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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执狂(艾小图)-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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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则灵不是什么迷信的人,却不得不承认,老人家的直觉是那样准确,眼泪一瞬间便盈满了眼眶,明明是骗着奶奶,却仿佛自己都骗了:“不会的,我会一直坚持下去的。”
  奶奶笑了笑,拍了拍陆则灵的手背:“这些年苦了你了,你为业琛做的一切,我都看在眼里了。”
  陆则灵不敢动,那镯子太重了,压迫着她的手臂,也压迫着她的灵魂。她只怕自己下一刻就会崩溃。一种噬心的委屈像要把她吞灭了,她不期待谁能看到她为了这段无望的感情付出的一切,可是真有人看到了,她还是忍不住难受了,就像想哭的人越安慰哭得越离开一样,她只是需要一个发泄的理由而已。
  原来是有人能看得见的,只是这个人不是盛业琛而已。
  可是她又能怎么办呢?她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了,这个孩子,她用生命都要去保全,谁也不能阻挡她。
  她拼命的想要这个孩子,却忘了,她想要的,正是盛业琛不想要的,而他不想要的,又怎么会让她得到?
  人有时候是奇怪的,如陆则灵,她人生仅有的几次偏执都让她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她却从来不知醒悟,四年前如是,四年后,如是。

    第二十章

  陆则灵太紧张这个孩子了;几乎每时每刻都提心吊胆;她一直在筹划着离开的事,悄无声息的打听着盛业琛每天的行程;计划着自己的路线。
  可是有很多东西像沙砾一样,手握得越近;流失的越快。
  盛业琛已经一年多不曾出差,却被陆则灵撞上了;陆则灵想,这也许就是天意吧。
  早上把他送走以后;她便开始收拾东西。其实也没什么可收拾的,她只装了几件换洗的衣服,证件和钱包里最后的几百块钱。唯一僭越的;是她也带上了奶奶送给她的;盛业琛的那张照片。
  陆则灵贪恋的摩挲着照片背面的字迹。
  “朝华之草,戒旦零落;松柏之茂,隆冬不衰。”
  真是美好的祈愿啊,她希望她的孩子,以后也能有松柏这般的风骨。
  家里已经被她打扫的很干净了,她一贯东西不多,被她一整理以后,这屋子里就好像完全没有她的痕迹了一样。
  这样真好,他既不会想她,看了不心烦也好,她总归还是体贴了一回吧?
  拎着行李箱离开的时候,她最后回头看了一眼这个宽敞冷清的屋子,这个她生活了四年的地方。
  每一个角落都充满了回忆,哪怕是难过的,也值得她记忆,已经够了吧?
  她摸了摸肚子,用掌温和孩子交流着。她想,等她长大了,她会为她杜撰一个别样的故事:因爱而生的孩子,无奈的错过,最深的牵挂和永远不会消失的父爱。
  她自嘲的笑了笑,觉得自己像在演电视剧一样。
  也许是命中注定吧?当她的手附上门把手的那一刻,她犹豫了那么一会儿,终究还是舍不得。
  就那么一会儿而已,门被打开了,不是她打开的,是从外面打开的。
  盛业琛那张熟悉到不能描摹的面庞突然出现在她的视线里。她错愕的瞪大了眼睛。手上拎着的行李箱也咚得一声闷响掉到了地上。
  她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两步,心脏在那一刻停止了跳动,连呼吸都忘了。
  陆则灵要出门,所以没有开玄关的灯,此时盛业琛的侧影就沉寂在这边晕暗中,那样近,近到陆则灵害怕。
  “你……怎么回来了?”陆则灵诧异而恐惧的问。
  盛业琛原本是要出差的,去了机场,刚和同行的工作人员回合,却又不放心的折了回来。起因是其中的一个同行的男人迟到了,因为妻子胎像有点不稳,急匆匆的保胎去了。
  其实盛业琛并不是什么有大爱的人,也没有做过爸爸,不知道那是一份什么心情,只是觉得有一些微妙。隐隐对陆则灵肚子里的孩子有点不放心。
  回到家,他也没发现什么异样。只是开门的时候听到一声闷响,像是什么东西砸到了地上。他一边关门一边下意识的说:“什么东西掉了?”
