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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音流韶-第8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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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利紫石冷哼一声,道:“要怪只能怪这位杨盟主,须知这曼荼罗阵本是为了处罚教内叛徒。算起来,我等都是陪着他来走这一遭的。”
杨逸之淡淡道:“杨某并没有强求诸位。”
千利紫石冷笑道:“杨盟主倒是推得一干二净。当初,你辜负兰葩在先,眼睁睁的看着她历受酷刑而不顾;大威天朝号上,你畏罪不敢言明真相,等着七条人命惨遭杀戮,完成六支天祭。到了这个时候,你却不能坐视……杨盟主,你对相思姑娘的这份关心,是否有些不顾忌卓先生的颜面呢?”
卓王孙一言不发,脸色极为阴沉,步小鸾轻轻拉着他的衣袖,唤道:“哥哥。”
杨逸之负手而立,冷冷道:“千利姑娘如何看待杨某,都与我无关。事情到底如何,你何不自己去问殿下?”
小晏点头道:“杨盟主讲得不错,的确是我临时撤回内力,以致曼陀罗逃脱的。”
千利紫石愕然道:“少主人,你为什么……”
小晏叹息一声,却不回答。
千利紫石望着小晏,摇了摇头,喃喃道:“为什么?难道,难道真的因为她?”千利紫石向后退了一步,声音有些颤抖:“就只因为她在曼陀罗手上,你就宁愿将她放走?”
步小鸾眼睛转了转,奇怪的道:“千利姐姐,这就不对了,小晏哥哥放走曼陀罗在前边,抓住我家姐姐是在后边啊,姐姐真的气晕了头么?”
千利紫石怒道:“你闭嘴!”
步小鸾做了个鬼脸道:“好不讲理的姐姐!”
千利紫石秀眉倒立,似乎就要发火。杨逸之冷冷道:“在下可以继续追问令主人放走曼陀罗的原因了么?”
千利紫石如蒙电击,舍了小鸾,回头望着小晏,含泪道:“少主人,你为什么放走她?”
小晏遥望着曼陀罗刚才消失的夜幕,缓缓摇头,似乎还在冥想那无比妖艳的一击。
杨逸之冷冷看着小晏道:“殿下,你还要顾左右而言他到什么时候?”
小晏没有回答。千利紫石却突然恸哭出声:“你为什么不回答我?”她双目黯然失神,就这样一遍遍问,似乎心智已被某种无形之物完全撕裂,只剩下凌乱的片乱,下意识的不停迸散。她的声音越来越高,到最后几乎是在嘶喊,刺得人耳膜发痛。
步小鸾觉得一阵晕眩。时间似乎在某一瞬间被不知不觉的扭曲了,四周茫茫夜色笼罩在一种微漠的光芒之中,这不是月亮或者星辰所发出的光芒,而像是天地在某个时刻错位后拼接出的裂隙。山峦树木似乎以某种不可知的速度缓缓旋转,而且被旋转之力扭曲,向高空辐聚着,呈现出不同寻常的变形。而人若置身其间,都会有一种奇异的感觉——周围的人和事物都成为幻觉,唯有自己的身体是真实的,这世界上仅仅余下的孤独的实体,却在那无处不在的沉沉压力中飞旋着,发出巨大的喧嚣声,让人几欲昏倒过去。
步小鸾突然用力捂住耳朵,跺脚道:“烦死了,烦死了!”
卓王孙突然喝道:“都给我住口!”
第二十章、八瓣梵花出玉府
他这一喝声音并不是很高,但天地间顿时寂静下去,再也没有别的声音。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他搂过步小鸾,一字一句的道:“再这样下去,我们将永坠曼荼罗阵中!”
众人神色都是一凛。只听他沉声道:“所谓曼荼罗之阵,传说是由梵天的八个儿子幻化。入此阵者,必永堕轮回,在阵中生生死死,转劫不休。我们所看到的无綮、喜舍、顼魍、蜉蝣四国之民,俱是千年来被禁锢阵中者,他们世世代代生活于此阵之中,以往的一切都已忘记,只按照阵主的暗示,形成不同的面貌、性格、习俗,世代声息繁衍下去,全然不觉周围皆是幻境。”
小晏皱眉道:“按照卓先生的意思,我们若不能堪破此阵枢纽,下场就和这些人一样。”
卓王孙道:“正是。”
小晏道:“敢问此阵枢纽何在?”
