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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大科学家-第7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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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苍劲的古松、破碎的旧路、斑驳的老楼,所有的这些加起来,正好脱去经世大学原先的青涩和浮华,让整个学校显得成熟而稳健。书上说的没错,所有的优雅都是时间的积淀!
虽然春节临近,这条路上依然人来人往。城外山里面冬天的风可是硬得紧,孙元起又刚刚在车里小睡一觉,很容易着凉。车把式跟在身后招呼几回,请他上车坐着,孙元起只是不肯。这些年经常在外面,每次回学校都会觉得变化不小,总想用自己的双眼记住这些点滴的变迁。坐在车里能感受到什么?
孙元起虽然有些小帅,但这绝不构成走在路上被人围观的理由。要知道这年头街头拉黄包车的小伙子一个比一个帅。而且近几年经常不在学校,学生们大半不认识这位传说中校长。即便偶尔见过一面,也不会把眼前这个风尘仆仆、甚至有些胡子邋遢的青年人,跟自己心目中英明神武、无所不能的校长大人联系起来。看他身后跟着一个牵着马车的老仆,顶多以为他是过来借读的学生罢了。
走了数百米,便看到念祖和怀祖兄弟俩在校门附近的小花园里玩耍。果然是亲兄弟,刚见面就能玩到一块儿。附近不远,薇拉正和莉莉丝一起逗弄着三岁的小丫头念萱,赵景惠在旁边看热闹。见到孙元起过来,忙站起身,微笑着福了一福:
“先生,您回来了!”
都说“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狗窝”,孙元起在海外三个月,很多时候住的不比家里差,吃的也是美味佳肴,但总觉得不自在。回到家里,妻子儿女围着桌子吃顿团圆饭,再美美地睡上一觉,第二天起来,只觉得神清气爽。
张元济、罗振玉等人也识趣,知道回来当晚是孙元起一家团聚的日子,根本没有过来打搅,只是派人送来几样土特产。等到第二天吃完早饭,几个人才联袂登门。
客人来访,孙元起却丝毫没有做主人的觉悟,反而随手拿起棉大衣:“菊生兄、叔言兄、几道先生、静安兄,我们出去一边散步一边说,如何?还别说,半年多没回学校,真有些魂牵梦绕呢!”
张元济笑道:“我们是客随主便!”说着打开门,请年长的严复先行。
严复连连逊让:“菊生请。”
王国维在后面说道:“饭后散步,最是养生。古人不说么?饭后百步走,活到九十九。”
近年来经世大学在校学生数量猛增,学校的管理层也随之加人。王国维就是新增选的副校长,眼下还兼着图书馆馆长一职。
说话间,一行数人出了半山居。孙元起随口问道:“这寒冬腊月的,学校里诸位先生的身体都还安好吧?”
刚从廉子胡同回来,老大人病怏怏的样子给孙元起留下了很深的印记。自然规律就是如此,每年最冷、最热、气温剧烈变化的时候,死亡威胁会比平时更大。相比之下,寒冷造成的危害最严重,老年人属于其中的高危人群。老话说的“年关难过”,可不仅仅指除夕要账,日子不好过!
建校之初聘请来的耆宿大儒,现在不少都是花甲之年,比如杨守敬,过完年便七十古稀了;孙诒让、皮锡瑞也都六十出头。这些人年轻时读书用功过度,生活环境恶劣,营养再跟不上,落下不少病根。到了五六十岁,身体便垮了下来。
张元济答道:“其他各位先生都很康健。前几天我见了杨惺老,比往年还矍铄些。只有鹿门先生近来精神头有些衰惫,等开了春天气回暖,希望能好起来。”
罗振玉则说道:“学校里装了暖气,冬天的日子倒不难熬。仲容先生就和我说,他们伉俪自从来了学校,这地处深山,夏天不热;屋里有暖气,冬天不冷。将养数年,身子骨是硬朗许多,老病根也很少犯呢!”
