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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大科学家-第9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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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习成风,尤愿我皇上登进正直廉洁之士,凡贪婪好利者,概从屏除’等数语,触怒了庆亲王、那桐。最后只得了一个‘文襄’。香涛岂不是功亏一篑?”
没想到敲定一个谥号,其中居然有那么多秘辛。但这并非个案,后世在《人民日报》上刊登讣告其实也是如此的权力交锋:登在第一版还是第四版?登在版面什么位置?能不能上遗照?内容多少字?用什么定语形容?……
孙元起道:“我倒觉得‘文襄’不错,文武双全,而且湘阴左公不也是谥号‘文襄’么?”
老大人微微摇头:“文襄自然也是极好的,但与香涛生平志向却不符合。即便以中法越南之战、保护东南之事来说,香涛颇有战功,当用‘襄’字,那就应该按照刘忠诚(刘坤一)的成例,去世后封赠一个爵位。结果呢?并没有赠爵。
“荣禄论功绩远不如香涛,平生未入军机,当年只不过是随驾西狩,过世之后尚且谥号为‘文忠’,赠一等男爵。为什么香涛反而既没有如愿以偿得到‘文忠’之谥,又没得到赠爵呢?所以张府上下也颇为不满。”
清代爵位授受分为两类:生前为封,死后为赠。授予宗室之外臣子的爵位,除了建国之初有异姓王之外,从高到低有公、侯、伯、子、男五种,每种里面又分一、二、三等,共计十五级。别看级数那么多,其实清朝对封爵控制非常严格,根本没授给多少人。这不多的受封者中,旗人又占绝大多数,汉臣寥若晨星。咸丰之后,内有叛匪作乱,外有列强入侵,旗人昏聩不顶事,汉人开始掌握军权,获得爵位的才多了起来。同治以来汉人获得爵位的有:
曾国藩,封一等毅勇侯。
李鸿章,封一等肃毅伯,赠一等肃毅侯。
左宗棠,封二等恪靖侯。
曾国荃,封一等威毅伯。
李臣典、鲍超,封一等子。
刘鼒(刘松山之子),封二等子。
萧孚泗、刘铭传、张荫清(张国樑之子)、刘锦棠,封一等男。
刘坤一,赠一等男。
杨玉科、黄万鹏、余虎恩、冯国璋,封二等男。
黄翼升、胡子勋(胡林翼之子)、李光久(李续宾之子)、程建勋(程学启之子)、彭秀挺(彭毓橘之子)、岑春荣(岑毓英之子)、张端本(张曜之子),封三等男。
宋庆,赠三等男。
五六十年间,才有二十多人受封,其中不少是死难大臣的子嗣,可见稀缺程度。东西一旦稀缺,就成为追捧的对象。所以得不到“文忠”的谥号,获赠爵位也是个不错的安慰奖。
孙元起道:“既然如此,张家能不能请求朝廷改谥或赠爵呢?”
“谥号、爵位都是天下名器,最受重视,不可轻易假人。授受只能出自乾纲独断,哪有自家上书请求的道理?真是痴儿!”老大人被惹得哈哈大笑,“当然,改谥乃至夺谥也是有的。出现这种情况,要么是发现该大臣有不为人知的重大功过,要么是新君即位,褒赏潜邸旧人。香涛符合哪一条?而且如你所说,文襄本身就是极好的,张家有什么理由要求改谥赠爵?”
