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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音流韶-第8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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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散见于丛林深处,村落皆由竹石等寻常材质垒成,田里种植的也多是水稻瓜果一类,田坎上还不时有幼童牵着家畜在四周玩耍。回想起这几日曼荼罗阵中所见奇人怪事,真有恍如隔世之感。

又行了半个时辰,来到一座城墙之下,城门紧闭,城墙上站着几个官兵守卫,当中挂着一面竹匾,虽然简陋但还不显破败,上有三个隶体大字,“顼魍县”。此处城墙、匾额比起中原都会而言当然小了很多,但总算多日来第一次看见本国郡县,颇感亲切。

为首武官打马来到城下,勒马喝道:“什么时辰,城门就关了?今天捉到了重要人犯,快开门放本官进去!”

城门里半天没有举动,良久,一人探出头来笑道:“原来是都事大人。大人难道还不知道,城中突然爆发瘟疫,城内居民加上城外附近的村民,已经死了几百人,县尹大人今天中午已下令封城。无论是城中人想出城,还是城外人想进城,都得有县尹大人的手令,否则一律格杀。所以,这城门是不敢给您开了。”

那都事冷哼一声道:“县尹大人岂会行如此昏着?分明是你谣言惑众。今天上午本官出发之时还诸事平安,哪来什么瘟疫?”他手上马鞭一挥,沉声道“本官现在所押乃冒犯御封蛟神的重犯,若有意外,休说你们,就是县尹也担当不起。赶快开了城门放我进去!”

那人陪笑道:“都事大人明鉴,就是给小的九个脑袋也不敢造这样的谣言。的确疫情凶险,大人您还是带着人犯先到附近村落避避风头,等瘟疫过去了,再进城办案。”

那都事脸色一沉,正要发作,突然城门开了一条缝,几个全身蒙着黑布的人推着一辆板车,上面横七竖八躺着五六个人,都衣衫褴褛,血污斑斑,头上更缠着一层厚厚的白布,透出大块猩红的血迹。有的全身已经僵直,有几个却还在呻吟扭动,指甲在木板上用力抓刮,听上去颇为恐怖。蒙面人一声不吭,只将车推到城墙下一处已挖好的深坑旁,两人一组,将人抬起来,一个接一个扔下坑去。

那都事一指这些人,道:“你说不能进出,这些人是怎么回事?”

那人道:“这些正是奉了县尹大人手令出城烧埋的尸体。都事大人,您也看见了,实在疫情紧急,绝非小的谣言。何况不让您进城,也是县尹大人对您的体恤。”

那都事目光如炬,向那些人身上一扫,沉声喝道:“人分明还在动弹,怎么说就是尸体?”

那人道:“实不相瞒,这次瘟疫来势十分紧急,染病者不久就怕光,怕水,心智失控,凶戾噬血,根本无药可救。更可怕的是,几个时辰之后,就六亲不认,见人就咬。而被咬伤的人,立刻就已传染。无奈之下,县尹大人只有下令将染病之人全部挖坑烧埋,以免病情扩散。”

城墙下一股浓烟窜起,似乎已在点火烧尸,一股恶臭扑来,众人都忍不住掩住了口鼻。那群蒙面黑衣人点燃尸身之后,匆匆进城去了,剩下那些还未气绝的“尸体”,在土坑中惨叫连声,翻扒土石,听上去惊心动魄。

那都事一挥着衣袖,将面前浊气扫开,轻蔑的道:“县尹大人的主意真是高明。一些疯狗烧了也罢,本官无灾无病,他却下令把我关在城外,与疯病之人同住,这样的体恤也真是奇怪。”

那人哈哈两声:“有病没病,可不是小的说了算的。这病刚刚得上之时,一切和常人无异,只是六个时辰之后,会在额头出现一抹青色,就好像……”那人伸手一指,手势却突然愣在了半空中,哆嗦起来:“这,这……”

那都事道:“这什么,莫非你的舌头也被疯狗给咬了?”沿着他手指之处一看,却不由也面色一变——千利紫石额头那道青郁而狰狞的爪痕已赫然突出皮肤寸余。

“就是这样!”那人高声喊道:“正像一只利爪……这个女人既然已经得病,你们和她同行,很可能已经感染,现令你们立刻将这个女人诛杀烧埋,并在城外居住,起居行动都由我们监视,日后额头若无爪痕,则可进城。其间一旦想离开此处或者想冲进城内,都格杀勿论!”