孙元起听罢,接着说道:“按说今天是除夕,应该说些吉利话。不过,生老病死人所难免,谁都逃不过这一遭。关于这个话题,我想扯开多说几句。就是我建议以后学校退休的教授,或者在任的老师,万一驾鹤西去,家属可以按照学校的规定,在校园的指定位置树立一所头像雕像,以示纪念。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按照规定,学校里面的房子,一旦老师离任或病故,就要收回,不能通融。这对教师家属倒是有些苛刻了。所以孙元起想出了这个法子,希望对家属做出一些变相地补偿。
众人听了,都连声称好。说句不好听的,按照孙元起所说的标准,他们这几个人都有希望把自己的雕塑摆在校园里。把自己的名字留在史书上,是无数读书人的毕生梦想,要想实现却又谈何容易?眼下有一个机会,把自己的相貌留在石头上,接受后世学子的瞻仰,大家又怎么会拒绝呢?
严复也说道:“当年,我留学英国的时候,就曾听闻在威斯敏斯特大教堂的诗人之角,有无数杰出诗人、艺术家、科学家的雕像,很多英国人都会去那里追念凭悼。就想中国何时能有这样的地方呢?如果我们能开这个先河,相信对国人之教育熏陶,一定大有裨益!”
孙元起心想:有没有教育、熏陶功效,我不敢说;不过这个举措一旦推广,绝对能吸引无数想流芳千古的学者来此任教!
有些学者,可不是白花花的银子就能请得动的,但如果能名利双收,很多人自然会怦然心动。
从半山居下来,最先到达成蹊馆。成蹊馆作为建校初期最主要的教学楼,优美的造型早已成为学校的象征,不过因为后来陆续兴建众多的教学楼、实验楼,成蹊馆已经改变用途,主要用作学校各部门的办公场所。
尽管今天是除夕,可校园各个角落依然晃动着学生们的身影。孙元起有些好奇:“叔言兄,学校里过年不回家的学生有多少?有统计么?”
罗振玉是校务委员会主任,对学校的情况颇为了解,闻言答道:“虽然没有具体统计,但大致人数可以推知。留学生总共537人,绝大多数不可能回家,除去出外游玩的,春节留校的学生至少在350人。研究生、大学生总共876人,因为路远或者经济原因不能回家的,至少也有一半!中小学生有将近400人,十之七八都已经离校,剩下的要么是外面镇上的,要门是外地保送过来的,人数不超过80人。这么算下来,应该有八九百人!”
“居然有这么多人!”孙元起很惊讶。
罗振玉笑道:“百熙你还不知道么?现在我们经世大学无论是在校学生规模、留学生数量,还是学科门类、教师人数,在全国大学里面都是位居第一!”
严复在一旁笑道:“叔言,学校里面打秋风的读书人,是不是在全国大学里面也是位居第一啊?”
一八六、负心多是读书人
打秋风?
罗振玉听了严复的调侃,也是一脸无奈:“没错,这个肯定也是全国第一!”
“怎么打秋风?都是谁啊?”孙元起急忙追问道。
罗振玉答道:“建校之初,学校不就欢迎外来学生的旁听、借读么?而且按照规定,自习室、教室、实验室、图书馆都是对外开放的。刚开始,学校僻处深山,寂寂无闻,自然没有什么人来。如今学校声名鹊起,而且外人也逐渐知道了金吾不禁的规矩,每天校园里都跟集市似的,往来如织啊!”
“人很多?”
“很多!”罗振玉非常肯定地回答道,“现在是过年,自然看不出来。要在平时,这个时候至少有大几百号人在校园里晃悠!”
孙元起很是欣慰:“这么多人来借读、旁听,充分说明我们学校名气大、教学质量高。如此一来,既可以提高学校知名度,也可以增强学生的竞争意识,顺带着尽到大学的社会责任,好事儿啊!”
“哪儿啊!”罗振玉苦笑着说,“要都是来借读、旁听的,我们自然欢迎之至。关键是外来者鱼龙混杂、良莠不齐,着实让人挠头!”
