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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音流韶-第1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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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眼中又闪出了狡黠的光,只不过这次显然是对准了那些鲨鱼们:“我们将五只酒坛里的酒倒进那只鼓中,然后将它推到海里,那些鲨鱼必定会被这股浓烈的气息吸引,不再追着我们的船咬了。”

她忍不住笑了起来。

郭敖也同意这个办法。想不到这面大铜鼓,竟也有了一点用处,不枉他费尽力气将它搬上船来。铜鼓虽然重,但中间是空的,推下海去,未必沉的下去。只要沉不下去,牵制鲨群片刻,他们就可以从容逃脱。

郭敖起身,从船舱底部将五只酒坛搬了出来。秋璇松开了绑着铜鼓的绳索。她似乎极为高兴,伸出手道:“给我!给我!”

郭敖将酒坛递给她,她在铜鼓的兽钮上按了几下,兽钮缓缓打开,露出个洞来。秋璇将酒坛打碎了,倒入铜鼓中,跟着将另外几只酒坛也打碎了,酒液全都倾进铜鼓。

酒坛打破的一刹那,芳香四溢。那些鲨鱼好像受到什么刺激一般,狂乱地窜游了起来。不时探头出海,朝着船露出尖锐的牙齿。

秋璇笑嘻嘻地摆手道:“不给你们喝!不给你们喝!”

等到五只酒坛全都倾倒完,秋璇将兽钮复位,旋了几旋,旋紧了,拍了拍手,笑道:“好了!你推下去吧。”

郭敖顺着风浪之势,内力鼓动,噗通一声巨响,铜鼓翻入了海中。这么沉重的负担去后,画舫像是突然轻松了一般,笔直向前行去。铜鼓在海浪中载沉载浮,那些鲨鱼被浓烈的酒气吸引,追逐着铜鼓而去。

秋璇叹息:“其实我很喜欢这只铜鼓的,它对于我有着非比寻常的意义。今天为了救命,将它丢弃,我的心中实在悲伤……”

她掩面做哭泣状,郭敖沉默不语。

铜鼓离船越来越远,一丈,两丈,三丈……

秋璇突然“呀”了一声,惊叫道:“我刚才一不小心,将相思也装进鼓里去了!这可糟糕极了!怎么办?怎么办?”

她一面焦急地叫着怎么办,一面却忍不住吃吃地笑了起来。

她悠悠看着郭敖:“现在,你再也不能逼着我杀她了!”

秋璇突然“呀”了一声,惊叫道:“我刚才一不小心,将相思也装进鼓里去了!这可糟糕极了!怎么办?怎么办?”

她一面焦急地叫着怎么办,一面却忍不住吃吃地笑了起来。

她悠悠看着郭敖:“现在,你再也不能逼着我杀她了!”

铜鼓在风浪中,眼看就要缩小成一个永不再见的点。郭敖突然出手,一把握住了秋璇的手腕。秋璇还来不及反应,郭敖的身子已然拔地而起,如一只灰鹤般,双袖拍打着水面,凌空疾行,刹那间已凌波飞渡,落在了铜鼓上。衣袖一摆,将秋璇放开。

鲨鱼们感受到有人靠近,全都呲牙露出海面,无声咆哮。

秋璇击掌赞道:“好武功。”

她拾起裙裾,在铜鼓边沿坐下,托着腮看着远处。

画舫不知道主人已经离去,依旧被机关催动着,向远处行去。铜鼓却一动不动留在海面。渐渐地,画舫没有了踪影。

秋璇叹道:“下次你再做这种事情的时候,能不能先告诉我一声?我的衣服都没有拿呢。”

郭敖沉默不答,旋开兽钮。

那一刻,他的面容忽然抽紧。

铜鼓之内,什么都没有,只有浓烈的酒液。

显然,在他进舱取酒坛之时,秋璇已经将相思藏起来了——却不是藏进了这只铜鼓,而是画舫上的某处。

他千算万算,无比小心,最终还是上了她的恶当。

举首,那只画舫早就不见了踪影。就算他有通天本领,也无法踏波再回到画舫上。而周围的鲨鱼,却全都双目血红地看着他,等着搏他而噬。

郭敖静静思索着,缓缓坐了下来,就坐在秋璇的对面。

“你为什么非要救她不可?你可知道我们现在的处境?”

