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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音流韶-第8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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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王孙淡淡笑道:“糊涂有时候的确是一种福气,然而人往往不愿消受这种福气,总要求个明白,正如当年姬前辈离开华音阁的一样。”
姬云裳默然了片刻,缓缓道:“当年华音阁中之人负我不浅,直到如今我也不后悔当初所为。”
卓王孙道:“当年的事,我也无心过问。只是姬前辈远走边陲,既非出于义愤,也非仅仅为了避祸而已。”
姬云裳淡淡道:“我为的是梵天宝卷。”
第二十二章、一世尘缘镜中来
梵天宝卷!众人神色都是一怔。
这部宝卷本来就只是传说之物,据传自远古以来一直藏于雪峰之颠的乐胜伦宫中,由四圣兽看守。
乐胜伦宫位于神山岗仁波吉峰中,为佛教、印度教、婆罗门教之共同圣地,千百年来,冒死寻访者不可胜计,却从来无人真正见过。至于里边的梵天宝卷更是虚无飘渺,连上边到底记载的是什么——武学秘笈、宝藏秘图介或仅仅是一卷经书,都无人知晓。
卓王孙笑道:“在下本也只是猜测,却没想到前辈如此坦诚。”
姬云裳冷冷道:“最初决意寻找梵天宝卷的人不是我,是尹痕波。”
卓王孙点头道:“尹月主一生好武成痴,才旷当世,绝无匹敌,难免不把红尘俗事看淡,追寻一些出世之物了。”
姬云裳道:“尹痕波的确如此。她花了十年寻找宝卷,却又花了十年来领悟宝卷的涵义。半生心血,旷代天分尽耗于此。据说她为解此书,独坐雪山峰顶,不眠不休,呕心沥血,亦不惜容颜老却,一头青丝尽为白发,最终将宝卷中潜藏之旷世武学整理为汉文写本,而后长笑一声,阖然辞世。”
卓王孙叹息一声道:“尹月主才高难偶,孑然一身,天下万物除武道之外再难挂于其心,也可谓殉道之人。”
姬云裳默然了片刻,似乎心有所感。良久,她悠悠道:“我却与尹痕波不同。我寻找此宝卷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练成上面的武功,横扫天下,再无匹敌。”
卓王孙淡淡笑道:“当年姬前辈在华音阁中之时,就算不是天下第一的高手,却也相差无几了。”
姬云裳冷笑一声,道:“在这个世界上,天下第二的意思,就是说还有一个人能随时杀了你。在他眼中,你和蝼蚁仍然没有任何差别。”
卓王孙叹道:“前辈既然如此执着,想必这十余年来已经练成了梵天宝卷上的武功,得尝所愿。”
姬云裳道:“你错了。这部宝卷的全本早已遗失,但尹痕波记录的副册却一直留在我手中,我看了整整十年。宝卷上的武功果然博大精深,叹为观止,每一笔都可以说是天下武学的极至。然而——”她自嘲的轻笑一声,道:“却由于某种极为滑稽的原因,不能修炼。因此,对于只执念于强力的我而言,这部宝卷也就毫无意义。只是想到它是尹痕波的心血,一时没舍得将它毁掉。”她的眼波突然一凛,直落到杨逸之身上。虽然隔着十余丈的距离和厚厚的面具,然而森寒之气仍直刺骨髓而来。
姬云裳冷笑道:“然而十年前,这部宝卷被此孽徒盗走,远遁中原。本来此人倒也天资非凡,若真能奋发精进,让宝卷得其所用,也未尝不可。只可惜他修习十年,舍本逐末,未得法门,不能发挥其威力于十一,宝卷在他手中,真可谓明珠暗投。”
卓王孙摇头道:“前辈此言过矣。以杨盟主今日在剑术上的造诣,言一句出神入化亦未为过。”
姬云裳冷冷笑道:“较之常人,自然是百倍胜之。然而他在嵩山之顶,万人注目之中,竟然败于你的春水剑法之下。在那之后,尚不知闭关图强,反而行走塞外,以敌为友。更为荒谬的是,堂堂武林盟主,人称剑道君子,却带领着一邦所谓正派人士,锈甲濡鞍,提枪持戟,摇旗擂鼓,与异邦蛮兵浴血厮杀,全然不知用剑之人,应当从容气度,优雅风仪。这样的人,出自我姬云裳门下,真可谓奇耻大辱。”
小晏摇头道:“杨盟主此举,以中原苍生为念,何尝不是从容磊落。”
姬云裳冷冷道:“未有救苍生之力,妄存济天下之心,就是该死。更何况他明知此次岗仁波吉之行,败多胜少,却依旧应战。一路与劲敌同行,亦不知通过谋略设计,削弱对手实力。这样的人,与其让他再败于天下人面前,不如死在曼荼罗阵中。至此,姬某才真正起了诛杀之念。否则他又岂能活到今天!”