卓王孙脸上浮出一丝笑意,缓缓道:“八苦谛。”
小晏眸子中神光一动,道:“你是说我们入阵以来所历诸事俱是附和佛家八苦而来?”
卓王孙微笑道:“殿下果然言出必中。”
小晏若有所悟,正色道:“佛家云,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五蕴盛为人生八苦,凡尘之人,莫能超脱。就我们入阵所见而言,无綮国之于生,喜舍之于老,顼魍于病,蜉蝣于死,莫不集世人之大成,以为代表。我们一路行来,正好尽皆亲历。”
卓王孙道:“不但如此。每一次新的阵法引发,皆因为我们自身不可超脱的情孽。而每次我们摆脱之心越重,所经历的灾劫也就越大。当八苦完全历受之时,也就是我们本性迷失,永堕曼荼罗阵之日。而刚才,最终的末劫已经运转了!”
众人神色都是一变,步小鸾看了看手指,摇头道:“无綮、喜舍、顼魍、蜉蝣……不对呀,我们明明只经历了四种,怎么会最后的阵法就开始运转了呢?”
卓王孙道:“前四种劫难为外力之苦,也能靠外力终结。所以我们虽偶然涉足其间,但终能摆脱。而后四种劫难却为心魔,除了自身定力之外,一切武功、机智、谋算皆为无用之物。更为凶险的是,其发动毫无征兆,也无实际的人物、国度依附,突然袭来,我们几乎都堕入其中。”
步小鸾不解的道:“你是说刚才后边那四种苦已经发动了?我怎么没看出来?”
小晏颔首道:“的确。刚才曼陀罗胁持相思姑娘之后,故意出言相激,分别引动紫石姬的怨憎会之苦,以及……”他犹豫了片刻,终于改口道:“卓先生的爱别离之苦……”
他还没说完,已被步小鸾摇头着打断:“真是听不明白,那五蕴盛又是什么意思?”
小晏也不生气,微笑着回答道:“所谓五蕴盛之苦,正是前边七苦的综合。当我们每人心中的弱点都被引动,众苦汇聚之时,五蕴盛之苦也就实现了。八苦历毕,末劫随之潜行而至,若非卓先生强行喝止,我们想必都已坠此劫中。而我们几人之中,又已紫石修为最浅,所以心魔也就最重。我和杨盟主心中各有隐情,故也被触动。倒是小鸾小姐心中一物不存,反而受害最轻。”
步小鸾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微笑,又宛如突然想起了什么:“可是……姐姐被曼陀罗抓走了,你们为什么不去救她?”
卓王孙淡淡一笑道:“不需要。”
步小鸾疑惑的道:“为什么呀?”
卓王孙拍拍她的头,微笑道:“因为曼陀罗根本没有逃走。她一定正在附近听我们讲话。”
步小鸾惊道:“啊?”急忙向四周张望。
小晏和杨逸之神色也是一动。杨逸之看着卓王孙,想说什么,终究觉得不便开口,拂袖背过身去。小晏道:“卓先生的意思是?”
卓王孙笑道:“她只要踏出一步,也会堕入此阵之中。”
步小鸾扯着他的衣袖道:“为什么?”
卓王孙将她抱得更紧了点,缓缓道:“曼荼罗阵之玄虚,正在于只要有情之人入此阵中,皆会受其迷惑。曼陀罗之所以能来去自如,是由于阵主预先在她身上种下封印,能隔绝一切情缘。然而这一次我们抢占先机,捉住火狐,将她困在邬阕阵中。她虽然将计就计,趁机诱发我们心中诸魔,借光遁走,然而这最后一着,终究是行得仓猝了。她虽引动我们‘怨憎会’、‘爱别离’两种苦谛,却少了‘求不得’之苦。而自我们入阵以来,一举一动莫不在阵主监视之下,这次又怎会任曼陀罗失手?”
小晏皱眉道:“依你所见,是阵主另行诱发了求不得苦,最终逼我们进入‘五蕴盛’之境?”