孙元起很不以为然:“香帅历任巡抚、总督、军机,功勋彪炳。就我所知,仅他在湖北编练新军、兴建学校、开办汉阳铁厂等业绩就足以扬名后世,何况还有抗击法国抵御外侮之大功劳呢?俗话说,桃李不言,下自成蹊。后世不会因为他谥号是‘文襄’不是‘文正’、‘文忠’而忽略他的丰功伟绩,相反,只会因为‘文襄’的谥号而嗤笑朝廷不公。”
老大人道:“道理虽然如此,但后世言及香涛时,自然不会像你我二人或称香涛、或称香帅,只会尊之曰‘张文襄公’,万世不易。每念及此,便觉不美。”
孙元起知道,老大人嘴里是为张之洞抱不平,其实心中是在担心自己的身后事。
在《论语》中,孔夫子就有这样的高论:“君子有三戒:少之时,血气未定,戒之在色;及其壮也,血气方刚,戒之在斗;及其老也,血气既衰,戒之在得。”人活到七八十岁,财帛、美色等物质享受已经没有多大意义,他们更关心自己死后社会对自己的评价,总希望能扬名后世,不被历史遗忘。
想到这里,孙元起说道:“虽然香帅谥号有些出人意料,但终归是因为他待人苛刻、恕道有缺、树敌过多所致。近几日同僚们也在谈论此事,顺带言及国朝有关谥号的典故,以为读书人的谥号以‘文正’为最上等,大清立国二百余年,才有七人获此殊荣。本来香帅是有望成为第八位的,谁知人算不如天算,最后变成了‘文襄’。接下来谁最有可能成为第八位文正公呢?大家掰着指头把朝中名臣数了一圈。”
说到这里,孙元起故意停顿了一下,想看看老大人的反应。
“真是胡闹!背后妄加评论说人短长,是为人处世的大忌。百熙,你可不能效法那些轻薄子所为!”老大人训斥道。虽是训斥,但他老人家不觉已经坐直身体,目光炯炯地盯着孙元起。
孙元起心中了然,接着说道:“诸位同僚异口同声,以为论及品学纯正、志虑忠纯,举朝无人能及叔祖父您的。而且咸、同以来帝师多是谥号‘文正’,比如文宗显皇帝的师傅杜受田杜文正公,穆宗毅皇帝的师傅李文藻李文正公。叔祖父您则是德宗景皇帝的老师,百年之后谥号定然是‘文正’。”
老人闭上眼睛,重新靠回椅背上:“他们知道什么?翁松禅(翁同龢)是同治、光绪两朝帝师,不是照样谥号‘文恭’?”
孙元起道:“翁常熟在前朝被革职永不叙用,虽然新皇即位后诏复原官,终归声名有缺,自然不能用‘文正’这个谥号。叔祖父您则不然,自入仕以来,深受咸丰、同治、光绪、宣统四朝器重,一直圣眷不衰。而且谨言谨行,从未遭受严谴重责;醇而不疵,道德文章为天下翘楚,‘文正’谥号不正是恩赐给叔祖父您这样的纯臣吗?”
老大人摇了摇头:“正、忠、襄、成,老夫不过觊觎。只盼能是文端、文恭、文敏之类,便心愿足矣!”
不想做元帅的士兵不是好士兵,同样道理,不想得文正的读书人不是好读书人。老大人此言,不过是自谦而已。
近几年秋冬之交,老大人都会小病一场,但今年病情似乎更重些。而且随后一段日子里,孙府把京城里有名望的中医、西医都请了个遍,老大人身体状况未见好转。孙元起有些恐慌,只恨自己对于医术一窍不通,此刻帮不上任何忙。只好把薇拉母子三人带到城里,全家隔三差五到廉子胡同里探望。
到了11月29日那一天,孙元起刚起床便觉得心神不宁,仿佛要发生什么大事。早饭刚端上桌子,廉子胡同的管家便满脸慌乱地来敲门:“少爷,赶紧,老太爷快不行了!”
孙元起撂下筷子就往门外跑,一路上不停地车夫快些走。
在廉子胡同刚下车,门口焦急等待的孙多煃一把扯过孙元起就往院子拽,带着哭腔说道:“先生,祖父他要见你。”
“叔祖父他老人家怎么样了?”孙元起边走边问道。
孙多煃终于抑制不住,抽泣着说道:“今天卯时祖父开始昏迷,中西医都不愿下药,只好移到正堂。一刻钟前,祖父突然清醒过来,说想见见你,有事要嘱咐。”
孙元起顿时觉得浑身发木,呼吸都有些困难。农村有句老话:“男怕聪明,女怕糊涂。”男子病重突然清醒,多半是临死前的回光返照。照此看来,老大人恐怕是命在旦夕。
院子里一片死寂,每个人的表情都非常凝重。来到正堂,老大人的子孙都侍立在左右,见孙元起到了,赶紧让出一条路。在路的尽头,老大人正横卧在床榻上,覆盖着厚厚被衾。孙元起快走了几步,跪倒在床前,低声说道:“叔祖父,侄孙来看您了!”说着眼泪流了下来。
老大人脸色蜡黄,没有半点血色,闻言眼睛一亮,缓缓转过头:“百熙,你来了。”
“嗯……”孙元起泣不成声。
老大人反过来劝道:“生老病死,人所难免。老夫活了八十三岁,按照老家的习俗,已经算是喜丧,何必悲伤难过?百熙不要哭,好好听我说几句话。”
孙元起含泪说道:“叔祖父您说,我听着呢!”