杨逸之淡淡道:“前辈若要取我性命,尽管动手。只是杨某早已不是曼荼罗教中人,不必以孽徒视之。”
姬云裳淡淡道:“你既已承认叛出我门下,我正好清理门户。”她这句话说得极为自然,丝毫没有恫吓之意,然而森寒之气已从石桌那头隔空而来。
卓王孙喝道:“慢!”
姬云裳缓缓道:“难道你还有心插手本门之事?”
卓王孙笑道:“前辈要替曼荼罗教清理叛徒,卓某当然不便插手,然而卓某要为华音阁清理叛徒之事,倒是非出手不可。”
姬云裳目不转睛的看了卓王孙一会,突然笑了起来,道:“你是在说我?华音阁主果然是自信非凡!”她目光往众人脸上一扫,道:“你们三人和我都大有渊源,仅以武功而论,在当今天下也算得上是出类拔萃。想必能在你们任何一个手下走上十招的人,也已寥寥无几。然而……”她微微一笑,道:“若是三位联手,与我一战,自认能有几成胜算?”
卓王孙淡淡笑道:“未见其真,不敢妄言。”
她点了点头,将目光投向小晏。小晏道:“我只想知道我与前辈的渊源到底何在?而曼陀罗所出那一招又从何而来?”
姬云裳宛如没有听见,淡淡道:“逸之,你呢?”
杨逸之犹豫了片刻,缓缓道:“若不算上前辈这十年的进益,我们应当有四成胜算。”
姬云裳大笑起来,道:“四成?看来你这几年的武林盟主没有白做,倒真是多了几分狂气。就凭这一句,我也当给几位一个联手的机会。”
卓王孙道:“不必。”
姬云裳冷笑道:“卓王孙,你或许平生未逢一败,然而我若说能在十招内败你于剑下,你是信还是不信?”
卓王孙淡然道:“信与不信,华音阁之事都绝不容外人插手。”
姬云裳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你们都到后殿来罢。”
大殿的中央赫然横亘着一道裂隙!
裂隙足有两丈宽,中间只松松的搭着一条乌金索。从上往下看去,只觉其中隐隐有火光流动,却宛如地狱烈焰,深不可测。
几人在神殿中呆了那么长的时间,居然没有一个人发现这条裂隙。似乎它本不曾有过,只因主人一句话,才无声无息,从地心处延展开裂而成。又或者这座曼荼罗山本已被一柄远古巨剑劈开,而这座神殿正好跨越裂隙而建。就连那张纵贯大殿的石桌竟然也是两半遥遥相对而成,中间正隔着这道罅隙。只因为大殿地势、光线布局巧妙,才让人产生了浑然一体的错觉。
姬云裳冷冷道:“以各位的轻功,从乌金索上走过来并非难事。然而,诸位请抬头看看殿顶。”
殿顶上赫然镶着一面巨大的镜子。这面镜子上也别无其它装饰,然而镜子边缘的巨石却产生出被高温融化之后的奇特姿态,将镜子牢牢包裹其间。
镜中飞速旋转着微漠的乌光,宛如夜空中绽开的巨大漩涡。
姬云裳道:“这就是轩辕宝镜。传说这面镜子能直洞人心深处。任何人心中若有亏欠,都将被反照在这面宝镜中,而他足下的乌金索就会在瞬间崩断,跌入阿鼻地狱。”
步小鸾怯怯的看了看裂隙,道:“我能不能不从这里走啊?”