都事手下军士已是大哗,就要冲上去将城门撞开。那都事扬手止住喧哗,道:“你不是说要咬人才会感染么?”

那人道:“理虽如此,但人命关天,为了保险起见,也只有委屈几位了。”

那都事鼻子里重重一声冷哼,道:“鹰爪犬牙之辈,也敢囚禁本官?”言罢一挥手,手下诸人一起打马往城门冲去。

墙头那人也不答话,手中令旗一摆,只听破空之声大作,无数羽箭宛如一场密不透风的暴雨,向几人立身之处当头罩下。这些羽箭既多且准,显然早有准备。

周围夜色中马嘶声,惨叫声不绝于耳。那都事虽然身手敏捷,挡落了不少羽箭,而手下多人已为羽箭所伤。那都事虽然怒极,却也不敢再贸然上前。

千利紫石将放在额头上的右手缓缓退下,神色极为凝重,她默然片刻,走到小晏跟前,跪地道:“少主……”

小晏摇头微叹了一声,向她伸出手去。

千利紫石没有起身,深吸一口气,轻声道:“紫石的确毒入膏肓,无药可救。趁神智还未丧失之前,当自行了断,以免伤及他人。紫石性命非自己所有,特向少主告明此情,望少主恩准紫石立刻自尽于此。”

小晏注视着千利额头上青郁的爪痕,道:“这种瘟疫我在幽冥岛上曾听母亲大人提起过,奇毒随血液游走,直至头脑,颠倒病人神智,虽然至今为止还没有人力可救的先例,然而——”小晏默然片刻,道:“不意味先例不从我们而始。”

千利紫石双拳紧握住地上的沙土,道:“紫石已觉心中狂乱不堪,已是苦苦支撑,只怕片刻之后就会神智全失,到时若伤及少主人……”

小晏上前一步,强行将她扶起,沉声道:“你既然知道性命并非自己所有,只要我不言放弃一日,你就必须忍受一日。”

千利紫石凝望着他,肩头有些颤抖,她还要说什么,卓王孙道:“既然如此,我们也不必强行进城,就在城外暂住一些时日,静观其变。”

小晏道:“多谢卓先生体谅。”

正在此时,城门内又是一阵喧哗,还隐隐夹杂着哭声。

侧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一群官差押着百十个村民从侧门中走了出来。他们中男女老少都有,大多衣着破烂,神情委顿,不少人还不住抬袖拭泪。

城墙上刚才那人又探出头来,不过已经换了一副笑脸,对下面喊话道:“都事大人……您立功的机会来了。这些人都是病人的家属,被县尹大人驱逐出城的。也要在城外暂时居住,疫情平息才能进城。县尹大人刚才吩咐,这期间这些人都归都事大人看管,出现病征或者不服管教者,立即格杀。至于食水,每天中午都会由我们从城头上用吊桶送下。县尹大人爱民如子,决不会亏待各位。”

那都事眼中透出鹰隼一般阴兀的光泽,缓缓道:“县尹大人真让我们住在这里,那也得送一些砖石铁架,可以搭建帐篷,总不至于让我们露宿野外吧?”

那人道:“县尹大人说了,非常时期,一切从简,小的眼见附近有不少竹林,都事大人完全可以驱使手下这群村民砍些竹木,搭建帐篷。”

那都事哼道:“他是怕我有了砖石铁架,改造兵器,反攻城内吧?”

城上那人打了个哈哈,再不回答。

都事冷笑道:“要这些村民中真有病人,我们岂不是都危险得紧?县尹大人这一招真可谓一石二鸟,阴毒之极。”

那人笑道:“危险的确危险,但县尹大人说了,以都事大人的智慧,总能找到解决的办法。”

那都事目光如电,往那人脸上一扫,笑道:“有朝一日,必定让你和某家异地而处,看看你又能想到什么办法。”他此话说得极为阴狠,听上去直令人毛骨悚然。

墙上那人脸色一变,继而强笑道:“这事情若是小的这种庸才都能办,县尹大人就不会特指派都事大人您了?”

