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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音流韶-第1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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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所有的疑惑,于此霍然洞开。
亮光是另一道门。
门背后,没有水,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令他心神不禁一畅。
他终于明白岩石之门为什么要做的那么精密了。这个水道有两道门,每次开启的时候,先打开一道门,人进入,关上门,然后再打开另一道门,人出去。这样,每次开闭门的时候,都只会灌入两道门之间的空间那么多的海水,泻入一方池塘中。而池塘外,则全是无水的空间。若是只有一道门,那么一旦开门,海水立即就会灌进来,这里面就会成为泽国。
这实在是个很精巧的设计,非大智慧不能为此。
实际上,正有几个穿着鹤氅、身涂海泥之人蹲在池中舀水。他们将水舀到一个槽里,用机簧的力量排到外面去。当他们看到卓王孙的时候,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卓王孙内息微运,白雾立即弥漫全身。仅仅数息,他的衣服已经半干了。卓王孙打量了一下周围。
他不得不赞叹,这实在是项伟大的工程。从外面看,这只是一方普通的海底世界,藻类森林环绕着一座礁山,雄奇而美丽。但这座礁山已被完全掏空,成为一座小型的堡垒。
显然,这座礁山是由海底火山喷发形成的,本就是空心的,经过能工巧匠的苦心经营,不但山体全空,还向下挖了十几丈,形成这个巨大的山洞。卓王孙站在山洞的边缘上,无数级石头阶梯凿在石壁上,螺旋一样向下延伸着,通向漆黑的地底。
卓王孙仰首往上看,薄薄的海水覆盖在洞顶,洞顶上是一层透明的琉璃状硬壳,将海水隔绝。依稀的光芒透下来,照亮这座洞府。洞府中没有任何火把、灯烛,因为空气在这里面,是如此珍贵。
海面上,风暴肆虐,撕扯出百丈雷电,击打在洞顶。这座礁山极为坚硬,岿然不动。
卓王孙忽然明白了那么多人可以潜藏在水底的原因。
这座礁山实在太大,被挖空了之后,中间储存的空气,可供上百人呼吸几天之用。想必等几天之后,海潮褪去,山顶的琉璃装硬壳就会打开,吸入新鲜的空气。就算退潮的海水依旧漫过山顶,但已不是很深,灌入新鲜的空气不是什么艰难的事情。
令人惊奇的是,如此大手笔,堪称鬼斧神工,旷世难见。营造如此海底洞府的人,抓走小鸾究竟为的什么呢?
洞府里湿气极重,不断有水滴自山顶落下来,被洞里上升的气流搅碎。卓王孙抬头,细碎的水滴正落在他眼中。
仿佛能看到彩虹的颜色。
若不是太过阴冷,这里真像传说中的水晶宫殿。
卓王孙缓缓举步。
那些正在排水的人心底顿时升起一阵冰寒,呼吸随时都有可能终止。他们想扔掉手中的勺子,抓住心口,将心脏挖出,以便能接触到新鲜的空气,但却连一根指尖都无法挪动,只能任由惊恐在他们躯体里肆虐,以苍白如死的目光,目送卓王孙慢慢走过,一步一步走向深邃漆黑的地心。
然后虚脱。
他们心底升起一种莫名的恐惧:这座海底洞府,即将毁灭。
黑色的石阶,仿佛没有尽头,通向深沉的黑暗。卓王孙一步步向下行去。洞府中是那么孤寂,宁静,没有光,也没有一点声音,仿佛这里就是宇宙的尽头。
忽然,他眼前出现了佛。
一只莲花从洞底最深邃处涌出,伴随莲花的,是地,水,火,风。刚诞生的释迦太子站在莲花上,双手一手指天,一手指地。九条颜色各异的巨龙自四面八方围住他,吐出清澈的泉水沐浴他。
这不是石像,而是两千余年前发生过的真实景象,不过被时光凝结住了,凝成这一座石雕。所以才能如此动人,只一眼便能令人跪拜。
石雕巨大,释迦太子高三丈三尺,几乎占据了洞府的大半。九龙虽巨,在他面前却宛如虫蚁。
释迦太子的容颜隐藏在洞府最深邃的底处,依旧遍开慈柔。众生所受的一切悲苦,都成就了他的悲悯。他指天指地的双手,不是为了宣示(无奈)威严,而是慈悲。
卓王孙静静地站在释迦太子的像前,抬起头来。山顶旋下来的水滴,就像是天雨之花一般,曼妙地垂落在太子头上、身上。
卓王孙浅浅一躬。
如果世上真有佛,真能够保佑小鸾的平安,他亦不会跪拜。
他施礼,只不过是在赞叹,人的虔诚,怎会创造出如此伟大的作品?佛,究竟是存在于浩淼的天外,还是工匠的指尖上?