  陆则灵吓得重重的呼了一声,紧张的说:“没什么,鞋盒子没放好。”
  “噢。”盛业琛也没怎么在意,脱了鞋子,却没有如往常一样接到陆则灵递过来的拖鞋。他有些诧异,往前摸索了两步,一脚绊倒了一个软皮的箱子,险些摔倒。
  他半跪在地上,手指将将附上那个箱子,便明白了那是什么。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测,可是那箱子确是真真实实的存在了。胸臆间仿佛突然刮起了飓风,席卷得五脏六腑都移了位,焦躁和难以控制的失落直往他头顶涌去。
  盛业琛紧握着拳头,明明是怒极了,却冷冷的笑了起来:“陆则灵,你这是要去哪?”
  他的质问让陆则灵更紧张了,她似乎又往后退了两步:“我……我……”她吞吞吐吐的说瞎话:“我想出去转转,一直在这个城市也有点腻。”
  她说的每一个字都像利刃一样刺在他的心脏上,体内勃发着无法抑制的愤怒和汹涌而来的恨意。
  这回答真令他触目惊心啊,不敢相信,难以置信。陆则灵,那个赶都赶不走的陆则灵,竟然也有离开他的一天。他太愤怒了,愤怒的是陆则灵居然敢在毁了他的一切以后企图离开。
  而他却像个傻子一样,怕她怀着孩子一个在家会害怕。
  他疯了吧,真是疯了吧!
  血管突突的跳动着,血液好像都要从太阳穴爆出来一样,头痛,恶心,难受,所有积蓄已久的委屈和痛楚通通爆发了出来,此刻他只想置她于死地。
  他疯了一样扯开了陆则灵的软皮行李箱,他的力气太大了,连拉链都被他拽了下来,铁质的拉链砸在墙上霹雳巴拉的响着。此刻于他而言,那箱子仿佛就是陆则灵,他只想把它挫骨扬灰,碾压成齑粉。他手上的骨骼捏的咯咯的响,所有的动作都歇斯底里到无法控制,他自己都不知道那到底是多么大的恨意。
  他几乎撕烂了那箱子里的一切,不管是衣服,还是她收在一起的证件,他都撕得粉碎,一点都不剩。陆则灵躲在角落里,吓得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他咬牙切齿,一字一顿的大骂:“陆则灵!你这个骗子!”
  好像多么恶毒的语言都不能解开他胸臆间拥堵的浊气,他越是说着凶狠的话,心里却更加空旷。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责骂她是骗子。她骗了他什么?说会爱他,一辈子不会离开他,结果却食言了?
  这不是他要的吗?为什么要生气?为什么?
