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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爱纪-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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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久违的,她想起那件往事,压在心底很多年的往事。岑子墨眼皮子跳了几下,她点支烟,在澎湃的心跳声里想着怎么揪出敌人来。
  断续下了几回阵雨,八月走到尾声变得凉爽。
  陆时城依旧会隔天见次云昭,带来东山,做一切他想做的事。这俨然成了一个隐匿的家,书柜上,摆放了新到的书目,陆时城放松时会在这里阅读。
  旁边,云昭盘腿坐地板上在画手稿。她大一时,手绘的城市地标建筑常被老师当范本展示,细腻,轮廓清晰。
  这几天,她跑了三趟那座废工厂,穿长裙。奈何蚊子牙尖嘴利,六亲不认,压根不觉得她是老熟人,云昭还是顶了大大小小的红包回来。
  屋子里飘着她的风油精味道,陆时城过敏,手帕掩鼻打了几个喷嚏。云昭偷偷瞄两眼,并不知情,只觉得这人打喷嚏好克制。
  转念一想,也对,总不能对着我直喷吧?
  现场画出来的草图积攒了一沓,不知何时,陆时城走过来,俯下身,随意挑出一张,浅笑:“这么潦草。”
  非常粗线条,乱七八糟的,云昭露出他熟悉的那份腼腆笑意:“记录下瞬间的灵感,其实,我画了这么多张,有的可能根本用不到。”
  “会反复推翻?”
  “嗯。”
  云昭目光闪闪,她出神地看着陆时城,他把那些手稿都拿了起来,一张张看,专注的神情投射在草图上,似乎在辨别什么。
  偶尔,他英挺的眉头会微蹙一下,很快的,再度舒展开来。
  “我有些话,想跟您说。”云昭不自觉用敬语,他抬眉,目光从图上离开,“你说,”说着意识到什么,“怎么又跟我客气了?”
  哎,不知道怎么搞的,云昭很容易把他当老师。
  “其实,我搜集过跟您差不多年龄……”云昭看着他,连忙加一句,“我不是说您老。”陆时城淡淡扫她一眼,“你到底想说什么?”
  在他的思维里,有想法直说,保证清晰条理,要的是解决问题,对于云昭这种时时刻刻要照顾到对方情绪的做法……既不认同又觉得可笑。
  “和您年龄差不多那些小有名气的建筑师,他们的出身,大都很好。高考那年,是我自己坚持要学建筑的,我知道理论上出身应该不是学什么不学什么的限制,但现实是,家境好更能烧得起钱在学建筑上,努力并不能决定一切,家境和人脉同样非常重要。”云昭说,“所以,我特别感谢您给我锻炼的机遇。”
  她有点不好意思地搓搓手,内心深处,还有别样期待:陆时城有钱,最关键的是他懂建筑,不是那种财大气粗只会指手画脚的商人,如果他有一天盘下块地弄点什么……云昭浮想联翩,她都已经想好要推荐自己的老师和同学们了。
  小姑娘看的明白,脑子清醒,陆时城很满意她对自己的专业有足够全面的认知。他掂量着她的草图,告诉她:
  “是,但目前现实是,你已经做出了选择,唯一能做的就是专注。我们每个人都活在自己的重担之下,卡夫卡有句话,他说人类的错误无非是没有耐心,认同吗?”
  云昭朝后挪了挪,靠在墙上,长发凌乱地散落身上,她不声不响把草稿抱在了怀里:“其实,我并没有好高骛远,一定要当大师,我的专业很棒很丰富:我可以接触到的不只是建筑,还有绘画、文学、历史,甚至可能还有哲学,”她抿唇笑笑,“我觉得一个人既要有理想情怀,否则太俗,也要有正视现实的勇气,否则太飘。您说的,我懂,focus对吧?”
  陆时城给了她一道欣赏的目光,他笑:
  “如果我给你资源平台,有本事抓住吗?”
