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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来[安娜·卡列尼娜]-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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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皇摸了摸嘴唇上修剪得十分整齐的胡须,“我听说,卡列宁承认那次见面,却不肯说出目的,让我派去的首席调查官感到十分恼火。”
“真相在这里。因为涉及第三个人的*,同时也为了更详尽表述,我把经过全都写了下来,请陛下过目。看过之后,您自然就明白了。”
安娜拿出预先准备好的一份呈折。侍从接过来,送到沙皇的面前。
沙皇低头阅览。表情渐渐露出掩饰不住的惊诧之色。
“竟然有这样的事!”
他放下呈折,继续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忽然停下,“卡列宁夫人,看到这个,让我确实感到非常震惊。但是光有你的单方面辩解还不够,我需要求证。要知道,列莫涅夫可是信誓旦旦一口咬定,他们那次会面谈及内容和波兰问题有关。”
“陛下,我不敢在您面前妄自揣测前第三厅厅长到底是受了什么人指使才这样咬住我丈夫不放,但我可以肯定地告诉您,他在撒谎!这是我的证明。”
她再次取出一封用火漆封口的信,呈交了上去。
沙皇看完,盯着信末卡斯多夫斯基女大公的签名和印鉴,脸上的讶色更甚。注视安娜片刻后,忽然问道:“我很好奇,您究竟是如何说动她,肯为您和您的丈夫做出这样一个证明的?这简直让人觉得难以置信。”
“是,最后终于能够说服她,我也感到十分庆幸。但远远不止是庆幸,更增添了我对今日求见陛下之举动的信心。女大公之所以愿意摒弃前嫌为我丈夫作证,我想最重要的原因是这是真相,她尊重真相,并且有宽容的胸襟。”
“卡列宁夫人,您这么说,是否意味着,倘若我不解除对卡列宁的怀疑,则表示我是个是非不辨的人?”沙皇的表情看不出什么喜怒。
“不不,我绝不敢对您有这种不敬之念。十几年前,陛下您冲破重重保守力量的反对,毅然启用了包括我丈夫在内的一批自由主义大臣。当您的手在废奴诏书上签下您的名字时,您就因为您的这个决定注定成为载入史册、甚至能与彼得大帝比肩的沙皇。没有人能质疑您的勇气和睿智。”
沙皇摸了摸胡龇,没有说话。
“我的丈夫,他自然不是完人。就这件事本身而言,他确实有私心,我也无意在您面前为他做完全无罪的辩护。但是陛下,我可以问心无愧地告诉您,对于您因为信任而让他承担的责任,这么多年来,他从来没有丝毫懈怠过!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他为推行陛下所倡导的改革而投入的精力和努力。一天二十四小时,他几乎天天早出晚归,回家之后,继续还要在书房工作数小时。有次我曾责备他,为什么不把事情交给他的秘书们,他回答说,这是要呈给陛下过目做最后决定的,所以他必须躬亲职守。只有最后剩下的那点时间,才是属于我和孩子的。在陛下的面前,我也无须遮掩什么,这应该就是导致我们从前婚姻危机的一个重要原因。他根本无暇关注工作之外的人和事,包括他的妻子和孩子。但是感谢上帝,后来他用他的宽容原谅了我作为妻子在之前给他带来的背叛和伤害,而我也充分认识到了他身上那些足以吸引我的优秀品质。这样一个对工作、对家庭都担负起百分百责任的人,现在却面临着关于他职业操守的严重指控与卑鄙诬陷!陛下,现在站在您面前的我,并不仅仅只是作为他妻子在说话,更是作为一个了解他的人,在为捍卫他的名誉而说话!”
