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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音流韶-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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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少女缓缓将头发拢了拢,忽然道:“小姑娘,我要杀了你!”一句说完,她整个人就如一片紫云般飘起,手在头上一挽,一道细亮的电光急射而出,直袭吉娜胸口。吉娜大吃一惊,无边的劲力已经潮涌而至。她恍惚中似乎躲了躲,就听叮的一声,电光敛了回去,怒潮一般的劲力也无影无踪。吉娜惊魂始定,喘了几口大气,就觉胸口痛得要命,当下连连咳嗽了几声,抚着胸口说不出话来。
那少女定定地站在船头,满头黑发披散下来,月光隐幽,垂照在她身上,就如同这湖中的精灵一般。她手中拿了一物,却正是吉娜的苍天令。吉娜低头一看,不禁又吓了一大跳。胸口的衣服不知给什么东西划了个巨大的口子,却幸好没伤到肌肤。看来是这苍天令救了她一命。那少女凝视片刻,长长叹了口气,道:“小姑娘,这东西是从哪里得来的?”她的声音低沉而有些沙哑,却有种说不出的魅力,听去只觉动听之极,仿若夜色的震波,袅袅地一直散入人的心底。
吉娜道:“别人给我的。”
少女蹙眉道:“谁给你的?”
吉娜道:“我也不知道。”顿了顿,又道:“那人说要我送给别人的,你可不能抢去了不还我。”
少女沉吟道:“那你知不知道要送给谁?”
吉娜摇头道:“不知道。他们说的话我都听不懂。”伸手道:“还我。”
那少女脸色一沉,道:“还你?杀你!”手在发上一抚,急电一般的光芒再现,这次并不斩向胸口,而如飞矢一般点向吉娜的眉心。吉娜瞠目结舌,不知道如何招架,湖中的波光却在这时闪了几下,这惊雷狂电一般的剑光竟然擦着吉娜的发边而过,只差了那么一点点。
那少女陡然收势,沉声道:“是谁?出来!”
“楼仙子浴罢新妆,取活人鲜血而点眉心嫣红,纵然貌惊天人,难道便是大美?”就见一人带缓衣招,轻飘飘从芦苇中走出。洞庭的水波在他的脚下就如同平坦大道一般,鞋袜不湿。
那少女冷笑道:“登萍渡水的功夫有什么好夸耀的?你又是谁?”
那人也不生气,躬身一揖道:“在下杨逸之。”
那楼仙子冷笑道:“你知道我是谁?”
杨逸之微微一笑,道:“清光正盈楼心月,天下无情何似我……华音阁正盈月妃楼仙子的大名,在下早有听闻。仙子妙相天成,本就不需要雕饰,何必多造无心的杀孽呢?”
楼心月冷笑道:“你在教训我?”
杨逸之轻轻拱手:“言重。大造无形,望仙子三思。”
楼心月道:“有什么好三思的?杀就是杀,不杀就是不杀,谁不让我杀,我就偏要。”
杨逸之叹道:“这又何必?请楼仙子赐我一点薄面,在下还有话要问这小姑娘。”
楼心月冷冷道:“我为什么要给你面子?你的面子又值得了什么?”
杨逸之淡淡一笑,并不回答。楼心月深深看着他,他飘逸的身形淡淡地立在清幽的湖水上面,月华垂照下来,此人便如湘水中的灵修,渺然立于水波月色之下。四周幽光腾照,秋风过处,大片蒹葭随风起伏,在他身后卷起满空雪浪。他并没有任何动作,却仿佛已然聚纳了整个世界的光华,凝结为一点清空的笑容,挂在了唇边。这个笑容虽散淡而自信,虽清远而深沉,犹如神明思索的目光。
忽然之间,让楼心月觉得非常不舒服。她的目光刺出:“杨逸之?你姓杨?我道是谁明知华音阁在此还敢侃侃而谈,原来你就是那个白道新选出的杨盟主。”
杨逸之笑容不减,道:“盟主什么的,只对俗人而不对仙子。不过仙子要是因此而肯赐薄面,那便是鄙人三年来首次因此封号而荣幸。”
楼心月不答,缓缓从头上抽出一只很细很长的钗子来,那钗子映着水光,竟然也淡淡的有光影跳动。寒气逼人,看来是柄难得一见的利器。楼心月轻抚钗面,自语道:“自我铸你,十年来未尝一败,今日既然败了,你便解脱。生汝于火,归汝于水。”说着,轻轻将钗子放入湖中,碧波沉翠,那钗子眨眼间就不见了。杨逸之叹道:“这又何必?”