淡水、食物、衣物都被留在画舫上,他们已一无所有,四周却是茫茫大海。

就算他不杀她,他们身处在铜鼓之上,哪里也去不了,水下都是红了眼的鲨鱼,大风暴随时都会来临。她为什么要将自己置于这么危险的境地呢?

秋璇微笑着注视着他。

“你相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真爱?”

郭敖缓缓点头。

秋璇叹了口气。

“有件事,我本不打算跟别人说的,但事至如此,我们可能连今天都活不过去,而你也不像是口风不紧的人,我就跟你说了吧。”

“你说的没错,六年另三个月前,我遇到的人,的确是她。也的确是从那一刻起,我不再争,不再追逐什么。”

“因为我爱上的人,不是卓王孙,而是她。”

郭敖吃惊地看着她。

秋璇的目光中有无限哀婉。

“你能想象,一个女人,竟然爱上了另一个女人?从此,她无法再爱任何一个男人,但她又知道这样的事情是多么为世人所不容,所以只能躲在海棠花下,躲在美酒中,虚掷年华。”

她抬头,静静地看着郭敖:“你说,她又怎么能跟她争,她又能争些什么?”

郭敖沉默无语。

这个答案,实在太惊人,却似乎又带着某种合理性。

秋璇爱卓王孙吗?似乎应该是爱,要不为什么留在华音阁中。但她又为什么能容忍卓王孙与别的女人缠绵?

这或许就是答案,因为她也爱上了卓王孙的女人。

多么为世不容,竟不能提起。

郭敖斟酌着,缓缓道:“真的?”

他忍不住开始同情她。原来海棠花树下,尽是她对自己的放逐。

秋璇:“假的!”

她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一笑就止不住,笑得花枝乱颤。

“你可……真是幼稚,连……这种事……都相信。”

她的笑很张扬,却丝毫无损她的妩媚。笑声在沉闷的海面上回响,四周的墨云沉了下来,暴雨似乎随时要来临。

郭敖看着她,又一次有了他早就已经有了很多次的感慨:

他无法看透她,永远都无法看透她。

秋璇忽道:“其实还有件事我一直没有告诉你。”

郭敖:“……”

秋璇:“其实这个铜鼓是漏的。”

郭敖:“……”

秋璇:“水会越进越多,然后它就会沉下去。”

郭敖:“……”

秋璇:“哎,它真的在沉哎。真的!”

郭敖:“……”

第九章东风吹雪满征衣

卓王孙并不知道,他的一举一动,正暴露在一人的监控下。

一艘小船钉子般钉在波涛起伏的大海上。掌舵的是一位赤膊的力士,双臂涨满了青筋,倾尽全力让小船稳稳不动地停泊在海面上。他身旁,一位俊美的少年正恭谨地捧着一只黄铜做成的铜管,递到小舟正中央的虬髯客面前。

铜管约长两尺,描绘着龙纹,两片精心打磨的镜片镶嵌在两头。这个简单的装置,却足足价值三千两银子。

铜管由红毛国巧匠制作而成,名曰“千里眼”。有了它,便能隔着十里的距离,清清楚楚地看到碧波深处的画舫。现在,这只千里眼被虬髯客执在手中,他的目光穿透了遥远的距离,锁在卓王孙身上。

他绝不敢靠得太近。

没有人的目光能够远达十里,就算卓王孙有无上的剑心,也不过能感应到一里之内而已。一里之外,剑心已衰弱到极点。而虬髯客加倍小心,将这个距离扩大了十倍。只因他绝不能让卓王孙发现他的存在。

这艘小船被漆成深蓝色,藏在现在的大海上,就像是一滴水滴进了水桶中一样,根本无法分辨。他伏在小船上,尽量不做任何动作。对手若是卓王孙,那么无论多么小心都不为过。

他所做的事情,就只有一件:观察。

卓王孙的一举一动,都通过千里眼,被他看在眼中。

看到卓王孙的震怒,他的嘴角浮出了一丝微笑。

这正是他想要的。

卓王孙走进了画舫之中,良久没有走出。画舫凭借着机关之力,在海面上破浪而行。云影沉沉,浓黑得像是要沉没一样。

虬髯客轻轻将铜管交到了美少年兰丸手中。

“我要你用你的心,你的血,记下这艘船的样子。”

兰丸轻轻答应了一声,接过千里眼,仔仔细细地观察着那艘画舫。他自小就有神童之名,号称过目不忘。大海上的这艘画舫又是极难见到的珍品,他相信自己就算再过三十年,都不会忘记。

虬髯客自然非常明白这一点。他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微笑。

“十二天将准备好了么?”