安娜说着的时候,一阵激动,最后几乎是嚷了出来的,眼睛里甚至隐隐浮现水光。
她说完之后,书房里便陷入了一阵寂静。
沙皇注视着安娜。
安娜也觉察到自己刚才的失态。
定了定神,朝他屈膝致歉,“非常抱歉,陛下。我为我刚才的无礼向您道歉。”
沙皇耸了耸肩,对着侍从说道:“送卡列宁夫人回彼得堡吧。路上慢点。”
“陛下——”
没得到任何答复,安娜试图再开口。
“您先回去吧,卡列宁夫人,”沙皇朝她做了个手势,“我答应你,我会充分考虑你今天所说的话。”
虽然依然不甘心。但也知道,该说的,她差不多都说了。
她也不可能强迫沙皇现在就给她什么明确答复。
关于这件事,他或许确实需要考虑。
“好吧。那么我告退了。非常感谢您给了我今天的觐见机会。”
安娜行过礼,随了宫廷侍从离去。
能做的一切,她都已经做了。
接下来,她只有等待。
————
距离彼得堡几十公里之外,就是依附于俄国的芬兰公国。
一个月后。
一辆马车穿行在浓密郁森的森林里,朝着建在山岗上的一座白色小城堡而去。
抵达之后,一个男人从马车里跳下来,急匆匆往城堡赶去。
他终于抵达。
门关闭着,附近也看不到任何人。
他推开虚掩的门,走了进去。
里面也静悄悄的,连个仆从也没有。
窗帘全部紧紧闭合,遮挡住外面的阳光,显得大厅有点阴森。
男人看了下四周,目光最后落到大厅尽头通往楼上的那座回旋式楼梯上。
他没任何停留,继续朝着楼梯走去,快抵达尽头时,忽然,楼梯旁的一扇门被推开,阳光立刻从这扇门里涌了进来,朝着对面的男人直直照射而来。
略微有点晃眼。
男人抬手遮挡阳光时,看到门里走来一个骑士装扮的人,手上执一柄剑。
等眼睛适应了光线,他看清楚了。
对方其实是个女人。
一个穿了骑士装的女人。
她的身材健美,双腿修长,骑士装令她英姿勃发,神采完全不输任何一个男人。
“是您!”
男人认了出来,声音里略带讶异。
“是我,卡列宁阁下!”
卡斯多夫斯基女大公站在他通往楼梯的通道口,声音冰冷,表情倨傲。
“那么,告诉我我妻子在这里,让我来这里找她的人,就是你了?”
卡列宁问。
————
直到昨天,在经过将近两个月的被控生活后,卡列宁才终于获得彻底自由,走出第三厅的秘密监狱,回到了家中。
无心应酬那些闻讯前来向自己道贺的旧日朋交同僚,第一件事,是想见到自己的妻子安娜。
但她却不在。
仆人说,昨天她收到了一封信,接着,就坐马车出门了。现在还没回来。管家不放心,派人也庄园找过。但得到的回报,说她没去那里。
她现在怀孕已经七八个月了。会去哪儿?
就在卡列宁心急如焚的时候,有人送来了一封信。
就是在这封信的指引下,他一路赶到了这里,芬兰湾的小白堡。
————
“是我。”女大公的声音听起来冰冷,“您应该知道,您现在能够跑到这里来找您的妻子,我是帮了大忙的。不错,我原本根本不会去做什么证的。但是你的妻子最后说服了我,我答应了。昨天我给她写了封信,邀请她来这里做客。出于之前对我帮助的回报,她自然过来了。”
“您想干什么?她现在在哪里?”
“您放心吧,我能对一个孕妇做什么?”女大公冷冷说道,“我告诉她,你已经回家了,并且会来这里接她,所以她现在正在欣赏着窗外的森林湖泊美景,心情想必也是不错。”
“我要立刻见到她!”
卡列宁朝着楼梯快步走去,却被一柄递到胸前的剑给拦住了去路。
“卡列宁阁下,您应该还没忘记当初施加在我身上的羞辱吧?现在我要求和您进行一场洗刷我耻辱的决斗!”