楼心月决然道:“我铸剑多年,剑已经是我的灵魂。我可以败,但我的剑不能败!”
杨逸之默然不答,似乎还在想她这句话。楼心月起身道:“这个小姑娘我带走了。”长袖飞出,将吉娜卷住,身形已如一片云般飞起。杨逸之猝然抬头,手一张,满空的光芒似乎都被他聚敛在一起,向楼心月当头击下。光芒闪动,已经将楼心月全部去路都封住!
这招的力道他计算得恰倒好处,以楼心月的功力,肯定能接下来,但一定要空身来接。此招一出,楼心月唯一的办法就是弃吉娜,全力接招!
哪知楼心月竟然不避不闪,直向光芒撞去。这空无之剑威力之大,已经不是寻常江湖之人所能想象,楼心月首当其冲,先被打了个跟头,接着砰的一声,连下面的小艇都爆成粉碎。楼心月满脸鲜血,一言不发,抱着吉娜登水而去。鲜血点点滴下,就象水面上开了一朵朵的红莲。杨逸之似乎也为楼心月的勇悍所摄,竟然没有追下去,只凌虚站在水面上,看着这朵朵红莲由浓而淡,终归于水。长袖飘飘,竟似连心思也溶归湖波中去了。
第九章沛吾乘兮兰舟
楼心月挟着吉娜在湖面上疾掠而过,她的脸色越来越苍白,但神色仍是冷冰冰的,毫不动容,竟如这伤势根本不在她身上一般,连血迹都不擦。鲜血不断从她眉间额上的伤口处涌出,将大半个脸都遮住了,看上去就如同夜魔罗刹,吉娜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她,心中极为担心,却不敢说出来,怕楼心月一生气,又不知拿什么出来扎她。这位大姑娘好怪,动不动就杀人,人家杀她的时候却又不还手,反正吉娜的小脑袋里啊,是想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疾行中楼心月忽然一个踉跄,一口鲜血标出,嗵的一声掉在水中,就此动也不动。一只手却还是紧紧抓住吉娜。把她也拖得直往下坠去,赶紧用足力气手脚并用地往上游,终于挣扎着浮出水面,大大喘了口气,暗自庆幸没有淹死。再看楼心月时,银牙紧咬,面如淡金,已经连气都没有了。吉娜这一惊非同小可,赶紧摇晃了她几下,楼心月身躯僵硬,就如同木头一般,什么动静都没有。
吉娜哭道:“你怎么了?你虽然要杀我,但我也没怪你啊,你要我的令牌,我也给你了,你为什么突然变的这个样子了呢?”虽然她也将近十五岁了,但如此近距离地迎接一个人的死亡,在她来说实属首次,心中也不知为什么,就是忍不住想哭,这是什么样子的一件事吉娜并不知道,但她直觉地感到这样很不好,这样的事不要发生出来,就最好了。
吉娜哭了一阵子,想起以前家里养的一只小鸡也是这个样子,姆妈拿针扎了它的脚几下就好了,不禁升起了一线希望,赶紧满身找起针来。但她身上是不可能有针的,楼心月身上似乎也不太可能有,找了半天,连点针的影子都没有。吉娜失望得又哭起来。突然一条鱼从水中跃起,吉娜心中一动,潜意识地凌空一抓,那条鱼不知怎么的就被她抓在了手中,却也顾不得管它。那鱼长得乱七八糟,自然也不知道叫什么名字,只是背鳍的主刺又长又尖,似乎刚刚合用。吉娜一下子高兴了起来,眼睛里还泪珠汪汪的,却就眉开眼笑地将背刺小心折了下来,然后说了好多好话,将那鱼放回水中,连连又说了几句抱歉和再见。然后站兢兢地将楼心月的鞋子、袜子脱了,拿背刺对准了她的脚心,犹豫了半天,终于大叫一声,扎了下去。一扎赶紧抽了出来,转头掩了面不敢再看。
过了一会子,就听楼心月微微呻吟了一声,吉娜慢慢地移开一个手指,从指缝里看了看,就见她胸膛一起一伏,已经开始喘息起来。赶忙将手完全移开,就见楼心月苍白的脸上多了一点血色,眼睛虽仍紧闭着,却已不象原来那么呆板板的如同死人了。吉娜一把抱住了她,喜道:“好姐姐,你终于醒过来了,刚才的样子可把我吓坏了。”
楼心月先不回答,胸口起伏了几下,道:“受了点伤,流几滴血,死不了的。”
吉娜笑道:“楼姐姐这么漂亮的人儿,老天爷怎么舍得一下子就收回去呢,当然是死不了。”
楼心月似乎对这样的谈话很觉厌烦,眉头皱了皱,突道:“你怎么不趁我晕倒的时候逃走?我是要杀你的!”