面对如此恢弘的雕像,他轻轻叹息。
而后,缓缓回过。
地底是一座巨大的集市。星光隐微,照出集市上熙熙攘攘的人影。有很多铺面沿山而建,再往上便是一层层凿岩壁修建的民居。中年妇女在买着柴米油盐,年轻姑娘在选着胭脂花线,贵家公子在挑着粉靴绸衣,农夫农妇们在看着牛羊猪圈。华丽的绸缎铺挂满了绫罗丝缎,巨大的饭庄里坐满了高朋贵客,交织的道路上挤满了逛街的人们,就连最寒酸的小摊也不乏人光顾,老板脸上堆满了谄媚而殷勤的笑容。他们似乎习惯了微暗的光线,在这座海底之城中自在的徜徉着,一如海底那些不见阳光的游鱼。集市上人头攒动,喧哗之声甚嚣尘上。
——这一幕,和海面上演出的佛本生故事,何其相似。
卓王孙若有所悟。
两行红灯,在人群中隔出一条狭窄的道路,直通释迦太子像。
——这一幕,和海面上演出的佛本生故事,何其相似。
卓王孙若有所悟。
两行红灯,在人群中隔出一条狭窄的道路,直通释迦太子像。
佛像下有一个幽暗的洞窟。
那是个狭小、低矮的洞窟,秽土成堆,污水四溢。世间一切的垃圾仿佛都聚集在了这里,残食、死鱼、败藻、淤泥堆积如山,发出阵阵恶臭。
洞窟的正中间,是一只七层莲座。莲座用精钢铸就,每一层用一种颜色描绘出莲蕊的形状,七层莲座,便是七彩。一位白衣老人端坐在莲座中心。
老人面容清矍,胡须很长,眉毛也很长,就像是一位鹤发童颜的仙人。他的神情极为宁静,仿佛置身之处并非污秽之地,而是佛陀讲经的众香国。一股淡淡的旃檀香气从他身上透出,竟连四周的恶臭也遮掩不住。片片白羽织成羽衣覆住他的身体。
莲座中心,无数的莲蕊从他的肌肤中扎进去,刺穿了他的手骨,腿骨,他就像是个干瘪的标本,被精钢铸就的钉子钉在莲座上。
没有血流下,他仿佛已被钉了几十年,手跟足中的血早就流干净了。只是他面色依旧红润,脸上也没有半点痛苦。
他看着卓王孙,双目中满是悲悯。就仿佛亿万年前的佛陀,看着威严灭世的魔神。
他的眸子苍老而寂静,仿佛早已洞彻了人世的一切悲苦。
看着卓王孙走近,他霍然睁开双目:“王来了。”
喧哗的集市突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回过头来,凝视着卓王孙。他们的双眼中刹那间充满了哀苦之色,直勾勾地前望着,令洞府陷入诡异的死寂。
卓王孙淡淡道:“我不是你们的王。”
羽衣老人:“你是魔。”
卓王孙一笑:“魔亦何为?佛亦何为?”
羽衣老人:“我知道你要去何方,我将为你指路,只求你记住今日所见之情形。”
卓王孙沉吟:“我为何要相信你?”
羽衣老人诡异地一笑:“因为死人从不会说谎。”
说着,他手上突然多了一柄匕首,匕首薄如蝉翼,仿佛是一片羽毛。
羽衣老人猛一用力,匕首生生插入了他的胸口。他痛得脸上变色,但却毫不停止,将胸前的一块血肉生生剔了下来,露出嶙峋的白骨。
鲜血瞬间涌出,将整座莲台溢满。
老人缓缓伸手,捧起那团血肉,恭恭敬敬地奉出,他枯瘦的手指,直直的指向南方。
卓王孙也不禁变色。
只是指路,值得如此惨烈么?