“准备好了!”

“四海龙王准备好了么?”

“准备好了!”

“天罗地网准备好了么?”

“准备好了!”

“如此……困龙计划开始!”

他遥遥伸手,对着那只画舫,用力握住。远处的画舫缩成一个黑点,仿佛被他抓在手中。

杨逸之带着两千武林人士赶了回来。

他脸上带着一丝倦容。

数日之内,遍行天下,他落落白衣上已满是风尘。

唯一幸运的是,倭寇的确已成为明朝近海的一大灾难。倭寇四处劫掠,杀人放火,奸淫掳掠,早就引起了民愤。武林人士打抱不平,有时遇到了倭寇,不由分说便上去厮打。是以虽然绿林对朝廷颇有敌意,但听说是杀倭寇为民除害,此乃大义,没什么好推脱的,就都叫来了子侄徒弟,浩浩荡荡地随着杨逸之赶到了镇海城。

少林,武当,峨眉,崆峒,铁剑门等门派,几乎全都出动了本派的精锐。武林中人大多是草莽之徒,这么多人聚集在一起,当真是形形色色,什么样的人都有。和尚、道士、乞丐、尼姑不一而足,麻衣、缁衣、绸衣、破衣样样俱全。刀枪剑戟还算是普通的兵刃,有的拿着只板凳,有的拿着烂木头,有的抱着一摞书,有的拖着几条麻袋。看的兵营中的正规军们目瞪口呆,连招惹都不敢招惹。

黄衣使者站在杨逸之身后,啧啧笑道:“侯爷真是神通广大,这些属下看去没有一个不是身怀绝艺的。虽然只有两千余人,但足以一当数十,两千人就是五万精兵。倭寇余孽,虽然势大,但哪里又经得起五万天兵诛戮?势必会马到功成。”

杨逸之淡淡道:“我不是侯爷。”

黄衣使者:“那我叫你驸马爷?”

杨逸之无语。

这位使者是皇上派来的,宫中的规矩自然晓的比他还多。随便拿着侯爷、驸马爷这样的称谓开玩笑,那可是要杀头的。

见杨逸之不置可否,黄衣使者又笑道:“我看你还是喜欢侯爷这么称谓。侯爷,你看令尊大人何等高兴。”

果然,杨继盛在这些武林人士到达之后,一反常态,显得极为高兴。他出身将门,本看不起这些草莽之徒,就连自己的亲生儿子,流落江湖,也遭到他铁面冷拒。但此时,他却溶解在了草莽之徒中,就像是个武林耆宿一般。

那些武林豪杰知道他是杨逸之的父亲,对他的命令不敢不听从。倒也颇有秩序。杨继盛从十几岁就开始统兵,对于兵马之道有很深的研究。只不过半个时辰,他就摸清楚了这些江湖豪客的脾性,按照门派将他们分为六个营。少林、武当、峨眉、崆峒、铁剑各为一个营,其余的门派人数较少,合并为一个营。以五派掌门及另一营中选出一位德高望重之人成为营长,统率各营。当然不能寄望这些武林豪客遵守军法,但他们却听惯了掌门的命令,是以这种安排一出,两千豪客立即就变得规矩有法起来。

这些武林豪客都身具武功,有些功力相当深厚。单兵作战能力极强,但往往是单打独斗虽厉害,但群体配合作战的能力极差。

杨继盛与几位掌门研究,最后找到了一个方法。

少林有十八罗汉阵,武当有真武剑阵。这些阵法都是历代高手的心血所凝,讲究的正是群体作战能力。比如少林罗汉阵,由十八个功力相若的人组成,就算是武功高他们十倍的人,或是数量超过他们十倍的人,也未必能过得去。而且阵法将十八个人的力量聚合在一起,互相照应,在群斗之中大大减少了伤亡的几率。