卓王孙道:“是。而这‘求不得’苦的寄主却不是我们,正是曼陀罗本人。”
小晏沉吟片刻,道:“你是说阵主为了发动五蕴盛之苦,宁可放弃曼陀罗,从而在不知不觉中解开了她身上的封印?”
卓王孙点头道:“其实,阵主虽然解开了封印,但是若非曼陀罗自己心中存着求不得之念,也是无法引动的。从我们一踏入曼荼罗阵时,她就提出过,用治疗小鸾来交换相思,这就是说,她极想将相思带走,这就是她的所求之念。看来阵主对曼陀罗这一念早已了然于心。”
小晏道:“然而,曼陀罗与相思姑娘素无交往,这‘求’与‘不得’之心又从何而起?”
卓王孙摇头道:“‘求’的因缘我一时也不明白,至于‘不得’……曼陀罗的遁形之术全靠阵主封印,她若想带着相思逃走必然要先引动她的心魔,然后才能施法。然而她没有料到的是,她并没有能完全操纵相思的情感。所以曼陀罗虽借着杨盟主一击,将自己和相思的身形潜藏于夜色中,但实已是强弩之末,再走一步也不行。本来她若趁着阵法尚未完全发动,仍可扔下相思自己逃走。然而我不明白的是,她心中居然存着极强的执念,一定要将相思带走,有心而无力,是所为‘求不得’。我们现在所说的话,她都历历在耳,却一声也不敢出,一动也不敢动。因为只要轻有动作,遁法就会完全破解,暴露于我们面前。”卓王孙淡淡一笑,道:“曼陀罗,若是你师妹兰葩在此,一定会明智的走出来。否则,再过半盏茶的功夫,相思神智一旦完全恢复,遁法不攻自破,到时候,你一定后悔没有把我们带到阵主面前。”
夜色中传来一声极轻的微响,宛如一道透明之璧砰然破碎了,化成一地淡淡荧光。夜幕宛如被撕开了一道间隙,而曼陀罗就站在夜幕之后。相思熟睡般躺在她身旁的草地上,红裳宛如展开一朵夜风中的优昙。
曼陀罗犹豫的看着她,最终还是伸手在她额头上轻轻一点。
相思睁开双眼,立刻的从地上坐起来,警戒的望着曼陀罗。
曼陀罗看了看她,摇头叹息道:“我只是没有想到,最后竟然没能完全引动你的心魔。”
卓王孙冷冷道:“你错就错在太得意,故意给了她一个机会,去看我的眼神。”
曼陀罗苦笑道:“我是没想到你居然那时候就已经看透了曼荼罗阵的枢纽所在。也没想到在那种情况下,她居然能在短短一瞥中看透你的心意。”
卓王孙示意相思过来,对曼陀罗淡淡笑道:“她就算不是全懂,也至少懂了一部分,这就够了。”
相思似乎刚刚从梦魇中醒过来,眼中还残留着惊惧的神色。她迟疑了片刻,突然站起身,飞一般扑到卓王孙怀中,轻轻啜泣起来。
步小鸾趁机拌了个鬼脸,故意拖长了声音道:“乖~~~”
卓王孙轻轻拍了拍相思的肩,转而望着曼陀罗,似乎在等她决定。
曼陀罗注视着他,缓缓道:“卓王孙,我以前的确是小看你了。
卓王孙微笑道:“现在呢?”