说完,“叮”地一声,一柄铮亮的银色铁剑被掷到了卡列宁的脚下。
卡列宁立着,不动。
“怎么?你害怕了?哦是的,我好像应该给您留点时间去找助手,或者好让您先克服一下恐惧的心理,然后再来接受我的挑战?”女大公的语气充满了蔑视。
卡列宁注视着她。
“看来,我好像不得不接受您的挑战,女士,虽然这在我看来,对您仿佛有点不公平。”
“废话少说!等我的剑刺入你的身体,你就会明白,你此刻的这句话可笑到了怎样的地步!”
女大公挽出一个漂亮的剑花,剑声发出轻微的呼呼之声。
卡列宁摘帽,脱去外衣,俯身拾起剑,折了折剑身,松开,剑身弹了回去,震颤片刻后静止,恢复成原本的笔直模样。
“来吧!让我看看你到底有没有资格去保护楼上的那个女人!”
随了一道叱声,女大公的剑尖朝着卡列宁快速刺来。
————
几个试探性的交手后,卡列宁终于明白,眼前这个女人为什么要向自己挑战了。
无论从剑术、步伐、灵活还是力量,各个方面,她的表现都非常出色,而且看得出来,她经常练习。甚至可以说,她的剑术完全不亚于任何一个男人。
反观自己,上一次摸剑到底是什么时候,他已经记不清了。五年,还是十年之前?
在她咄咄逼人的攻势之下,卡列宁接连后退,渐渐被逼到了一个角落。
女大公面上的讥嘲之色更浓。手中的剑却丝毫没有放松,噼噼啪啪的交剑声中,剑身疾风暴雨般地从各个角度朝对手攻击而去。
七八个回合后,原本堪堪只能招架的卡列宁终于找回了点感觉,开始慢慢挽回劣势。
女大公神色变得凝重,攻势更加凌厉。
继续你来我往几个回合后,卡列宁开始感到焦躁起来。
上帝可以作证,他现在唯一想做的事,就是尽快见到安娜。
他有许多的话想要跟她说。
他现在只能速战速决!
但被这个女人这样绊住,也不知道要纠缠到什么时候,而且说实在的,他确实没有必胜的把握……
仿佛被绊了一下,他的身形略一趔趄,手上剑忽然也慢了下来,露出一个明显破绽。
女大公看准时机,娇叱一声,手中剑立刻毫不犹豫地刺向他未加任何防备的左胸,卡列宁仿佛反应不及,身体只来得及往侧旁略加躲闪,剑尖刺入了他左边臂膀。
握住剑柄的手心传来一阵剑尖入肉的实在感。
女大公大喜,准备拔出继续扩大战果时,忽然,眼前一道剑光掠过,面门感觉到剑身带出的一阵微风,几乎在眨眼间,对方的剑尖已经顶在了她的咽喉处,距离她的皮肤,不过数毫之遥。
女大公握着剑的手倏然停在半空,整个人僵住。
“你输了,女士。”
卡列宁忍住左臂传来的被剑刺伤后的疼痛,冷冷说道。
☆、第67章 终章
“卑鄙!你竟然使诈!”
女大公反应过来后,怒声斥责。
“我只是采用了一种规则范围内的能够尽快结束这场决斗的措施而已。”
卡列尼收回剑,“当”一声抛在地上,压住左臂开始慢慢流血的伤口,绕过女大公往楼梯上去。
“我不会承认这个结果的!你必须要继续和我决斗,直到分出胜负……”
“亲爱的,我认为你确实是输了。他赢了这场决斗。”
女大公用剑尖试图继续阻拦卡列宁的时候,刚才那扇门里走进来一个金发男人,微笑着说道。
“艾伯特,你本来就不赞成这场决斗,自然站在他的一边!”