那千也不再答话,打马回身,立即分派手下人押着众村民砍树搭棚。

烈日当头,泥土都笼罩在一层晃动的热气中。这里休说竹木,就连野生的藤萝也多半数百年未经过人类开采,长得茎粗皮厚,极难砍伐。但在长刀皮鞭的催逼下,那群村民终于在日落前搭好了可供官兵休息的竹楼。而后村民已经筋疲力尽,只得各自拾起一些余下的断木碎草,在附近的大树下铺上一些简易的草铺,那些老弱妇孺就靠在树上聊为休息,青壮男丁则还要被官差编排成三对,分别守卫巡逻。

其间城门打开了几次,几十具尸体和几百民村民陆续被押送了出来。城外难民越聚越多,呻吟啼哭之声不绝于耳。

红日渐渐坠入西山云影之中,斜晖照处,晚霞渐盛,凝形变幻,四外大小山峦,全笼上一层妖艳霞绢,紫红缤纷,云蒸霞蔚。湛蓝的天幕逐渐变为紫金色,东方一弯新月,低悬暮空边际,和未落的红日隐隐对峙,皎光辉映,越显得天朗气清。

然而仅仅是片刻功夫,一股妖风卷着几座墨色云山,从南天向这边推进,一开始无声无息,却是星飞电驰而来。转眼到了诸人所在上空。云山巍峨嶒峻,广约亩许,高数十仞,中心实质宛如漩涡,向上凸陷,墨黑色中透出些许赤色火光,光彩耀眼。那团火光来到众人头顶上,渐渐带出隆隆风雷之声,过了片刻,更仿佛晓日初出扶桑,海波幻影,发出无数金光跳动,时上时下。众人方要惊叹,那无数道金光突然汇拢,返照出一团合抱粗的紫气,向下直落。众人还未来得及躲闪,只听一声巨响宛如天地震裂,那紫光化作一道闪电,贯天透地而下!

众人高声惊呼,四下逃散,只觉大地震了几震,身后一声巨响,一株参天古木已被闪电生生当中劈开,烈火扶枝攀藤而上,熊熊燃烧。四处雷同之声不绝,山峦吼啸,林木哀鸣。瞬时,一阵刺骨寒风卷起满天埃土旋转而过,地上稍微羸弱一点的草木都被连根拔起,抛向半空,一场腥黑的暴雨宛如天海倾泻一般,向大地恶扑而来。

村人四散避雨,却惨叫倒地,原来雨水中竟夹杂着冰雹。那冰雹小的宛如酒盏,大的竟有碗口粗巨,稍一不慎,打上轻则头破血流,重则脑浆迸裂。碎晶如雪,从暴雨黑云中崩坠而下,惊雷四响,狂风大作,满天沙石乱飞,声势甚是骇人。那些村人已经慌了手脚,个个抱着头,拼命将身体埋入地上淤泥之中,哭喊之声响成一片。而冰雹来势凶猛,那是村人抱头抢地能躲藏得过?片刻之间,大多数人已经受伤,地上淡红色血水四溢,宛如一道道小河。

“过来!”透过风雷之声,一个清晰的声音在村民耳边响起。那群村民抬头望去,只见卓王孙一行人正倚着一面石壁而立,他们身边一道无形的气壁张开,宛如结界,将风雨冰雹全数挡在气壁之外,透过浓浓雨幕,只见黑风卷着无数碗口大的冰块向这道气壁乱撞,却只撞得碎屑纷飞,弹开数丈之外,没有一粒水珠能够近身。

那些村民绝望之下,见了生机,哪还顾的许多,纷纷抱头向那道气壁冲过来,说来也怪,那道冰块不能损害分毫、水珠皆能反弹的气壁对他们居然毫无阻挡。众人无知无觉中就走了进去,非但没有丝毫不自然的感觉,反而心神为之一振。有的人奔命心切,冲力过大,一时收势不住,径直往气壁后的石壁上撞去。小晏袍袖一带,将他们身形立住,然后为妇孺老弱安排一些比较舒适的位置。

那些村民缓过气来,纷纷向几人道谢,小晏还微笑着对答几句,卓王孙却面若冰霜,毫不理会,只待人数过多之后,将掌心所抱半圆轻轻一转,那道气壁宛如受了催逼,顿时扩张出几丈见方。

气壁外冰雹渐渐小了下来,天色也略略变亮,只是暴雨狂风仍然肆虐不止。相思突然指着气壁外的一块岩石,惊道:“先生,那里还有人!”

