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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深深-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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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一个帝王登基,总得遇上一些好的或不好的事件。
乾欣初年,北方回鹘南下进犯,屡犯我大雍边境,朝堂惊恐。本欲派定远侯李承桓带兵北上,可李承桓却以身缠恶疾,不得带兵而隐辞。指定镇国将军胡定带兵,可其却以其母刚硷土,要守孝三年为由,辞官于归。这两人乃为恭、顺两派之人,自当不会领命。无法,鹤云兄不得不请缨出征,亲自麾军北上,镇守边防。
乾欣元年二月,江鹤云率兵北上。
站于城楼,遥望着那浩浩荡荡的银色光芒如长龙蜿蜒盘旋于京都长安街头。我什么也看不清,只知道那马背上的耀眼的银色光芒是鹤云兄。不知此去又不知要何时方可回了。当年于城头相送的情景,历历在目,清晰可见,宛若昨日之事。
可如今此番相送,却只能愿望其影,我与他终究是生疏了呀。眼中流入出淡淡的忧伤,苦涩一笑,该是侍候要放弃了。
“想不想一条银龙?”我看着那远去的军队,笑问道。
“姑娘该回去了。”翠茵未回,只是轻声道。
看来语远处一眼,点了点头,含笑转身,去看到不远处伫立着一人,静静地远望着产干街头。我看到她眼中含着的无法言语的落寞与孤寂,阳光包围着她,散发着淡淡的悲愁。
“安平公主。”我靠近她,柔声唤道。
她微微收回心魂,淡淡的向我施礼道:“皇婶。”
“怎么,舍不得了吗?”我笑看着道,“虽然这里看的远,但还是亲自相送较好呢。”
她目光呆滞的看着前方,嘴角溢出淡淡的苦涩笑意。
“不会是怕相送两依依,所以不敢前去吧?”继续说笑着。
“皇婶,”她看着前方渐行渐远之人,开口低低说道,“若我告诉您江鹤云根本不在乎我,您会相信么?”
“啊?”我错愕的看着她,她眼角那种化不开的哀愁直向我刺来。
本是一个明朗欢乐的女子,何时也披上了一层哀愁的薄衫。
“皇婶信不信自成婚以来,我同他相见之时不到十个时辰呢?”
“怎会如此?”我错愕不已,“不可能,不可能,公主说笑了吧。”无论如何我也是不会信的,毕竟她们成婚前那么的快乐。
“原来我错了,我以为只要我与他在一起,他自然会接受我的。”会看着我,眼角溢出晶莹剔透的泪珠,于阳光下闪闪发光着,“原来这一切只是我的一厢情愿呵。”
我惊慌失措了起来,却不知该如何安慰于她,只得将她轻搂于怀中,轻抚摸着她的头。
“皇婶,”她嘤嘤的哭了起来,“如果他从一开始就不打算接受我,为何他不一直反对拖延下去呢,为何,为何要答应领旨呢。”
“知道吗?皇婶。他心里其实一直身藏着一个女人。”声音颤颤悠悠的传入我耳中。
怎会如此,看着怀中的女子,难道我错了:“公主多心了,可能是因为江将军太过繁忙了,无暇顾及公主殿下公主方会作如是猜想吧。据我所知,江将军可是正人君子,一直未于任何女子往来呢,怎会有心上之人呢?”