“哦?”
“外来的人虽然为数众多,但从大体上来看,可以分为三类。”罗振玉解释道:“这第一类,就是几道先生所说的‘打秋风’,最是可恨!要说也怪百熙你,选的地方实在不错,再加上后来建设也漂亮,春天繁花似锦,夏日清幽凉爽,秋季红叶满山,冬月温暖宜人,整个学校就像个大公园。加上来去自由,京城里的八旗子弟、泼皮无赖可算寻觅到一个消遣休闲的好去处!天热了,他们来这里避暑;天冷了,他们进教室销寒。每逢春秋佳日,他们就呼朋引伴,携酒卖肉,一帮人浩浩荡荡地杀进学校,找好地方,也不管他人观感,便摆开阵势,吃喝玩乐。如果只是吃吃喝喝,我们也就忍了,关键他们还攀折花草、喧哗打闹、乱扔垃圾、随处便溺……简直无恶不作!”
一向好脾气的罗振玉说到这里也有些咬牙切齿,还怕孙元起不信,举例说道:“就说今年春天发生的事儿吧。前年学校多招收几名日本留学生,日本公使和东京帝国大学为了表示感谢,不是特意赠送了一百五十株樱花么?”
这事儿孙元起倒是记得非常清楚,因为那一百五十棵樱花树送来之后,便移栽在佟文楼后的小路两侧。日本公使听闻佟文楼的来历后,心血来潮,又另外送了一座鸟居立在小路上,鸟居的匾额上写着两个大字:樱道。孙元起这个南方人见了这两个字,怎么念怎么觉得别扭。是日本人恶趣味?还是自己心理太扭曲?最后还是请杨守敬题写“樱花小路”替下那个匾额,才算去了心中的憋屈。
正因为这件事,孙元起对那些樱花印象特别深刻。罗振玉一提及,便早已记了起来。
见孙元起点头,罗振玉继续说道:“那些樱花经过一年的生长,今年终于全部开花。盛开时节,满树烂漫,如云似霞,春风一吹,落英缤纷,端是艳丽。结果那群破落户就寻了来,不仅带了酒菜,还特地去八大胡同请粉头来侑酒,扮什么诗酒风流。更有甚者,酒酣耳热,爬到树上,将枝头樱花全部捋下,互相抛洒,以为笑乐。当时惺老正好也在赏花,见了这群恶少年,挥舞着拐杖就冲上去想教训教训他们。要不是保安看见,还不知会出多大的事儿呢!”
孙元起也是大为光火:无论哪里,都少不了这些搅屎棍。东京有,北京有,连离京城几十里远的学校里面也有,真是阴魂不散!当下沉声问道:“这类人多么?”
“幸好不多,估计也就百十来人。如果再多些,校园就永无安宁之日喽!”罗振玉顿了顿,又说道,“不过今年秋天以来,这群人倒是很少来了。即便来,也比以前安稳许多。”
“为什么呢?”孙元起奇道。
“深秋时节,学校后山有几处红叶很是可观。那群青皮不知怎么知道了,也过来附庸风雅,当然,也做了不少大煞风景的事儿。结果被你那几个弟弟看见,便找来几个有背景的同学,再加上学校保安,在学校外面拦住他们,狠狠教训了一回。自此以后,他们就长了点儿记性”罗振玉笑道,“说起来,学校还得感谢他们呢!”
想起昨天孙多男、孙多益、孙多士、孙多煃几个看到自己畏畏缩缩的样子,孙元起不禁哑然失笑,看来这群嘎小子,真还有些可爱之处!接着又问道:“那还有两类人呢?”