第十三章、城中黎老哭新坟

众人循她所指看去,只见岩石之下果然还有一个人,他右肩似乎已被冰块所伤,左手使劲握住伤处,一瘸一拐的向这边走来。

相思对卓王孙道:“他受伤了,我去接他一下。”

卓王孙摇摇头,没有答话。

那人虽然受伤,走得却不慢,片刻已来到气壁前,看出来正是莽儿。他扶着肩头不住喘息,似乎伤得不轻。相思正要叫他进来,他却突然指着卓王孙,高声喊道:“乡亲们赶快出来!这个人就是杀死小蛟神的妖人!”

雨声虽盛,但此人的嗓门真是天生奇大,气壁内诸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气壁中诸村民闻言都是一愣,面面相觑,过了良久,才有一位麻衣长者颤悠悠的道:“你是说,小蛟神被人杀死了?”

莽儿似乎再也无力支撑,跌倒在淤泥里,喘息了好一会,才咬牙道:“正是。我亲眼所见,小蛟神正是被此人的妖术所杀,此人妖术极为厉害,乡亲们赶快走出他的妖阵,再晚恐怕就来不及了!”

气壁内惊声一片。那长者不可置信的打量了卓王孙一会,咳嗽了几声,道:“这位……这位公子,神龙潭蛟神果然是你所杀么?”

卓王孙并不回头,淡然道:“正是。”

那长者“哎呀”一声,颤抖着手指对着卓王孙,似乎正要说什么,却突然面色紫金,向后仰天倒去。身后的亲人立刻扶住他,却已气怒攻心,昏倒过去。众人慌乱之中,已是哭声一片。

莽儿喝道:“还不赶快出来,难道要等着他用妖术把你们全部杀死么?”

他一语既出,气壁中的村民如梦初醒,争先恐后的向气壁外冲来,卓王孙也不阻止,任他们冲出,然后合掌一转,将气壁恢复成原来大小。

那些村民踉跄着闯入雨幕,排成两行,南面跪地,一面叩拜,一面高声痛哭,哭声撕心裂肺,十分凄怆。

相思正不知道如何劝慰,只见村民们突然齐声大叫。有人用头向地面乱撞;有人伏在泥土中,用牙啃咬地上的石块,直弄得满口鲜血;更多的人槁立雨中,呆滞的双眼直突突的盯着黑云深处,似乎极大的恐惧正从云山彼岸无声潜行而来。

腥臭的雨气中,一种死亡般的腐败气息渐渐盈满周围。

莽儿怒视卓王孙道:“正是因为你杀死小蛟神,引得大蛟神震怒,才会降下这样的妖雨狂风,就连城内瘟疫也是你杀神的惩罚!”

步小鸾似乎听到了什么感兴趣的话题,拉了拉卓王孙的袖子,道:“哥哥,他们说什么大蛟神,难道那怪物还有一只?”

莽儿斥道:“你胡说八道什么!”

步小鸾被吓了一跳,赶紧躲到卓王孙身后。卓王孙一挥手,将整个结界的气脉敛于左手手心,腾出右手轻轻拍了拍步小鸾的头,示意她不必害怕,而后转身对杨逸之道:“这里暂且拜托足下。”话音刚落,只见他一翻左腕,一道淡青气脉顿时消散于无形中。就在此同时,杨逸之轻一招手,暗暗星空中微弱的光芒一瞬间似乎都被他收聚,而后,一道银色的光之壁无声无息张满原来气壁的位置。虽然两人结界瞬间已经交换,然而却行云流水,丝毫不见交接的凝滞。

卓王孙姿态甚为舒缓,但身形却宛如魅影,瞬时已到了莽儿面前,淡淡道:“大蛟神在哪里?”