  他给不了自己答案。
  陆则灵从来不曾见过盛业琛发这样的火,额头上青筋突出,表情几近狰狞。陆则灵吓得整个人都在发抖,退无可退,她缩在角落里,小兽一般呜咽着,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犯了怎样天大的罪,只是本能的说:“我没有拿不该拿的东西,真的,钱我也没拿,卡我都留下了……”
  盛业琛猛地站了起来,一脚把箱子的残骸踢得老远,拉杆砸在地上铿铿的响。屋子里那样黑,明明他什么都看不见,却准确无误的走到了陆则灵的方向。
  陆则灵想要再往后退,可是后面只是墙,她害怕的往旁边摸索着,可是盛业琛的动作太快了。他修长而精瘦的手指掐在了陆则灵的脖子上,那样近的距离,那样嗜血的表情。她毫不怀疑,此时此刻,盛业琛想把她掐死。
  她挣扎着,可是越挣扎空气越是稀薄,她跌跌撞撞的往旁边摸索,口里含含糊糊的哀求着:“救……救……命……我的……孩……孩……”
  陆则灵的手在空中胡乱的抓着,她的指甲并不尖利,只是用的力气太大,硬生生的把他的手划破了。
  盛业琛终于有了几分清醒。放开了她。
  受了巨大的惊吓,陆则灵整个人几乎要瘫软在地,重新得到了呼吸,她本能的只想逃。她害怕,太怕了,她怕盛业琛会杀了她。她不怕死,只是她怕他伤了孩子,孩子是无辜的啊。她嘴唇哆嗦着想跑,盛业琛敏锐的听到了响声,伸手去抓。
  她以为他又要打她,下意识的后退。
  后腰狠狠的撞向了四方的桌角。疼,钻心的疼让她双膝一软,扑通一声跪倒了地上。
  肚子里像有一把刀在翻搅,她没法动,甚至没办法呼吸,四肢百骸都在颤抖,眼前的一切都开始分崩离析,只能感觉到每一个毛孔都因为疼痛开始叫嚣。
  血,鲜红色的血,像当年盛业琛出事的时候一样,她满身满手都是,流在地上蜿蜿蜒蜒,像一条河一样。刺痛了她的眼睛。
  好像有一块血肉硬生生的从她身体里剥离一样的疼,她一只手死死的捂着肚子,一只手虚弱的去拉盛业琛的衣服。
  那样卑微的声音,哀求着他:“求求你了……救救我的孩子吧……”
  急救车呼啸着把陆则灵带到了医院,明明那样疼,明明流了那么多的血,她却一直清醒着,一直在哭喊,一直在哀求。那样凄凉的声音,听得盛业琛的灵魂都跟着在颤抖。
  病床车轱辘卡擦卡擦的从他身边滑过,像电影里的镜头,陆则灵被推进急救室的一刻还在哀求着他:“业琛,求你了,求你救救我的孩子吧!求你去求求医生,救救我的孩子吧!”
  她从来不曾为自己求过他什么,不曾求他爱她,不曾求他待她好一些。
  他以为她在这个世界上除了他什么都不想要。原来,不是这样啊?原来,她也有想要的东西吗?为什么他一直没有发现呢?
  来不及感受什么,医生已经出来了,紧张而郑重的对他说:“您夫人本身就有流产先兆,现在又大出血,这孩子肯定保不住,我们必须马上手术,不然大人也保不住了!”
  ……麻木的听着医生说着专有的名词,他就那么站在那里,傻傻的,在自己黑暗的世界里,什么都看不见,也好想什么也听不见了。只有自己的心跳声在耳膜处鼓噪。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手上还有黏腻的触觉,气味血腥,那都是陆则灵身上流下来的血,是那个孩子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挣扎。
  他以为他不想要的,也以为自己可以割舍,他甚至恶毒的咒骂那个孩子是“贱种”。
  报应吧,是报应吧?
  盛业琛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被掏空了,一种深刻的悔意深入他的骨髓,侵入他的血肉。他整个人痛苦的痉挛起来,蜷缩在地上,像野兽一样凄婉的哀鸣着。
  急救室里很安静,陆则灵感觉自己身体的下半部分都是麻痹的,什么都感觉不到,这感觉让她恐慌。冥冥之中,她感觉到了即将要到来的是什么,她不能接受,不能。
  明明已经虚弱的没有力气了,却还是准确的抓住了医生的胳膊。
  她的声音已经近乎沙哑:“医生……求求你了,求求你留下我的孩子吧!”眼泪几乎是迸出来的,那么炽烈,像突然溃堤的洪水,收都收不住。她哭着喊着哀求着:“我什么都不要了!我知道我错了!我不该贪心的!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我只要她,只要她……求求你了,饶了她吧……”
  医生被她哭的也有几分动容,低下头安慰她:“小姐,你现在很危险,必须马上手术,你丈夫已经签了字了。”
  “不会的!”她疯了一般拉着医生的胳膊,痛苦的摇着头,怎么都不敢相信盛业琛的心竟然会这么狠:“他不会签字的!不会的!这也是他的孩子啊!”