  云昭垂眸含笑,默片刻,抬头说:“我不是正在抓吗?”她一直都是脚踏实地的好学生。
  说完,不知怎么的,又变得腼腆,好像刚才是在跟他示威似的。
  陆时城略笑笑,他转过身,把桌子上看完的新书给她:“刚买的,还不错,也许你会喜欢。”
  云昭看看封面……《造旅馆的人》,翻了几页,她对他展颜由衷笑得开怀:
  “喜欢。”
  说着,小猫似的一咕噜跃起,她爬上了陆时城的身体。此刻,他已经坐在椅子上,这么拦腰把人一箍,笑着凝视她:
  “你原来很调皮,门里猴,看来我没说错?”
  恋爱让人变得大胆,云昭红了脸,咬着手指头不大清楚地说:“我喜欢和你在一起。”
  陆时城冷静地勾起她下颌,手感绝佳,年轻姑娘的细致。
  “再告白一遍。”
  云昭控制着起伏的心跳,明眸如水:“我喜欢和你在一起,陆时城。”
  她非常郑重地喊他名字。
  陆时城笑了,开始吻她。后来,似乎嫌不够尽兴,站起来,把人放到书桌台面。
  他站着,抱紧她,连呼吸打在脸上的温热都让云昭颤抖。
  浑身血液流动的声音似乎就在耳边,云昭双手撑在后面,一眨不眨地望向他。
  陆时城笑笑:“怎么,这一回想看着做?”
  她仿佛没听到,而是说:“你还去浮世汇吗?”
  盘亘在心里的疑惑,终于在他欲望上来时问出。
  去,他当然去,不光去,和音乐学院的那位也没有断。偶尔兴起,陆时城会带着回酒店。
  那姑娘没犯什么错,懂分寸,身上有让男人舒服的氛围,陆时城想不出有什么理由在没腻的情况下不再来往。
  他挑挑眉,黑眸闪烁着惯有的漫不经心:“哦,现在还学会了查岗?”
  根本不搭理她这茬,他继续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而已。
  这是怎么做到的?这么剥离。
  陆时城完全自如地穿梭于两个世界,不,是几个世界。他可以和她大谈特谈艺术,买符合她口味的书,做饭,愉快地享受接吻和水乳交融。
  然而,和他做其他乐意做的事情,没有冲突。


第027章 
  那天,顺走陆时城的书, 陆晓没耐心看。放在以前, 她是爱读书的。可来到A市,她发现世界上太多东西比书籍活色生香多了。
  《造旅馆的人》, 关于建筑的。陆时城喜欢建筑吗?陆晓眼珠子乱转,这个年纪,分分钟脑补出一场大戏。
  陆时城肯定很忙很忙,所以, 他没时间看书。书是送人的, 投其所好, 对方应该学历不低也许是个知识分子, 而且喜欢建筑。
  好吧, 陆时城这书八成是送老头子的,或者, 老阿姨的。陆晓悻悻丢开,在微信群里开始发红包,A市大学林立,她一部分中学同学在这座城市就读。
  心满意足看大家从喊她金主爸爸, 到干爹,到爷爷, 胡扯一气,陆晓花枝乱颤笑得不行。突然,严肃抛出个表情包:
  想献身,谁有好方法, 快说出来让爸爸好好参考一下。
  果然,一群人开始起哄,闹着她再发红包。
  陆晓收到了完整的献身攻略若干份,她保存了,嘴角撇着,脑子里想的是岑子墨那个女人吃瘪的好笑表情。
  特展开幕,当天新闻发布会周濂以一袭黑色V领漆皮连衣裙亮相,束白色腰带,亮晶晶的高跟鞋。六十岁的人,身材超级能打:修长,贵气,优雅干练不失当年风采。
  岑子墨看着台上白到发光,皮肤超炸天的婆婆,唏嘘感慨:中年丧偶的女人,当年,孤儿寡母的走到今天不照样光芒四射?她清楚周濂不光颜值身材能打,是各方面都能打,至今,依然是中盛商业帝国名义上的最高执掌者。