莽儿挣扎起身,却为来人气势所慑,张口结舌,半晌说不出话来。

“这位公子,请不要为难莽儿!”一人跌跌撞撞的冲出了人群,正是方才那个中年猎户。

卓王孙道:“我不想为难此间任何一人,只要你们如实告诉我大蛟神的下落。”

中年猎户犹豫了片刻,道:“大蛟神乃是真龙谪凡,兴云施雨,来去无踪,并无固定所在。”

卓王孙冷冷道:“若大蛟神并不在此处,你们如何供奉,又如何仅仅降罚于你们?”

中年猎户一时哑口。此时,那个晕倒的长者已然醒转,长声叹了口气,道:“事已至此,想必也瞒他不过,你就如实告诉他吧。”

中年猎户低声道:“大蛟神传说为天帝所饲真龙,头上三对犄角,裂金断玉;一双碧眼,可随意喷出水火风雷;通身金鳞护体,万物所不能伤;九爪七尾,一跃千里,云雨绝迹,法力无边,被天帝封为风雷大将军,一向看守天庭,扫除魔氛。只因为九百年前诞下一子,行迹恶劣,以生人为食,祸害人间。引得天帝震怒,欲将龙子用天雷震死。后来老龙苦苦哀求,愿意与龙子一起下界受罚,并且在蛮荒偏僻之地看守龙子,督促它磨练心性。至今五百年期限将满,龙子就要重返天界,没想到却被你用妖术杀死。这场狂风暴雨就是老龙得知丧子之后的震怒,只怕不久还会有更加可怕的惩罚降临……”中年猎户长叹一声,低声道:“我族灭顶之灾将至,而这一切莫不由你而起。”他说到此处,周围的村民已是一片啜泣之声。

卓王孙并不理会,注目远方云山,缓缓道:“若这些都是老龙的惩罚,那么将老龙杀了,惩罚也就无从谈起。”

中年猎户一愣:“什么?你是说你要杀死大蛟神?那大蛟神乃是天庭真龙,不生不死,神化无方,凡人略有冒犯之意,顿遭天雷击顶而死,难道你想凭此凡俗之身渎杀神明?”

卓王孙道:“我要做什么与你们无关,大蛟神到底在哪?”他声音不大,但却带着一种不可抗拒之力。中年猎户一愣,顿时说不出话来。

莽儿此时从地上强行支起身子,一面踉跄着向后退去,一面高声道:“你妖法再厉害也是人,但大蛟神是神,人是没法子杀神的,你莫不是疯了?”

卓王孙眉头一皱,左手一招,只见莽儿一声惊呼,身形宛如一片落叶般,向卓王孙手上飞落而去。周围村民惊呼连声,尽皆变色。江湖中凌空取物的武功就算练到极高境界,也不过能将内力施展于五尺之内,隔虚伤人取物。内力能运用于两丈左右,夺取敌人兵刃的已是匪夷所思,仅见于前代传说之中。然而此刻莽儿的身形离卓王孙已有四丈开外,身材更是魁梧,但卓王孙只轻一挥手就将他擒入手中,丝毫不见着力。武功之高,休说这群山村野民平生未见,就连杨逸之、小晏这样的绝顶高手也暗自惊叹。

卓王孙左手提着莽儿的衣领,向四下看了一眼,淡淡道:“难道非要我武力逼问,诸位才肯说出大蛟神所在么?”

莽儿欲要挣扎,穴道却为卓王孙所制,休说动弹,连喊叫呼救也不能,又羞又怒,只憋得面皮血红,豆大的汗珠从头顶涔涔而下。

那老者惊道:“这位公子住手,莽儿年青气盛,言语冒犯,公子千万不要为难他。大蛟神就在城南二十里左右的天龙湫内。若沿着城内小河,穿城而过,几个时辰就能赶到,只是如今城门封死,却再无第二条路了。”

卓王孙手一挥,莽儿的身体宛如为一道沛然无际的力道所托,向前滑出几丈,稳稳落到中年猎户身边。等他回头看时,卓王孙身形宛如一只巨蝶,向城墙内飞去。城墙上呼喊连声,羽箭乱落如雨,待喧哗过后,空中哪还有一丝影子?只有数百支残箭,铺了满地。

