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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音流韶-第4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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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旷劫光年掣电中(2)

斗大的石块飞天翔舞,在夜空中划破虚残的梦幻,将破碎前那一刹那的辉煌映入眼帘。

毁灭,在他的掌控中,原来是那么美丽。

这座祭台在崩坏,瓦解,它曾引人跪拜的洁白、宏伟此时灰飞烟灭。

如一场崩坏后的欢喜。

落落青衣拾阶而下,从容,悠然,却引领着不可抗拒的恐惧。

一如传说中那司破坏的神明,踏着灭世之舞的节拍,降临在最深邃的夜色里。每一步,都踏过天人分野,踏过芸芸众生,踏过这充满罪恶的世界。死亡与恐惧便是簇拥在他身后的两只羽翼,随时要挥出漫天毁灭的火焰,给这个世界一次焚灭的救赎。

若他决心要毁灭一切,连梵天的祝福都那么苍白。

重劫颤抖着,紧紧盯住他,眸子倏然变得怨毒。

轰隆裂响不住传来,一声接着一声,贯穿寂静的夜空。道道焰火照亮了沉沉苍穹,疯狂地撕碎、击毁着一切。

九十九级的石阶在炮火的轰击下,一级级化为尘芥,一如重劫那颗狂烈跳动的心。

他多么希望,景天炮火,能将这人轰成粉末。

但那人身影萧萧,却不受任何损害。华丽的炮火不过是他点燃的焰火,只为他妆点风华,对他绝无伤害。

他已走到了石阶的一半。

残缺不全的阶梯在夜风中摇摇欲坠,悲哀地嘶鸣着,用最后的力气,托起他淡淡的身影。

他踏出的每一步,都带着毁灭。

一种莫名的恐惧贯穿了重劫的心,他突然意识到,一旦让他走下来,三连之城必将再度化为劫灰!

重劫苍白的手指死死扣住最末端的石阶,仰望着苍茫漆黑中唯一的青色,嘶喊道:“住手!你究竟想要什么!”

卓王孙停住脚步。

他的目光并没有望向重劫,只投向天之尽头。

于时,一弦新月半满,静静照耀着满目疮痍的大地。

他垂衣而立,满目萧然。

“我问你,她究竟要怎样才肯跟我走?”

这一刻,他忽然无比落寞。

他双手骤然抬起,两枚炮弹刚划过天空,被他卷起的袖风牵引,轰然撞在了一起。炮火夹杂着火药焦灼的气息,碎成漫天怒火,将祭台周围照得一片透亮。

他的身影破空而起,漫天炮火化为绯红的羽翼,奉侍着他夭矫的身姿,倏然落在了重劫身前。

一伸手,重劫孱弱的身躯已被他控在手中。

重劫挣扎着抬头,看着他冰冷的眸子,眼底深处终于透出深深的恐惧。

卓王孙淡淡看着他。

砰然一声轻响。

修长的手指微曲,在重劫脸上轻轻一扣。

仿佛只是久候故人后,拾起微凉的棋子,敲落灯花。

镶嵌过的面具瞬间化为尘芥,在夜色中散开青色的光芒。一如深秋的点点流萤,在最后的夜晚绝望翔舞。

重劫苍白而妖异的面容再无遮挡,完全曝露在他的注视之下,仿佛一尊被突然剥去衣衫的瓷偶,撕开了华丽的外衣与温润的肌肤,只剩下那不似人类的狰狞关节。

虽没有受伤,但巨大的惊恐与羞耻瞬间贯穿了重劫的心,带来洞彻神髓的剧痛。重劫一声痛哼,紧紧闭上了眼睛。

卓王孙的笑容却是那么温柔:

“说,她到底在困惑什么?”

“咯”的一声,重劫的身体在他手中发出碎裂般的轻响,仿佛一只被人从华案上失手打落的水晶花瓶,下一刻就要迎来粉末爆碎的命运。

月光照在四周飞散的粉尘上,反射出无数的光芒。每一缕都凄伤明艳,动人至极。

剧痛中,重劫缓缓睁眼,仰视着他,突然笑了起来。

鲜血从他的嘴角涌出,每笑一声,就咳出一大口血。每一口血咳出,他的脸色更加苍白。但他却完全不能控制自己。

重劫的瞳孔一点一点改变,从痛苦而变得深邃,宛如最幽深的星空,笼罩住一切困惑。

卓王孙眉头皱了皱,手微微用力。

重劫的笑声戛然而止,剧烈的痛苦锁住他孱弱的身体,提醒他,在这个男子面前,要懂得适可而止。

他通透的眸子抬起,逆着卓王孙的目光,嘶声道:“你要带她走么?”