几位掌门也都是识大体之人,当此关头,顾不得泄露本派机密。于是少林、武当两派将十八罗汉阵、真武剑阵的阵图拿出来,供大家共同参详。其余门派的人又惊又喜,知道这两种阵法都是武林秘梓,修成之后,相当于武功陡增一倍有余。于是都格外认真地学习。由各派掌门共同甄选,按照武功、经验、年龄、体质的差别,共同组成了上罗汉十一座,中罗汉二十五座,下罗汉五十三座。每座罗汉阵十八人,上罗汉阵的组阵之人都是武林高手,一座罗汉阵足以抵挡千人。中罗汉阵的武功稍微差一些,也能抵挡几百人。下罗汉阵武功最低,但罗汉阵一结,挡百余人绰绰有余。另组成了上真武十七座,中真武三十二座,下真武七十二座。每座真武剑阵七人,组成人员跟威力与罗汉阵差相仿佛。

两百一十座阵法一结成,散乱无章的武林侠士们立即变得井井有条。当下大家分开训练,上阵一起,中阵一起,下阵一起。罗汉阵一起,真武剑阵一起。每个阵法的成员都已固定,每个人都专心修炼自己的方位。但又有灵活之处,只要凑够了方位,立时就能组成一个阵法。

杨继盛叹了口气,看着一下子热闹起来的兵营,忽然感到了一丝满足。

在京城做兵部尚书这么多年,许久没有操劳军务,现在竟然有点疲惫的感觉。但他的心中却极为喜悦,这些草莽之徒,将会在这片海域上,建造不朽的功业。

只是,他已经老了,不知有没有命看到那一刻。

一条白色的方巾递到了他面前,他抬头,杨逸之的目光似乎不敢跟他接触,挪了开去。杨继盛的目光颤抖了一下,无言地接过了方巾。

他也不由得盯着这些正戮力训练的草莽之徒。黄衣使者的话,如沉雷一般在他耳边炸响。

“庆功宴上,这些武林人士,也就不用回去了。”

与此相伴的,是杨逸之沉痛的话语:

“爹爹,我将为你封侯。”

杨继盛的身子不由得震了震。一将功成万骨枯,这真的,是他希望的吗?

草莽豪杰们的练兵声如海潮般拍打着兵营,不管怎样,从明天开始,他们的热血即将洒满这片海域。

染红的,将是什么?

练兵仅仅数日,即有很大的成效。

杨继盛老怀弥畅,整天忙碌着,杨逸之反倒有些帮不上忙的感觉。

暴风雨来临前,墨云从四面八方飞驰而来,紧紧压着这座军营,像是预示着灾变即将发生。

江湖豪客们跟士兵暂停了练兵,躲入匆忙搭建起来的营帐们,等待着暴风雨的结束。

在这等天地之威面前,人力显得那么苍白。

营帐都很简陋,仅仅能够遮蔽风雨。风雨若是稍微大一些,只怕就能将它撕成碎片。一群剑客躲在营帐中,兴奋地谈论着真武剑阵的变化,连天上的风雨都顾不得了。

他们是铁剑门的弟子,武功不是很高,被分在中真武阵中。能够参与到抗击倭寇的大计,又学会了闻名已久的武林秘学真武剑阵,让他们感到极为兴奋。恨不得倭寇马上来,好试验一下刚学成的剑阵。

门帘一挑,一条人影闪了进来。

黄衣使者带着一丝诡秘的笑容,出现在大帐正中间。铁剑门的弟子们不知道他有什么来意,都住了嘴,微带敌意地打量着他。

这使者身上的一袭黄袍,趾高气扬,显然地位尊崇;脸色微微泛黄,表情僵硬,透着皮笑肉不笑的神色;一双手却极为白皙,一看就从未操劳过。这些,都让他们感到格格不入。在他们心中,这个黄衣使者就像是朝廷的象征,谁都不愿意亲近。

黄衣使者似乎知道他们在想些什么,矜然一笑,忽然有些神秘地道:

“想不想知道我带来了些什么?”