姬云裳冷冷道:“诸位以为自己还有后退的余地么?”
卓王孙微微一笑,向前迈了一步。
他正要踏上乌金索时,姬云裳道:“慢!”
卓王孙道:“前辈还有什么吩咐?”
姬云裳道:“只是警戒你们三人,切不可轻敌大意。这道裂隙并非很宽,若在往常,就算不借助绳索也能凌虚而过,但在这里,只要宝镜上照出一丝愧疚追悔之意,就会立刻跌落,纵然是轻功天下第一的高手,也万难逃脱。”
卓王孙笑道:“在下虽然寡情少恩、阴狠暴虐、自大轻狂,但对平生所行之事,绝无半点愧疚。”他话音甫落,身形已凌空而起,也不故意炫耀轻功,只如闲庭信步一般,轻轻落在罅隙对面。
步小鸾犹豫着,抬头看到卓王孙在对面向她伸出手。她一咬牙,闭上双眼,身体猛地往上一纵。只见她白衣飘飘,就宛如一片风动之花,轻轻落到了卓王孙怀中。
紧接着,小晏、相思、千利紫石也安然渡过了裂隙。那面宝镜依旧悬于殿顶,没有一丝改变。
难道这心镜之说,只不过是姬云裳故弄玄虚?
这时,只听姬云裳悠悠笑道:“逸之,轮到你了。”
杨逸之的神色有些沉重。他缓缓来到乌金索前,负手而立,似乎在思索什么。
宝镜中乌光流转,望上去深不可测,宛如整个宇宙都可缩于其中。
杨逸之深深吸了口气,向前迈了一步。
天地间的光线似乎突然一暗,杨逸之的身影瞬间平空消失在众人眼前。
还没等大家回过神来,那道两丈余宽的裂隙已轰然合上!
小晏身形一动,已来到杨逸之刚才所站的地方。他伸手一触地面,脸色顿时一沉!地面是一整块巨石铺成,根本没有裂隙或乌金索的踪迹。或许那些也只为阵中幻觉,根本不曾存在过?
然而杨逸之呢,他现在又身在何处?
相思脸色苍白,喃喃道:“不可能,杨盟主他……”
不远的高台上,姬云裳暴出一阵狂笑。
巨石的王坐上镶满了金色龙牙,她一袭黑袍,高坐其上。大笑之声震得整个宫殿都在微微颤动!
众人只觉眼前一花,卓王孙的身影已如雷电一般向姬云裳袭去。他当然知道眼前这个人可能是平生未遇的劲敌,所以这一招下得极沉,极狠。
姬云裳大笑不止,而她的身形却稳如磐石,一动不动。
卓王孙掌上劲气劈空而来,凝为一道利刃,已触到了姬云裳的衣襟。姬云裳依旧不躲不避,连笑声也未有分毫改变。
卓王孙心中一动,掌尖劲力往旁边一转。只听一声闷响,卓王孙右掌已生生洞穿姬云裳的左肩。
若不是他刚才将内力撤开,这一掌只怕就要直穿心而过。
姬云裳咳嗽了几声,依旧没有动弹。
卓王孙注视着对手,脸上没有半点喜色,缓缓道:“你不是姬云裳。”卓王孙突然一撤手,手掌从她身体里拔出。她轻轻哼了一声,肩上伤口顿时血流如注。
卓王孙一手揭开了她的面具。
面具下是一张熟悉而苍白的脸。
众人悚然动容道:“曼陀罗?”
曼陀罗轻轻笑道:“想不到这么快就再见面了。”声音有些干涩,却绝不是刚才的声音。
卓王孙冷冷道:“姬云裳呢?”
曼陀罗碧绿的眸子因痛苦而剧烈的收缩着:“阴魔大人本不在这殿中。”
卓王孙冷笑道:“她必定就在不远处。你只是坐在这里装装样子,传送茶盏的内力、和我对答的声音都不是你可以代劳的。”
曼陀罗苍白的脸上露出一片讥诮的笑意:“我只说她不在殿内,却没有说她不在地宫之中……阴魔大人已经足足一年没有离开过梵天地宫了。”她轻轻合上眼道:“这座神殿只不过掩人耳目,真正的梵天神殿却在地下——整座曼荼罗山都是!”