他知道,他们口中的“她”,一定是同一个人,绝不会错。

那个水红色的女子,是天下唯一的慈柔,也是所有的坚强的心中唯一柔弱的一点。

只要轻轻刺在这一点上,就可以控御所有的心。就可以像毒蛇一样,钻入所有强者的心中,尽情享受他们的愤怒。

重劫的目光渐渐尖锐,似是想看进卓王孙的心中。

这颗执掌毁灭与威严的心中,有没有恐惧存在呢?他是否会如同那清明如月的神明一样,为她而愤怒,为她而悲伤……甚至,不惜为她而化为自己的傀儡?

◎第十五章旷劫光年掣电中(3)

重劫的身体禁不住因兴奋而颤抖,这一刻,他仿佛看到了,将这个宛如神魔的男子,也披上华服,放到自己地宫中的景象。他不禁有些晕眩的狂乱:“我可以让她心甘情愿地跟你走。”

重劫顿了顿,缓慢地道:“只要你答应我一个条件。”

卓王孙的目光降下,凝视着他。笑容浮荡在他脸上,月色的阴霾一丝丝散去。

“什么条件?”

重劫终于忍不住笑了。他的笑柔软无比,就如同毒蛇在伸出毒牙前的一刹那,也是最安静而温柔的时刻。

“你……”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他霍然发现,这只不过是一场游戏,卓王孙的游戏。

那双眸子中的笑,绝非真正的笑,而是猛兽抓住猎物后,残忍的戏谑。

他,非天之族最后的王裔,八白室的神圣祭司,贯会操纵人心的恶魔,竟也会成为别人的猎物么?

卓王孙将他慢慢提起,让他苍白的身体完全暴露在月光中。

“知道么?我倒是有个条件。”

重劫孱弱的身子被当作一柄旗帜,挥过苍茫大地。

“你所有的经脉都将割裂扭曲,连最司空见惯的名医看了都会感到恐惧;你每一块骨骼都发出撕裂的碎响,哪怕动一根小指也需要别人的服侍;你将坐在残破的祭台上,不能说,不能听,只能一面看着你的城池化为废墟,一面缓慢地死去……”

他俯身,在重劫耳边轻轻道:“垂死的挣扎是那么漫长,可能会渡过经年的时间。”

重劫的身体巨震,完全无法回答。

卓王孙的眸子骤然冰冷,一直优雅谈笑、从容风仪的面容,第一次展现了惊人的残酷:“这样的条件如何?”

寒意,倏然充塞重劫的身体,他仿佛能看到,毁灭的神祇自地狱尽头睁开眸子,巨大的恐惧贯穿他的形骸。

重劫忍不住惨叫一声:“不!”

他绝不怀疑,这个人能做到他所说的一切!

他能凭一人之力敌住俺达汗的十万大军,当然也能毁灭白银连城,将自己丢弃在绝望与死亡中,经历最残酷的凌迟。

他无所不能。他才是神明真正的化身。

重劫挣扎着,却无法逃脱他的掌控。卓王孙手缓缓抬起,重劫纤瘦的身体就宛如一张拉满了的弓,正对着祭台下那座还未建成的城池。

重劫突然厉声嘶啸道:“不,你不能杀我!”

卓王孙脸上的讥嘲宛如最明锐的剑,破碎所有徒劳的抵抗:“为什么?”

重劫重重喘息着,涩声道:“你……你不想带她走了么?”

卓王孙淡淡一笑。他的目光再不肯停留在人间,越过苍茫的天空,凝视在无限远的太宇中。

那里,一轮纤细的弦月正在浩渺天幕中透出淡淡的光芒。在重重阴霾下,它的光芒是那么孱弱,仿佛空中明灭的萤火,却又是那么温柔、怜爱,似乎要用它微弱的光芒,照亮世界上每一处黑暗。

杀掉这个妖魔般的孩子,毁掉这座承载着她之赌约的城池,她会欢喜么?