她一把推开了我,含泪道:“怎没有了。成婚那日他喝的酩酊大醉,口中一直呼着‘五妹’一直问着‘为什么要如此待我’。那皇婶,您告诉我,告诉我那个五妹到底是不是他的心上之人,既然连大婚之日也不愿将她忘怀。但没关系,”她以手背倔强的摸去眼角之泪,“我有的是时间,慢慢侯着吧,我就不信我不能让他筑入他的心巢。”
“公主……”我不禁有些担忧起来,她这神情,当真让人恐慌呀。
“可我错了,皇婶。”她泪又涌了出来,“他根本从未正眼看过我,他根本不在乎我。无论我如何千方百计的讨好他,他就是不理应我。那女人已占满了他的心湖,我如何入住的进。”
“公主殿下……”
“皇婶知晓那人是谁吗?我见过的,相信皇婶也不陌生才是。”她苦涩的笑了起来,泪如泉涌。
心咯噔一下,看着安平公主,轻声道:“公主……”
“何苦如此待我。”她低低的笑道,“不过那女人也已成亲了,所以,所以他是不能同那女人在一起的,不可能的,他也只能同我一般遥遥相望。呵呵呵……”
“公主……”
她摇着头,转身向城楼下行去,脚步凌乱,口中喃喃着:“何苦如此,何苦如此……”
“姑娘,安平公主似乎……”翠茵于旁说道。
狠戾的看了翠茵一眼:“当做什么也未看到过。”
“是的,姑娘。”
“信送了出去吧?”我开口道。
翠茵点了点头:“是的。”
“那走吧。”颔首淡然道。高城之上,俯仰宇内,睥睨万物,但留下的只有无尽的孤寂。
……
皇宫,这个时时处处充斥着计算的地方,回荡着的是太多的怨灵。再次踏足,却已宛若隔世。春日里的阳光分外的柔和,可于这太极宫中,留下的只是阴晦的光线。任他姹紫嫣红,百花齐放,任他春光纷繁,百虫争鸣,这里有的只是孤寂,不是外在的热闹。
“皇婶——”活跃的身子直向我飞奔而来,一把抱住我。
低头含笑的看着这个身子已达沃胸口的孩子,轻轻地扣正他的身子,道:“陛下,您可是一国之君,如此有失礼数。日后万可不可如此了。”
他乖巧的点了点头道:“知道了,皇婶。”
或许孩子当真是乐天纯明的,刚说过的话片刻之后就被抛至脑后了:“皇婶,我给你一个好东西吧,可好看了。”说完就蹦蹦跳跳的向他的案牍上的书卷中抽出一个透明的案条,再满心欢喜的将此双手递于我。
无奈的看了他一眼,毕竟是个孩子,我不可强求太多了。接过案条,满是讶异的看着。
这本只是一个普通的琉璃案条,可令我讶异的是这琉璃中镶嵌的图案与字迹。正反两面的皆不一样,且不会套映出来。正面若隐若现的刻画着一个腰身婀娜的女子,衣襟翻飞,唇角似微含着笑意,背靠苍松,宁静的看向远方。一行蝇头小楷于旁斜斜的洒落下来:风吹仙袂飘飘举,犹似霓裳羽衣舞。背面镌刻的是一女子横卧江波,逐流而放,江波清灵,似有牡丹于其上。一旁书写: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
这几句诗皆为出自香山居士的《长恨歌》,只是不知此为何人所作,竟然如此厉害。
“我说是好吧,这可是我无意于书阁的暗盒中发现的呢,上面布满了好厚的一层灰呢。”小皇帝显耀这,“皇婶,这个东西送给您吧。”
轻轻的触摸着这琉璃案条,恭谨的跪拜下去,轻柔的开口道:“那妾身在次谢过陛下龙恩,吾皇万岁万万岁。”
“皇婶,不用如此多礼的。”一双小手伸了过来,托着我,要将我扶起来,“我也是看着案条中的人好像皇婶才会起意给皇婶的。”
“像我?”震惊的看着手中之物,终于知晓为何心中会如此震撼了,只是不知这案条中女子究竟为谁。
“皇婶,皇婶您怎么了。”小皇帝惊慌的扯着我的衣袖,唤道。
看着他,脸上漾起笑意,摇着头道:“没事,陛下不要担忧。”
刚想问他课业之事,谁知此时惠妃,不,因该说是西宫太后走了进来。
“陛下还未研习吗?”清灵灵的声音于后响起。
“朕叩见母后。”刚还是一派天真纯明的样子,此刻却已是稳重威严了。
我微微错愕了下,随后迎身跪拜:“娉婷叩见太后千岁千千岁。”
“免礼,起来吧,王妃。”她俯身迎我笑道,“王妃见本宫自不用如此多礼。”她虽如此对我说着,但我可以感觉到她对我的防备。
“谢太后恩典。”淡含着笑,侧身伫立于一旁。
“陛下,该温习功课了。等下汝舅便将前来检验课业。”她低声下气的对小皇帝说道。
舒焕要来了,看来他已开始插手操控干预皇帝之事了,动作还真是快呀,只是兄长为何不告知于我,难不成他并未发现?