“哥哥!”步小鸾惊呼一声,身形跃起,似乎想跟在他身后。相思大惊,正想抓住她,然而小鸾身法比她快了不止一倍,分花拂影,无声无息的向结界外飘去。

“小鸾!”相思纵身跟在她身后,却哪里追得上?杨逸之皱了皱眉,五指微拢,步小鸾面前那块结界的光华顿时一盛,从无形变为有质,正要将她拦住。突然寒光微动,一道柔丝宛如星光从暮色中透出,轻轻缠在步小鸾腰上。步小鸾身形一滞,只这一瞬间,相思已经赶到,将她拉了回来。

小鸾在她手中使劲挣扎道:“为什么不让我跟着哥哥?”相思惊魂未定,有些生气的用力一握小鸾的手腕。小鸾仗着手痛撒娇,干脆哭了起来。相思无可奈何,只得向小晏道:“多谢殿下出手。”

小晏摇了摇头。突然,一丝不安从他心中掠过,短短一瞬,身边的千利紫石已不知去向!

结界一角传来一声惨呼,众人大惊回头,只见千利紫石十指如钩,死死嵌入一个村民肩头的皮肉,张口就向他鲜血浸染的脖颈咬去。

小晏大惊,正要出手,杨逸之右手凌空一弹,只见微漠的星光在千利紫石脑后一闪,千利紫石整个身体已经瘫软下去。小晏上前一步将她的身体接住,另一手用三枚银针从她头顶脑侧的穴道上直贯而下。

步小鸾惊得目瞪口呆,停止了哭声,躲在相思身后,怯怯的看着众人。

小晏跨出结界,站在雨中,对受伤的老人伸出手,道:“老伯请进来,我为你封住穴道,暂时可保安全。”

那老人颤抖着将捂在肩头的手掌拿到眼前,掌心是一片殷红的鲜血。老人注视手掌了片刻,突然宛如发狂一般大喊了几声,拼命向后跑去。小晏正要说什么,其余的村民“哗”的一声,围了过来,警戒而仇恨的看着他们。

莽儿从人群中站出来,怒道:“妖术伤人的是你,惺惺作态假慈悲的也是你!”

中年猎户拉了下莽儿的衣角,对几人拱手道:“诸位侠士,我们山村野民,自知不是诸位的对手,小城破败,瘟疫横行,淹留此处对诸位毫无意义,诸位还是赶快动身,向城南天龙湫寻找方才那位同伴吧。”

莽儿瞪了中年猎户一眼,道:“二叔,怎能这样放他们走!休说小蛟神大仇未报,就说那位妖女已经染上瘟疫,若放她走岂不是为祸它人?”

村民中那位长者道:“至于小蛟神之仇——方才那位公子敢孤身前去寻找大蛟神,想必此事已经有个了断,但是这位姑娘染上瘟疫,的确不能就此放行。”

小晏道:“那以诸位所见,要怎样处理紫石?”

“当然是立毙烧埋!”只见那都事带着十几个官兵一面整理着衣衫,一面从倒塌的竹屋下走出来。方才冰雹正急,竹屋全被击塌,但此处竹楼样式与苗人不同,分为两层,一层在地面上,一层则掘洞而建,所以竹楼击塌之时,所有官兵都躲到下层地洞中,都未被冰雹所伤。

小晏道:“此病虽然凶险,但并非绝无办法克制,一旦感染则立毙烧埋,诸位不觉得太过残忍?”

那都事冷笑着看着小晏,道:“对她残忍则是对我们不残忍,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公子你是聪明人,赶快把她交出来,免得伤了和气。”

小晏看了看昏迷不醒的千利紫石,轻轻叹息一声:“诸位又何必逼人太甚。”紫袖微动,一道若有若无的寒光自他苍白的腕底透出。

整个树林顿时如被冰霜,沉沉寒意潮水般从每一个人心头浸过。

突然,一声尖利的狂呼打破了寂静:“有救了,有救了!”只见那被千利紫石咬伤的老人仰面挥舞,着双手,跌跌撞撞的向这边奔来。

“站住!”那都事一挥刀背,正打在那老人腰上,老人顿时站立不住,跪在当地,扶着地面干呕不止。都事沉声喝道:“有什么救,快说!”

老人脸上的肌肉虽因痛苦而扭曲,但双眸中却闪烁出两道极亮的狂喜之光:“南天上降下来的一片冰块,上面写着蛟神的神谕,我们的病有救了!”