不知不觉中,他发出一声极轻的叹息。

重劫的目光突然收缩,紧紧盯在他脸上,似乎要抓住唯一的机会,看透他的内心深处的弱点。

卓王孙却淡淡道:“我不与人交换。”手伸出,钳住重劫脖间挂着的细碎玉链,轻轻一扯,一只皎洁的玉瓶落在他掌心,玉瓶被他轻轻提起,悬在重劫眼前。

他嘲弄道:“这就是你的条件?”

——瓶中装着的,便是忘情之毒的解药。

重劫尖锐而短促地嘶啸了一声,本能地想扑上来抢夺,却瞬间止住了动作。他怨毒地注视着卓王孙,瘦弱见骨的手指缓缓握紧:“这解药,只在毒发时才有用,提前一刻服下,都只会变成加倍的剧毒。”

卓王孙目光挑起,讥诮地看着他:“是么?那你可要好好保重,一定要活着看到那一天。”

凄凉夜风中,重劫突然冷静下来,轻轻咳嗽道:“你可以杀了我,却骗不了自己的心。”

这句话仿佛毫无由来,卓王孙的脸色却不禁一沉。

重劫俯身咯血,破碎的嘴角却缓缓浮起一抹微笑:“你早就知道,忘情之毒也好,荒城百姓也好,都不是她留下来的真正原因。”

卓王孙冷冷道:“那是什么?”

重劫霍然抬头,直逆着他的目光,一字字道:“因为,她的心背叛了你!”

卓王孙冷冷看着他,并不回答。

重劫嘶哑的笑声宛如毒蛇:“一个女人,若不愿回到原有的庇护之下,只会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她选择了新的庇护。”

◎第十五章旷劫光年掣电中(4)

他勉强站直了遍体鳞伤的身子,一寸寸向虚空展开怀抱。他惨白的袍袖沾满了鲜血,在夜空中寂寂开放,宛如一朵受伤的妖花:“她选择离开你,而将自己献给梵天在人间的化身。”

“她心甘情愿地留在这里,侍奉梵天的威严。”

“她,已是梵天的神妃!”

卓王孙冷冷看着他,仿佛看着一场拙劣的表演,深邃的眸子中,一个淡淡的微笑如春水皱起:“是么?”

重劫正要点头,一阵窒息般的剧痛陡然贯穿了他身体,却已被卓王孙扼住了咽喉,生生拖了过去。

暴虐的寒芒从卓王孙眸子深处一闪而过,他几乎随时要出手,将重劫裂为飞灰。但随即,冲天的杀意消散在夜空中,不落丝毫痕迹。

他温煦地一笑,轻轻伸手,拍了拍重劫的面颊,柔声道:“叫你的梵天出来。”

轻轻的一句话,却让重劫的身体陡然僵硬。

如果说,白银之城是他宁死也要守护的信仰,那么那具清明如月的梵天化身,就是他宁入永劫也绝不肯放手的珍宝。

他的声音禁不住颤抖起来:“你,你要做什么?”

卓王孙轻描淡写道:“让他承受和你一样的罪。”

一样的罪。

重劫一震,禁不住想起了他刚才的话:——你所有的经脉都将割裂扭曲,连最司空见惯的名医看了都会感到恐惧;你每一块骨骼都发出撕裂的碎响,哪怕动一根小指也需要别人的服侍;你将坐在残破的祭台上,不能说,不能听,只能一面看着你的城池化为废墟,一面缓慢地死去……

他霍然惊恐起来:“不,你怎可以这样亵渎神明……”

卓王孙扼住他咽喉的手微微用力,强迫他抬起头看着自己,语气依旧是那么云淡风轻:“他在哪?”