吉娜偏着脑袋道:“我想楼姐姐只是吓吓我,就是为了要我的令牌才说要杀我的吧。我都不要那令牌了,楼姐姐当然就不杀我了。楼姐姐,你一开始就是骗骗我的,对不对?”
楼心月哼了一声,似乎对吉娜这种天生感觉良好的人实在没什么话说。吉娜又叽叽呱呱说起刚才楼心月与杨逸之一战,絮絮叨叨个没完没了。楼心月皱起了眉头,听她说来说去,要不是身子实在虚弱得很,真想一招云飞鸟渡,将她斩为两截,再一招佛果禅唱,将这两截斩成一片片的碎片,然后一招空穴来风,将这些碎片吹到八千里之外,才能摆脱这叽里哇啦的小老太婆的唠叨。吉娜问道:“楼姐姐你在想什么?我们现在怎么办?”
楼心月自然不能说是在想怎么杀她,道:“你就打算这么抱着我浸一晚上的水么?”
吉娜“呀”了一声,道:“哎呀,我才想起来我们今天晚上还要睡觉的。楼姐姐你不说我都忘了呢。”
吉娜做了个鬼脸,道:“幸好我有这个。”说着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碧沉沉的哨子来。
楼心月诧道:“东天青阳宫的传音玉哨!怎么你有这个?”
吉娜满不在乎地答道:“琴言姐姐给我的。”
“你认识琴言?”
吉娜一副觉得她这样说很奇怪的样子道:“当然啦!喏,那个令牌就是琴言姐姐说要送给她们什么阁主的。不过楼姐姐要喜欢就送你好了,反正琴言姐姐也没说一定要。琴言姐姐送了我这个哨子,说以后到了江湖上能有用处。我想现在我们就又在江上、又在湖上,还是要人帮忙的时候,不知这哨子有什么用,难道能变只床出来睡,变条鸡腿来吃?”
楼心月道:“你使劲吹一下看看。”
吉娜“哦”了一声,拿起凑在嘴上,用足力气使劲一吹,就听一阵悠悠扬扬的声音发出,她的嘴离了哨口,那声音还未停止,仿如野鹤直上晴空一般,唳声又远又长,良久方才顿息。吉娜“呀”了一声,道:“好好听哦!我再吹吹。”
楼心月皱眉道:“不要再吹了,再吹我们就死在这里了。”
吉娜问道:“为什么?”
楼心月脸一冷,不做回答。吉娜嘻嘻一笑,也就不再问了。远远就听劲风击水之声间断传来,中间杂着一两声清脆的琴音。吉娜忍不住道:“琴言姐姐来了。”浮起身子大喊道:“琴言姐姐!琴言姐姐!我在这里!”
楼心月又皱起了眉头。吉娜大叫大嚷声中,琴言衣带飘飘,伴随万千琴音淙淙,宛如天女一般自空而降。一眼看到楼心月,笑道:“你也在这里。”一语未罢,一个踉跄,几乎跌倒。吉娜一声惊叫,赶忙游过去将她扶了过来,才看到琴言一身的白衣,已经染成斑斑血红了。
楼心月冷冷道:“你堂堂新月妃,怎么搞成这个样子?”