  自己儿子什么德性,肯定也清楚。岑子墨这样想着,对婆婆那点欣赏也就理所当然掺杂了说不出的厌恶。
  不过,她神情一调,换上笑脸盈盈的模样,走上前,扮演起二十四孝好儿媳轻车熟路。
  两强相争,必有一伤,或者一死也未必。岑子墨的这个婆婆,表面不强势,但内在气场让人不敢造次,在商界摸爬滚打几十年屹立不倒的名女人,岑子墨自知不是耍脾气的好对象。
  策展人直接当的导览,助理忙前忙后,一通介绍,听得人头晕眼花,岑子墨笑的腮帮子酸。什么现代派?在她眼里统统都和陆时城一个性质:不装x会死人。
  人流中,云昭也在随着走动。陆时城并不在,他今天要见一家公司的首席执行官。
  来之前,陆时城发了她一封邮件,关于这次特展的资料。云昭搞清楚眉目后,做足功课,背包拿着陆时城的单反来了。
  和岑子墨擦肩而过时,彼此不相识,岑子墨陪周濂继续跟着导览走,身旁还有文化中心负责人。
  只有几步,岑子墨霍然回首,味道,对,是那股味道。
  云昭常年用罗兰的香皂,洗内衣也是罗兰的内衣皂,至于洗发水、沐浴乳,味道都差不多。久而久之,她身上盈溢着类似玫瑰花香的气息。
  陆时城沾染了她的味道。
  以前,陆时城身上只有属于他自己的味道,他那么自恋,与众不同,香水都是用极冷门的。
  什么时候,身上有股年轻又廉价的味道了?
  岑子墨心口狂跳,她没想到,是啊,居然在这种地方可以说是自家底盘上,和这些天让自己快要发疯的味道不期而遇。
  云昭浑然不觉,安安静静地看作品,安安静静听一口流利法语的校友,在愉快地和法国那边博物馆来的负责人交谈。
  校友们不会放过这种练习口语,增长见识,提升自己的绝好机会。至于先锋,向来欢迎重点高校学生来徜徉艺术的世界。
  很快,云昭和校友凑一起,小声交流。
  她不知道,自己正被一个美艳逼人的人。妻行注目礼。
  岑子墨脱开身,侧过脸和周濂说声“妈,我去趟洗手间”就此真的拐进了洗手间。
  因为云昭和校友是往这个方向去的。
  云昭在洗手,校友没有出来。她拽手纸时,镜子里那张精致的脸上,嘴巴忽然动了动:
  “小姑娘,用的哪个牌子香水?味道不错。”
  有点唐突,云昭不以为意,笑笑:“您误会了,我没用香水。”下意识闻了闻自己,没有什么味道呀?
  “哦,”岑子墨心跳很快,“那是什么牌子的香皂?或者洗发水?”
  “罗兰。”云昭愣了下,很快答道。
  罗兰?岑子墨没听过,她在剧烈的心跳中目不斜视走了出去。真年轻,不是她这种精致紧绷的脸,是胶原蛋白,货真价实的。
  是个小美人儿,岑子墨不可抑制就想到陆时城在小美人儿身上为所欲为的场面,她快吐了。
  等等,是暴雨天拍的那个吗?太模糊了,不知道。
  还是不一样的,听说、臆测和真实的面对面,还是不一样的。岑子墨花好大劲儿让自己冷静下来,她的脸快扭曲了,想跺小美人儿,一定要全世界都看见……
  冷静,冷静,岑子墨,她心底反复深呼吸。过了那么一会儿,岑子墨觉得自己可笑,太武断了似乎,怎么就凭借什么什么兰的香皂……
  她表情忽然变得可怕,转过身,凝视着云昭的背影,好一把乌黑透亮的头发。
  云昭和校友低头摆弄起相机,两人声音压得极低,她不知道身后的女人到底盯了自己多久,越过那么多人。
  中途,接到陆时城的电话,她避开校友,一个人往外走了走。
  陆时城刚从健身器材上下来,一身汗:“午饭不能跟你一起吃了,有事要忙,晚上见吧。”
  云昭说“好”,有点小兴奋地告诉他:“我见到馆长了。”
  “什么?”