“如果说第一种人最可恨,那么第二种人无疑就是最可爱的了。这些主要是外地的青少年学子,因为错过学期、或是家境贫寒、或没有考上我们学校,前来旁听借读;此外还有部分是京师大学堂、北洋大学堂等学校的学生,因为兴趣爱好,来学校问问题、做实验。这一类人尊师重教,学习非常刻苦,平时住在校外,除了吃饭时在食堂和本校学生抢饭外,对学校再无其他负面影响。”罗振玉对这些好学上进的晚辈也是很看重,“至于第三类人,主要是京中大小官吏,趁着休息日来学校或访友、或赏景、或借书。虽然只有几十人,但他们身份特殊,偶尔会提出一些非分的要求,让我们进退两难。”
“比如?”孙元起蹙眉问道。
“比如?”罗振玉转过头看了看王国维,“这个问题,静安应该最有切肤之痛吧?你来说说?”
王国维点点头:“好,那我来说说。”
看得来他确实有不少郁闷需要倾诉:“我们学校图书馆从建立到现在,虽然只有数年时间,但数量之多、种类之全、版本之富、质量之高,却都堪称全国之最。尤其是众所周知的殷商甲骨和敦煌遗书两大特色馆藏,更是独一无二!”
孙元起明白王国维话里“众所周知”的含义,因为图书馆中还有一些不为人所知的特色馆藏,比如《永乐大典》残本、《四库全书》底本,放在全国来说,也是蝎子拉屎——独一份!
“出于欣赏、治学、猎奇等目的,京中大小官员经常在休沐之日,到图书馆借阅。如果单纯是借阅,我们自然无话可说,毕竟这是先人遗留的瑰宝,不能成为私家之秘。可他们一看甲骨有十多万片、敦煌写本有四五万卷,就会私心大动,或明或暗向我们示意,想索取一点作为纪念。在他们看来,反正你们甲骨、写本那么多,少一点能有多大干系?”王国维边说边摇头。
孙元起也是愤愤然:人心真是难测啊。
王国维继续说道:“普通小官也就罢了,关键还有些大员,比如端陶庵,就派自己管家拿着书信来学校,按照仲容先生《契文举例》中的拓片,按图索骥,要求借阅相关甲骨。你想想,书中选取的那些甲骨,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是十多万片甲骨中最精华的部分,人家一张嘴,就想全部借走!谁不知道他这一借,肯定是刘备借荆州——有借无还?他是两江总督,如果你真要去讨还,估计连他大门都进不了!
“再比如山西提法使李木斋,软磨硬泡,非要进存放敦煌遗书的藏经馆。等进了馆,他很洒脱地朝我一挥手,‘你不用陪我,我自己看就好’。谁不知道当年《永乐大典》就是被人藏在包袱里,一本本地偷出来的?他真要在身上藏上几卷经书,难道我们还能直接搜身不成?”
孙元起也有些犹豫:是不是图书馆对公众开放的规定有些草率?
王国维叹了一口气:“为了保护好这些国宝,我可是得罪了无数人。像对端陶庵的管家,只能托辞出外买书,在海王村躲了将近一个月;至于李木斋,我和副馆长叶直山厚着脸皮,寸步不离,愣是在藏经馆里面陪了他一整天!”
“甲骨和敦煌遗书,毕竟有甲天下、藏经馆两个专门的存放地方,看守严密,严禁外借,倒还好些。至于那些刻本、图书,数量太大,图书馆工作人员很难监管到位,保护难度可就大了许多!”王国维满脸苦恼,“尽管大家都很努力,可是雅贼们实在太多,光今年一年,就至少丢失一百三十册以上图书!”
看来偷书的读书人,远不止孔乙己一个人!
“如果偷书还能防,那么撕书就防不胜防了!”
“撕书?”孙元起脸色开始发青。
“是啊,有些借书人比较懒或比较贪,看到书中某一页对自己比较重要,就把它撕下来。书还回来的时候,我们如果不一页一页翻看,根本不会发现。正因为如此,到现在我们也不知道究竟有多少种书被损毁!”
张元济在一旁叹息道:“现在我才知道魏默深的可恨!”