含着笑,看向一脸防备我的西宫太后道:“娉婷叩退。”浅浅行礼,向外退了出去。
小皇帝看着我挣扎了下,不舍得看着我退出去。有气无力地走到案牍旁,跪坐下去。
“馨韵?”
刚走出太极殿,便迎面迎上了急匆匆而来的舒焕,一身紫色朝服,玉牍于手。
“舒大人。”生疏的躬身施礼道。
“你好吗?”他心中的落寞一闪而过,眉宇间隐去苦涩,淡笑道,“许久未见了。”
浅笑的看着他,颔首生疏而有不失礼数道:“尚好,谢大人关怀。”
“好就好,好就好。”说来说去,口中溢出的只是这几字。
“若无他事,妾身便先行告退了。”再次施礼,从旁镇定的走了过去。
时至今日,怎变成如此了。生疏的似未曾有过交集般。罢了罢了,放弃吧。他已有妻室,而你也有自己的家人,在绞缠不放,于谁皆为不利的。可心为何还会痛,心中竟然会泛出无尽的苦涩之意。浅浅泪光溢出,前方已开始模糊了起来。我要兄长,只要在他身边,我就可以心平气和了起来了。对,找兄长去。脚步随着加快了许多。兄长,那个无欲无求之人呀,满堂春色也无他来的温馨。
……
怀抱天麟,不停的哄着这个哭闹个不停的孩子。以前多乖巧呀,哪像现在。唉,我当真是一个头两个大了。
“翠茵,奶娘在哪?叫她过来。”烦心不已的对这一旁的翠茵道。
“姑娘。”翠茵无奈的摇了摇头,从我怀中抱过天麟,一边哄着他,一边对我抱怨道,“这天底下也只有姑娘如此为娘的了,自己孩儿一哭闹,便就要丢于奶娘。奴婢终于知晓小王爷为何会如此哭闹不停了。”摇头叹着气。
“翠茵——”我佯怒道,“我看是我太放纵于你了,如此无大无小,竟然也敢指责我了。”
“王妃,奴婢看您就是太放纵翠茵了。”红儿端着果品走进凉亭,含笑道,“是该时候训斥下她了。”轻轻的放下托盘,看着我。
“不过,王妃是否是又想要奶娘带小王爷走呀,因为小王爷闹腾了吧。”她一幅鬼机灵的样子,“这就是王妃您的不对了,也难怪翠茵会如此责备王妃了。”
“好呀,敢情你也拐着弯指责我呢,你们两个还真是好样的。”笑摇着头道。
“何事如此热闹呀。”一个温润的声音于外响起,“老远就闻你们的笑意了。”
“王爷。”因为此人的到来,本是热闹的场面因他的到来而冷场了下来。
“我来的好像不是时候呀,啊?”他迈步近来,笑道。
“麟儿怎哭了呀,来,父亲抱抱。”他伸手从翠茵手中抱过孩子,逗弄着。
使了下眼色,红儿二人便躬身退了下去。站立起来,笑看着恭亲王,问道,“王爷何事如此开心,看来是遇上喜事了吧。”
他笑了笑,抱着天麟于石墩上坐了下来,欢喜得从一只袖扣紧中掏出一支晶莹剔透的羊脂玉镯,里透着缕缕殷红,于光线下泛着耀眼的七彩光芒。
“王爷这是?”含笑问道。
他笑了笑,道:“伸手过来。”
他当真是厉害,竟然一边可以抱着孩子,一边帮我带上玉镯。
“怎么样?”他笑看着我。
错愕的看着他,不解的问道:“王爷为何……”
“许久未送礼物于你了,今偶见这玉镯,觉得它于你胜配,所以便买下送于你了。”
看着他满眼的笑意,含笑的伸手环搂着他的脖颈,半似撒娇道:“谢夫君。”心中溢出的却是淡淡的冷意,静静地等待着他接下来的目的。一个小小的礼物便要收买我了吗?