呼啦啦一阵响,集市中所有的人都跪了下来,向卓王孙跪拜。他们的脸色平静庄严,齐声道:“王请记得。”
他们一起从怀中掏出匕首,生生插入了胸口,而后用力剜去。鲜血四溅,他们将剔下的血肉高高举起,指向南方。
失去了血肉的遮蔽,数百的心跳声立即变得响亮无比,在幽静的地洞中回响。而后慢慢低缓,就像是秋风中嘶哑的蝉。
卓王孙轻轻叹息,仰头。
释迦太子的微笑在九龙沐浴下,悲悯而忧伤。
“看到了么?”
释迦太子巨大的塑像寂静无言。
“你的慈悲又在何处?”
卓王孙青衫飘起,九道剑气飙散而出。释迦太子眉心中猛然出现一点红,巨大的佛像轰然坍塌,撞在了山体上。
山体被撞出了一个巨大的窟窿,海水卷涌而入,冲走血泊与污秽的一切。海面上的风暴也在这一刻肆虐到极处,狂欢着撕碎着它垂涎已久的避难所。仿佛火山再一次爆发一般,骇浪逆袭而上,足有二十丈有余。
那座恢弘的海底壁垒,就在一瞬之间,分崩离析。
卓王孙悠然叹息,向南行去。
巨浪在他身后发出尖锐的呼啸,将一切凄恻、惨淡掩埋在茫茫沧海深处。
第十三章晴空偶见浮海蜃
杨逸之静静地站在营帐中。
他面前,是一座海棠结成的花台,花已枯萎。
微弱的烛光在风中轻轻跳跃,照出相思苍白的容颜,她脸上仍挂着微笑,但那微笑却也如周围的花朵一样,憔悴凋零。
杨逸之怔怔地看着她,看着她微笑中淡淡的忧伤。
她正在做着什么梦?
他的笑容有些苦涩,因为他明白,无论她梦中是什么,都不会有他。
三连城之战后,忘情毒发,她已经忘记了和他曾经历过的一切''。 之后,大威天朝号上,曼荼罗阵中,乐胜伦宫畔,他只在一旁默默守望,看着她陪伴在那青色的人影身边,怅然无言。
他也从未想过,会在这里与她重逢。更未想到,重逢的时刻,她竟是这样沉睡在自己面前。
那么安宁,那么寂静。
几缕青丝被海水沾湿,凌乱的贴在她苍白的肌肤上,看上去,就像一道伤痕。
杨逸之伸出手,轻轻为她摘去额上的乱发。
他不由得想起了三连城中,她强行将解药度入他唇中的景象。他清楚地记得,那一刻,曾有一滴眼泪——她的眼泪,在他的脸上慢慢干涸。
是那么冰凉,却也带来烧灼般的刺痛。
忘情之毒,没有带走他的生命,却带走了她所有与他共渡的记忆。
从此,形同陌路。
那一刻,他的手指竟然有些颤抖。
门帘一掀,黄衣使者走了进来。
他静静地站在杨逸之身后,就像是一抹影子。
他看着杨逸之,然后看着相思,嘴角慢慢露出了一丝笑容:轻轻道:“她快死了。”
杨逸之的身子轻轻一震。
黄衣使者的目光就是一道钩子,静静地钉在相思脸上:“传说有种武功,人若是中了,就会不言不动,身体越来越僵硬,七七四十九天之后,便变成一具僵硬的人偶。这七七四十九天中,她会将第一个看到的人,当作自己的主人。她的意识还没有完全消失,世间的一切仍能在她逐渐麻木的大脑中留下印记,但她的身体,却再也不属于她,只属于她的主人。无论她的主人吩咐她什么,她都不由自主地答应。如果她的主人痛苦,她就会流泪,如果她的主人快乐,她就会快乐。她……”
他一字一字道:“就是他的傀儡。”
杨逸之面色骤然苍白。
黄衣使者淡淡道:“身为武林盟主的你,告诉我,这是什么武功?”