琴言苦笑道:“还不是为了找这个小丫头,闯进了人家的武林大会。哪知道正道中除了昙瞿大师外根本不讲道理,什么话也不容我分说,呼啦啦就围上了几百的人。打了半天,若不是有人暗中相助,只怕今晚就难以脱身了。你这正盈月妃又怎么弄成这个样子?”
楼心月转开脸去,淡淡道:“我碰上了杨逸之。一招之下……”她冷哼了一声,没有说下去。
琴言吃惊道:“江湖传闻杨盟主对敌从来不用第二招,难道竟然是真的?能让你楼仙子也吃这么大亏的,以前可从未有过呢!”
吉娜抢白道:“你们两个都受伤了,还老是在这里问来问去,赶快找个地方治治吧。”
琴言点点头,问楼心月:“你怎么样?”
楼心月道:“死是死不了,就是走不动了。”
琴言一声叹息:“我是死倒死得了,走却走不动。武林的这些混蛋们可有的夸嘴了,华音阁两大月妃竟然一天内都折在他们手中。”
楼心月只是微微冷笑,并不答话。
琴言自言道:“只要今天不死,总有一日卷土重来,大大出气。只是……今天怎么过?”她低头拂了下鬓边乱发:“我们两大高手恐怕连一个小低手都打不过了,他们一定又追得很紧,这帮家伙冲锋打仗时不怎么出力,这落井下石的时候,却是一个比一个精神。”
楼心月淡淡道:“死就死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琴言道:“阁主所要的令牌还没送到,我怎么能死?死了不要紧,要是让阁主误会我私藏令牌逃走,那可就冤枉得很了。”
楼心月仍然淡淡道:“性命都没有了,哪里还能管的到误解不误解。我看这上有上弦月,下有下弦月,你再在乎阁主也没什么用的。”
琴言叹了口气,道:“我哪里有资格在乎先生呢?只要能每天弹琴给先生听,我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楼心月摇头道:“荒谬,荒谬。”
琴言笑道:“就算不考虑令牌的事,你那炼出柄空前绝后,举世无双的宝剑的愿望还没实现,你能安心去死么?”
楼心月身子一震,道:“不能。你也不许死。”
琴言笑道:“我还要弹琴给先生听,怎么会去死?但是我们除了等死外,好象也没有什么别的办法。”
楼心月一指,道:“还有她呢。”
吉娜茫然的指着自己的鼻子,道:“我?”
琴言也道:“她一个小姑娘,人情世故不懂,武功也时有时无的,能做的了什么?”
楼心月道:“这个世上有些招数就她这样的人施展出来来,才有效果。我虽然不屑于用,但要点拨一下她,那就足够送我们到浙江去的了。”说着,叫过吉娜,耳语几句,直听吉娜目定口呆,连呼有理。
荆州。吴越王府后花园。
池水微波,水中两道尖利的笑声越来越高,吴越王身子禁不住一震,奔涌升起的真气猛地滞了下来。
两张婴儿一般的脸,在月光下轻轻转动着,宛如笼罩着一层清苍的微霜,黑色长发就结成无数道浓黑的海藻,披拂在清幽的池水上,盖住了她畸形的身体。而她美丽而诡异的脸上,呈现出一种洞悉一切的笑容。
她淡淡笑道:“你的命运,我已经告诉你了,你到底愿不愿意与我合作?”
吴越王脸上阴晴变幻,一时没有回答。
怪人叹息一声,道:“我离不开泉水,每次只能走动三个时辰,就得浸入水中,长眠三日三夜,才能勉强补给够下次行动的精力。没有了水,我每走一步,都必须忍受难以想象的痛苦,还随时可能被人视为妖魔怪物,遭到杀戮。然而我却千里迢迢,从苗疆跟到荆州,为的不过是告诉你你的命运。你应该相信我的诚意与实力。”
吴越王犹豫了。这个双头联体的怪人既然知道自己的秘密,当然也就知道别人很多秘密,这是一种力量。不管她是如何知道这些秘密的,只要善加利用这种力量,也许真的可以让自己……他的心禁不住动了起来!