铁剑门弟子面面相觑。谁关心他带什么?

黄衣使者招着手:“跟我来。”

他率先走出了营帐。铁剑门弟子们用询问的目光互相看了看,勉强地跟他走了出去。天地昏黑,风紧得像是要窒息一般。虽然正午刚过,天色已经被浓云压得一片漆黑。走出营帐,黄衣使者的身影几乎就要消失在茫茫的海雾中。铁剑门的弟子们不敢怠慢,跟在他身后。

一直走出了军营好远,黄衣使者倏然停住。

身旁,是一堆厚实的东西,被草垫盖住了,看不清楚是些什么。黄衣使者的笑更加神秘:“想不想知道它们是什么?”

他突然抬手,将草垫扯开。

铁剑门弟子们目瞪口呆。

那是一尊尊崭新的大炮。

火药跟炮弹整齐地码在一起,装填在运输大炮的车身上。有些识货的人认出来,这些大炮正是当世最犀利的火器——红衣大炮。这种炮连城墙都可以轰开,威力无边。只是每尊重达数百斤,虽然有炮车辅助,也并不容易运输。

但,没有任何人敢怀疑它们的威力,往往几十门炮就能改变一场战争的走向。

铁剑门弟子中不乏见多识广之辈,突然见到这十二门红衣大炮整齐地排在这里,不由得微微变色。

这些大炮堪称是稀世之珍,一门就已珍贵无比,何况十二门?

十二门就相当于千军万马!

【文】黄衣使者的笑不再神秘,他的用意任何人都能看的出来了:“若是拿这些大炮去轰倭寇,你说会怎么样?”

【人】铁剑门弟子不由得怦然心动!

【书】那简直就是屠杀。在这个冷兵器的时代,大炮有着恶魔一般的力量。

【屋】黄衣使者:“想不想抢在别人头里,建立剿寇第一功?”

当然想!但铁剑门的弟子不愧是名门正派,犹豫道:“是不是该先通知杨盟主?”

黄衣使者笑道:“不必。现在暴风雨即将来临,倭寇必然料不到我们居然敢出兵。若是要通知杨盟主,一是延误了战机,暴风雨一来,可就无法出海了。二是安知杨盟主身边没有倭寇的探子?若是消息被倭寇知晓了,有了防备,就达不到奇袭的效果了。”

铁剑门弟子还是有些疑虑:“可是……”

黄衣使者:“别怕,有我呢!”

这一句打消了大家的顾虑。有这些大炮为助,倭寇不过是炮灰而已!这简直是送到手边的功劳,凭什么不要?不要何必来海边受这个苦!

当下在黄衣使者的指挥下,一百来个铁剑门的弟子将炮车推起,悄悄地来到了海边。一到海边,他们更放了心。在巨大的礁石中间,停泊着一艘巨大的船。这艘船全是用粗大的树木混同精钢做的架子,连上带下都罩住了,就如一只巨大的鳌鱼一般。不但挡住了风雨,连敌人的攻击也一并挡住。从鳌鱼的肚子里伸出两排五十六只桨,桨上面是二十四个圆洞,每个洞恰好伸出一只炮筒。

这艘船,简直就是为红衣大炮量身定做的。铁剑门弟子们按捺住心里的欢喜,将十二支红衣大炮运上了船,一齐划动船桨,在暴风雨来临前的闷塞海风里,向海上驶去。

黄衣使者很有信心地道:“我知道倭寇的一处据点,你们跟我来,我们轰它个稀巴烂!”

第十章天外黑风吹海立

虬髯客端坐在船头,踌躇满志地宣布:

“困龙计划开始!”

他伸出的手,仿佛已握住了浓云紧压下的画舫,天下无敌的卓王孙,似乎已如困龙一般,在他的掌握中,无法逃脱。

这个他毕生最大的敌人,他一切失败的源泉,那已掌握的天下的男子,即将在这片海域上,成为他的囚徒。

真是想一想都让人无比兴奋。

然后,他将以这片海域为起点,再度君临天下,取回原本属于他的一切。

他微微闭上眼睛,幻想着辉煌的一切。

猛然,遥远的海面上,传来一阵轰隆的猛炸声。

就像是一声春雷,炸碎了他所有的梦想。

虬髯客猛然抬头,阴云依旧低低地垂着,天色虽然昏黑得厉害,却还没到崩溃的时候。海风中有一丝肃杀之意。

他顾不得隐藏身影,长身而起,鹰隼般的目光穿过铜管,扫过海面!