杨逸之的心禁不住抽搐。连黄衣使者这种身在禁宫之人都听说过这种武功,身为武林盟主的他,自然不可能不知道。
但这个事实实在太残酷,他早就看出了,却一直不敢说出。
黄衣使者目光凛凛,似乎在催逼着他。杨逸之轻轻叹息:“傀儡剑法。”
黄衣使者笑了。他在鉴赏杨逸之的痛苦,同时又觉得这痛苦仿佛刺在自己心里,让他的心也不禁抽紧。他俯身,将相思的身体轻轻托了起来,一指抵在她脑后。
杨逸之脸色骤然一变,右掌淡淡的光芒一合!
黄衣使者微笑道:“不要怕,我只是听说,有种方法,能够让沉睡的人马上苏醒!”
他站在相思身后,小心翼翼地从后面捧起她的脸,让她保持着仰望杨逸之的姿态。
杨逸之怔了怔,似乎明白了他要做什么:“住手!”
就在这一瞬间,黄衣使者轻轻用力。
相思的身体一震。
仿佛春风破碎了层冰,她的双眸渐渐睁开,映出那明月一般的影子。
杨逸之如受雷击。
——那眼神,是如此陌生。
没有悲悯,没有温柔,没有恬静,没有婉媚。只如一面镜子,反射着明月的光辉。仔细凝视,却是无尽的空虚。
这一刻,杨逸之心中感到了一阵莫名的恐惧,沉静如他,也不由仓惶站起,步步后退。
她怔怔地仰望着他。渐渐的,苍白的脸上浮起一缕微笑——顺从、崇敬而又僵硬的微笑。
突然,她敛衽,冲着他盈盈下拜。
“主……”
杨逸之面色剧变,忍不住夺门冲了出去。
黄衣使者轻轻抱住相思,阻止了她进一步的动作。被拦住的相思,就像个脱线了的木偶,顿时失去了生命力,斜斜地倚在他怀里。
黄衣使者轻轻搂着她,手指按住她的唇。
“想叫他主人吗?”
“我们可以一起叫他。”
他轻轻地将相思安置在花台里。相思温顺地听从着他的吩咐。她的眸子中,有一缕淡淡的黑色。
这缕黑色仿佛已浸透了她的生命,正在蚕食着她的血肉,令她慢慢变成一个空壳,一个傀儡。
''两年前,在塞外,相思和杨逸之曾同时中了忘情之毒。相思强迫杨逸之服下唯一的解药,而后忘记了和他在塞外曾同生共死的岁月,只记得要陪伴在卓王孙身边。而杨逸之亦承诺终身不再提起此事。事详《华音流韶。彼岸天都》
ps,这次杨相的戏,不是传统的纠结格局。而即将是。少见的……主仆……
海面终于平静。暴风雨似乎也畏惧卓王孙的威严,悄悄地止歇了肆虐。宣泄完狂躁的海面迎来了最美丽的时刻,空气几乎完全透明,一切仿佛都被笼罩在一块巨大的琉璃之中。斑驳的云层还未完全退却,如细密的鱼鳞覆盖在天上。阳光透下来的时候,云层将它分割为一束束的光,镌刻在琉璃之中,一缕缕凝固。
这里的天空中,可以看到永恒。
寂静,仿佛可以永远持续下去。千万年来,没有半分改变。云淡淡流泻,风缓缓吹拂。消失了狂暴力量的海洋,一如慵懒的少女,躺在光与云编织的花架下,星眸半含。
海面上,有一条路。
一条绿色的路。
藻类似是被连根拔起,宽大的叶子漂浮在海面上,组成了一条层层叠叠的道路。碧色的路面宽几一丈,笔直地向南方展去。卓王孙淡淡一笑,举步踏上这条碧藻之路。
海神邀客,他便是游仙的雅客,又何妨欣然探访?
宏伟的彩虹自天上垂下,光芒突然一盛。路的尽头,恍惚间出现了一座极大的海岛,繁花富丽,开满岛上,流泉净水,遍布岛间。
岛的正中心,是一座巨大的废弃的古佛像,紫竹如玉,生满它的周围。无数人赤身而立,围绕在古佛的身旁。这些人身形佝偻、纤细,仿佛终年不见阳光,满身涂抹的海泥使他们看上去更如恶鬼一般。他们站在夕阳之下,漆黑的羽衣随风纷舞,诡异而苍凉。
古佛面容悲悯,双掌合十,只是他的脸与身体,只剩下斜斜的半边,切口整齐,似是被一剑斩断。藤蔓罗生,将它的伤口遮蔽。
什么样的人,能舞出这惊天一剑?