  “就是先锋的馆长,是个年轻的阿姨,气质特别好。”云昭吐下舌头,“刚才,有个现场提问环节,我手都举酸了,也没得到机会问问题。”
  陆时城笑了笑,往桌子旁一靠,说:“想问什么,我帮你转达。”
  “其实,也没什么,很普通的问题而已。”许是女人的直觉,云昭转过头,看见周濂一行人正朝自己这个方向走来,她忍不住多看几眼:
  馆长的每一条细纹,都那么美,每一条纹路都藏着走过的路。
  哦,还有那个洗手间遇到的漂亮女人。
  云昭朝边上站了站,意在让路,她猜这些人可能要绕过花园去餐厅用饭。
  也许,是因为她看周濂的这双眼太热烈,对方有感应,无意间,两人目光碰上。云昭脑子一热,不知怎的,居然大胆地冲周濂明亮亮展颜,声音很大:
  “您好!”
  岑子墨反感地冷冷睨她一眼,云昭没看见。
  周濂稍觉意外,微笑点头:“你好。”云昭脸红了一瞬,像个小粉丝。她甚至忘记了那头陆时城还在等着。
  果然,陆时城听到了熟悉的声音,来自某位女士。
  “你还在吗?”云昭目光清亮,心情雀跃,“我刚跟馆长打了个招呼!”
  陆时城皱眉,手机离得远些,随后,才又说:“嗓门太大了,很刺耳,知道吗?”
  “对不起。”她马上改正,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我不打扰你了,你忙吧。”
  “不要冒犯那位女士,云昭,你有时未免太活泼了些。”陆时城淡淡交代,他怕她闯祸,毕竟今天自己的亲妈和妻子都在现场。
  他觉得她文静,至少不会和陌生人随便搭腔。这么看,云昭身上有着他还不了解的一面。
  确实,她活泼起来,也很要人命。陆时城不知道想起什么,笑了笑,声音微哑:
  “只准在我面前活跃,在外面,乖巧点儿,听懂了吗?”
  限制真多,云昭觉得莫名其妙,嘴上却也答应他。
  从先锋出来后,云昭钻进路边苍蝇馆子吃烤爆肚,又要了份香甜清凉的冰粉,喜滋滋的。
  赶到东山时,临近黄昏,云昭进来没有找到陆时城。半小时前,他发消息:我在东山,过来。
  永远简洁命令式的措辞。
  别墅在半山腰,一路上坡,两旁轰轰烈烈开着艳丽玫瑰。碧的天空,白的云彩,不知名的树,大片叶子托着,风呼啦啦过去,整个世界跟景泰蓝点缀的呢。
  陆时城有个大大的衣帽间,一丝不乱,最奇怪的是,里面摆放着一双双崭新少女式的学生袜,整整齐齐,像从没人动过。而书房则更像图书馆,有梯子,一面墙嵌着书柜,要爬上去取最顶层的书籍。
  转了一圈,云昭是在室外游泳池找到的他,先入目的,是躺椅,那儿放着他的丝质睡袍。
  她把东西放下,定睛一看,心脏登时狂跳起来:陆时城整个人四肢舒展,他漂浮在上头。
  “噗通”一声,云昭想也没想纵身跳了进去,水花四溅。入水即呛,云昭忘记了自己不会游泳,下意识挣扎,这里水深1。8。
  陆时城本来在冥想被她吓一跳,听这一声,犹如从天而降。很快的,从身后靠近她,抱稳了,慢慢朝岸边游去。
  鞋都没脱,陆时城一脸寒霜地看着捂住胸口不停咳嗽的云昭,她湿透了,玲珑有致的曲线这会没任何心情去欣赏。
  “你干什么?没事往水里跳?”陆时城记得她不会游泳,上一次,他丢给她救生圈,带着她学,学到最后陆时城忍不住在水里要了她。
  云昭愣愣的,茫然又疑惑地望向他,像只淋透的小狗:
  “我以为,我以为你溺水了……”
  陆时城满心不快,简直匪夷所思,溺水?她压根不会游泳。
  他压着怒气,眉头微挑:“云昭,你二百五吗?兜我火是不是?我只是在放松自己,你跳进来干什么?是不是随便见到什么人在水里头,你都要这么没脑子跳进去救人?你救谁?你找死呢吧?”