迷雾
整理着自己的思绪,慢悠悠的向涌动的人群中走去。这些人或坐或立的站于幕台前,听着台上之人魔幻的变化着手中之物,手一抖,忽得出现一块黑色布巾,再用黑色布巾挡住一只巨大的青花瓷缸,便也是瞬间,就已不见踪影……台下报出热烈的击掌声及叫好声。
“兄长。”轻声于人群中蓝色背影的身后唤道。
他只是轻侧了下头,嘴角含笑的看着我,温和若水,道:“来了,一个人么?”
“嗯。”于旁坐了下来。
所有的人都目注着前方的幕台,根本无人注意到我。
“上面的人表演的怎样?”他含笑的说道,眼光一直看着看台上。
抬眼看了看台上之人,淡然道:“很好。”
“若不是事先已知这是假的,还真当他有法术,可将东西凭空变出吞没呢。”他依旧淡含着笑,说道。
我知道他接下来定是有话要说,所以耐心的等着。
“诸多事情的真相,往往不若表象那般,要放下心去仔细察看方会发觉真相的。”
“兄长想说什么呢。”早就猜到他让我到此找他不会当是看这表演这么简单。
“其实舒兄并非你自认为的那般。他是有野心,但不知于你所解那般厉害。”他正视着我说道。
“这是他要你来说的。”我心冷了起来。
他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他什么也没说。他憔悴了许多,昨日无意间竟发现他鬓角生了几根华发了。韶华如水,已是匆匆于十指尖滑过了。”
“兄长……”忽觉不大对劲了起来。
“妹妹知不知道……”他忽得顿住了,只是摇了摇头,道,“算了,不知道也罢。”
“兄长……”
他看着我,微微笑着,目光柔静如月:“走吧,今日可否陪我踏山呢。”
点了点头,他是有事相瞒吧。不过他既然不想让我知晓,那我也不会执意去挖掘的,到了时候,他自会告知我的。
……
午夜归宁静,花落尚有声。
沉睡的梦中,闻到的只是阵雨过后的泥土的芳香。隐约之间,似乎听闻女子哭叫声,一声强过一声,撕心裂肺。
“怎么了?”半支起身,看向起身的恭亲王,睡眼惺忪,慵懒的问道。
他看着我,轻摇了下头。
“王爷、王妃——”门外一阵匆急的脚步响起。传进红儿的声音。
“外边何事?”恭亲王淡然问道。
“是顺亲王妃……”红儿犹豫了下,低声道。
“顺亲王妃?她怎么了?”睡意一瞬间全无,忙走了下来,穿过幕帘,打开门扇。
“她人呢?在哪?”心不由得紧张了起来,不会是那顺亲王又如何对她了吧。那撕心裂肺的声音,看来发生了很严重的事情。
“在厅堂……”
红儿的话尚未完,我便飞也般的向楼下奔去了,我不知道为何我会如此在乎她,心中隐隐不安了起来,到底发生何事了。
仆人们都还在睡梦中,所以一路并未有什么人,自己如此一慌,竟然忘了贴上假面具了。
“香韵——发生何事了?”焦虑的冲进厅堂,对着堂中女子唤道。
她抬头看向我,讶然的看着我。我这方暗叫糟糕了起来,终于记起自己的脸来了,忙转身背着他,不过不是太晚了吗?
“原来皇婶真的是姐姐。”她的声音颤悠悠的传来,“他常暗示我此事,我竟然不信。”他?顺亲王么?
“香韵……”无法,我只得硬着头皮看向她,“发生何事了,这么晚。”
她像是突然惊醒了般,哭了起来:“皇婶……姐姐,回去看看父亲吧,父亲他……他……”
“他……”心再次慢了半拍,“他……他怎么了?”