老大人道:“官场人心险恶,以前老夫还能勉强帮衬一二,以后你就要靠自己一个人,一定要小心谨慎。你对下属很好,不用我多说,关键是上司,一定要依着官场规矩小心侍奉,不能再向以前那样书生意气。记住了么?”
“我记下了!”孙元起答道。心中却想,您一旦辞世,我便辞官不做,省得看那些朝臣的脸色。
老大人似乎知道孙元起所想,马上说道:“你还记得老夫以前托付的事情么?如今你是侍郎,也算朝中大员。老夫身死之后,你看在同姓同宗的份上,记得要照顾你的叔伯、兄弟一把。只求他们如寻常人家,遵纪守法,平安度日即可。如果他们有恶行秽言,你也不必袒护,尽管严惩便是。”
见孙元起点头,老大人接着说道:“最后一个,老夫是安徽寿州人,你是江苏淮安人,尽管同姓,却早已出了五服。所以老夫死后,你只需袒免,不必请假服丧。记下了么?”
中国古代是礼法社会,官员有五服内亲属去世,要请假服丧,最长是斩衰三年,最短是缌麻三个月。长期请假,回来之后可能就没有你的职位了。所以老大人特别申明这一点。
老大人对自己可谓恩同再造、恩重如山,他去世之后,自己作为后辈不能服丧,心里如何安稳?孙元起便道:“叔祖父,我——”
“你想让老夫死不瞑目?”老大人声色俱厉。
孙元起只好服软:“是,侄孙都记下了。”
听到回答,老大人浑身一松,精力像水似的快速流走,喘息也急促起来。儿孙们慌了手脚,有的围了过来,有的去喊医生。老大人突然抓住孙元起的手,低声问道:“百熙,您说老夫能得到‘文正’谥号么?”
“能,一定能!”孙元起斩钉截铁地回答道。
“那就好,那就好……”老大人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睛。
卷十、大江东去
二二六、冷眼向洋看世界
转眼间,老大人过世已经一个多月。
早在老大人去世的第二天,宫里边送来上谕,除了大学士应有的待遇外,孙元起清楚记得有这样一句:“加恩予赐谥文正。”足以告慰老大人在天之灵,也略略减轻心中的悲痛。
小资文青经常挂在嘴边的话:时间抚平一切。但孙元起依然觉得恹恹的,做什么事都没心情,只是呆在衙门里的时间明显多了。
在老大人辞世以前,对于孙元起来说,做官更像在应付差事。在他看来,做官的最大好处就是为自己推广教材、创立学校提供了不少便利,当然,官场应酬和官员倾轧也浪费了自己不少时间。权衡利弊,做不做官在两可之间,反应在工作中就是随心所欲任性而为。
当老大人去世后,孙元起才深切感受头顶那柄保护伞的重要性。大清可不是天堂,那些皇亲贵戚才懒得和你一板一眼地讲法律、讲正义。“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在你经世大学里面建座别墅怎么啦?现在别人图谋自己辛苦建立的学校、伤害自己心爱的家人学生,可不会再有人主动站出来替自己挡风挡雨了,一切只能依靠自己。所以做官不仅是一种达成理想的手段,而是一种责任,也是保护自己的一个凭仗。
在别人看来,张之洞、孙家鼐这两位分管过学部的大学士是孙元起最坚实的靠山。有他们罩着,别说迟到早退旷工缺勤,就是在学部打滚撒泼,也没人敢说个“不”字。谁知道天有不测风云,短短数十天之内,两位大学士先后驾鹤西去。孙元起被打断了脊梁骨,只有每天朝九晚五,乖乖地应卯坐班。