  蠢得令人生气。
  陆时城再一想自己曾夸赞她是非常有灵气的姑娘,嘴角沉得更厉害,他劈头盖脸足足骂了她三分钟。
  这是他生平发的最大一次火,密集式轰炸。
  他陆时城怎么会眼瞎跟做事这么不过脑子的女人搞到一起?
  云昭被骂得垂头丧气,耷拉脑袋,一句话也没说。
  终于,她听到陆时城似乎轻吁一口气,缓缓抬眸:“对不起,刚才,我没来得及多想,以为你出事了。”
  她眼眶微红,眉目清晰如画,一双眼睛,闪着犯错的尴尬和羞愧,这么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陆时城没说话,也这样目不转睛回视着她,一张脸上尽是冷漠。
  忽然,他食指和拇指紧紧捏住了她下巴,撬开红唇,十分用力地开始吻她。
  他没穿衣服,一条泳裤而已,完美的倒三角,标准公狗腰。云昭没办法像往常那样抓他的衣角,两手无处放,下一秒,陆时城把她压在了身下。
  多诡谲,和十七年前的旧事似乎严缝丝合,陆时城第一次被汹涌的幻觉淹没。
  他掉进水里的那一刻,不会游泳,死亡第一次以陌生而尖锐的方式直逼而来。惊悸、绝望、挣扎,人生全部残酷的情绪一点一点清晰出现在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里,陆时城以为自己真的要死掉了。
  可,一双温柔手最终带他重返人间。
  但他在她最后离开人世的那一天,众人簇拥,过华丽的生日。陆时城根本不敢去想她是如何孤独地死去,一个人,最终被死亡吞噬。正因为直面过死亡,所以更没办法原谅自己。
  永远不会自我原谅。
  “云昭。”他吻得自己都透不过气,松开点她,却继续轻轻咬她的唇角,念这个名字。
  云昭两颊绯红,眼睛里依旧泛着水光,她抬手,有点害怕地摸了摸他额角:
  “你是不是生我的气了?”
  陆时城胸口犹被巨石狠狠一撞,他耳鸣了,轰隆隆全是过去海啸般的声音。十七年前,一次月考过后同学间流传云昭答卷故意放水,大家都说陆时城想考第一想疯了,她便让他一回,不知怎的,又传出两大学霸互相爱慕的话。
  老师们偶尔也开无伤大雅的玩笑:
  “一起考清北啊!”
  那时候,在学校里他高冷无比,当着窃窃私语同学们的面儿,卷子撕的粉碎。
  从走廊过,必经云昭的班级,两人碰巧顶头迎上。他冷着脸,无比厌恶地看她一眼,没想到,云昭竟追上他,也是这样胆怯的眼神,问他:
  “陆同学,你是不是生我的气了?”
  他面无表情地走掉,一共七句话,云昭在三年里一共和他说了七句话,他从没有回应过。
  哪怕那次救他上来,焦急又腼腆问他:“你还好吗?”他却因为看到女孩子湿透而微有起伏的胸脯曲线彻底失语,唯有漠然掩饰。
  没有人知道他一颗心顶着胸口疯狂跳动,她和他说话,陆时城永远紧张得手心全是汗,一个字都无从出口。
  他又是那么地高傲。
  从其他人嘴里知道她家里贫穷,小地方来的。衣服洗得发白,都很旧,袖口磨的毛边四起可是很干净。云昭巧合救他后,被父母坚持请到家里吃一顿便饭,那一次……
  她不知道到同学家里要换拖鞋,袜子破了,没来得及补,就那么可笑地露着脚趾,脚后跟也变得很薄。十几岁的姑娘窘迫得鼻尖全是细汗,坐着时,努力缩着脚往后掣,强自镇定,脸上红云始终没褪,细细柔柔回答着来自周濂的亲切问话。
  这就是永远稳坐年级第一宝座的小姑娘啊,周濂轻叹,自然也留意到了她的寒微,装作不知。
  可他偏偏把视线停在她脚上,并且不解:怎么会有人把袜子穿出个大窟窿?