他突然一声厉啸!

春雷炸响之处,正是他的一处重要的基地!

那里,有他囤积的粮草以及抢掠来的金银珠宝,此处基地若是被攻陷,等于拔去了他猛虎背上的一双羽翼!

海风卷动,他的身形已然飞舞而起。他甩手,将千里眼扔到兰丸手中:

“你知道该怎么做?”

兰丸自信地点头。他虽然只有十七岁,但早就是伊贺谷忍者的头目。随倭寇来到中原也已经有两年了。他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颠覆这座画舫,擒住画舫上的人。

他相信,这是件很简单的事。不过是抓一个人而已。

虬髯客有心再嘱咐他几句,张了张口,终于没有说出来。他不想让兰丸太过担心。

他的身形盘天而起,射向另一艘小舟。内力催动,小舟箭一般飞了出去。春雷阵阵,仿佛阴云中搅动的雷霆,不住轰响,每一声,都像是炸在他的心口!

兰丸模仿着他的样子,抓起千里眼。这一刻,他不再只是活在黑暗中的忍者头目,他也有着雄霸天下的气势。

但只有一眼,这气势却倏然消失,他脸色惨变!

那只本来缓缓行驶的画舫,突然在视线中消失。

兰丸惊呼出声,急忙吩咐手下全力划动小舟,疯狂地搜索着画舫的踪迹。他知道,若是他无法找到这艘画舫,无法完成困龙计划,虬髯客绝不会轻饶过他。所以他一定要找出来!一定!

他俊美的脸因焦急而苍白,用一连串不清晰的倭语发布命令,调集所有隐藏在黑暗中的部属,狂搜这片海域!

但那艘画舫,就像是完全消失了一般,再也找不到了。

紧压海面的阴云,终于旋转起来。

虬髯客站在海风城下,目眦欲裂。

这座城,建筑在海岛上。海岛隐藏在海波深处,若没有详细的海图,绝难发现。这座城建得相当隐秘,从外面看去,只不过是些巨大的礁石,但想要攻进去,却无比困难。城中屯有几千人的重兵,个个都是杀人如麻的亡命之徒。

正是这样的一座城,才足以让他放心地将粮草和抢来的珍宝放在里面。

但现在,这座城已几乎化为平地。

猛烈的炮火几乎将整座城夷平,作为城墙的巨礁们被轰的七零八落,有些滚到了海中,有些滚进了城里,反而将他事先设好的机关全都碾碎。大部分的士兵根本不是死在炮火下,而是被这些巨礁碾死的。

究竟是谁,竟然能看破他这座城的唯一弱点,趁他不在的时候将城轰破?

他咬着牙,缓缓走在海风城的废墟里。

粮草全部化为灰泥,这使他在以下的岁月里,不得不考虑手下的吃饭问题。珍宝全都被搬走了,这使他过去几个月里的努力,几乎全部化为乌有。

虬髯客仰天,发出一声怒吼。

仿佛回应他一般,霹雳一声怒响,倾盆大雨,终于狂泻而下。

巨大的神鳌船停泊在镇海城外,杨继盛脸上写满了惊愕。

黄衣使者徐步走下船来,跟在他身后的,是整齐的铁剑门的士兵。每两个士兵推着一辆推车,缓缓在大雨中走入营门。

手推车上,满满当当地堆满了各种大口袋。有些口袋已破了,从破口中露出的,赫然是灿灿的金光。

难道这些口袋中装着的,竟然是珍宝么?

一百多名铁剑门的士兵,推着七十多辆手推车。若是每只口袋里都是珍宝,那该有多少?

营门内外的武林豪客们虽然都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但这么多珍宝,却真是连想都没有想过!看着雨水狂鞭下的灿灿光芒,一时都觉得有些口干舌燥。

黄衣使者徐步走到杨逸之面前,突然笔直跪了下去,细声道。

“大明总兵,献俘于天下兵马大元帅!”