  医生劝慰她:“你们还这么年轻,以后还会有的。”
  “不要——”她摇着头:“我不要以后,我不要以后……我要现在,我要她……盛业琛……盛业琛……”她绝望的喊着他的名字:“求你了,饶了她吧,一切都是我的错……我错了……我什么都不要了,求你饶了她吧……”
  检测体征的仪器嘀嘀尖锐的叫了起来,医生对旁边的护士说道:“打麻药吧……”
  几个护士同时过来抓着陆则灵,麻醉的针剂打在她的腰后,那么长的针插入血肉,却一点都感觉不到疼。
  好像全世界都在她眼前坍塌了,怎样的惊涛骇浪地裂天崩都不足以形容她的心如死灰,绝望排山倒海的向她袭来,全身的血液都好像凝固了,她痴痴的呢喃着:
  “我错了,为什么不能原谅我……为什么?”
  ……
 
    第二十一章

  明明什么都知道的;醒来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悲恸。
  陆则灵的脸色惨白;连嘴唇都没有一点血色,眼窝深深的陷进去;满脸病容和倦态。
  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白色的床单,蓝色条纹的病服;一切都那么干净平和,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一切都只是她的一场梦。前半段美着;后半段魇着。
  天阴阴的,点点光亮透过窗户投射在背面上,零零碎碎的;像光舞成的蝶。手上挂着点滴;冰凉的液体通过淡青的血管一点点进入她体内,身上也跟着不自觉抖了一下。
  腰后被撞过的地方已经不怎么疼了,多亏她把桌角都贴了海绵,身上都没留下什么伤。好像那孩子就是凭空不见的一样。她不断的搓着自己的手,很久很久才从右手小指缝里看到一点点残留的血痕。黑红色的斑点,已经结了痂,她舍不得擦,那是她小孩的血,就剩这么一点点了。
  手颤抖着抚摸在自己脸颊上,她努力的想要感受那孩子的存在,可是真的什么都感觉不到。
  她像个疯子一样自言自语:“我们还在一起,妈妈陪着你,别怕,天堂里不黑的。”
  眼泪像断了线的串珠,一滴一滴落在枕边,沾湿了枕面,深深浅浅水汽斑驳。她抱着手上那么一点点血痕,抱得很紧。她不知道嚎啕大哭是什么滋味,一直以来她都在隐忍,连哭都不敢。她对自己的懦弱深恶痛绝,可她就是这么懦弱,她什么都做不了,也救不了这个孩子。
  她什么都没有了,最后连孩子也失去了。
  她想,这才是上天真正的惩罚吧?惩罚她不顾廉耻的斩断了别人的爱情。
  原来真有因果轮回报应不爽,只是她犯的错,为什么要无辜的孩子来偿,她好恨,可是除了恨自己,她又能怎么办?
  手术后的陆则灵变得比以前更沉默了,盛业琛每天都会来医院,只是两人说不上话,这样也好,陆则灵自己也不知道能和他说什么。
  身体上的疼痛渐渐治愈了,只是胸口似乎有了一个难以填补的大洞。在医院里住的无聊,陆则灵每天都会自己到处转转,坐在医院的草坪上晒晒太阳。
  她这段时间又更瘦了,厚厚的外套穿在身上空荡荡的,衬着她惨白的脸色,叫人心酸。刚从外面回来,睡不着,她站在病房的窗台往外看。
  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风景,只是她不想让眼睛太闲,一闲下来就想掉眼泪,这日子太难捱了。
  盛业琛来的时候她正站在窗前发呆,听见声响也没有回头。
  “外面冷,不要总往外跑了。”盛业琛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什么情绪。
  陆则灵的眼神暗了暗,没有说话。
  “你是不是很恨我?”盛业琛突然问出这么一句。
  陆则灵没想到他会突然这么问,眉头微微的皱了皱。
  这个问题真奇怪啊,是问她的吗?
  恨不恨,有什么区别吗?她要的是爱,他给不了,那旁的又有什么重要?