没错,魏默深就是历史书上编写《海国图志》的那个魏源。这位清代启蒙思想家、政治家、文学家,近代中国“睁眼看世界”的先行者,在藏书史上也是位鼎鼎有名的恶人。
首先,他喜欢偷书。据龚自珍《跋泰山刻石残字》一文记载,他旧藏的《琅琊刻石》和《玉版十三行》拓本都被魏源偷走,以至龚自珍特地写下这段话,最后说道:“万勿令此一类朋友入斋中。”魏源南下的时候,他南方的一个朋友直接说道:“贼来了!”(默深行将南来,季氏有言曰:“盗不远矣。”)
其次,他经常撕书。这是清末另一位著名藏书家叶德辉——即现在经世大学图书馆副馆长,号直山——在《藏书十约》中记载的,说魏源借朋友的藏书,见到应抄的部分就裁割下来,以原书见还。所以叶德辉认为他“太伤雅道”,而且“心术不正”。
“那学校图书馆采取什么措施没有?”孙元起赶紧问道。
一八七、满架堆床是五车
“怎么没有?”王国维道,“为此,我们已经取消了所有校外人员的外借;即便本校学生,现在也只能外借嘉庆元年以后的书籍,每次限两册。其余都只能在图书馆内阅读。
“即便是普通借阅,也要事先凭借有效证件和有效保人办理借阅证。每次借书,都要在书后的借阅卡上登记姓名。借阅者在借书时,要检查图书缺损情况。如果发现损毁,除了登记,还要追溯上一个借阅者的责任;如果没有发现,而下一位借阅者发现出现损毁,则追究此借阅者。损害者除了以后禁止借书外,还要进行赔偿和罚款。”
“为了防止墨水污损书籍,图书馆提供铅笔,严谨携带其他笔墨进入图书馆。
“至于部分珍贵的宋元刻本、海内孤本、稿本、抄本、校本等,则已存放在佟文楼,而不是现在的求新图书馆,借阅手续更为正式。”
新建的大图书馆,因为朱志尧创办的求新制造机器轮船厂捐款一万两白银,故取名为“求新”。孙元起明白王国维话中“更为正式”的意思:如果你不是关系够硬、脸面够大、需求不够迫切,那是一定借不到这些珍稀善本的。
尽管图书馆存在的意义,是面向公众对知识的需求,而不是什袭珍藏,可现在变成这个局面,孙元起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谁让咱们中国人多呢?人一过百,形形色色。总有那么些人,想凭着自己的小聪明,为自己占点小便宜。
公园里怒放的鲜花,他觉得漂亮,就想折几朵回去插在花瓶里,妆点自己的小家;池塘里洁白的天鹅,他觉得好吃,就想抓几只回去烹调一番,满足自家的口腹之欲;图书馆里精致的图书,他觉得好看,就想偷几本回去摆在书架上,显示自己的博学……所有举动的出发点,都是自己的蝇头小利,至于其他人如何,根本不在考虑范围之内。虽然这些上升不到民族劣根性的层面,或许应该算是几千年历史积淀下来的小人物生存智慧吧!
大年三十,却说这些令人郁闷的话题,确实有些不合时宜。孙元起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坏了大家的情绪,便转而问:“静安兄,图书馆新一年的资金应该到位了吧?你们有什么打算?”
王国维这才有些笑意:“过完年的第一件大事,自然是跟仁和丁氏继续谈价,争取买下八千卷楼的全部藏书。”
八千卷楼,并不是藏书只有八千卷,而是藏书楼的主人丁国典追慕他祖先北宋丁顗藏书八千卷的雅事,所以取了这个名字。可惜这座建筑在咸丰十一年(1861)毁于太平天国之手,——要说太平天国这个邪教组织,在毁灭古代藏书方面确实战功赫赫。他们一开始造反就宣布:“凡一切孔孟诸子百家妖书邪说者尽行焚除,皆不准买卖藏读也,否则问罪也。”于是,一场文化劫难开始了!