第一滴雨水打在海面时,铜鼓已然有一半没入水中。

秋璇叹着气,坐在铜鼓边沿上。修长的双腿垂在水面上方,随着海风轻轻摇晃着,夭红的裙裾已被海水沾湿。她看着天上的阴云,叹着气,却没有丝毫担心的样子。

似乎就算是真的沉到海底,她也无所谓。

铜鼓之旁,鲨鱼们被闷塞的海风鼓动着,疯狂地围着铜鼓旋游,不时将头探出海面,冲着两人呲出尖利的牙齿。不难想象,只要他们一落入水中,这些鲨鱼就会蜂拥而上,将他们撕成碎片。

郭敖一直不言、不动,似乎在等待着,看秋璇还能出什么诡计。此时,他终于坐不住了。

他站起身来:“闭上眼。”

秋璇美眸转了转,听话地闭上了眼。

一阵风声,像是萧管般吹过了海面。

过了半盏茶的时间,郭敖淡淡道:“睁开吧。”

秋璇睁开眼睛,就见郭敖身上溅满了鲜血,他手上提着几张不知什么的皮。铜鼓四周的海面,全都被鲜血染红。海风鼓动,血腥气淡淡蒸起,就像是苗疆里的桃花瘴。几截赤红的尸骸浸在血水中,狰狞的长牙依旧,却没有了丝毫生机。

郭敖手中提着的,赫然是鲨鱼皮!

秋璇怔了怔,第一次,没有再喝她的酒。

她叹息一声,抬起衣袖遮在额前:“我……我还是闭上眼睛吧。”

她真的再又闭上了眼睛。

铜鼓在慢慢升起。当升到不能再升的时候,她才睁开双眼。只见郭敖已经用鲨鱼皮将铜鼓身上的洞全都堵住,另一张鲨鱼皮被他结成一个大兜,将铜鼓内的水全都舀了出去。现在的铜鼓又重新浮在海面,就像一间浮在海上的房子。

刺鼻的血腥气,也因为海风的鼓动淡了下去。死去的鲨鱼,被蜂拥而至的同类撕成碎片,吞吃净尽。大海的无情在这一刻显现无遗,方才还是海上的霸主,此时已变成别人腹中的食物。

秋璇搬开兽钮,向铜鼓内看了一眼,叹息道:“没想到你这么细心,不但将水舀干净,还擦了一遍。为什么你看上去一点都不像是坏人,却总是做坏事呢?”

她说着躬身钻了进去,靠着鼓壁舒舒服服地坐了下来,就像是依在她的海棠花树下。她抬头打量着这个一丈见方的小小空间,叹息道:“小虽然小,倒还干净,要是我那只贵妃榻带来就好了……”

郭敖没有答话,也没有跟她进去,而是盘膝在鼓面上坐下,面色无比郑重。

大海之上,在这一刻变成漆黑。猛烈的狂风陡然卷起,将紧压在头顶上的浓云猛地撕开。

暴雨在这一瞬间倾盆而下,狂轰在郭敖身上。

郭敖身上淡淡的精光一闪,左手倏然探出。

海,像是在这一刻被掀翻了一般,巨浪轰然卷起,掀起三四丈高,几千万钧的力量宛如上古洪荒巨人的手掌,猛然向着铜鼓拍了下来!

剑光,也在这一瞬间闪起,游龙一般窜入了巨浪之中。

巨浪被硬生生撕开一道口子,恰好穿过铜鼓,甩在了海面上。

顿时像是天崩地裂一般,海水洪涛怒起,将铜鼓一下子掀到了几十丈的高处!

郭敖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紧眼前的巨浪。

无论如何,他都不能让这只铜鼓沉下去。

无论如何!

兰丸脸色阴沉得发青。

洪涛怒发,小艇宛如一片稻叶,在海面上卷起来,又沉下去。他知道,小艇随时都可能被狂浪击成碎片,但他不敢退、不敢逃!

他知道,自己必定要找到那艘画舫,必定要擒住画舫中的人!

否则,他必将会面对虬髯客的震怒。

就算他是伊贺忍者的头目,就算他自追随虬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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