相思惊道:“地下?那杨盟主是不是正在里边?”
曼陀罗冷冷笑道:“是。不过你们是进不去了。因为你们脚下的岩石,最薄的也有一丈厚……”她忍不住一阵猛烈的咳嗽,良久才低声道:“卓王孙,平心而论,阴魔大人能够透过岩石传音入密、操纵石桌上的茶盏,而让你们这样的高手也毫无知觉,这力量又可否称得上一句天下无双呢?”
卓王孙道:“是。”
曼陀罗道:“然而这座地宫,除了轩辕宝镜的入口之外,阴魔大人自己也不能打开。所以说天下已没有人能打开。”
众人心中都是一沉。
曼陀罗面色如纸,抬起头看着卓王孙,冷笑道:“阴魔大人旨在处置曼荼罗教弃徒,杨逸之想要活着出来已经不可能了,而你们现在离开这里还来得及。”
卓王孙冷冷看着她,没有说话。
曼陀罗轻轻叹息一声,缓缓道:“你们不想走,我可不陪了。”她话一说完,身形就动了。令人想不到的是,她重伤至此,还能动得如此之快。
就在这一瞬间,殿顶突然泻下一道刺目的金光,让人的眼睛忍不住就要阖上——这本是人的本能。
然而卓王孙非但没有阖眼,眼中的神光反而更加凌厉。与此同时,他的身形也动了,而且比曼陀罗还要快。
两人身形就在半空中瞬时交错,然后一蓬血花宛如暮雪一般洋洋洒洒而下。
卓王孙轻轻落回原处,一拂袖将眼前血花荡开。
曼陀罗的身形却箭一般直坠下来,砰的一声跌回石座上。她的身体紧靠在椅背上,神色极为痛苦,但却始终一声不吭。她的右臂赫然多了一枚金色的龙牙。
而石座靠背上的七对龙牙,有一枚已被人折断。曼陀罗竟然被他用这枚龙牙生生钉在座椅上!
曼陀罗妩媚的面孔都已扭曲,额头上冷汗涔涔,她似乎极力想挣脱出来,但轻轻一动就痛彻骨髓,身体另一侧的创口受了牵动,鲜血宛如大朵大朵的花,开谢不止。
瞬时间,她身上的黑袍已经完全被鲜血浸透。
卓王孙冷冷看着她。她的嘴唇似乎都已失去了最后一点血色,眼神也迷茫起来。
相思忍不住上前几步,想为她封住穴道,却又迟疑了片刻。
曼陀罗微微侧了侧头,乌黑的秀发垂散开来,铺了一地。
相思叹息一声,再也不顾其它,出手向她肩头天突穴点去。
曼陀罗醒转过来,猛地伸出尚能活动的左臂,将相思的手挡在半空中。她看了相思一会,轻轻笑道:“你知道他为什么不拦住你么?因为你帮我治伤,我就能死的慢点,于是他就可以逼问我打开地宫的方法。”
她的突然苏醒把相思吓了一跳,曼陀罗缓缓握住她的手。相思一时心软,也不忍挣开,疑惑的道:“可是……这个地宫不是没有别的入口么?”
曼陀罗苦笑道:“他难道会相信我的话?”
卓王孙冷冷道:“你明白就好。地宫的入口在哪里?”
曼陀罗轻轻笑道:“你逼我也没用,反正我马上就要死了。”
卓王孙淡淡道:“死,有时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曼陀罗咳嗽了几声,将目光转向相思,低声道:“你猜他会怎样折磨我?”
相思神色一寒,不忍道:“你还是快点讲出来吧……再这样下去,你的血都快流光了。”
曼陀罗一笑,身体又是一阵猛烈的咳嗽,鲜血又不可遏制的喷涌出来。她注视着相思,摇头笑道:“你好像比我还害怕……”
卓王孙打断道:“地宫入口在哪里?”
曼陀罗看了他一眼,轻叹道:“我一生最不喜欢自己鲜血淋漓的样子,告诉了你我是不是可以死的好看点?”