好在孙元起素来没有明确政治主张,很少发表对时局的看法,既不属于康梁乱党,又不是孙黄逆贼,更不是袁世凯一系,暂时不在大清洗范围内。而且张文襄公、孙文正公刚过世,朝廷就对他们下属、亲信捅刀子,也会招来物议不是?一来二去,孙元起就还在学部左侍郎位置上稳稳呆着。
眼瞅着到了1910年西历新年,孙元起正坐在学部衙门看书,杨度一手抱着报纸、邸钞,一手摇着纸扇闯了进来,大喇喇地做在左手第一张太师椅上:“百熙,在看什么书呢?那么入神。”
孙元起把封面朝他亮了一下:“王静安的新著《人间词话》。”
“哟,你也会看这种书?”杨度颇为吃惊。在他印象里,孙元起看的书,要么是洋文,要么是物理化学之类,都是普通士大夫不屑看也看不懂的。没成想如今也研究起诗词来,好比薛蟠吟出一句“洞房花烛朝慵起”,怎么不令人惊诧?
孙元起笑道:“静安出书,便送了我几本。虽然看不懂,读起来却觉得含蓄隽永、韵味无穷,便拿来做消闲之用,也算附庸风雅一回。”
《经世大学学报》问世短短两年,就在国内外学术届声名鹊起,投稿也日渐增多。到了第三年,学报就不得不分为人文社科、自然科学两种,分别编辑发行。人文社科一块孙元起是门外汉,不敢拿乔装大,主动把主编的位子让给了罗振玉,自己分管自然科学去了。
去年年初,王国维把写好的《人间词话》连载在《经世大学学报》人文社科版上,在文学界引起较大反响。文学和物理,隔行如隔山,孙元起一直不知道还有这档子事儿。直到有湖北学子向孙元起写信索要全本《人间词话》,他才知道王国维有大作问世。当下联系王国维和商务印书馆,建议出版单行本。事成之后,王国维便送来几本请孙元起“教正”。
杨度摇着纸扇悠悠说道:“天下风起云涌,百熙却闭门品诗论词,真是雅兴不浅啊。”
他似乎一年四季手里都离不开纸扇。天气晴暖,扇扇还有点道理;这寒冬腊月的,你扇个什么劲儿?
孙元起放下书卷:“是啊,如今世事纷纭,变幻如棋,各路政要在官场中载沉载浮。只是你我两个局外人,最好在一边冷眼旁观。”
如今孙元起在官场上算是孤家寡人,哪里敢去蹚浑水!
杨度斜瞥了孙元起一眼:“为什么说自己是局外人?”
“怎么不是局外人?”孙元起反问道,“香帅和叔祖父去世后,摄政王把主张立宪的戴毅庵(戴鸿慈)捧进军机,又让守旧的陆固叟(陆润庠)入阁为大学士。我们不当局外人,又能怎样?
“端陶斋(端方)也不知脑袋里面哪个筋搭错了,居然放着好好的直隶总督不做,非要做摄影家!结果把湖广总督陈庸庵(陈夔龙)这个顽固派召来直隶做总督,还兼北洋大臣。我们不当局外人,还能怎么着?”
宣统元年年底,清廷正式在菩陀峪安葬慈禧太后。端方这位清末摄影发烧友,和著名摄影家陈老师一样,具有强烈的献身精神。为了记录历史性的一刻,不顾当时忌讳和自身荣辱,诸位王公大臣正给老佛爷磕头呢,他拿着相机咔咔咔!隆裕太后和后宫佳丽出场,他更不会放过,又拿起相机咔咔咔!结果遭人弹劾,被撵回家奶孩子去了。
端方这一革职不要紧,朝廷却把和孙元起不太对付的陈夔龙调来做直隶总督,真是冤家路窄!
杨度撇撇嘴:“这些不过是朝廷人事变动,哪里称得上风起云涌的大事?”