攻城略地之后,发贼上下对书籍是大加破坏和糟蹋,据张德坚在天京目击所述:“搜得藏书论担挑,行过厕溷随手抛。抛之不及以火烧,烧之不及以水浇。”藏书楼更是他们焚烧破坏的主要目标,《四库》七阁中的南三阁,无一从他们手上逃脱。除此之外,李恕“木樨轩”、甘福“津逮楼”、陈鱣“向山阁”、阮元“灵隐书藏”、蒋光煦“别下斋”等著名藏书楼,都在劫难逃。
太平军主要盘踞的三江、两湖地区,正是清代人文荟萃之地,全国藏书十之六七都在这里。经过此次战乱,江南典籍为之一空。损毁书籍的具体数目已经无法得知,唯一比较直观的数据,就是琉璃厂乾隆以前书籍的价格涨了数倍!
现在的八千卷楼是丁国典的孙子丁丙在光绪十四年(1888)重建的,仍然沿用旧名。作为清末四大藏书楼之一,八千卷楼实际上包括嘉惠堂八千卷楼、后八千卷楼、小八千卷楼三个部分。每个部分藏书都有自己的特色:嘉惠堂八千卷楼收藏《四库全书》所收及附入存目的书籍;后八千卷楼收藏《四库全书》未收之书;小八千卷楼收藏宋元刊本、明刊精本、旧钞本、校本、稿本等善本书籍。
“据我们初步统计,八千卷楼藏书在一万五千种左右、二十余万卷。尽管数量上比皕宋楼上多好几万卷,不过八千卷楼主要善本是明刻精本、《四库全书》底本、名人稿本和校本、日本和朝鲜所刻汉文古籍,宋刻本才40多种,元刻本约百种,跟皕宋楼没法比。所以底价只有皕宋楼的一半左右。”王国维介绍道。
作为清末四大藏书楼的翘楚,湖州陆氏皕宋楼以其所藏宋元版本数量之众、价值之高,为世人所瞩目。楼名“皕宋”,就是指其中藏宋刻本有二百种。虽然具体有没有两百种,现在无法考证,不过虽不中,亦不远。因为在历史上,陆心源之子陆树藩因为经商失败,将皕宋楼和守先阁15万卷藏书以12万元的价格全部售给日本岩崎氏的静嘉堂文库,其中就有宋版书124部、2779册。而在此之前,已有几十部宋版书被陆氏家族捐献给了清代国子监。
去年春夏间,听闻陆树藩这个败家玩意儿要卖书,海内外汉学者都为之震动,国内学子及藏书界也是四处奔走,希望能有人出面把这些珍贵的典籍保留下来。可是陆树藩一张嘴,便索价50万两白银(相当于现在人民币1亿元),顿时吓住国内的所有藏家!经过张元济、缪荃孙等人的一再商谈,价格才逐步降下来。
早在数年前,日本人岛田翰游访江南,数次到皕宋楼,可谓垂涎已久。如今听闻陆树藩要出售,急忙鼓动日本财阀岩崎男爵购买。岩崎也是财大气粗,一下子便开出十万日元的高价。
事情就这么巧,偏偏经世大学每年正好有十万两白银的专门购书款!在二十世纪初,1两白银可以兑换1。5日元,陆树藩又不傻,自然知道怎么选择。何况除了多出5万两白花花的银子外,卖给经世大学还占着民族大义呢?
王国维信心满满地说道:“因为我们图书馆先前已经收入绍兴徐氏镕经铸史斋、湖州陆氏皕宋楼的全部藏书,有识之士也希望八千卷楼能审时度势,能把藏书整体出售给我们保管。而且,目前我们的出价最高,成功的希望也最大。只不过丁氏后人因为经商失败,亏空巨万,便漫天要价,想多从我们这里多讹点银子罢了!”
“那就尽快把收购事宜谈妥,哪怕价格稍微贵一点也没有关系,以免夜长梦多。”日本人很喜欢搞下三滥的招数的,这不得不防。孙元起对于收购古籍非常支持,又问,“今年图书馆经费还充裕?”