卓王孙并不答话,似在默认。
曼陀罗悠悠望着殿顶轩辕宝镜,道:“入口就在宝镜后边。”
她此话一出,众人都忍不住往殿顶看去。
就在这一瞬间,曼陀罗身上突然迸出一片血幕!她的身体宛如融入海波的月光一般,缓缓消失。
而那条钉在椅背上的右臂竟然被它的主人从肩部生生撕断、遗弃!
滴血分身血遁大法!天地间最强的遁法。传说修习遁法者一旦被迫使出血遁之术,他的灵魂也就彻底交给了妖魔。从此他就算活着,也要永受痛苦的煎熬。
步小鸾惊呼一声,扑到卓王孙怀中,害怕的道:“相思姐姐她……”
众人似乎这才发现,同时消失的还有曼陀罗手上的相思。
空气中,曼陀罗嘶哑的声音在大殿里回荡不绝:“卓王孙,这个女人我带走了。你将永远也找不到我们,因为以滴血分身大法施出的血遁连邬阕之阵都可以冲破!若不是为了带她走,本不至于受你羞辱,不过好在我终于在自己的血流干之前将她的怜悯之心引动……其实我真的很想知道,你心中到底有没有爱别离之苦……”
卓王孙抱起步小鸾,静静站在原地,似乎更本没有听她说什么。突然,他跃身而起,如迅雷一般向殿门而去。
他虽然不能看见,但已感到了曼陀罗退走的方向,而他决不能容曼陀罗活在世上。
身后的一切已与他无关。
小晏正要随之追去,却又犹豫了片刻。正在此时,千利紫石在他身后唤了一声:“少主人。”
小晏默然片刻,终于转过身来。
千利紫石注视着他,道:“少主人,你不去么?”
小晏摇头道:“他要找的人一定能找到。而若他找不到的,我去了也毫无用处。”
千利紫石望着他,忍不住露出微笑起来:“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小晏道:“当然是留下来等杨盟主出来。”
千利紫石蹙眉道:“他……他真的还能出来么?”在无风无月的地下秘宫中,独自对决武功深不可测的敌手,杨逸之岂非一成的胜算都没有?
然而小晏却微微一笑道:“一定。”
第二十三章、破壁十年生死处
一堆妖异的红色缓缓凝聚成一个人形,突然拉近,宛如从墨黑的宝镜中直扑出来。
“兰葩?”杨逸之心中一惊,正要看清,身体已不可遏止的向下坠落!
杨逸之觉得自己的身体宛如一瞬间失去了重量一般,轻轻飘落在某处。四周是宛如深海一般的黑暗。
他的剑气借助风月之力而发,要想立于不败之地,对风与光的感觉自然要比别人敏锐些。
可以说就算在一整座古墓里,只要有一个微小的孔隙,他都能感知,并将之凝聚为无坚不摧的剑气。
然而在这里连最微弱的光与风都没有。绝对没有。
杨逸之试着闭上眼睛,只凭感觉去判断身边的方位。然而过了良久,他依然是一无所获。身边的一切都完全隐蔽于绝对的黑暗之中。或许周围布满了机关暗器;或许他就正好站在一块窄窄的巨石上,而周围就是万丈悬崖;更或许最强的对手就伺立于眼前,只等他一动,就发出致命一击。
然而,他已不能再等下去。因为他已经感到自己全身的力量宛如潮水退去一般,正在缓缓消失。他必须去寻找光源。哪怕这几乎是用生命在作赌注,但只要赌,就总有赢的机会。
于是他向前迈了一步。
就在他的脚刚刚要落下的时候,他心中突然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这种感觉毫无征兆,仅仅只是直觉。于是他向一旁微微侧了侧身。
就在这一瞬间,一道凌厉的剑气从他耳边擦过,他虽然没有受伤,但束发已被打散。散发在那一瞬间披拂而下,挡住了他的脸。
杨逸之几乎是本能性的一抬头,第二剑又已向他咽喉横扫而至!几乎就在剑芒沾上他肌肤的刹那,杨逸之脚下突然平平贴地退出丈余远,那剑气猛地一盛,化为一道密不透风的气壁,向着杨逸之退避的方向直逼过去。
地宫里没有剑光,没有风声,只有无所不在剑气和杀意。
就在杨逸之退无可退的时候,第三剑已悄无声息的从背后袭来。
正面的剑气虽盛,却无非是诱饵,而这身后之剑,才是真正的杀机所在。
杨逸之所有退路几乎都已被这一剑封死。
然而偏偏就在此刻,一道漠漠微光照亮了四周,他的身形已冲天而起,那道微漠的光华就在他掌中,化为一柄淡青色的光剑,劈空斩下!