孙元起心中一动:“难道皙子说的是各省代表请愿速开国会的事?”
“不错!”杨度合上折扇,身体微微前倾,“九月一日(西历10月14日),除新疆外,各省咨议局同时开幕并选举正副议长,江苏选出的是张啬翁(张謇)。据传闻,张啬翁与苏抚瑞瀓秘密协定,由瑞瀓邀请各省督抚集体上疏,奏请尽快设立责任内阁;张啬翁则发动各省咨议局,请愿速开国会。
“在张啬翁的建议下,十一月初五(12月17日)各省咨议局代表聚集上海,开会讨论请愿速开国会的相关事宜。先后开会六次,推举孙洪伊、罗杰等二十多人为代表,从汉口坐火车到北京请愿。赴京之前,张啬翁写了一篇《送十六省议员诣阙上书序》,刊登在南北各大报纸,惹得天下侧目。
“你听听他写的:‘我中国神明之胄,而士大夫习于礼教之风,但深明乎匹夫有责之言,而鉴于亡国无形之祸,秩然秉礼,输诚而请,得请则国家之福,设不得请则至于三、至于四、至于无穷,诚不已,则请亦不已,未见朝廷之必忍负我人民也。即使诚终不达,不得请而至于不忍言之一日,亦足使天下后世,知此时代人民固无负于国家,而传此意于将来,或尚有绝而复苏之一日。’委婉深沉,鞭辟入里,果然不愧状元之才!别人读了他的文章,还以为他要为生民立命、为万世开太平呢!”
读完,杨度放下手中的报纸接着说道:“如今,十六省代表已经抵达京城,正准备向都察院呈递请愿书。不仅如此,很多官员也觉得机会难得,开始蠢蠢欲动。前不久,云南按察使汤蛰仙(汤寿潜)就上书朝廷,请求尽早开国会。广西边防大臣郑苏戡(郑孝胥)也遍谒当道,呼吁支持宪政。一时间大江南北应者四起,上至督抚道台,下至学堂幼童,无不开口‘内阁’闭口‘国会’,可谓民意汹汹。”
孙元起道:“对于这件事,我的态度是不搀和、不反对、不表态,最好还是继续冷眼旁观。”说罢,重新拿起《人间词话》准备继续阅读。
杨度起身从孙元起手中抽走书本,慷慨激扬的说道:“你可是预备立宪公会名义上的会长,怎么能坐看云卷云舒呢?原先他们推举你做会长,是想借助孙文正公的声势和你的名望,暂时逃过一劫。如今立宪成为大流,文正公又驾鹤西去,他们哪里还甘心继续捧你做会长?张啬翁、汤蛰仙、郑苏戡跳得那么欢,无非是想努力表现,争取上位罢了。
“张啬翁是光绪甲午科状元,天下知名,这也是他最大的资本。戊戌变法后,翁常熟被西太后革职永不叙用,他作为翁常熟的门生,也遭受池鱼之殃,只有乖乖蜷伏。如今西太后早已驾崩多时,翁常熟也官复原职、追谥加封,他张啬翁自然水涨船高。
“汤蛰仙现任云南按察使,正三品,仅比你低一级,但他在江浙人缘颇广,财力雄厚,不容小觑。郑苏戡则是大名士,诗词、书法冠绝士林,为他加分不少。这三人都想染指会长一职,目前势均力敌,表面上相互呼应,实则在暗地里互相较劲。只等其中一人胜出,便把你扫地出门。
“原先,预备立宪公会与政闻社并称立宪派两大巨头。如今政闻社已被查封,只剩预备立宪公会一家独大。而且预备立宪公会立足上海,会员都是颇有名望的士绅,支持者也多,一旦开国会,极大可能成为国会第一大党。作为党魁,你就是当仁不让的总理大臣。形势如此,你还打算冷眼旁观?”
孙元起嗤笑道:“在我看来,立宪派的这些人就好比夏日暴风雨前在空中乱飞的蜻蜓和燕子,别看他们现在气势汹汹声势浩大,一旦暴风雨真正来临,他们比谁都溜得快!”