重劫孱弱的身体一阵抽搐,几乎昏厥过去。

卓王孙微微松手,让他能够说出完整的句子。

鲜血从银色的长发下渗出,仿佛一张巨大的网,将他惨白的面孔分割出妖异的裂纹。满面鲜血中,重劫缓缓抬头,凝聚起一个无比惨烈的笑容:“你找不到他的……他已被我藏在地心之城中。”

“地心之城,便是三连城中的黑铁连城。当这座白银之城在人间修建时,地心深处那座黑铁之城也在重新崛起。为了让它尽快重建,我不惜开启了秘魔的力量……”

“如今,梵天深居在固若金汤的黑铁连城中,受着秘魔之力的庇护,绝没有任何凡人能接近……”

“就连你,也不例外……”他抬起头,迸血的双眸中渐渐透出深深的眷恋和无尽的柔情,“你也伤害不了他,因为他是神的化身……也是,我的化身。”

卓王孙微笑着看着他,直到他说完,才轻轻一抖手,将他抛在脚下。

他随手从重劫衣襟上撕下一缕的白纱,擦拭着手上的血痕:“我本想杀死你,却突然改变了主意。”

重劫抬起头,错愕地仰望着他。

卓王孙淡然道:“杀名人而用名剑,是我的习惯。看来我要为你准备一柄适合的剑。”

重劫疑惑地看着他,一时不能理解他话中的含义。

卓王孙望向祭台下那座正在修建的城池。

白银连城,一座宏伟的,战争之城。

那座城将承载非天所有的幻想,帮助他们缔造无人能及的丰功伟绩。他们将在这座城的帮助下,一直将战火蔓延到天之尽头。

“这座城,便是杀你的剑。”

“三个月后,此城建成时,我将回来取你的性命。”

“顺便……将它毁灭。”

他漫不经心的微笑化为一柄利刃,一寸寸凌迟着重劫的灵魂:“在你死之前,我会带给你两件礼物。”

“——黑铁之城的劫灰。以及,你所信奉的梵天的血。”

“梵天”两个字,宛如一根毒针,深深刺入重劫衰朽的身体,那一刻,他竟忘记了恐惧,厉声叫道:“你这渎神的魔鬼,若胆敢踏足黑铁之城一步,必会遭受最可怕的天谴,你将沦入炼狱、万劫不复!”

卓王孙依旧微笑着,将沾血的白纱轻轻抛在他身上:“记住,三个月内,不要做任何让我改变心意的事情。”

重劫的诅咒骤然止住。

眼前这个青衣男子身上有种奇异的力量,让他的一切伎俩全都不敢施展。

他仰望着这男子的时候,只能做一件事。

恐惧。

或者,是祈祷、等待他的消失。

直到那袭青衣隐没在月色深处,重劫被扼在咽喉中的那口气,才呼了出来。他挣扎着爬到祭台的最顶端,蜷缩在破碎的帷幕中。

月光破开浮云,照在重劫身上。无数的蛇自祭台深处爬出,苍白的身子蜿蜒过破碎的石阶,攀爬到重劫身上。它们的毒牙轻轻咬进他体内。

重劫身上的伤痕,在缓慢地恢复。

他脸上的恐惧、痛苦也在一点点消失,慢慢浮动成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

他轻轻拥住自己满是鲜血的身体,得意地呓语:“他很完美,不是么?”

◎第十六章纵猎何妨更一围(1)

荒城,仍旧是一片荒凉之地。

赵全与李自馨没有食言,相思去借牛的时候,他们赶回了本来的居住地,带来了五百三十七口人。这几乎是一个中型村落的人口,组成了一支浩浩荡荡的队伍,带着他们的家什,扶老携幼,一齐来到了荒城。他们带来了各式各样的农具、纺车、器皿,惹得荒城百姓全都来瞧稀罕,摸摸这个,瞧瞧那个,啧啧称奇。

赵全与李自馨虽然在蒙古居住多年,却仍保留了耕读之习。他们一安顿下来,便由各人教授荒城百姓各种工具的使用,准备垦荒、种田。

国师重劫也没有食言,他送来了三千头牛。这让荒城百姓大为震惊,他们激动地跪倒在相思面前,喃喃不休地歌颂她。只要有她在,荒城就会要什么有什么,他们所希冀的与需要的一切,都会有。

她,就是他们的莲花天女,她,必将引领荒城走向富足、自由。

没有人留意到相思眉间的那一抹淡淡闲愁。

花海之中,那个渐渐远去的青色背影,成为她心底的一缕苦涩。

那本是她期盼的重逢,却在相遇的一刹那,碎裂成永远的诀别。

他轻轻推开她,在她哽咽的刹那。

她为何会哽咽?那个理由又为何不能说出呢?