古佛的另一半面容又会是怎样?
是一样的慈柔悲悯,还是将做雷霆之怒?是善?是恶?
卓王孙的目光并未有丝毫停留,只沿着藻路,在一片海市蜃楼中缓步前行。他的姿态从容而闲散,仿佛寻仙五岳的名士,然而,随着他每一步踏出,那宏伟而寂静的海市都似乎被他惊散。
身着鹤氅的人们齐齐仰望着他,面怀悲苦,似乎已感到了灭亡的来临。
郭敖坐在铜鼓上,胸口起伏。
纵然他已觉悟了秘魔一般的力量,但连续几日几夜在海上与风暴相抗,以剑力斩开海浪,他的真气也已全部耗尽。
唯一让他觉得安慰的是,他终于保住了铜鼓的平安。经历了数日风暴的侵袭,铜鼓仍安然无恙,当第一缕阳光照下来的时候,铜鼓静静地浮在海波上,夜露始干。
郭敖仅仅能维持坐着的姿势,全身几乎虚脱。看着沉静搏动着的海面,他感到了人力的渺小。如果风暴再大一些,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抗得住。
身后传来一声轻响,秋璇从铜鼓里探出头来:“咦?你还在啊?我以为你走了呢。”
郭敖不答。他几乎已没有回答的力气了。
秋璇打开铜鼓:“你为什么不进来呢?”
郭敖沉吟了一下,慢慢起身,从铜鼓的缺口中钻了进去。
他怔了一下。
他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
一张猩红的波斯地毯铺在平整的黄铜地面上,地毯中央,秋璇抱膝而坐,赤着脚,玲珑的足踝深陷在地毯之中,她脸上的笑容就像是晨光中盛开的海棠。
四只白玉雕成的仙鹤立在铜鼓四角,每一只都衔着一朵灵芝。灵芝放出淡淡的光,映着中央一只横放的玉案。案上摆着一张瑶琴,一尊酒盏。秋璇坐在玉案前,笑意吟吟地看着他。
这哪里还是那个四壁都是破洞、堵着恶臭的鲨鱼皮、随时都会沉没的破铜鼓?这简直就是神仙洞府!
柔柔的珠光映在郭敖的脸上,令他兴起了一阵倦意。
秋璇:“累了吧?其实你大可不必这样做的,只用跟我一样坐在这里就好了。”
她不知动了一下什么地方,铜鼓忽然传出了一阵吱呀吱呀的闷响。郭敖赫然发现,这面铜鼓并不是一体铸就的,而是由很多巨大的铜片嵌在一起,铜片挪开,显出二尺余深的夹层来,里边被分成大大小小的铜盒,也不知储存了什么。由于鼓面上本就有很多凹凸的兽纹装饰,这两尺余深的夹层便被掩饰得毫无痕迹。
机簧徐徐转动,他们头顶上忽然显出了一个天窗,阳光照了下来。
“你看,根本不用什么鲨鱼皮。”
秋璇又动了一下,天窗消失,整个铜鼓都密闭了起来,静静向海下沉了去。无数个小小的窗口现了出来,每个小窗上都嵌了一片镜子,将海中的情形映了出来。小窗连成一条线,斜过鼓身,就像是一串星光。
秋璇:“你看,它根本就不怕沉到海里。”
她又按了按,其中的一只仙鹤突然动了起来,衔着一个锦礅,放到郭敖面前。
秋璇微笑邀约道:“请坐。”
郭敖无语。
“这只铜鼓,无懈可击。根本不用怕风暴。你用内力轰了三天三夜,实在是见识短浅。”
“……”
“看不到吧?其实我在铜鼓里储存了很多东西呢。”
“……”
“所以我才任由你将我捉了过来。要不是如此,我怎会离开画舫?”
“……”
“你是不是后悔得想打人?”