“亲爱的,我向来只站在真理的一边。”
卡列宁看了眼那个黑发男人,在他们斗嘴的时候,仰头看向二楼,正要继续往上去时,楼梯口忽然出现一个大腹便便的女人身影。
自然就是安娜。
她应女大公的邀请来到这里,认识了那位艾伯特亲王。
过得还算愉快。
虽然女大公请她在这里安心做客,欣赏小白堡周围的动人风光,并且告诉她,她会把她现在的去向告知彼得堡家中的人。这样,只要有任何关于卡列宁的新消息,他们就会第一时间送来。
但她心情丝毫没有放松。更无心欣赏什么森林风光。
如果不是上次欠了女大公一个大人情,她是绝对不会跑到这里来的。
现在她哪里也不想去,只想坐在彼得堡的家里,等着卡列宁回来。
刚才她在楼上房间里小憩时,厚重的柚木门也没完全挡住楼下大厅传来的噼啪交剑声。
她被吸引了出来,想看个究竟时,竟然看到卡列宁站在楼梯的下端,仰头正看着自己。
几个月不见,他比她印象中要消瘦不少。
但眼睛却更炯炯有神。
但是为什么,他正捂住左边胳膊,看起来仿佛……受伤流血?
“阿列克谢!”
“安娜!”
两个人几乎同时出声,同时朝着对方奔去。
只不过,一个往下,一个往上。
“哦不不,你站在那里别动,我上来!”
卡列宁看到她比自己上一次看过时要大了许多的肚子,见她摇摇晃晃要朝自己跑来,胆战心惊,慌忙出声制止,说着话时,几步并作一步地跨过楼梯,奔到了安娜的面前。
“安娜!”
他不顾一切地张开双臂,把她紧紧地抱在了自己的怀里。
接着,充满思念和感情的吻就如雨点般地落到了她的脸上,最后,他吻她的唇。
她仿佛忘了反应,只剩被动地接受他的亲吻,眼泪却控制不住地开始往外涌流,甚至打湿了他的脸庞。
“你回来了……终于回来了……”
最后,她只剩这样低低的呜咽之声。
“是的,我回来了!我有许多话想跟你说……”
卡列宁抱起安娜,抱着她往对面一间开着门的房间里大步走去。
————
“看看,见到这样的一幕,难道你竟没有半点感动,或者羡慕?”
艾伯特亲王靠在一楼楼梯边,仰头看着卡列宁把安娜抱进房间,两人身影消失后,扭头看向女大公。
女大公握着手里的剑,剑尖点在地上,依旧怔怔望着已经空无一人的二楼楼梯走廊。
“就算你坚持再和他决斗一次,也要等他和他的妻子诉完衷肠之后了。现在冲上去,你不觉得太煞风景吗?”
艾伯特亲王拿掉她手里的剑,示意她挽住自己的臂膀,“这段时间里,或许我可以陪你到外面走走。小白堡附近这片森林的风光,我敢说,绝对是独一无二的……”
————
夕阳渐渐西沉。
残阳却并不如血。象冬日壁炉里散发出温暖火光。
“……你真傻,为什么故意让她刺伤你的胳膊……”
安娜已经替他包扎好伤口,忍不住还是低声埋怨。
好在只刺到皮肉,并没伤及骨头。
但即便这样,也足够让她感到心疼。
这让她想起之前在彼得高夫庄园外遇刺时的一幕。
那一次,他也是因为她受了伤,还差不多就是同个部位。
卡列宁半靠在床头,眼睛含笑,唇角含笑,整个人从头到脚,仿佛全都散发着笑意。
虽然已经和她亲热了很久,但他现在还是舍不得放开她,依旧紧紧抱着她,让她的头靠在自己没有受伤的一边胳膊上。
“虽然很惭愧,但还是不得不说,”他低声说道,“如果不使诈,说不定我就败在了她的剑下。她一定继续阻挠我来见你。我无法理解女大公,我甚至有点怕她了。她和我认知中的任何女人都不同。所以我宁愿让她刺一剑,这样我不但能立刻见到你,还能博得你的怜悯之心……”
安娜为他表露出来的厚颜无耻感到好气又好笑。但别说责备,就连嘲笑,她也觉得舍不得。
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躺在他的身边,和他说着话,就觉得是一种莫大的幸福。
“安娜,你瘦了不少……”
卡列宁凝视她,目光充满怜惜,“当我知道我失去自由的这两个月时间里,你在外面为我做的一切后,我的感动、骄傲和幸福感,都是前所未有的,完全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你也瘦了,阿列克谢……”
安娜抬手,轻轻抚摸他的脸颊,“现在你回来了,我很高兴,真的很高兴。但是我也很抱歉。因为这件事,导致了你的免职。我实在是无法理解,既然你获得了名誉上的清白,那就表示你是无辜的。既然无辜,沙皇为什么还要免你的职?我知道政治对你的重要性,我很抱歉,真的非常抱歉……”