只听“锵”的一声轻响,袭向他身后的那柄长剑被远远抛向空中,而后和这道微光一起跌入无边无尽的黑暗。
四周又变成一片浓黑的死寂。
过了一会,空气中传来水滴落地的声音,在空寂的地宫中显得极为清晰。
突然一个人朗声长笑道:“杨逸之,你虽然打落了我的剑,但是你终于还是受伤了!”
杨逸之默然不答。或许在平时,他能够避开这一剑,然而在无风无月的地宫中,他只能强行凝气成光,再因光出剑,所以终于还是慢了那么一点点,被这道无比凌厉的剑气所伤。然而更要命的是,为出这一招他已经耗去了大半的力量。
杨逸之尽力让自己的呼吸能如往常一样均匀,他绝不能让对手看出他的伤势。他虽然封住了伤口周围的穴道,但是伤痕太深,那滴血之声仍然点滴不止,宛如一盏催命的更漏。
那人悠悠道:“你不用再撑了,依你现在的伤势,根本撑不过半个时辰。”
杨逸之冷冷道:“是么?那你何不坐下来等我倒下?”
那人阴阴一笑道:“我不必。莫非你忘了,我还有一柄剑?”
杨逸之的心顿时沉了下去。
普天之下,双手使剑的人并不多,而高手就只有一个,就是曼荼罗教内镇守梵天地宫南面的毗琉璃天。
在十年前杨逸之刚刚来到曼荼罗教的时候,此人已是姬云裳手下四天王之一。传说剑无论从他那一只手中使出,都可以让鬼神夜哭。而他的双手已到了可以左右互搏的境界。若一起出手,威力便能平添一倍,宛如两个顶尖高手左右夹击。
这样的对手,就算杨逸之全盛之时,再把战场换到光风霁月的夜晚,也未必有完胜的把握。
杨逸之缓缓道:“毗琉璃?”
毗琉璃笑道:“难为你还记得。只可惜我却不记得还有你这样一个师弟。”
杨逸之没有回答。他现在每一分精力都很宝贵。因为毕竟多一份力量,就多一份活下去的希望。而那些可答可不答的话,只可能让对方找出他的弱点所在。
毗琉璃也沉默下来,两人的身影被包裹浓浓夜色之中,宛如渊停岳峙,却又始终看不到对方的眼睛。
良久,毗琉璃道:“梵天宝卷真的在你手中?”
杨逸之道:“是。”
毗琉璃冷冷道:“我本不相信天下有武功秘笈这回事。因为剑术之道,重在变通。战场上一个微小的变化都可能让胜负易位,一个平庸之人就算将天下所有的武学宝典都推到他面前,也不可能成为剑术大家。要想变强的唯一办法,就是不停的战斗。当你打败了所有的对手,你就是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剑客,无论用什么方式都一样。”他突然冷笑了一声,道:“然而阴魔大人的话我不得不信,因为她是我一生中唯一打败了我的人。所以二十年来我一直很想知道,梵天宝卷里边到底写着什么。”
杨逸之淡淡道:“那你何不打败我,然后逼问宝卷的内容?”
毗琉璃道:“不必。因为我已知道自己无法修炼宝卷上的武功。虽然我并不知道原因,但是我相信阴魔大人绝不是骗我。”他顿了顿,又道:“于是,我便很想看看,梵天宝卷上的武功在别人手上到底能有多强!”