曼陀罗深深吸了一口气,道:“现在,我可以带你去见曼荼罗阵的真正主人了。”
传说中亘古已存的曼荼罗阵每一代都会在世间找到一个主人。运转,维持,扩张这个古往今来最神秘,最强大也是最宏伟的战阵。
而这个人,无疑拥有着不可思议的力量。
夜已深,山中雾气正浓。然而在去见曼荼罗阵主人的路上却平静得异常。连这几日来最常见东西——惊飞的夜鸟,盘栖树枝的巨蟒,夜间跌落的果实,甚至连一只飞蛾,流萤都无影无踪。似乎万物都在退避,敬畏的遥望着丛林正中那条毫不起眼的羊肠小道。
那条小道荆棘丛生,似乎很多年没有人到过了。两旁的巨木参天耸立,排得密不透风。与其说是树,不如说是两道墙。
曼陀罗走在最前边,步子不快也不慢。她似乎根本不需要在夜色中稍稍顿足,来寻找方向,而是宛如被一种无形的力量召唤着,在那些几乎无穷无尽的小道中来往穿梭。每一条小道都几乎完全相同。然而,没有人怀疑曼陀罗是故意带着他们在原地打转,因为此刻就算她自己踏错一步,灵魂也将永远禁锢在曼荼罗之阵中。
不知不觉,东天已经微微发亮。
一股乳白色的浓雾带着清晨的峭寒迎面扑来。小道两边的树墙突然中止,淡淡的晨曦透过雾气照临四空,周围的景色顿时变得无比开阔。
拨开云雾,他们这才发觉,自己赫然是在一座山的山腰!刚才在夜色中摸索前行的时候,居然谁都没有发觉,连一点在缓缓升高的感觉都没有!只觉得道路崎岖狭长,似乎永无尽头。若不是亲眼所见,谁会相信这无边无际的莽林中会突然有一座奇峰秀岭拔地而起?
山不在高,只要突然耸立于莽莽林海之中,就顿时有了一种照临天下的气魄。
远方的浓雾被山岚吹开,显出一圈圈七彩光晕,似乎朝阳就要诞生于此。而这座郁郁森森的山峰,就在幻彩镏金,奔腾涌动的云海中傲然挺立。山岚缥缈,一切都若有若无,亦幻亦真。
若回望山脚,就发现这片丛林在山下看去,莽莽苍苍,横无际涯。然而居高俯瞰下去,一切似乎被微缩为一面棋屏。屏上东、南、西、北四块的苍翠之色各自呈现出微弱的深浅差异。宛如曾有一把天庭巨剑,将之十字切开,分成四个规整的区域。
从南自北,正好分布着来时路过的无綮、喜舍、顼魍、蜉蝣四个国度。入阵以来,他们正是在那只火狐的引诱下绕着这座山峰一周,历经生、老、病、死四苦。而最后的山脚下,则是发动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五蕴盛之处。
曼陀罗站在氤氲的雾气之中,轻轻叹息了一声:“这就是曼荼罗山,曼荼罗阵的枢纽。你们要见的阵主,就在山顶的宫殿之中。”
沿她所指看去,山顶沐浴在绚烂的朝霞之中,云气流动,宛如天界。
那里,有一座巍峨的宫殿屹立峰顶。宫殿足有十数丈高,通体由巨石砌成,曙阳升恒,整个宫殿沐浴在无数光晕之中,宛如一座空中之城,而这座美轮美奂,金壁辉煌的神殿,就在在蒸蔚流动的云气中欲沉欲浮。
一道白玉阶梯,在阳光中宛如一条金色的缎带,从宫门外一直垂到他们脚下。天梯陡峭,似乎高不可攀。
曼陀罗遥望神殿,脸上突然透出一种神秘的笑意,她双手在胸前结了个法印,轻轻合上双目,道:“感谢湿婆大神的恩典……”她祷祝了片刻,睁开双眼道:“上面是梵天神殿,你们可以自行上去了。”
相思讶然道:“你们既然是湿婆的教徒,为什么曼荼罗山上会修着梵天的神殿?”
曼陀罗冷笑了一声,似乎对相思的说法极为鄙夷:“湿婆的力量无处不在,他有日、月、水、火、天、地、风、祭祀八种化身,与整个宇宙合而为一。所谓创生、守护、破坏之力量本是三位一体,因此梵天也好,毗湿努也好,本是湿婆大神的不同显身而已。”
相思道:“你为什么不和我们一起上去?”
曼陀罗轻轻叹道:“我宁愿留在这里等。”
相思道:“等什么?”
