,并且是最纯净的那种。”
宁缺略显紧张道:“这难道不是好事?”
“是好事也是坏事……如果她体内没有阴寒气息,只有光明。”
歧山大师静静看着桑桑,说道:“我佛宗常言一花一世界,你便是那朵名为大千世界的花,你是透明的,便是无限的,而能容一切光明者,便能容一切黑暗。”
宁缺隐约明白了大师的意思。
修行者都讲究根骨天赋,比如初悟时看到的是湖是溪还是池,有的人比如柳白能够看到一条滔滔大河,而桑桑根本不用看,她本身便是一个世界。
那个世界很大,近乎无限,于是哪怕再多的昊天神辉灌注到她的体内,依然无法完全占据这个空间的所有角落,那道阴寒气息始终能够找到属于自己的深渊,等待着重见天日的时刻。
“那我们应该怎样做?”
宁缺的声音轻颤。他这时候终于明白,为什么就连老师都对桑桑的病束手无策,不禁感到有些绝望,想不出来还能有什么方法。
歧山大师看着他,平静问道:“你可愿意让桑桑随我参佛?”
宁缺微惊,不明白大师为什么会忽然提到此事。
桑桑也不明白,然后很是担心宁缺的反应。
第七十八章你想白,就能白
听到歧山大师要桑桑随他参佛,宁缺的脸上除了有些惊讶,并没有太大的反应,但实际上他的心里已经掀起了很多波澜。
让桑桑去修佛?那将来病好了还得在佛堂里念一辈子经吃一辈子素?我家桑桑虽说头发又黄又蔫,没资格说是什么三千青丝,但全剪了也不合适吧?
宁缺很自然地生出这些想法,然后他想起二师兄曾经对世间宗教做出的评价,愈发觉得歧山大师这个提议里藏着些问题。
——道佛两家,最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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