卡列宁哈哈一笑,收紧搂住她的那边胳膊。
“亲爱的,如果是在从前,我可能确实会感到遗憾,甚至是不平。但现在,当我得知沙皇的这个决定时,我没有半点失望感,真的没有。我甚至感到很轻松。安娜,这样我就终于可以彻底丢掉我那该死的挥之不去的工作使命感。办公厅没有我,其实依然会运转得很好。从现在开始,我所有时间都属于你和谢廖沙,哦当然,还有你肚子这个快要出世的孩子,你无法想象我是多么期待它的出生。知道吗,一度我曾经羡慕过列文的生活方式。我原本以为我这辈子都不可能拥有他那样的生活。但现在,这终于可以变成现实了。我们可以长期住在庄园里,做一对可能偶尔依然会闹点情绪的农场主夫妇……”
“阿列克谢,你说的都是真的吗?你真的不遗憾吗?”
安娜强行从他臂弯里挣脱出来,睁大眼睛凝视着他。
他回望,沐在夕阳斜照下的目光显得柔和而平静。
“安娜,相信我。这失去人身自由的两个月时间,对于一生的物理时间来说,可能非常短暂,甚至可以忽略不计,但对于实际的我来说,却漫长得仿佛已经过了一辈子。我想了很多。想我花费了前半辈子一直在做的事。我意识到,对于政治,我其实已经失去了年轻时的那种热情和理想,现在的我,更多的,不过是出于一种习惯驱使,逼迫自己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继续做着相同的事而已。我也在想我和你的事。我们曾经的决裂、复合和现在的危机。你不知道,每当我想到你真的可能已经下定决定会和我分开,而我什么也不能做,甚至现在,连人身自由也被剥夺,我就沮丧得无法入眠。我整夜整夜地醒着,反复回忆你曾指责过我的那些话。安娜,你骂我骂得没有错。我明明是个习惯独断专行的人,吝于给予你我的信任,拒绝别人的一切反抗,却非要把我的这种恶劣品格用关心和爱护的名义包裹起来,一旦你有所反弹,我就觉得是你亏欠了我。现在想想,我是多么的可笑。还有娜塔莎。我以为我把她当自己女儿一样看待。但我终究还是爱她不够。我只延续了我兄长做父亲的风格,并且理所当然地认为她应当顺服,因为大人的经验是经过现实无数次锤炼证明的,所以天然地具有正确性。我却忽略了她也有自己的思想,自己的喜怒和渴望幸福的心情。在我禁闭的那段日子里,我意识到,我有多渴望能再次获得你的爱,我想她也就有多渴望能获得她自己理想中的生活。但是已经迟了。等我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我的粗暴已经改变了她的一生……”
他的声音渐渐低沉。
安娜的眼睛里,隐隐开始有泪光闪动。
“不不阿列克谢,我应该向你道歉才对。这两个月,不止是你,我也想了很多。我的任性自私和冷酷,也给你带去了许多原本没必要的困扰。有时候你的决定确实让我感到生气,但那也是因为我首先无法带给你足够的信任感。这一点我必须要向你道歉。还有娜塔莎,在这件事上,我也愈发深刻感觉到了自己的自私和冷酷。如果那时候,换成是我肚子里的这个孩子,倘若她是女儿,她长大后,告诉我她不想嫁给她不爱的人,就算已经有婚约,就算和你彻底决裂,我也绝对不会坐视不管的。在她和伯爵的婚礼上,我们都曾送上过祝福。现在,我们还欠她一个道歉。虽然她现在可能已经不需要了,甚至会鄙视,但是我们还是有必要为我们当初的□□和冷漠向她道歉。”
卡列宁沉默。
片刻后,说道:“虽然我难以想象这种情况……但是我承认,你说得有道理。我会考虑的。”
安娜吻了吻了他的唇。“我爱你,阿列克谢。以前我好像从没对你说过这句话。”
“我也爱你,安娜。现在我想我明白了,关于你曾质问过我的爱你的所谓附加条件,就是想爱你。就这么简单。”
安娜微微一笑,继续吻他。
卡列宁捧住她的脸,凝视着她。
“安娜,我也不能保证以后我们就会没有任何分歧和争端了。但是答应我,不管怎么样,不要再随意说要分开了。”
安娜笑,“知道了,亲爱的阿列克谢。”
说完,再次吻住他的唇。
————
两个月后的一天清晨,安娜在庄园里顺利生下一个六斤八两的女儿。
卡列宁欣喜若狂,给女儿起名为阿芙罗拉,意思是司晨女神。
一周之后,娜塔莎和丈夫一起来庄园看望新生的孩子。午餐过后,卡列宁把娜塔莎单独叫到书房。
“叔叔,您有什么事?”