  人的一生来来去去就那么几十年,她用尽了全部的自己去爱他,哪里又还有力气去恨?
  这一切,他不懂,永远也不会懂。
  盛业琛见她不答话,似乎也并不纠结于答案,半晌才慢慢的说:“还住两三天就可以出院了,到时候我来接你。”
  ……
  四年了,陆则灵的世界里只有盛业琛。像陷在热带丛林的泥沼里,没有人可以救她,越挣扎死的越快,索性一直就这么等待着溺毙。只是这一天来的太慢了,慢到陆则灵以为老天忘了她,也忘了收回她的那些渴望。
  直到一切都结束了,她还是有几分难以置信。
  她失去了家人,也失去了所有的朋友,再回首的时候,她一无所有。
  联系到夏鸢敬并没有费很大的功夫,她是个很懒的人,用一样东西就不爱换,所以手机号用了七八年还是以前的那一个。
  她还和以前一样,连声音都很有活力,她毕业后到了小学当老师,是生活在阳光下的人种。
  接到陆则灵的电话,她也有几分诧异,还是当初冷言冷语的态度,只是声音却哽咽了。
  她在电话里提醒陆则灵:“我们已经绝交了。”
  陆则灵努力抬着头,不让眼泪掉下来,傻傻的说:“我知道。”
  感性的夏鸢敬吸了吸鼻子:“那你打电话来干什么?你不是过得很好吗?不是为了个男人什么都不要了吗?”
  陆则灵什么都不会说,只是重复着:“我知道。”
  四年了,隔着电话,两人都哭了起来。
  陆则灵鼓起勇气说:“夏鸢敬,我知道我的要求有点不要脸,但是除了你我真的想不到别人了,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
  夏鸢敬的办事效率很高,说了不到三天就给她把叶清的联系方式找到了。还不等她给叶清打电话,叶清已经先联系她了。
  她还是和四年前一样高傲却又有礼貌,明明恨死了她,却还是能保持平静:“你到处打听我的电话,是有什么事吗?”
  彼时陆则灵正站在阳台上,天幕低垂,城市笼罩在晚霞之下,像染醉了一般平静。
  她握着手机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垂着头想了一会儿,这才发现自己连鞋都忘了穿。她扯着嘴角笑了笑,一字一顿的说:“是我在找你,有些东西,我想还给你。”
  ……
  挂断电话,陆则灵看着远方,这个城市很大,大到最远的边际是天海云一线。四年而已,好像很久了,其实并不久,还不足以让大家忘了一切,爱还在,恨也还在,那些错综的情愁还在,该庆幸吗?其实一切都没有变。
  其实陆则灵的变化盛业琛是有感觉的,只是他再怎么都不敢往可怕上面想。
  当她平静的坐在沙发上,平静的对他说要离开的时候,他有点怔怔的,一向灵活的脑子忽的空白一片。
  荒谬,真有点荒谬,陆则灵要离开?这话怎么听着就像假的?
  盛业琛下意识的抬手想去触碰什么,却又僵硬的放下,转而被浓重的戾气淹没,双手垂在身侧,握成拳头,手背上全是暴起的青筋。
  盛业琛冷冷的嗤了一声:“你现在是什么意思?要和我摊牌?”
  陆则灵坐在沙发上,脚边放着一个小小的布包,其实没什么东西了,她努力从盛业琛撕烂的衣服里扒拉了两件还能穿的,准备带走。似乎都不能叫行李,实在太简陋了。
  她没有抬头,只是盯着自己的脚尖,缓慢而平静的说:“我们分开吧,我给你自由,再不会缠着你了。”她微微抬了抬头,看了一眼盛业琛怒气盎然的脸,轻轻吸了一口气,说道:“我找到叶清了,告诉了她我引诱你,你把我当成她的事,她说她马上就回来,会好好和你谈谈。她还爱你,当初她并没有走,还回来看过你,是我骗她说我怀孕了,她才走的。”
  她笑了笑,和从前的每一天一样温柔体贴,乖巧的过分,“一切都会回到原点的。”
  盛业琛被触到逆鳞,牙齿气得咯咯的响,他处于失控边缘,突然跳了起来,咄咄逼人的质问陆则灵:“你觉得一切回到原点了?什么原点?”他的声音越来越高:“我的眼睛瞎了!”