她伸过手,拉着我急向外而去:“父亲不行了,不行了……”
身子不由自主地跟着她的步伐走出厅堂。讶异的不解的看着自己,挣脱开她的手,冷然道:“不行了,怎可能。”不会又在玩什么把戏吧。
“真的,姐姐。”她停步看向我,“我知道姐姐一直恨着父亲,也恨我们。可……可你可不可以放下执念跟我回去呀。父亲……父亲……”凝噎着,双眼红肿。
这是真的?怎我从未听闻他身子不适之语。
“我没有恨过他,也未恨过你们。”我淡然一笑,心中却翻腾不已。
她错愕的看着我。
点头轻笑:“因为我是王娉婷,而非那个馨韵。我已忘却了所有。”当真忘却了吗?心中那股恨意依旧如新,且更为鲜明了。
她含着泪,错愕的看着我,再次执意拉去我直向外而去:“无论如何,你也一定要跟我回去,父亲昏迷中一直唤着你……”
手一挥,冷然的看着她:“笑话,你说我去我就去。当我是什么,可有可无的摸布吗?不要我时将我踹到一边,要我时就强将我拉走就是了吗?”
“姐姐……”她愣愣的看着我,泪如泉涌,“不是的,不是那样的……”
冷冷一笑,道:“不是这样,那你告诉我是怎样,嗯?”
“我……”含泪纠缠着手指,哭看着我,终是压抑不住,放声大哭了起来。
“顺亲王妃请走吧。”身后扬起懒洋洋的声音,如冰冷的琉璃般,无半点温度。
是他,他听到了多少。
她看了我一眼,扭头疯狂的向外奔去,口中喃喃着:“父亲等我……父亲……”
木然的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心如冰刀绞割一般,好痛。为什么会如此呢?
“想去的话,我赔你去就是了。”他靠了进来,将我的头压于他心口,柔声道。
“不,我不想去,一点也不想。”大声地说着,不知是在说服他抑或是自己。
“那就回去歇息吧,如此一闹,当真是累呢。”浅浅一笑,横抱起我,向来出而去。
为何心中如此混乱,靠于他心口,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声。
睁着双眸,怎么也无法入眠,心已乱,如何能睡。恭亲王将我放入床榻之后就一直守于幕帘外,不发一语。
他怎么可以这么走就死,他怎么敢,怎敢?腾的坐立起来,握着手。终于知晓为何心中慌乱了,因为我不甘,不甘他就这么轻易的死去,他的罪尚未还清,怎可如此一走了着。
幕帘拉起,恭亲王看着我,不发一语。
“我要去丞相府。”定眼看着他。
他淡然一笑,似乎一点也不意外,点了点头:“走吧,马车已整备好了。”
“啊?”原来他知道,他早就猜到了。而我却能在天人交加着,孰料他已看透了。
黑夜袭来,直觉心中更加冰寒了起来。不对呀,这是初夏,真会如此寒冷呢?恭亲王看了看我,无声无息的搂紧我,不发一语。
这马车为何如此缓慢,在这车厢里似乎度过了好几个春秋了。
他似乎看透了我的想法,温和道:“没事。马上就要到了。”
心中很想反驳他,我一点也不在乎。可话至口中,竟什么也说不出了。眼前只是变得模糊了起来,眼中似乎布上了一层薄雾。
再至丞相府,宛若隔世,心益发沉重了起来。耳边传来一阵刺耳的哭叫声,响彻云霄。
“老爷……”
“父亲……”
“相爷……”
木然的回头看向身旁的人,幽幽的开口道:“他死了?”
他低头看着我,目光深沉,不可一测。正门的灯笼于黑夜中摇晃着,一如小时见到的那全是殷红一片的高宅门前的一样,阴冷诡异。
“他怎能死,他怎能死?我不允许,绝不允许。”猛用力敲拍着门板。
门开了,来人惊讶的看我非一般的冲了进来,而后惊叫道:“王……王爷。”
“我不许你死,听到了没有,不准……”带着颤抖的声音,激烈的冲进一片哭诉声中的屋宇。青灯于风中摇晃着,拉长着屋宇内人的身影,细长细长。
晚了吗?一切都晚了吗?回应我的只是不停的哭诉声已讶异声,还有的只是那个冰冷的躺于床榻上的尸身。
“你骗我,对不对。因为我不原谅于你,所以你以死骗我,对不对,对不对。”一步冲向前,拉起他的衣领,摇晃着。
“现在我来了,你高兴了吧,啊?起来呀,不要再睡了,不要在骗我了,这算什么啊?”猛烈的摇晃着他那冰冷的身子,大叫道,“起来,他不准死,听到了没有。你的命是我的,我没叫你死,你就不得死,听到没有。起来,给我起来。”
“父亲死了,就在你来的前一刻钟就死了。”香韵一把拉开我,用力一推,“你这算什么,刚要请你来,你不来。现在可好,现在父亲满怀遗憾而去,你满意了吧,啊?”