那都事一皱眉:“冰块在哪里?”

老人喘息道:“我刚刚伸手一摸,冰块就化成一滩清水……但是,但是上边的字,我全都记下来了……”

“上面说了什么?”

那老人神秘一笑,对都事道:“都事大人,天机不可泄漏,你凑过头来,我小声告诉你。”

那都事刚要凑过头去,心念一转,指着身边三个手下道:“你们三个一起过去听他说些什么,彼此也好作个见证。真能治好瘟疫,立了大功,我自有重赏。”

那三人答应一声,走过去将老人围在中间。那老人身材矮小,三人必须半蹲着才能将耳朵凑上去。

都事若无其事的退了几步,咳嗽一声道:“行了,你说。”

老人嘿嘿一声怪笑,都事眉头一皱,知道不好,但已经来不及了。三个官兵齐声惨叫,耳朵竟然被老人用力扯在一起,各自咬下一块来!

那些官兵平日乃是欺压村民、横行霸道惯了,今天在一老头身上吃了这么大的亏,哪里还能忍得住,脱出身来挥手就是一刀,一时间血肉横飞,老人挣扎了几下就没了声息。那都事大喝道:“住手!”

其中一个官兵举着刀转过头来,满脸鲜血,也不知是自己的还是那老人的。只见他对都事一笑:“大人还有什么吩咐?”

这一笑诡异之极,那都事竟然给怔住了,半晌才恢复道:“治病的办法呢?”

那官兵仰天大笑一声,手中长刀用力一捅,将老人尸体当胸穿了个大洞,沉声道:“办法我们都已经听到了,要不要立刻告诉大人?”

都事心下已然明白,冷笑一声,一挥手,其他官兵顿时举刀围了过来,将他护卫在中心。

那三人彼此对视了一眼,砰的一声,将手上那具血肉模糊的尸体踢开,转身向村民站立的地方走去。

那些村民大惊失色,不知谁叫了一声:“他们都染病了,大家快逃!”那些村民一窝蜂向后逃去。三个官差足一蹬地,飞身跃起,向人群中扑去,几个闪避不及的村民被他们压倒在地,顿时遭到一阵疯狂撕咬。人群顿时大乱,哭喊着向四下逃散。

杨逸之挥手收去手上结界,飞身而出,只见他左手凌虚弹了两下,两道星光飞驰而过,在其中两个官兵眉心一碰,顿时散开一蓬青光。那两人还没来得及喊叫就已气绝倒地。第三人眼见同伴惨死,心下大骇,转身正要逃走,突然觉得额头一冷,抬头只见杨逸之骈指正指在他双眉之间。

那人回过神来,顿时矮身一跪,哭道:“大侠饶命,小的也是迫不得已……”

杨逸之冷冷道:“他对你说了什么?”

那人指着远处老人的尸体,痛哭道:“是他,都是他妖言惑众,说只要在日出之前能够咬食七个健康人,就能得到大蛟神的宽恕,此病也会不治而愈,我们都是受了他的蛊惑,不是存心伤人,大侠你快放过我……”

他此言一出,四周一片沉默。那些受伤的村民先是疑惑的四下张望,继而不由自主的向身边健康的村民看去。其他村民都有所警觉,渐渐退开。

此时皓月在天,青白色月光将大地照得一片惨淡。那十来个伤者聚在一处,脸上神色集聚变化,从恐惧,痛心,绝望,逐渐透出一种妖异的狂态。

那都事皱起眉头,突然大喝道:“这些人全都疯了,我下令立刻格杀,立刻格杀!”

官兵们提着刀,却你推我攘,都不敢上前。

双方对峙片刻,伤者们突然一声怪啸,也不惧官兵手中刀斧,呼拥而上,无论村民还是官兵,只要抓着就一顿猛咬,哪怕下半身已被砍得血肉模糊也不肯松口。最为可怕的是,那些人一旦受伤,顿时加入了伤者的阵营,向同伴攻击,有些人虽然不愿加入其中,但形式所迫,哪容自保。只片刻间,城外几百人几乎个个都被咬伤。这一下变化迅雷不及掩耳,小晏正全力照顾千利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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