她脑海中闪过那尊苍白的神明,他那清明如玉的眼眸中似乎含着深远的忧愁,永远望着未知的前方。她跪在他面前,感受到他的双手护住自己,淡淡的衣袖外,是挥舞的刀兵、淋漓的鲜血。

她跪在战鼓响彻的军营中,看着他满身浴血,轻轻拖起那支带血的雕翎。

她跪在阴沉的地宫中,看着他身着神明的盛装,温柔地抚摸着自己的长发。

她跪在玉阶垂下的祭台前,看着他用梵天恍惚的悲悯刺破胸膛。

相思的心忍不住一阵绞痛。她欠他太多、太多了。这片草原上发生的一切,让他备受折磨。而这一切的根源,都是她。

而今,他仍在受着折磨,而她却无能为力,她甚至不能求天下无敌的卓王孙去救他。

她为什么不能说出这个请求呢?

重劫虽然可怕,但她相信,卓王孙一定能胜的,若是卓王孙出手,一定能救他出来。

她为什么不能说出这个请求呢?

为什么?为什么在那一刻哽咽?

难道……

她用力摇了摇头,拒绝想下去。她是上弦月主,她终生都属于华音阁,也属于他,那一抹水红色的衣衫,决不能沾染别的颜色。

烟雨江上的那一凝眸,她的一生已经注定。那青色的人影,是她一生的归属。

但为什么,祈盼已久的重逢,却成为离别?为什么她伫立在漫天飞花中,就这样看着青色的背影离去?

就这样留下来,留在无边的寂寞里。那一片惝恍的花海,便是他与她再也无法跨越的汪洋。

当他离开她时,不顾花开花谢。

相思怅然叹了口长气,不知道自己的选择是否正确。

该留下来么?

她习惯了呆在他身边,仰望他的威严,享受他给予的庇护,但若是如此,这座荒城将化为劫灰,那袭清明如月的白衣也将坠入永劫。

他为她走入红尘,白衣尽染,不惜承受天人五衰,她又怎能舍他而去?

然而她又能做得了什么呢?武功全无,寡计少谋,百工不精,五谷不分。数月的挣扎,几乎让她心力交瘁,如今,和他的离别更是让她心意烦乱,她感到自己已无法再为荒城做任何努力了。

离开这里,不是正好么?

要离开么?

追上那青色的人影,她将再也不会受到伤害。也许,她可以向他坦呈这一切,求他把杨逸之救出来。

他会的,他们不是朋友么?

毕竟,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他会原谅她,也原谅杨逸之的,不是么?

那么,她在惧怕什么、犹豫什么呢?

“你所有的疑惑,我替你毁灭。”一想到他眼中稍纵即逝的寒芒,相思的心不禁一阵刺痛,深深低下了头。

一个稚嫩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姐姐,你在想什么?”

相思猛然抬头,格日勒冲她甜甜地笑着。

那一天,格日勒跟她一起骑驴来到荒城,随即在城中安顿下来,她非常喜欢赖在相思身边。相思去借米的时候没有带她,还让她哭了好一阵子。

她忽闪着大眼睛,看着相思。

相思急忙站起,笑道:“没、没想什么。我只是倦了,想休息一会儿。”

格日勒天真的脸上闪过一丝忧虑:“姐姐要离开我们么?”

◎第十六章纵猎何妨更一围(2)

相思大吃一惊,急忙辩解道:“怎么会?我不会离开你们的,不会的!”

格日勒松了口气,扑倒在相思怀里,道:“姐姐要是离开我们,我们该怎么办呢?”

相思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心中的惶惑在少女的依恋之前慢慢消解。

她想起了自己在大青山前立下的誓言,柔声道:“我不会离开你们的,我答应过,要和你们一起,把这座城池建立为富饶、自由之城。”

她轻轻闭上眼睛,一滴泪水流下,却又立即悄悄拭去了。

是的,她不能离开,她若是离开了,这些曾揭竿而起、为她浴血战斗的百姓们,都会成为重劫的祭品。

她是荒城的莲花天女,也是他们唯一的希望与信仰。于是她不能离开,只能守护。

不管她的肩头是多么柔弱。

赵全与李自馨匆匆走了过来,见到相思抱拳行礼,道:“实在辛苦公主了。有这三千头牛,这场赌约咱们赢定了!”