  “是!”陆则灵突然接了过来:“因为你瞎了,我才能靠近你,才能和你在一起!这一切我都知道。”她的声音里充满了绝望成灰的情绪,明明语气很平常,却还是让人觉得难过。
  盛业琛渐渐开始觉得无力,好像下楼梯突然踩空了一层,其实也无伤大雅,可是心里却始终觉得空空的,眼巴巴的想回头再去重走一次才好。他紧紧的抿着嘴唇,这才发现自己垂在身侧的手竟然在颤抖。
  他喉结上下滑动,声音有些不易察觉的晦涩:“你想去哪?”
  “回到我的世界。”
  盛业琛激动起来:“你现在就在你的世界里!”
  “不,这是你的世界,是我硬闯进来的,明知道你不可能爱我,你恶心我,我还独自享受。”陆则灵自嘲的笑了笑:“对不起,一切都是我的错,这几年,真的对不起。”
  她的平静那么刺眼,轻描淡写的道着离开。明明该高兴的,可是盛业琛却觉得突然好像被掏空了心脏,好疼,他突然很想上去抱抱她,也许抱着她就不会疼了。
  就和以前的每一天一样。
  可是他不能,她要离开了,她精疲力竭了,不爱他了,她说一切回到原点了。
  什么样的原点?为什么他觉得这么茫然?
  心底一沉,勃然大怒,体内突然积蓄起了怒气让他起身一把推倒了旁边的一切,不论是桌子,椅子还是家里的一切装饰品。他气极了,这一刻他只想上去掐死那个轻描淡写仿佛一切都不相关的女人。
  头痛欲裂,好像整个房子都在天旋地转,这个世界都在天旋地转。他越生气说出来的话就越恶毒:“你滚!滚的越远越好!我早就盼着这一天了!你这个疯子终于肯放过我了!”
  明明那样恶毒的话,却堪堪夹了几分哽咽。
  昂贵的装饰品砸在地上的声音和廉价品是一样的。
  高贵的爱情和低贱的爱情,原来也是一样的。
  扒光了所有的刺,鲜血淋漓只为爱着这个男人,可是最后呢?带着一身窟窿离开。
  这怎么能叫爱呢?!
  拎着布包离开的时候,陆则灵最后看了一眼盛业琛,也看了一眼住了四年的房子。
  她在心里悄悄的说:
  这一次,换我先走,这一次,换我不回头。
  盛业琛,再见。

    第二十二章

  年轻的时候;总以为握点东西在手上才叫拥有;真的长大了,放开了一切;才知道放手不是手上空了,而是握住了全世界。
  曾经的陆则灵只想待在盛业琛的身边;他不爱也没关系,他让她照顾他;这样就行了。盛业琛不在的时候,她抱着他的脏衣服才能入眠;她以为这也是爱的一种,即便不可以,她还是固执的坚持着。
  其实她也曾想过有一天盛业琛会爱上别的人;想过总有一天还是要放手;只是没有想到,这一天是这样到来,离开的决定,是她自己做的。
  不是不爱了,只是这爱的牺牲太大了。
  充满了血和泪,甚至还背着人命。她不想再有更多人痛苦,不想再拖更多人下水,所以她放手了,成全盛业琛,也成全自己。
  她想,她终于是长大了,知道了爱并不是一定要得到,偏执到了极致,便只有放手。是那个无福的孩子教会了她这一切。
  这是幸福吗?算是吧。盛业琛幸福了,她便幸福了。
  四年的时间证明了盛业琛不会妥协,不会爱她,也证明了这个世界上没有所谓习惯的爱情。
  这样就够了。
  剩下的,她独自品尝。
  这一切都是因果有报,她不怨任何人。这是她该得的。唯一庆幸的是一切因她而起的痛苦也因她结束了,这样,真好。
  其实也不是多难,就像割除肿瘤一样,以为是割了五脏六腑,疼得快要死过去,等好了的时候才知道,其实只是割了不需要的东西而已。
  一个人在陌生的街头游荡,陆则灵竖起了衣领,不让风灌进去,漫无目的。看了一眼时间,是盛业琛要吃药的时间了,不知道她走了以后他记不记得好好照顾自己。
  这么想着,她突然就自嘲的笑了。觉得这样的自己真傻。
  25岁,大学肄业,没地方住,好吧,这好像才是她最该担心的吧?