“……”
不论藻路多远,都会有终点。
终点是一方巨大的礁石
礁石下果然也藏着一座礁山洞府,似乎比刚才那座还要巨大。卓王孙舞空而落时,洞府里所有的人都抬起头来,面无表情地望着他。
那一刻,那些人身上漆黑的鹤氅黯淡无色。
一株巨大的菩提树攀附着崖壁而生,根深深地扎入了礁山中,枝叶连绵,几乎将整座洞府都遮蔽住了,只在最中心处露出一片天空。菩提树叶就像是云朵一样,笼罩着这座洞府。水滴不住自洞顶垂落,又被树叶接住,阴沉沉的,浓翠得仿佛要化掉。
寂静的佛陀盘膝坐在菩提树下,破颜微笑。他的目光仍然是如此悲悯,俗世的悲苦令他哀戚叹息,但他是欢喜的,因为他终于为众生找到了正觉真如。
佛像抬头,仰视着星光,却亦如仰视着从天上翩然落下的卓王孙。
无数身披黑色鹤氅之人,盘膝坐在佛陀四周。他们似乎在等待佛陀妙悟之后,将佛法讲述给他们听。
那一刻,他们将获得解脱。
但他们却坐在炼狱之中。
洞府里,是一片隐秘的咬啮、爬行之声。无数指头大小的蚂蚁,在他们身上爬行着,不放过他们每一寸躯体。它们从他们的眼、耳、鼻、口中钻进去,再从口、鼻、耳、眼中钻出来。他们全都不言不动,面带微笑,看着自己的身体,在蚁群的啮咬下分崩离析。
黑蚁如乌云、如黑线,在佛像下汇合,结成一个巨大的巢。它们的巢却是洁白的,就结在佛像足下。
那白色巢穴在风中微微浮动,仔细看去,却是一袭白色的羽衣。
羽衣下,苍苍的白发散开,在蚁巢上空镂下无数银线。这个蚁巢,竟然是结在一个人的身体上。他的身体早就被镂空,成为一个巨大的蚁巢。
老人鹤发童颜,看去就像是一位羽衣飞举的仙人。他看着卓王孙的时候,枯叶般的嘴角挑起,聚起一个微笑。
卓王孙叹息。
“佛坐于菩提树下之时,曰:不成正觉,不起此座。后世因此遂称此为金刚禅坐。你又何须如此?”
蝼蚁满身,啮咬潜形。那是何等的痛苦。纵然是苦行求佛,亦不须如此。
羽衣老者缓缓道:“我为赎罪。”
卓王孙:“何罪?”
羽衣老者仰首。天光透过菩提树垂下来,那是阴郁的绿色。他仙人一样明净的面容上因此落满了阴影:“佛罪。”
卓王孙淡淡道:“佛亦有罪?”
羽衣老者缓缓低头。他仿佛已和黑蚁一起生活了很长一段时间,整个身体已与蚁巢融为一团。蚁巢是透明的,他体内的器官,仿佛可以透过蚁巢而见。血,在蚁巢中流动着,从他的心出来,再回归他的心。无数黑蚁在他体内爬行着,咬啮着他的五脏六腑。他承受着人世间最大的苦楚,但目光却静如沧海。
羽衣老者静静凝视着卓王孙:“你亦有罪。”
卓王孙嘴角挑起一丝冷笑:“我亦有罪?”
老者缓缓道:“你所追寻的,就是你的罪。”
卓王孙微微沉吟。
他所追寻的?
小鸾么?
那一刻,卓王孙的眸中掠过一丝怒意,但他随即淡淡一笑:“那该怎么办呢?”
老者肃穆垂首。
“王请记得。”
蚁巢猛然瓦解,洁白的巢跟洁白的羽衣同时震成碎片。老人的身子分崩离析,所有血脉在这一刻破裂,将白色的巢、衣染成猩红的颜色。刹那之间,他只剩下一具白骨,却用双手捧起那颗血淋淋的心,直直指向南方。
围绕盘坐的大众亦齐齐跪拜,朗声念诵:“请王记得。”
他们猛然坐起。
他们的身体早就在岁月的荒凉中被蚁群掏空,支离破碎。这一用力,他们全身血肉猛然瓦解、坍塌成灰烬。只剩下一颗心,婉莹如美玉,被虔诚地捧在手中。
失去血液供养的心激烈抽搐着,渐渐停止了搏动。
他们指向的,依然是南方。
腥恶的气味充塞洞底,那些巨大的黑蚁们犹茫然地爬动着,将血液、碎肉运向佛陀之像。佛陀仰头望着天上的星光,刚觉悟的欢喜化为悲悯。
卓王孙双指扣在菩提树上。
菩提树发出一阵轻微的颤动,巨大的树身猛然折断。卓王孙身子飘舞而起,看着剑光在绿影中闪现,将菩提树斩成数段。
“佛已经灭度,你又何必再生长,繁荣?”