相思还礼,与两人落座。格日勒懂事地跑开了。

赵全道:“眼下有两件大事,需要秉知公主。由于咱们时间紧迫,事情能同时开展便同时开展。一件是垦荒种田,一件是去北面月支滩驯捕野马。咱家长于畜牧,便去捕马,李兄弟长于农业,便去垦荒。草原捕马好玩的紧,公主不妨跟咱家去看看,也散散心。”

相思沉吟,垦荒种田之事,实在插不上手。便笑道:“也好,就怕我帮不上忙,反而误事。”

格日勒冲了进来:“姐姐,我也要去!我也要去。”

她这一打岔,相思的心情稍稍好了些,笑道:“哪里都少不了你这小顽皮。”

于是赵全点齐人马,带好器具,领着一行人往北方走去。除了相思与格日勒外,队伍中都是追随赵全多年的老猎手,个个修得一身好功夫。他们不用赵全吩咐,就将各种应用物品一一备好,驮在马背上,另准备了十几日的干粮、清水。他们请相思、格日勒坐在马上,他们则撒开大步,赶着马匹前行。

相思有些过意不去,但荒城中没有那么多马匹。若是她执意下来走路,又怕拖累了队伍速度,何况赵全也必定不肯,她只好乘马前行。

五月的草原最为美丽,厚厚的草宛如华丽织就的羊毛地毯,一直绵延到天之尽头。马蹄敲在草上,发出柔和的声响,就像是行走在柔软的琴弦上。天气晴阔,风从远处吹来,微带了点青草的味道,令人心旷神怡。五颜六色的小花一簇簇盛开在草原上,风吹过时,连绵起伏,就像是腰肢绵软的少女,在锦帐绣毟上扶摇起舞。牧歌远远传来,跟舞姿隐隐相合,仿佛一辈子这样走下去,都不会疲倦。

草原的天气极为晴朗,鹰鹘在极高极远的天上盘旋着,不时发出一声长唳。赵全怕相思跟格日勒感到厌烦,便一路上说些围猎的趣事来听。他在蒙古居住多年,牧猎捉杀无一不精,说得格日勒大感兴趣。

一直走了五日多,众人就觉空气中的湿气重了起来。转过一座小小的山坡,眼前现出一座湖泊来。

这座湖泊并不大,但极为清澈。它呈月牙形,在草原上勾起一抹柔和的弧度。长草漫漫,就像是碧色的天空,将它笼在怀里。一条清澈的河流将水注入湖中,湖与河都极为安静,就像是两位低声相语的少女。

月牙弯起的地方,是水草最为丰美的部分。一大群野马正逍遥至极地在里面游憩着。它们吃着丰美的嫩草,不时跑到湖边饮几口水,然后欢乐地打几声响鼻。它们浑身都是枣红色,没有半丝杂毛,宛如一朵朵红色的大花,在草原上盛开。它们三五成群,无忧无虑地在这片世外桃源中生存,就像是天上的白云一样。

相思心中升起一丝惋惜,捉住它们,将它们带回荒城去,永远离开栖息之地,是对的么?她会不会太自私?

但荒城需要它们。

相思轻轻摇了摇头,将纷扰的思绪摒弃。

赵全悄悄道:“这些野马机警无比,长于奔跑,比最优良的战马还要厉害。我们万万不可惊动它们。”

他率领马队退了回去,在山坡脚下驻扎,赵全拿出粮食、清水来分给大家,所有人都席地而坐,默不作声地吃喝着。

格日勒悄悄道:“赵大叔,你要捉住了这些马,可要分一匹给我。”

赵全微笑道:“那个自然。”

他们一直等着太阳落山,天边的红霞将草原染上一层流苏,然后慢慢褪去,只剩下一片幽青在空中浮荡着,终于,一切归于寂静,黑沉沉的夜来临。

◎第十六章纵猎何妨更一围(3)