  苦笑着走到最近的报亭买了一张报纸,坐在车站的椅子上一条一条看着招聘信息。
  先找个工作吧,没钱哪里也去不了,陆则灵想,生活多绝望还是要过下去的,这才是真正的人生。
  房间里没有开灯,明明是一直都看不见的,可是直到这一刻盛业琛才感觉到了什么是真正的黑暗。
  陆则灵明明是个存在感极低的人,可是失去了却还是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她待他永远那么耐心,温柔,像旧时代的受过封建礼教的小媳妇,从来不曾反驳什么。以他为本,为天。
  真是难以忘怀,当她说“我知道你永远不可能爱我”的时候,那绝望到麻痹的感觉让他心里多么颤抖。
  四年了,无数次她以为他睡着了,偷偷的拥抱他,小心翼翼的像个小偷,如斯卑微。
  他知道她爱他,只是一直没法丈量那爱到底有多深,他不想去丈量,她的爱有多深,他们的距离就有多远。这是残忍的事实。明明知道是不该的,可是她给予的温暖他却舍不要,明明知道是错的,他却默许了她的存在。甚至他鸵鸟的想着,就这样一辈子,也许也是可以的。
  最后的最后,她走了,离开的时候还细心的替他关上了门。她终于如他所愿了,可是到了这一刻,他却迷茫了,这真的是他的愿望吗?
  她走后,屋子空荡荡的,明明没有开窗,他却总觉得好像房子里有风,呼啸着的穿堂而过,他扶着墙,蹒跚着过去,摸索着拉上了家里每一个窗帘,可这仍然没有让他的孤寂感得到缓解。脑袋很疼很疼,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疼过,从她说出离开开始,一直到现在。觉得很晕,想吐,身体发热。他慌忙的找着药,想要用药物来控制这种疼痛。可是他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
  以前都是陆则灵送到他手边来的。可是现在她却不在了。
  越想越觉得头痛,他扶着墙一个一个柜子的找,最后摸到了自己的药瓶。也不管是什么药片,囫囵一把的往嘴里倒。
  明明是看不见的,眼前却仿佛有陆则灵的脸。还停留在四年前,漂亮得想个新采摘的苹果,任何时候都微笑着,让人心生暖意。如果没有他,她应该也会成为别人的阳光吧?
  可他却生生阻隔了这束阳光,这束固执进入他生命的阳光。
  眼前的黑越来越浓厚,意识也越来越薄弱,恍恍惚惚的,好像某一次平常的回家。陆则灵正坐在沙发上看碟片,很老的一部片子,年轻的李亚鹏和徐静蕾出演的。
  主题歌撕心裂肺,却也很动人。陈明高亢的声音唱着:
  等你爱我,哪怕只有一次也就足够。
  那一刻,他听见她哭了。
  这等待太过绝望,永远不可能得偿所愿,可她还在等,真傻。这世上哪有什么进行到底的爱情?她可真傻。
  盛业琛这一次发病发的比任何时候都要严重,时而昏迷时而清醒,大多数时候都在产生幻觉,所有的反应都是下意识的,有时候能听到外界的声音,有时候又听不见,有人和他说话,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回答,似乎有,似乎又没有。
  医院下达了几次病危通知书,血块压迫,血管爆裂,持续出血,每一个字眼都很严重。
  他被推进手术室的时候,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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