见他只在书房里不停来回走,却始终没有说话,娜塔莎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
“啊,你最近过得还好吗?”
卡列宁停下脚步,终于问了这么一句。
“还行,”娜塔莎耸了耸肩,语气十分平淡,“他很忙,但我对他没什么不满。男人本来就是这样。叔叔您之前,不也这样嘛!”
“是的,是的……”卡列宁点头。
娜塔莎等了一会儿,见他似乎并没别的事,于是说道:“那么我去看阿芙罗拉了。她真是个可爱的女孩,看起来就像个天使,谁见了,都会情不自禁地爱上她。”
“啊等等——”
卡列宁叫住侄女,终于下定决心,在她奇怪的注视目光下,略微困难地说道:“娜塔莎,其实,我是想对你道歉……”
“道歉?您向我道歉?”娜塔莎露出惊诧之色。
“是的,道歉。”
这个词一旦说出口了,接下来的,仿佛也就没那么难了。
“娜塔莎,我确实是想向你道歉,为之前你的婚事。刚才你说过得还行,我不知道这是否是你的真心话。我希望这是真的。因为这样,我才会觉得更容易说出接下来的话。虽然,你和伯爵的婚事一早是你父亲定好的,作为监护人,我的职责也是帮助履行这桩婚事。但是,在一开始遭遇到你的反抗时,我原本是有能力可以做些别的什么事情去帮助你,或者至少让婚期延后些,好让你有更多的时间去接受这件事,从而让局面不用变得那么对立的,但是我却完全没有。当时我的唯一反应,就是用更加强硬的手段去压制你,最后终于如愿完成了我作为监护人的责任。现在回想起来,我为自己当初的冷酷感到后悔。你的婶婶安娜也一样。她为自己当初没有尽心帮助到你感到内疚。我知道现在对你说这些,完全没有意义了。但安娜觉得,我们还是有必要让你知道我们现在的态度。现在,除了希望你和伯爵能过得幸福外,我们也希望你能原谅。我知道你从小就是个善良听话的孩子,所以更有必要让你知道我们现在的想法……”
随着卡列宁的话,娜塔莎脸上刚开始的惊诧表情渐渐消失。
她的眼睛里,渐渐有泪花闪现。
最后眨了下眼睛,眼泪倏然滚落了下来。
“娜塔莎,非常抱歉带给你的伤害。以后我会好好弥补你的……”
卡列宁见她突然哭了,感到慌张起来,于是不住反复重复着这句话。
“哦不,叔叔——”
娜塔莎用力摇头,“我只是太意外了。没想到您竟然会因为这件事向我道歉。是的,一开始,我确实怨恨你们,我觉得你们是夺去了我幸福人生的罪魁祸首。所以我曾迷失过一段日子。在被安娜婶婶骂哭,然后,我跟着我丈夫离开彼得堡时,我再次陷入另一种迷惘,觉得十分沮丧,仿佛我的人生就此就要结束一样。但是后来,当我知道您出事后,我简直急疯了,并且,我也非常害怕,我害怕就此真的失去你,那样这个世界上,我就彻底没有了亲人。那时候我天天在上帝面前祈祷,只要您能平安回来,我就决计不再去怨恨你。感谢上帝,后来您终于没事了。我也听说她为了你,勇敢去觐见沙皇陛下的事。我对她既感激,又感到敬佩。我希望有一天,我也能成为她那样的女人。”