一轮冰月自东天升起,将大地照得一片通亮。

月光下的草原是那么神圣、空寂,风过时,青草发出梦呓般的轻响,天上的星星轻轻眨眼,仿佛在与天上的神灵私语一般。

赵全请相思与格日勒立在山坡上观看,他与其他的人将马背上的器械卸下来。最主要的是一条极长极粗的绳索,赵全用毡布将马脚包住,马嘴上带上嚼口,防止马匹乱叫乱踢,惊动野马群。他赶着马,拖着绳索,走下了山坡。绳索被马拖着,从月支滩月牙的一个尖,向另一个尖走去。

那些野马想不到有人在算计它们。它们像往常一样,吃饱喝足了,就站在月支滩月牙的那一弯里,静静地睡去。

赵全悄悄地赶着马,将绳索联通月支滩的两只月牙。那些野马就全都被锁在了绳索与月支滩形成的弓形包围圈里。赵全跟他那些手下将绳索绑在马身上,隔不远就有一匹,然后,掏出油瓶,将油浸透绳索,再将一串串的铃铛绑在马身上。等一切都准备好之后,赵全一声令下,众人一齐打着火石,扔到绳索上。只听轰的一声响,那根粗壮的绳索立即烧成一条巨大无比的火龙,马匹们骤然受惊,立时一阵悲嘶,拼命地向月支滩跑去。

挂在它们身上的铃铛一阵大响,发出一串串凄厉的嘶鸣。野马立时被惊起,眼前火光蔽天,仿佛一条大火龙带着巨响向它们冲了过来。这些野马受了极大的惊吓,本能地向月支滩湖发足狂奔。

这弯静静的湖水已有几百年的历史,湖水渗入地下,形成极深的淤泥,马群一旦陷进去,就算有通天本领,也无法挣脱。这就是赵全猎马的计划。

此时,眼见这计划已经得逞,受惊的野马群倏忽之间,已奔到了湖边。赵全大喜,招呼手下准备器具,开始捕马。

猛然,就听湖边响起一声“希律律”的高亢马嘶声,那些惊慌失措的野马群就像听到命令一般,慌乱奔跑的去势立即缓了下来。赵全诧异至极,就见野马群一阵涌动,旋风一样搅舞着,猛然,化作一道洪流,向他猛冲了过来。

赵全大吃一惊,他辛苦筹划的猎马计划,在即将成功的前一瞬间,功败垂成。他激怒至极,就见一匹胭脂红色的野马,宛如旋风般冲到了火龙之前。那马又是一声希律律的长嘶,猛然跃了起来,宛如一道赤红旋风,竟从火龙上一跃而过,飙射向赵全!

它身后,野马群排列着整齐的队伍,跟着它朝前怒冲。在这匹马的带领下,它们已不再恐惧、慌乱,不管前面有什么,都一冲而过!

赵全一声大吼,身子猛然拔起,向胭脂红马扑了过去。

他绝不能让这匹马坏了他的大事!

哪知那匹马奔起来就宛如风一般,赵全手指堪堪抓住了它的鬃毛,胭脂马一声长嘶,猛然加速,将赵全甩在身后。

赵全毕竟修为深湛,脚才一落地,立即脚尖一勾,准备来捕马的绳索立即被他勾起,凌空抽动,套住了胭脂马的脖子,用力一荡,他的身子宛如雄鹰般掠起,扑在了胭脂马的背上。

谁料那匹马实在神骏,骤然停步。它竟然说停就停,急剧奔行之中,身子宛如钉子般钉在地上,一动不动。赵全猝不及防,身子刚坐稳马背,便被甩了出去,结结实实砸在了地上。胭脂马一声长啸,四蹄腾空,向赵全狠狠踩去。

赵全料不到这匹马竟会如此机警,他急忙运开地趟身法,躲了开去。这电光石火般的瞬间,胭脂马已然甩开了颈间的绳索,化为一道红云,向前怒奔。刹那之间,已甩开了赵全三四丈!

身后万马奔腾,野马群追着胭脂马的踪迹,万蹄踏开夜色的寂静,宛如一道洪涛,在草原上狂奔。

声如雷动。

赵全一个鲤鱼打挺,身子飞舞而起,落在了最靠近他的一匹马身上。那马一声怒嘶,使劲摆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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