双头怪人的笑容更加诡异,因为她知道,吴越王已经被打动了。她悠然道:“我的血告诉我,你的敌人并不是嘉靖皇帝,不是太子,而是一个你本来没有注意到的人。”
她伸出一只触角一般纤细柔软的手臂,在夜空中轻轻划了一道湿漉漉的弧线,她的的话音中也仿佛含了种神秘的力量,如神祗牵引着夜的神秘,划出芸芸众生命运的轨迹,吴越王忍不住问道:“谁?”
双头怪人四只眼睛缓缓闭上,她舒适地浮在池水中,淡淡道:“华音阁主卓王孙,他注定是蚕食你王命的人!”
过了半个时辰,吉娜兴冲冲地拖了一条小船过来,上面桨楫完好,还插着“山东铁剑门”的一面大旗。她不会划,只好在水里拖着走。好在她在鹿头江中练出来的水性的确非同小可,那船被她拖得飞快。楼心月道:“没有人发现吧?”
吉娜兴高采烈地道:“都打晕了!”
琴言目瞪口呆地看着她们两个,道:“你这不是教坏了她?”
楼心月将旗折了,扔在水里,冷冷道:“性命都快没了,哪里还讲什么好坏?等回到阁中,再告诉她不能这样,她就又会学好的。”
琴言想了想,道:“还是不能这样……”
楼心月脸一沉,截口道:“快上来吧!一会武林正道的人追了来,那可是大没有面子的事情。”
是啊,一会让人家逮住了,堂堂华音阁两大月妃,沦落为偷船的小贼,那可实在是难堪之极。琴言犹豫了会子,终于也跨进了小船。楼心月指点吉娜怎么用桨,吉娜初度学划船,兴致高得不行,全神贯注地学习,一会儿就划得似模似样的了。楼心月又教她换力运气的法门,到后来实在没有教的了,就教唆吉娜跟两边的船只比赛。吉娜大为兴奋,将船划得犹如水上流星,飞般地越过了江面上的一条条大小船只。每越过一条,她就按照楼心月的教导,放下船桨,将两手拉住下眼皮,对那船做一个大大的鬼脸,宣布自己的胜利。楼心月又告诉她,等超过了一千条船,就是吉娜胜利了。吉娜自然言听计从,一股劲地向着这个伟大的目标奋进,小舟也就离洞庭越来越远。
不知为何,那杨逸之也没有派人追来,楼心月心中戒备也就渐渐放下,却又不免有些疑惑。至于那武林大会最后开得怎样,想出了什么对付华音阁的法子,她想也不愿去想。
倒是琴言急着赶去拜见阁主,又被楼心月好几番讽刺。
一路风景日见清雅,船也就沿着长江以下,过鄱阳湖、龙感湖、黄湖、泊湖、武昌湖,进入了安徽境内。遥看过了九华山,朝过了霸王祠,也就离江苏不远了。长江越走越宽阔,水势也就越缓和。四月天气,春风淡淡,春日和煦。远近点点白帆趁在碧波洪流之上,就如同只只白鹦鹉停在一块琉璃之上,又随着这琉璃的晕光缓缓流动,望之让人目悦神怡。夹岸都是些稻粟稷米之田,绿树掩映之下时有红檐粉墙露出,远远望去,风光如画,也就更能增添些游吟的情致。吉娜看着这山侬水软,自然很是高兴,也就忘了离乡背井之苦。
楼心月与琴言的伤势渐渐好转,不再用吉娜划船。两人也渐渐喜欢上了吉娜这种天下万事不萦于怀的脾气,便不忍心再骗她,日常无事,三人指指点点,谈论些山川人物,风景旧史,倒也逍遥自在。只是吉娜的脑袋中从来都觉得记东西极为费劲,楼心月跟琴言说的话,她转瞬就忘了,只有划船划得越来越好。至于这两个说话怪怪的姐姐,到底要带她去什么地方?那里又有些什么人?她们口中那个阁主到底什么样子?