曼陀罗笑道:“等你们死在上边。”她话音未落,突然轻轻往后退了一步。
她的身体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到了悬崖边上,这一退,她的整个身体宛如一片绯红的树叶一般,轻轻向滚滚云海中坠去。那一瞬间,她的衣裙如花绽放,虽是惊鸿一瞥,却也美得惊人。
相思惊呼一声,赶到悬崖边的时候,曼陀罗的身影已经不见。山腰的白云依旧卷舒如故,连一点撕裂的痕迹都没有。仿佛曼陀罗并不是跌入谷底,而是在缥缈的云朵上被瞬时融化了一般。
相思愕然立在崖边,浓浓的雾气,衬得她的身影孤单而恍惚。一种伤心的感觉渐渐从她心底涌起,越来越浓。
卓王孙不知什么时候已来到她身后,淡淡道:“我们走吧。她还会回来的。”
第二十一章、龙吟神峰阊阖开
天梯尽头,梵天神殿洁白的宫墙肃立峰顶,朝霞绚烂,白云凄迷。这一切,便混合成一种慑人的,奇异的魔力。让人站在峰顶云间之时,不由自主从心底升起一种深入骨髓、惊心动魄的大欢喜、大敬畏来。
而这座宫墙上却没有门。
宫墙应该有门的地方,塑着一双巨手。手里握着一柄足有一人高的石剑。石剑通体晶莹剔透,毫无装饰,只有云霞流转的光环围绕其上。迎着夺目的阳光仰视而上,接近天幕的宫墙顶端,塑着五个巨大的头像。这五个头像分别有红、黑、青、白、紫五种色彩,都是由天然宝石整块雕琢而成。神像表情各异,上边镏金重彩,华丽得有些诡异。
神像神情或喜或怒,然而每一个都隐隐皱着眉头,似乎永远在思索这个宇宙的奥义。
步小鸾歪着头,喃喃道:“我怎么看着他们有点眼熟啊?”
众人都没有说话。五道耀眼的阳光从神像眉心中的印记里缓缓透下,宛如五只巨大的手臂,触摸着其中每一个人,甚至每一粒微尘。
任何人站在这道倾洒阳光之下,抬头看着那只有高高仰视才可见的神的面孔,能感到的只有神的无边之力和生命的纤弱渺小,都会忍不住在这神的力量前卑微颤栗,祈求神的宽恕。
步小鸾呆呆的凝望着神像,喃喃道:“这到底是谁呢?”
杨逸之道:“梵天。曼荼罗教供奉的是三位一体的湿婆,藏边总教乐胜伦宫内供奉着湿婆神像,而在印度和中国两个分坛,供奉的则分别是毗湿努与大梵天两个化身。”
卓王孙微微一笑道:“难得见杨盟主开口。”
杨逸之皱眉道:“我已说过,并非不愿开口,而是曼荼罗阵中一切莫不在阵主掌握之中,我在阵中一言一行,都可能不利于诸位。”
千利紫石冷笑一声道:“原来杨盟主是为我们大家着想,不知为何到了此时,又直言不讳了呢?”
杨逸之沉声道:“只因到了此时,我们无论做什么,结果都已一样!”
千利紫石一怔,冷哼道:“危言耸听。”神色却不由一寒。
相思道:“那么这梵天神殿,我们到底要怎样才能进去?”
杨逸之缓缓摇头道:“梵天神殿殿门传说为将作大神亲手打造,上面有着梵天的祝福。若非主人自行开启,凡人之力万难破坏。”
相思一怔,道:“那神殿的主人在哪里?”
杨逸之道:“神殿的主人也就是曼荼罗阵的主人。她既然知道我们前来,又闭门不见,唯一的目的就是试探我们中是否有人能强行开启此门。”
相思道:“可是……这神殿之门不是说万难破坏么?”
杨逸之道:“的确如此。然而我当年在曼荼罗教中之时曾听过一个传说。梵天作为天地之始,创生之主,却爱上了湿婆的妻子。由于迷恋于她的美貌,便生出五个头颅,以便能从各个角度欣赏她的美丽。湿婆得知后暴怒异常,挥剑将梵天的一头斩下。后来是众神求毗湿努劝阻,湿婆方才罢手。从此梵天只剩下四个头颅。当梵天清醒过来,亦为自己的行为感到羞愧、悔恨。但他同时也开始怨恨湿婆,于是诅咒他将永世流浪以赎罪。”
相思道:“这个传说我也曾看过,然而和这座宫门有什么关系?”
杨逸之沉声道:“若我想得不错,机关开启的枢纽就是要有人取下梵天手中石剑,斩下神像其中一个头颅。”
相思道:“那……究竟应该是哪一个?”
杨逸之摇头道:“我也不知。只怕若斩错了或者不能一剑斩下,我们就再也无法离开此处。”
相思神色一凛,道:“难道只有一次机会?”