  目光清冷,他就那个样子,眸子里像藏着淡淡的嘲讽。
  后来,他才知道父亲想给她酬谢或者赞助,可都被她坚持拒绝。云昭到死,都和他一分钱瓜葛没有。
  她救了他,只不过吃了他家一顿饭。
  那时候,她住校吃食堂,舍不得花钱,常常只吃一份米饭不打菜,营养不良,人格外清瘦,脸色一直略显苍白。
  再后来,陆时城凭借自己本事拥有无数财富,可心爱的姑娘,却连穿他买一双新袜子的机会都没有。
  这就是人生全部的真相。


第028章 
  这一回,陆时城格外疯狂, 那种压抑着极端颓废灰败情绪的疯狂倾泻无遗。云昭感觉到了, 他几乎掐烂自己手腕,眼睛充血, 一遍又一遍念自己名字。
  说不出的绝望和冰冷。
  “你怎么了?”云昭艰难问他,她被他困得死死的动都动不了。
  “再问我一遍。”陆时城停下来,语气执拗。
  云昭被他往死里折磨太久,她眼角都是泪:“问什么?”外面天光渐沉, 西天轰得燃起大片大片的火烧云, 比玫瑰还壮丽。
  陆时城就这么用一种很深很灼乱的目光钉在她身上, “在外面你问我的那句。”
  “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气?”云昭抱了抱他, 亲昵地去蹭他肌肤。
  随后, 一大滴热泪砸到脸上,云昭惊诧, 她呆呆地停下动作,陆时城额头青筋隐隐,他声音有丝丝微颤:
  “没有,我不会生你的气。”
  这句话, 迟到了十七年,物是人非, 有种残缺的完满。陆时城把脸埋进云昭肩头,他很清醒,不会做把任何人当她替身的无聊幻梦,只是, 自欺欺人想假装一次,一次就足以慰平生了。
  如此卑微。
  吃完饭,开车送云昭回学校,路上聊完今天特展,陆时城关上了本来声音不大的音乐:
  “钱的事,不准再拖了。”
  他心思幽秘,现在只想让她直接欠着自己的,这样的话,如果她敢对他动一丁点花花肠子,他立刻可以不费吹灰之力捏死她。
  云昭很喜欢他,陆时城并不反感接受她情窦初开的这份爱意。只是,他身家放在这里,说她一丝一毫不爱慕他的钱财,陆时城不信,车子、房子、他身上随便一块腕表,都足以让云昭从侧面考量出自己的财富值。
  这一点上,陆时城锱铢必较。
  况且,她不能给自己带来任何利润。前两年,陆时城带一个姑娘炒股,很有天分。小姑娘非常聪明,知道跟有妇之夫不会长久,在跟陆时城断了之后不忘投桃报李,迅速搭上离婚的大佬。后来,倒还真和他做成了一笔生意,双赢。
  既然身无长物,那就好好爱他,陆时城沉沉地想。心里,说不出是一股什么别扭怪劲儿:
  一方面看不上她,说栽进来一头便栽进来;一方面,他是真的喜欢和她呆一起,做点什么都很有意思。
  云昭不知道身边的男人城府深不可测,评估她,好似看一只股票。她反应半天,明白对方说的什么,正要拒绝,陆时城不容置疑地强迫她接受:
  “你拿什么还?放心,我也没大方到给你几十万不需要还的份上。不肯拿我的钱,怎么,还有别的金主吗?”
  他有点恶意地开了个玩笑。
  云昭转过脸,看看他,显然被最后的问话刺伤自尊。许久,直到他在附近停车,都没再说话。
  “我不要您的钱,陆先生,请您以后也别说那样的话。”她拉开车门,终于轻声说,陆时城哼笑一声,把她拦下:
  “你总拒绝我,我难免不高兴,如果,”他捏了捏她的手,又变得绅士,“话说重了,抱歉。”
  云昭没说什么,“嗯”了声,跟他道“开车注意安全”默默背好包,脸色很淡地下车。
  开学在即,学校里有提前几天来的学生,热闹了许多。云昭听见他锁车的声音,陆时城跟了上来,他说:“昭昭,看来你是生我的气了。”
  云昭心里一软,林荫道上有人骑单车匆匆而过。她转过身,把陆时城往边上推了推:
  “小心,我们学校男生骑车都很狂野。”
  她真是个细心的女孩子。
  陆时城忽然觉得,这样走走,也是个很不错的选择。
  树影透过路灯,在两人身上斑斑驳驳间或滑过。
  云昭身上的味道,似有若无地送入鼻端,沁人心脾,陆时城怀疑她是否有体香,否则,怎么会时时刻刻都嗅得到呢?