心一震,讶然的看着自己接近疯狂的样子,大笑了起来:“对,我满意,我好满意呀。我就是要他不得安眠,就算打入十八层地狱,也是永远被负着他对我的遗憾。哈哈哈……太好了,实在是太好了。哈哈哈……”我是高兴的,所以高兴得喜极而泣。我哭了,可我怎会哭呢,不是哭,这是笑,这是笑,笑呀。
“妹妹……”兄长走了过来,轻轻地唤着我,满眼的担忧之色。
侧头看着他,拼命的彻出一个笑颜,眼前一片朦胧:“我没哭,我这是好高兴。高兴他是带着遗憾死去的,哈哈哈……我好高兴呀,母亲一定也很开心的。”怎么又哭了。
“姐……姐姐。”香韵也担忧了起来。
“馨……馨韵……”那一直低头哭泣的女人终于抬头看着我。
“看什么?”不解的看着他们,直步坐于床榻边缘,俯身细细的看着这个一直未仔细看过的人,再次放声笑了起来,泪如泉涌,“你这卑鄙小人,你这伪君子。你给我起来,我就知道你没有死掉。王八蛋,你给我起来,有本事你继续装下去呀。”双手紧紧地抓去他,往上一提,再重重的放下,“嘭”的一声巨响——撞击木板之声,“给我起来。小时候你不理应我,现在也一样,一样不理应我。睁开眼睛呀,你!”颤抖着双手,抚摸着额角两鬓的白发。
“你从未正眼看过我吧,父亲。”这声压抑心底许久的称呼终于出口了,心松懈下来,压抑的闷声哭了起来,“而我也是第一次如此清晰的看着你,第一次,此一次……”以前只能躲藏于墙根下偷看着,暗记于心中。
泪水一滴一滴的滴落于他冰冷的脸上:“争斗了这么久,你终究赢得了什么呢,权势?名利?金钱?可你死了,死后什么也没有了,只剩一抔黄土而已,只是黄土而已,什么也没有了,什么也没有了。”
而我呢,我又在争斗着什么呢?执着着什么呢?我要的是什么?再一次,自己迷茫了起来,前方的雾越来越浓了,我已分不清方向了。谁来解救我,谁来解救我呀?
放逐(一)
春去冬来又一年,花落花开总为春。
不得不承认,刘丞相之死,对我或多或少都有些影响。对于他的怨恨竟随着他的死而烟消云散了,留下的只是淡淡地莫名的伤痛。每每午夜落花时,脑中回荡的只是我同他的一次次错过。因为对他的怨怼,所以双眼被仇恨蒙蔽,看不清他对我的好,抹去了他诚心赎罪之心。可在深思,却又溢出太多的悲苦与怨愤之情。
一个人若自小于痴怨于苦恨的家庭中长大,不知那心又当如何的扭曲于疯狂。明知自己的父亲就在不远的豪宅中,却不能光明正大的去看他,轻唤他一声“父亲”,只能猥琐若贼般,偷偷的躲于远处看着,幻想在他怀中撒娇的女孩儿就是我自己。严寒来临,父亲怀抱自己的孩子于炭火前取着燃,而我只能同母亲相依靠于一起,祈祷这严寒快点过去,祈祷着我们能挨过这个冬日。
那年母亲实在是挨不住了,饥寒病热全向其袭去。身无分文的我只想跑去向那个陌生的父亲乞求帮助。身着单衣,赤脚踏上冰寒的雪地,洁白的雪上留下的是我瘦小的脚印及片片殷红的血迹,那是我冻裂开的脚跟留下的,如一朵绝艳的梅花。怀揣着希冀而去,却被看门的奴仆赶了出来,更棒重重的向我腿上落下,身后一只吠犬直向我扑来嘶哑。他出了门,只是淡淡的扫视了我一眼,本以为他会认出我,训斥那奴仆一顿,可没有。只是冷然的踏上马车,向我丢下二两银子便走了,冷冷的说道:“不要让这乞儿死在门前,晦气。”乞儿,原来我与他眼中只是个秽气的乞儿罢了。那日我惊吓得拖着伤痛不已的腿向那只有点点温热的草屋挣扎而去,雪地上留下长长的一条血迹……