杨逸之点了点头,再不说话。
山崖峻兀,他们已无法回头。雾色凄迷中,梵天的五首更形狞厉,相思的心却沉了下去。
只有一次机会,却要决定一行六人的生死。这责任岂非太重?又该让谁来承担这责任呢?
相思只觉口吻也同这石剑一样沉重,无法叫出任何人的名字!
却听一声咳嗽,卓王孙缓缓走上前来,道:“让我来。”
相思脸色苍白,道:“先生小心,若是失手……”她眼中神光颤动,透出浓浓的关切之意,却不是为了这一行人的安危,而只是为他。
杨逸之转过身去,望着远方蒸腾的云霞。
卓王孙脸色微沉,再不理她,笔直向大门行去。山风激昂,将他的长发猎猎吹起,他的身躯却如高山坚毅,岿然向天。
相思忍不住大呼道:“你要小心!”
卓王孙的身形微微一顿,手腕猛然翻出,已然将那柄八尺高的石剑凌空摄在手中!
电光暴闪,卓王孙丝毫不停,石剑急斩殿壁神像!
他这一剑竟如随手挥出一般,连山中劲风都没破开。相思的心一沉,就见那剑从神像中划过,脱卓王孙之手而出,“铮”然插在了山石上。
相思脸色苍白,注视着他,似乎要问什么,又不敢出口。
突然,头顶上方传来一声轻响,那尊白色的梵天头颅从眉心撕开了一道若有若无的裂痕。裂痕越扩越大,一声巨响传来,宛如天地劈裂一般,四周山峦雌服,隆隆不绝。梵天头颅竟裂为两半,轰然坠地。紧闭的梵天神殿的宫门也随着这裂地声响缓缓开启。
卓王孙淡淡道:“走罢!”当先向殿中走去。
只听一声淡淡的叹息从神殿深处传来:“卓王孙,我知道你必然能打开此门,你果然没有让我失望。”
那声音微微有些冷漠,却极轻极柔,赫然是个女子。
众人都不禁一怔——难道悚动天下的曼荼罗阵主,居然是个女人?
卓王孙双目中的神色又渐渐冷下来,淡然道:“你就是曼荼罗阵主?”
那声音淡淡道:“贵客远到,何不进来说话?”
大殿内极为高大宏伟,但也极为空旷,当中摆着一座狭长的石桌,足有十余丈长,纵贯整个大殿。
石桌的这头,已经左右各摆上了三张石椅。
殿内通体素白,四周看不到一幅彩绘,与宫墙上的金壁辉煌相比,宛如进入了两个世界。更为奇特的是,石桌远端的正前方并没有如人所想那样陈设着宏伟的梵天神像,却只有一座高台,台顶放置着一台白玉石座。远远望去,石座上坐了一个人。这个人全身都为一袭巨大的黑色斗篷笼罩,脸上似乎还戴着面具。
那人所坐之处隔此甚远,然而她的声音听来却极其自然,宛如就在对面与人轻声交谈一般。
黑衣人道:“诸位俱是当世俊杰,驾临鄙处,在下本应尽力款待。无奈客来仓猝,准备不及。唯有薄茶一杯,不成敬意。”言罢轻轻一挥手,六盏茶碗从十余丈外的石桌远端无声无息的滑过来。
茶盏和桌面恰好保持着一根发丝不到的距离,看上去来势极缓,似乎每一秒的移动都能看得一清二楚。但实际上速度却是极快,瞬间就已分别来到左右共六张石椅前。六盏茶碗同时停止的时候,盏底恰好与桌面贴合,几乎让人感觉不到它本是隔空传来的。
这个动作虽然简单,但其中包含的内力、计算、掌握是非同凡响,但黑衣人做得却极为自然,也丝毫没有显示武功的意思,仿佛这不过是一个再平凡不过的动作。
相思和千利紫石脸上已骇然变色。
卓王孙依旧淡淡微笑着,随手揭开了茶盖。
淡青色的雾气带着一股清泠彻骨的冷香冉冉升起。烟雾袅绕,在空中渐渐展开,宛如一个被旧谪红尘的仙人,最后终于控鹤而逝,又忍不住对芸芸众生最后一顾,而后绝尘一去,了无痕迹。
步小鸾看得目瞪口呆,只等到烟云散尽,才惋惜道:“就不见了么?”