吉娜小小的心中,也有些神往。
过了南京城,赏罢扬州的瘦西湖,换船入了太湖,也就进入了浙江的境内。从京杭大运河入杭州,溯钱塘江而上,过富阳、严子陵钓滩,再行百余里,就是西湖了。西湖胜景,天下驰名,吉娜已经叹为观止,待到看了富春江一段,更又忘了西湖的美处。一路行来,琳琅满目,几乎连思考比较的余裕都没有。
一日,舟行缓怡,琴言忽然叹道:“很久没有弹琴了,今日故地重游,只有献丑。”说着,将那柄天风环佩抱了出来,理了理琴弦,邻水弹了起来。
才一动弦,便觉江潮涌起,渐渐东风送爽,山中群花皆开,引得飞鸟争相来啄。一时鸟鸣花香汇聚一起,花落瓣开的声音,都历历在耳,又仿佛这一切都萦绕在吉娜身边,所有的花都落在她身上,一时花落人去,就如一场大梦一般。吉娜摇了摇头,眼皮渐觉软饧沉重,终于鼻息微微,睡了过去。
第十章东风飘兮神灵雨
琴言怀中横抱着吉娜,与楼心月站在一片山脊上。八月的阳光照下来,兀自晃人的眼睛。楼心月折了一片硕大的树叶,替吉娜遮住太阳。吉娜熟睡未醒,脸上红扑扑的,正不知梦见了什么,嘴角露出一抹浅笑。楼心月怔怔地看着她,琴言微笑打趣道:“咱们华音阁正盈月妃向来冷面冷心,连阁主都待理不理的,怎么对这个小丫头这般呵护?”
楼心月轻轻地为吉娜理平了鬓角吹乱的几丝乌发,叹道:“我也不知为何,自打见了她,就觉得有些动尘缘。也许上天看我修行太苦,降她下来跟我做伴吧。”
琴言笑道:“你既然如此喜欢她,就向阁主求个情,留她在华音阁中好了。”
楼心月斜了她一眼,道:“莫非是你这妮子想她留下来,却要我去顶这份苦差?”
琴言笑着抚了抚吉娜的脸蛋,道:“这么活泼可爱的小姑娘,我若是说不肯留她下来,那也是假的。咱们阁中过于安静,有个孩子闹闹也可改改气氛。”
楼心月一句话要说,忍住了没有说出来,只微微一笑。琴言见她神态古怪,心中一动,立即羞红了脸蛋,笑道:“我不许你说!你要说我就恼了。”
楼心月笑道:“你知道我要说什么?”
琴言大羞,身形一转,就如御风而行一般,远远掠了出去,脸上红晕犹自未退,似乎很是难为情。楼心月微微一笑,已经觉得话说的太多了。几年未回华音阁,这时踏上旧路,不由人的精神不为之一快。当下小心地将吉娜横抱在怀中,也展开轻功,向前掠去。
等到吉娜揉着眼睛醒来时,就见琴言跟楼心月微笑看着她,眼前的景色,却浑非原来了。
吴越王的脸色又变了。满天的乌云都罩在他脸上,他就像是初开天辟地而立的巨人,因人类侵占了他的胜利而愤恨。他一字字地道:“卓。王。孙!”
双头怪人看着他,目中隐藏着一丝很轻淡的笑意。她很迷恋别人因为她的一句话而疯狂的满足感,或者,这是上天给她残缺的肌体的唯一的弥补。她因为某种神秘的原因,能够知道一些发生在未来的事情,而且可以看透人心,获知别人心底的秘密,而她,就靠着这力量而生存,因为,她只有这种能力。她连一柄剑都提不起来,肌肤更是娇嫩到极点,根本不能接受任何污染,只能活在最纯净的灵泉之中,日夜受着常人难以想象的煎熬。但是她不能死,因为她和她的同伴们身上,还背负着一个神秘的使命。所以,她必须出售自己的能力,来换取生存,也换取完成这个使命的机会。而吴越王无疑是个很好的买主。
吴越王深吸了几口气,脸色渐渐平复,拱手道:“怎样才能保住我的王命?”
双头怪人尖尖的手指从水波中抬起,轻轻虚指在吴越王的胸口上:“王命本来就是你的,所以只能靠你自己。你现在的武功虽高,却不及卓王孙七成,我会为你想办法的。”
吴越王奇道:“你能让我的武功更高?用什么办法?”