自那日起,幼小的心中便已残缺了起来,满心充斥着怨恨于不甘。只是一直压抑着,冷眼看着一切。因为怨恨与不甘只会令自己痛苦不已,若无心,便什么也无所谓了。
他选择了权势,所以我同母亲便成了他权势之下的牺牲品,被他忽略于荒凉的草屋中,那所风一刮,屋顶便飞,雨一下,里边便成水灾的草屋中。满腔得怨恨,以其说是对他,还不如说是对权势来的确切。若无权势,或许母亲不会含怨而去,我同他也不会如此。一家三口也会如同其他平常人家一般过着温馨的生活。
心灵发生了巨大的扭起。自小便以打定主意,若我有能力,便要攀上权势,玩弄着它,打压着那人的嚣张与薄情。
我已成功了,不是吗?目标已无,心一片空白。
朝堂上,朝堂下皆为一片平静,只是这风平浪静的叫人恐慌,总觉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兆。刘丞相一死,我们于朝中的权势便消减许多,宛若城墙缺失一角。
同舒焕打过几次照面,却都是疏远的点头错过而已。
今日礼佛诵经时,忽的佛珠断掉,佛珠哗啦啦的滚落下来,于地上跳跃着,发出脆生生的声音。发生什么事了吗?右眼皮不停的跳跃着,心慢着半拍。
低头一颗颗拾起佛珠,端详着手中流光溢彩的佛珠,静静地发起呆来。
“不好了,姑娘。”翠茵急忙跑进佛堂,叫道。
心再次一惊,佛珠又从手中滚落下去,四处跑开来了。
“什么不好了?”慌站立起来,一步不稳,人向前一个跄踉。
“姑娘……”翠茵忙稳住我,担忧不已。
紧紧地抓住翠茵的手,焦虑不已的问道:“快告诉我,究竟发生何事了?”
“舒焕大人,舒焕大人于朝堂上自请放逐塞外。”
“什么?放逐?”脑如雷击一般,空白一片,“为……为什么?”
“奴婢不知。”她摇头道。
到底发生何事了,竟如此仓猝。他为何要请求自逐于塞外?
紧握翠茵的手一松,向外急奔而去。全然不理应翠茵的惊叫声。行路上的奴仆见我,皆匆忙退至一旁,向我施礼。我想,我这行经吓到他们了吧。
“娘——娘——”稚嫩的声音于后响起。
可我终究只是看了一眼,继续急速的响外而去。那担忧如巨石般紧压于我心口不得释放。丝毫未注意到怀抱天麟的那个人一脸的青黑——他发怒了。
心中混乱不已,为何舒焕要如此而为。难怪前些时日见他欲言又止之状,原来他早有此打算了呀,可是为什么呢?
跑至兄长府中,想问问他知不知晓舒焕为何要请辞,可却无人。再跑向舒焕府中,府中奴仆告知我舒焕下朝后并未回来,府中只有二夫人在家。
二夫人,什么时候他又娶了二夫人?
“那么我可以见一下二夫人吗?”我问道。心中竟无端的想知道舒焕他迎娶之人是如何一般样貌的女子,是要与之较真吗?
“这?”奴仆不解的看了我一眼,犹豫了下,“好吧。”
他将我引入厅堂,转身便走了。这时再又走出一个婢女,端着茶水向我走来。
“王妃请用茶。”婢女放下茶,恭谨的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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