礁山的山体在菩提树被拔出的瞬间,现出几个巨大的空洞。那是菩提树深陷的根所造成的罅隙。海水瞬间倒灌而入,猛烈的雷鸣声中,令整座洞府顷刻瓦解。
终于,只剩下佛陀仰面,沉入海水深处,看着被重重碧水阻隔的苍天。
魔王青衣,站在他头顶的碧波上,对他微笑。
人间疾苦,都无法令他们动容。
沧海月明。
只剩下,微笑着的魔王,和佛陀。
彼此谛视。
第十四章舞衫歌扇转头空
海面上,无数飞鱼静静地悬浮着,组成一条飞翼之路,笔直通向南方。卓王孙徐步前行,只只飞鱼奉侍着他飞扬的衣袂,伴他走向阳光正盛的方向。
南海。
小鸾,是否会在那里?
郭敖沉默地坐在锦墩上。
觉悟剑心、重出华音阁之后,他虽然没有想过天下无敌,但除了有限几个人,还真没有谁是他的对手。但没想到秋璇这个女子,就将他玩弄于股掌之上。
就如他并没有看出来这个铜鼓中还藏着这么多秘密,他也看不出来,秋璇还有多少鬼灵精没有施展出来。所以他只能沉默。
秋璇叹道:“你也不必恼怒,这本就不是一面铜鼓,而是一艘船。这艘船穷极物理,巧夺天工,不识货的也不止你一个。当年卓王孙造好了船,向我炫耀,于是我便说我若造一条船,肯定比他的好。他跟你一样不相信,我就造了这个铜鼓。他笑说鼓怎么可以说是船?鼓在水中如何航行?我就跟他说,所有不相信铜鼓是船的人,都是笨蛋。”
她顿了顿,瞟了郭敖一眼,笑吟吟地继续道:“卓王孙不服,就跟我比赛,看谁的船快。结果他输了。”
郭敖虽然不想说话,但实在无法相信这只铜鼓会快过靠机关行驶的画舫。即便这只铜鼓也装了同画舫一样精致的自行机关,但毕竟是浑圆一块,在水中受到的阻力远比画舫大得多,又怎会速度更快?
他不禁摇头:“怎么可能!”
秋璇冲他眨了眨眼,神秘地道:“你不相信吗?卓王孙也不相信。但是他没有料到,我的船上装了一件东西。”
郭敖忍不住问道:“什么东西?”
秋璇按了按机关,突然,铜鼓四周的小窗上映出了一团阴影。
兽首。
铜鼓的左右两端本铸造着两只巨大的兽首作为装饰,其中一只可以打开,便是从鼓面通向鼓内的通道,刚才他便从此进入。另一只却并未打开过,他以为不过是另一处入口罢了。
然而,他又错了。
机簧转动,另一只兽首缓缓凸出,伸在铜鼓外,兽口大张着,像是要吞噬大海一般。
秋璇:“火炮。”
“卓王孙不肯相信,所以比赛完之后,他造的三条船,就只剩下两条了。而且输的心服口服。我的铜鼓虽然只行了一尺多远,但他的确输了,因为他的船连一步都没走得了。若不是他的武功好,只怕连他都一步走不了了。”
郭敖哑口无言。
秋璇:“我还跟他说,别看他武功高强,号称能在水中借水里击敌,中者立毙,跟我这只铜鼓对上,也是一败涂地的结果。别看他的龟息功厉害,要跟我比,还是必输。卓王孙倒是识相,没有再比。”
郭敖连反驳的话都没有了。
铜鼓缓缓升到海面上,突然,一声轻响,顶端的天窗处徐徐裂开一道罅隙,向两边分去,越分越开,仿佛一只打开的贝壳漂浮在海面上。阳光倾泻而下,将鼓内的每一处角落都照得透亮。
秋璇惬意地躺在地毯上,笑道:“你为什么总是板着脸,不肯享受阳光呢?看,这里的阳光这么好!”
突然,一声霹雳在天边炸响。
浓黑的烟尘从海底冲起,莽龙般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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