二二七、恰是凉风细雨前
杨度哈哈大笑:“百熙,看来这本《人间词话》你没白看,如今说话尖酸刻薄,已经大有文人士子的神韵了。”
顿了一顿,他接着说道:“诚然如你所言,现在立宪大行其道,许多趋炎附势之人以为有机可乘,必然混杂其中,世事滔滔,免不了泥沙俱下。一旦风头不对,好事之徒、投机之辈肯定会立马作鸟兽散,乃至落井下石。
“可万一成功了呢?无论是真心实意,还是虚与委蛇,到时候都是有功之臣。关键还在于,不论立宪成功与否,骑墙观望之人最终都会招致清算。所以在我看来,与其两边下注,不如孤注一掷。”
孙元起摇了摇头:“首先,立宪派不可能成功。摄政王、庆亲王等人黑白不分,昧于形势,眼中只有私利。只因香帅屡进忠谏之言,他们便愚蠢地进行排挤打击,使得香帅抑郁而终。连香帅都容不得,何况立宪派?现在摄政王大力倡言立宪,不过是借机揽权,以画饼的形式暂时缓解民众吁求。地方官僚和立宪派也不是一条心,只想借机上位,所谓‘明知不是伴,事急且相随’。只要摄政王和官僚看到胜利在望,保证会一脚把立宪派踢开!
“当然,摄政王他们也不可能笑到最后。他们以为天下万民还想以前一样,都是愚昧无知、可以随意哄骗的,便恣意用立宪来逗弄大家,惹得众人热血沸腾。到了最后,众人却发现是狗咬尿泡——空欢喜一场,你觉得他们能收场么?国乱民艰,主少臣疑,本来就是败亡之局。还敢朝令夕改、玩弄民意,这是取死之道!我可以断言,天下失望之日,便是大清覆灭之时。
“所以,我们不是两边下注,而是两边都没有下注,稳坐钓鱼台上,静观他们两败俱伤。皙子,你就等着看好戏吧!”
杨度难得听到孙元起对时局的分析,听罢沉思良久,才说道:“那依百熙看,最终得利的渔翁是谁?”
孙元起看左右无人,便低声说道:“在我看来,中国现在有三条假龙。”
“哦?”杨度胃口被吊了起来,连忙凑到近前,低声问道,“此话怎讲?”
孙元起屈指数道:“第一条是宫里头那位。现在时局如此,本来应该拥立一位年长的宗室做皇帝,好安稳人心收拾大局。结果慈禧太后为了避免新君翻案,隆裕太后也想尝尝垂帘听政的滋味,反而反其道行之,立了一个三四岁小孩。他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可能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于将倾么?
“虽然现在监国的是他父亲摄政王,但终归名不正言不顺。而且摄政王庸庸碌碌,毫无主张,也不是能有所作为的伊尹、霍光。还任人唯亲,排挤汉人大臣,如今朝中有谁可作底定危局的中流砥柱?所以别看宫里头那位现在是真龙天子,其实是垂死待毙,生死只系于立宪成败。”
杨度对溥仪也不看好,听罢微微颔首。
孙元起接着说道:“第二天是会河南养老的那位。据说李文忠公(李鸿章)临终前曾举荐袁项城,以为‘环顾宇内,人才无出袁世凯右者’,确实极有见地。而且他的麾下人才济济,举凡军、政要员,无一不是上上之选。所以说,袁世凯是一条蛰伏的虬龙,虽然现在赋闲在家,天天饮酒垂钓、栽花种树,其实他在韬光养晦,暗地里依然操纵部分政事,等待时机复出。一旦风云突起,他便要跳将起来,择人而噬。
“袁项城雄才伟略,自然野心也极大。立宪失败,天下汹汹,清廷命在旦夕,那时候自然会请他出山。在权势失而复得后,只怕他的权力欲更重,见满清风雨飘摇,一准儿会落井下石,自己取而代之。但立宪已经成为潮流,中国再也容不下一位新皇帝,恐怕袁项城最终只能黯然收场。”
这是孙元起根据已有的结果逆推原因,难免有牵强附会之处。杨度听完后,另行补充道:“还有非常重要的一点,就是袁项城并非长寿之人。我听坊间传言,说袁项城从二十五六岁起就天天吃补品,常常一把一把地将人参、鹿茸放在嘴里嚼着吃;还雇用两个奶妈,每天吃这两个奶妈所挤出的奶。
“这些传言难辨真假,或许言过其实。但据袁府仆人透露,袁项城确实每天要进人参一杯,并服用海狗肾和自制的活络丹。这几样东西都是补血强肾、滋阴壮阳的,一年吃上数回,确实可以强身健体。但是天天这么吃,谁受得了?青壮年时觉察不出来,等过了五十岁,这些补品就是催命符!”