  这么想着,心随意动,他靠近她,在浓密的树荫遮挡下拥她入怀,低笑:“怎么办,我对你欲望好像太强烈了些,开学了课业很重吧?”
  音落,吻也跟着落下来。
  云昭挺直脊背被他亲吻,她难受,只有这样的时刻陆时城才是热情如火的,像是喜欢她。
  她心中柔情肆意,可他捉摸不定。
  “您找我,其实,”她惶惶说,身上的男人没有察觉到她的异样,只是无度索吻,“为的是这个,对吧?要借给我钱,是花钱买心安,是么?”
  陆时城微怔,他不悦,顿了一下反而吻得更重。风沙沙的,路灯要把树影揉碎了,他几乎要把她给揉碎。
  过了很久,吻到自己嘴唇也都发麻发痛,那些烦乱的情绪被压住,人冷静下来:“云昭,不要动辄用敬语,我们好好相处,总瞎想什么?”
  他又开始拍狗头一样拍她脑袋,草草应付。不再纠缠此事,而是继续谈钱的事情:
  “这样,你开学后周末来先锋打短工,当日结算,定期还我。”
  他身上的秩序感一旦回来,说话做事,便是典型商人作风了。
  云昭低头不语,身影投在地上被拉得极长,极长,陆时城静静看了半晌她这股招人怜爱的模样。他重新伸出手,抱住她,沉默又强势。
  察觉到她想动,他低语:“让我再抱你一会儿。”
  云昭脑子嗡嗡作响,心里酸软,她再次迷失在陆时城的胸膛间,喃喃说:
  “我没有爸爸妈妈,没觉得什么,同学们都觉得我肯定过的苦哈哈的肯定羡慕别人,她们错了。因为我不知道有爸爸妈妈是什么体验,所以,并不觉得难受。”
  剩下的话,她没出口:可是你不一样,我现在知道和你在一起是什么体验,如果失去了,会很难受。
  陆时城默默听完,笑了笑,下巴悠游蹭着她额头:“那我来疼你,嗯?”说着不知怎的,很想吸烟,他便又说,“不过,有一件事你得学会。”
  云昭仰头:“什么事?”
  “点雪茄,你要学会伺候我。”陆时城惬意地说,是啊,雪茄的烟雾,爱情的火花,点起,燃烧,最后熄灭。她似乎只是他的一根火柴而已。
  可依旧照亮了一段晦暗路,不是吗?
  两人最终在钱这件事上达成统一,陆时城不允许她不同意,他替她还了自己的债,真荒唐……
  三十多岁的男人了,向来精明,为一个姓名,把爱车剐蹭,逼着纯真少女入瓮,成就他一场猫鼠游戏。这种事,是他第一次做,以后也不会再有了。
  他跟所有女人都只不过是一种心照不宣的契约关系,包括合伙人岑子墨。岑家需要陆家,陆家也不介意维持伙伴关系。
  表面放荡的灯红酒绿经年,实际上,他沉寂如水。日子同样在那个不能称之为家的冷飕飕空气里,淡漠流逝。
  怀里人柔软,馨香,是活物。陆时城在抱着云昭时,突然想再把人带回去,绝对情。欲的浪潮过去了,他想拥她入眠而已。
  很多人不需要那么有劲儿地活着,陆时城不行,他内心深处始终被什么东西躁着。
  得想想办法,她要开学了,不能像假期这样在东山消磨。
  云昭开学那天,陆时城却因工作需要出去一趟,飞美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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