现在轮到卡列宁惊讶了。
他定定地望着自己的侄女。
娜塔莎擦去脸上的眼泪,露出微笑,“也是通过这件事,让我对我现在的这个丈夫有了更多的了解。在您出事的时候,他对我说,以他现在在彼得堡的地位,他恐怕无法帮上什么实际的忙。但他一直在尽力为我打听消息,陪在我身边,安慰我,一再告诉我,说你一定会没事的……他是个好人。并且……”
她犹豫,脸上露出忸怩之色,最后闭上嘴,没再说下去。
卡列宁没注意到侄女最后的那句话。他只明白了一件事。
娜塔莎告诉她,她已经不再怨恨他和安娜,并且,和伯爵相处真的不错。
他被一种由衷的喜悦之情所感染,朝着娜塔莎走了过去,张臂抱住了她的肩膀。
“娜塔莎,我的孩子,真高兴你能这么想,我会告诉你安娜婶婶的,她听了,一定会很高兴。”
娜塔莎笑道:“或许您不介意由我自己告诉她吧?”
“哦当然,当然,这样更好。她说她也要向你道歉。”
卡列宁微笑。
————
晚上,谢廖沙在和妹妹晚安吻后,回到自己的房间去睡觉了。
小女儿吃饱了奶,躺在摇篮里甜甜睡去。
卡列宁低头看着摇篮里的阿芙罗拉,忍不住伸手,拇指轻轻抚过她幼嫩的脸庞。阿芙罗拉咂吮了下小嘴巴,举起握得紧紧的一只小拳头,送到嘴边咂吮起来,发出清晰的吧嗒吧嗒声。
卡列宁抬头,看向摇篮对侧的安娜。
她正低头凝视着阿芙罗拉,眼睛、唇角、脸颊,无一处不带着柔和的笑容。
他觉得仿佛从没见过这么美的妻子,禁不住凝视着他,忘了挪开眼睛。
安娜觉察到对面的丈夫在看自己,抬起眼,朝他笑了笑,“有什么好看的?”
“很好看,很好看……”
他喃喃说道,探身过去,吻住了她的唇。
————
三年之后。彼得堡。
某晚八点,冷清了差不多大半个月的家里,来了一位心宽体胖的访客。
卡列宁开了瓶上好的酒,接待小舅子奥勃朗斯基。
看着他喝酒时意气风发红光满面的模样,忍不住竟然暗暗有点妒忌起来。
几度出轨被妻子抓个现行,现在居然还能获得妻子多丽的爱。至少,多丽不会象安娜,在丈夫因为不乐意她去巴黎,两人拌了几句嘴之后,就不顾做丈夫的心情,带着一双儿女三人潇洒去往巴黎,把他一个人撇在家里。弄得他现在每天从官厅回来,只能孤零零一个人在空荡荡的大房子里转悠……
这个家伙,还真是命好。自己总在外瞎逛,但无论什么时候回家,都能看到妻子等待他回去的身影……
卡列宁略微走神。
“亲爱的妹夫,大家都说,自从你重新被召回彼得堡后,沙皇陛下对你就愈发器重。等着吧,等康斯坦丁大公从国务会议主席位子上退休后,那个位子说不定就是你的了,再也没有人比你更适合这个位子了……”
卡列宁没什么兴趣去接小舅子的奉承话,扬了扬眉。
“哦对了,安娜和孩子们呢?怎么一直没看到她们?”
坐下来滔滔不绝地说了十几分钟话后,奥勃朗斯基才想到了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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