两人都判定袁世凯死刑后,孙元起继续说道:“第三条假龙,我认为是在海外建立会党闹革命的孙文。立宪失败后,国家究竟该往何处去?既然良药不愿意吃,那就只好下猛药。江南士绅支持革命,则革命成功指日可待,作为革命精神领袖,孙文也将乘势而起。
“但孙文这个人言胜于行,做做宣传鼓动还行,要做国家的元首,他确实不是那块料。再者,他手头没有兵权,在江南起事,必须依赖各省旧有官僚。以后即便革命胜利,也会出现尾大不掉的现象。所以他的境遇也会比较惨淡。”
在这三个人里面,杨度最看不起的就是孙文,也笑着应和道:“孙大炮嘛,不言过其实,怎么能称为大炮呢?话又说回来,虽然三条都是假龙,但在某一时段还是威风赫赫,可以号令天下的。百熙你准备烧哪一个冷灶,袁项城还是孙大炮?”
孙元起道:“正要向皙子问计。”
杨度斟酌半天才说道:“无论哪一朝、哪一代,在新建立时都对名师大儒保持十二分尊敬,以任用贤能、宠怀名士证明自己是开明合法的政权。百熙你现在研究物理享誉海内外,兴办教育、编写教材也功在千秋,已经在政坛立于不败之地。无论谁上台,开始都不会亏待你,关键是之后。
“你的根基,包括经世大学、北平铁厂、人际关系等,都在京城。而京城附近正是袁项城的势力范围,所以袁项城必须交好。好在他如今是落地凤凰不如鸡,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百熙你只要写几封交好的信,保准他对你刮目相看。
“烧孙大炮的冷灶和与袁项城交好,并非是必须两选一,完全可以两边下注。而且孙大炮现在也颇为落魄,‘饥者易为食,渴者易为饮’,百熙可以捐赠他一笔不大不小的款项,再把北平铁厂的炮送上几门,难道他以后还会亏待你?”
能够交好这两位民初伟人,孙元起当然千般愿意,只是现在自己一身关乎无数亲朋故旧的安危,这种风险性颇高的举动,实在需要仔细权衡利弊。
见孙元起一直没有表态,杨度隐约猜到孙元起的顾忌,当下大包大揽道:“百熙不用担心,这种事由我来做就好。”
“你来做?”孙元起颇为惊讶。
“当然!”杨度“哗”一声打开纸扇,“难道你不知道?幕僚就是专门替东主做这种脏活累活的。”
既然有人愿意主动承揽这种疏通下水道的活,孙元起自然大喜过望,拨付他一笔经费,任由他折腾去了。
接下来的日子,各种事情层出不穷,局势也越来越混乱,幸好总体上没有超出孙元起的认识范围:
第一件大事,各省代表终于把请愿书送到了都察院,都察院不敢耽搁,赶紧把这块烫手的山芋扔到军机处。没几天,军机处便转下上谕,大意是:“我国幅员辽阔,人民知识水平不高,立宪筹备工作也没有到位,如果着急开议会,会破坏当前和谐稳定的大局。”干净利落地予以拒绝。——这是不是和当今政府对待官员任前财产公示的态度一模一样?——至此,第一次国会请愿失败。
第二件大事,是大年初三广州新军发动起义,其中首次出现了迫击炮的身影,给清廷极大地打击。虽然最终战败,但余部在香港革命党的接应下,顺利逃(W//RS/HU)出广州城。果然不出魏镇雄、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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