杨逸之道:“你刚才已经看过了。”
毗琉璃冷笑道:“的确看了,但看得还不够。”
突然,黑暗中升腾起一点火光。虽然微弱,但是已足够杨逸之看清身边三丈以内的一切。
毗琉璃右手提剑,左手却拿着一个火折。火焰笔直升腾,照着毗琉璃那张铁青色的面孔,显得极为狰狞。毗琉璃缓缓将手中剑举起,道:“出剑。”
他手中那柄剑看上去极为普通,剑身透明,剑尖椭圆,宛如韭叶,却仿佛是无仞的。然而正是这柄无仞之剑,一旦握在主人手中,却宛如有了某种秘魔般的光泽。
大美不言,重剑无锋。浓重的杀意渐渐弥漫在两人之间。两人遥遥对峙,宛如过了亿万年的时间。
毗琉璃道:“你为什么还不拔剑?”
杨逸之道:“我本没有剑。”
毗琉璃道:“那你以何御敌?”
杨逸之道:“光、风。”
毗琉璃注视着他,缓缓点头道:“据说你平生御敌,从不出第二招?”
杨逸之道:“是。”
毗琉璃冷笑几声,道:“这次呢?”
杨逸之道:“还是。”
他最后这个“是”字一出口,毗琉璃手中的火光似乎突然跃动了一下。
猛然间,周围的光线一黯,杨逸之的身形已冲天而起!他手一抬,满天那微弱的光华似乎都已被聚在掌心,挥洒间,顿时已化为无数在的剑芒,在半空中织成一道无所不在的光幕,如惊涛骇浪一般,向毗琉璃席卷而至。
毗琉璃的瞳孔猛地一缩,脸上的青色似乎变得更深。他待到那屏剑光之幕已逼到胸前,突然自下而上,将手中的无仞之剑往前一扬。他的招式再简单不过,甚至也很难说的上美。然而杨逸之挥出的那道光幕竟然顿时被他劈裂为两半就在杨逸之身形落地的一瞬间,毗琉璃的身形却动了。他连人带剑宛如突然在空中抛起了一道弧,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向杨逸之头顶刺去。
这一剑来势实在太快,剑光一绞,杨逸之全身要害都在他劲力笼罩之中,这种速度可以说为杨逸之平生仅见。
天下以快致胜的剑客并不再少数,有些人一生中反复练的就是出招那一瞬,因为若你的招式、后劲不如别人,但却能在对方出手之前将之至于死地,那么其它的一切也就不重要了。因此道而享有盛名的人武林中至少有十个,其中传说最快的是华音阁的快剑洪十三、游走南疆的血刀客、据说已成地仙的餐霞上人。
然而这些人若来到此处,决没有能在毗琉璃攻出十招的时间之内还出三招以上。
卓王孙也不能。
或许姬云裳也不能。
这样的速度下,天下只怕已没有人能从剑气中躲开。而杨逸之站在原地,也丝毫没有躲避的意思。
满天剑气瞬时当面扫至。正是因为他太快,杨逸之甚至连方才那一招都还没有使完,右手还凌虚放在空中。而就在这雷霆一般的剑气里,杨逸之的手腕似乎微微动动了。
一道淡白的微光就从毗琉璃的剑气的最盛之处冲天而起。
天地间仿佛顿时寂静下来。一朵暗红的血花默默盛开在光柱的尽头,瞬时就已凋零为漫天碎雨。
杨逸之猛地往后退了几步,似乎再也无法支撑,跌倒在地上。
而就在他对面,毗琉璃的身子似乎摇了摇,突然大笑道:“还是一招……我终究还是没能逼你出第二招……”他猛地双手将剑插入脚下的岩石,然后整个身子一软,倚了上去。他胸膛急遽起伏着,身体也颤抖不止,似乎正在承受着极重的伤痛。然而他仍没有放手,只因他决不能在敌人的面前倒下!
火折落在一旁,依旧缓缓燃烧着。
杨逸之倚壁而坐,等待着自己能站起来。他轻轻叹息道:“你本不该点这个火折的。”
毗琉璃摇了摇头,并没有回答。
他脸上的青色正在急遽散去,神色反而显得安详起来,看上去竟然宛如一个普通的读书人。
世上有很多事被人们加上重重装饰,反而连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原本的面目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杨逸之缓缓起身,从毗琉璃身旁拾起那个火折,然后转身向前方走去,再也没有回头过。
杨逸之手上的火光已经越来越暗,而地宫的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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