双头怪人联在一起的两个身体向下一沉,同时蜷缩起来,让池面上粼粼的波光将全身都覆盖满,悠然道:“你只管等着就是了。天机不可泄漏,我若现在告诉了你,反而不能得了。”她的眼睛慢慢合上,皮肤开始轻轻颤抖起来:“我知道你有一枚炎天令,交给我吧,我自然会让你武功天下第一,而这之后,无论武林盟主还是九五至尊,不都是你的囊中之物。”
迎面高耸两根入云的华表,一下子吸引住了吉娜的眼睛。那华表通体莹白净洁,乃是用整块石头雕成的,虽不识得是什么石头,只觉极为好看。上面雕满了弯弯曲曲宛如符号一样的文字。吉娜虽然顽皮,但总是生在酋长之家,也自小给父母夹磨着学过汉语汉字,要说正正楷楷的写了,吉娜光认字倒能认个十之八九,但若这些字写了些文绉绉的意思,那就云里雾里,弄不明白了,更何况眼前这些篆隶行草、四骈八俪的东西?
只见文字缭绕如云,中间盘旋飞舞着一只似龙非龙的怪物,尾巴直垂在地下,那颗硕大的头颅却顶在华表的柱顶,昂首向着天空,模样狰狞可怕。吉娜对着那怪兽做了个鬼脸,笑嘻嘻地转过眼光,就见华表后面,是一道白玉牌楼,也是通体净白,用整块汉白玉石雕成的,上面横书三个大字:“华音阁”,倒是认识。那牌楼不甚高大,也没有多少藻纹修饰,样式古拙沉雄,宛如巨人蹲踞,极为庄严。连吉娜都禁不住有些肃然起来。
牌楼后面是水道,水道之上是一片平川展开,川上长满了绿树。中间各色花朵点缀,露出隐约的院墙楼台的痕迹,就如同色彩极好的风景画一般。那些亭台一律仿唐时的建筑,都描了很精致的飞檐,走近了看上面都画了花鸟虫鱼的涂壁,却跟四周的树木相衬得非常好,似乎建筑本身就是自然的一部分。楼台都是木制建筑,大大小小的用复道连在一起,错落有致,斜斜的将半个青山包住,取了个缓舒的斜角。不论建筑边上还是川上的空余地带,都种满了各式的鲜花。这飘飘渺渺的香气,就已经很使人的心神荡漾了,哪里更兼许多声色的诱惑。
吉娜就觉烦闷的心情一扫而空,又由不得高兴起来。偏这秀色看上去又是如此的谐和而丰致,仿佛老天特意造出来让人居住的一般,不由大加赞赏。楼心月笑着问她愿不愿意住在这里时,急忙赶紧点头,哪里还想得起苗疆的家。
当下楼心月和琴言就领她向里去。舟随水进,水波澄澈,一些大小画舫擦肩而过,吉娜倒满不在乎的,见了个人就问好,多半都住舟称赞道:“好可爱的小姑娘,你们是从哪里找来的?”一路行来,就觉华音阁中的人都和气的很,浑然不是外面听到的那样。琴言也含了微笑,跟每个人点头,楼心月却板起脸理都不理。只有吉娜得其所哉。
吉娜正兴高采烈,楼心月已经起身:“前面不远就是我的住处,我先走了。”
琴言道:“难道你不去……”
“有你去了我去干什么?我又不想见他。”楼心月此言一出,人已在岸上。霎时之间,便已走得无影无踪。似乎平空消逝了一般。
“楼姐姐……”吉娜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人怎么就不见了?”
琴言知道,楼心月轻功虽好,但华音阁的迷离布局的确也占了很大因素,于是拉过吉娜,安慰道:“你楼姐姐有事,不和我们一起了。”
吉娜指着楼心月去的方向,烟雾缭绕中隐约可见一些塔尖和一道高耸的石碑:“那里就是楼姐姐住的地方?”
“那里是菩提迦耶塔林和我们的阿育王碑。远在盛唐的时候,华音阁几代主人都信奉佛教,留下了许多唐时的佛塔、造像,你楼姐姐就喜欢住在旁边,有机会,我可以带你去找她啊。”
吉娜听得神往起来,拉着琴言的袖子:“姐姐,不如我们现在就去找她。”
琴言笑道:“那怎么行,傻丫头不要说傻话。凡地总有个主儿,来到了华音阁,当然就要先拜见华音阁的主人了。
说起见阁主,吉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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