黑衣人道:“小鸾姑娘若是喜欢,何不打开面前的盖子?”
步小鸾啊了一声,迫不及待的去掀面前的茶盖。
相思见那缕茶烟来得蹊跷,一把拉住了小鸾的衣袖。
卓王孙端起茶盏微呷一口,就随意放在桌上。对相思道:“让小鸾打开吧。下毒这种手段,这位前辈是万万不屑做的。”
相思一松手,愕然道:“前辈?”
小鸾趁机一把将盖子揭开,里边蓬然开了一朵绯红的烟雾之花。优昙的香气顿时散得无处不在。
卓王孙淡淡道:“当然要叫一声前辈。说起来,这位前辈和你倒是大有渊源。”
相思讶然道:“我?我怎么会和她有关系?”
卓王孙微笑道:“你们同为华音阁上弦月主,何尝不算渊源?”
此话一出,连杨逸之也忍不住动容。他身处曼荼罗教十余年,却从未见过阴魔的真正面目,更绝难想到她居然还曾是华音阁的上弦月主!
那黑衣人冷冷笑道:“这可惜姬某早已不在华音阁中,否则遇到卓先生你,还要尊称一声阁主。”
卓王孙道:“前辈如何称呼在下倒是无所谓,只是前辈当年离开华音阁的时候,一直没有交还上弦月主的信物。”
黑衣人冷冷道:“只因我当时不愿再见华音阁中之人。不过昊天令我最终还是托吉娜带给你了。”
相思恍然大悟道:“你,你是上任月主姬云裳,也是暗中传授武功给吉娜的人!”
黑衣人道:“你就是这一任上弦月主么?”她冷哼了一声,道:“可惜,可惜!”
相思不解道:“可惜?”
黑衣人冷笑道:“可惜了上弦月主四字!曾经,上弦月主尹痕波,公认天下第一高手,连当时华音阁主也不敢撄其锋芒。我虽不才,近二十年来也从未遇过对手。而你……”姬云裳摇摇头,道“其实你本非习武之料,却也有几分特异的资质,若当年交由我调教几年,断不至此。”
相思脸上一红,纳纳道:“尹月主和前辈您都是武林中公认的不世出之人才,休说华音阁中,就是古往今来女侠之中也要以二位为翘楚。相思性本愚钝,自然不敢望其项背。”
姬云裳重重冷哼一声,道:“不求上进!”
卓王孙道:“姬前辈自认与华音阁毫无瓜葛,相思的武功自然也不劳费心。倒是以姬前辈的武功才智,本不应委屈于曼荼罗总教中阴魔一职,名位与兰葩、曼陀罗等人并列,实在大材小用。”
姬云裳淡淡道:“你想得不错,若没有别的目的,就算曼荼罗总教教主挂冠易位,也未免留的住我。你既然能从茶中看透我的身份,这个目的想必也瞒你不过。”
卓王孙笑道:“姬前辈的茶艺当年名动一时,华音阁中无人不晓。与此齐名的还有前辈的容貌。据说任何人一见一下,必当终身难忘。在下常常叹恨晚生了几年,未能一睹风采。如今因缘际会,幸与前辈相会曼荼罗阵中,可惜前辈又不肯以真面目示人,未免殊为憾事。”
姬云裳看了他一会,缓缓道:“当年步剑尘力阻你继任华音阁主,一者以为你寡情少恩,二者以为你阴狠暴虐,如今看来还应该加上自大轻狂一条。”她冷笑了一声,道:“这个小姑娘,就是步剑尘的女儿?”
步小鸾正一手抓着茶盖,好奇的拨弄茶盏里的香雾,听到这里,突然抬头道:“你说的是我么?……你说我爹爹叫——步剑尘?”她当然知道自己的父亲姓步,却从来不知道名讳是“剑尘”二字。
姬云裳道:“他从来没有告诉过你?也好,有些事情你若知道了……”她叹息一声,不再说下去。
卓王孙淡淡笑道:“糊涂有时候的确是一种福气,然而人往往不愿消受这种福气,总要求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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