王国维点点头:“还行。去年年初为了皕宋楼的事儿,一口气花完了全年的经费,这才出现左支右绌的局面。今年购买八千卷楼的藏书,估计五万两白银就足矣。还剩下一半,足够全年的开支。只是图书馆的建设计划要往后推迟一年了!”
“建设计划?你们有什么计划?居然连我这个代理校长都不知道。”边上的张元济很好奇。
“我也不知道呢!”孙元起、罗振玉也接着说道。
王国维颇有些自得:“你们自然都没听过,因为这个建设计划只是我心中的一个大致想法。”
“说来听听?”
这一行人说话间,已经顺着阶梯来到佟文楼后的樱花小路上。寒冬腊月,山间的风呼呼地吹着,爬台阶出了点毛毛汗,倒也不觉得冷。众人正在兴头上,又顺着路往后山走去。
王国维掰着指头说道:“从数年前开始,学校不是一直在报纸上刊登广告,广泛收购收藏各种诗文集、族谱、方志么?之后不久,各地读书人便纷纷把自己亲朋好友的著作寄到学校,全国十八省、一千七百多府厅州县几乎都有来信。短短两三年时间,我们就收到各类书籍一万四千种之多!尽管质量参差不齐,其中甚至有大逆不道的禁书,但经过此番征集,国朝嘉、道、同、光年间的著述大抵齐备。绍兴徐氏镕经铸史斋、皕宋楼的守先阁藏书,顺、康、雍、乾部分图书也很多。加上我们先前在琉璃厂购买的部分,图书馆里的国朝书籍在三万种以上,在全国绝对是首屈一指。
“八千卷楼的藏书之所以著名,胜处就在明刻精本。皕宋楼的十万卷楼也藏有大量明代善本。如果们把八千卷楼整体购入,和原有藏书互相配比,将进一步丰富我校图书馆的明代部分馆藏。那么,我们图书馆中明代的刻本也将不容小觑。
“佟文楼中本来就有二十多种宋刻本、三十几种元刻本。百熙校长去西北考察,又带回了宋、元刻本七十多种。而去年购买皕宋楼的藏书,其中更是有宋版书124部、元版书116部、金版书1部。加上这些年我们陆续收购以及接受捐赠的部分,前几天统计,馆藏宋本已经达到了182种之多,元本217种,金本也有3种,总量至少占存世宋元刻本的五分之一!想当年,高宗纯皇帝举天下之力搜集古书,聚于昭仁殿的天禄琳琅,也不过才有宋版7l部、金版1部、元板85部。我们图书馆仅仅建立数年,就远远超过天禄琳琅,是不是很值得自豪?”
看着王国维眉飞色舞的样子,大家都赶紧颔首表示赞同。只有张元济泼了一瓢冷水:“可别忘了,乾隆帝辛辛苦苦收藏的天禄琳琅藏书,在嘉庆二年(1797)昭仁殿大火中被烧得干干净净!”
“这些宋元珍本,都是前人精心收藏的,一把火就没了。有时候真让人怀疑,把它们聚在一块,到底是不是件好事儿?”严复也喟叹道。
“我们图书馆的防火非常到位,绝不会走水的!”王国维咬着牙说道,然后继续掰手指,“至于南北朝到隋唐五代之间的图籍,我们有敦煌遗书;殷商时代,我们则有十多万片甲骨。你们看,有没有发现什么?”
罗振玉不假思索地说道:“中间缺少从西周到魏晋这一段呗!”
“没错!”王国维兴奋地说道,“我们图书馆的建设计划,就是把历史上所有朝代的史料备齐!”
孙元起疑惑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缺少的这段时期应该是使用竹简的,而不是用纸吧?”
“百熙校长说得是!”难得孙元起也能了解一点文史常识,所以罗振玉、王国维丝毫不吝啬他们的赞美。
“那怎么搜集?竹简很容易腐烂的,你们是打算挖古墓,还是去西北沙漠里找?”孙元起隐约记得后世确实在古墓和沙漠里挖到不少竹简。
王国维一愣:“百熙校长这个建议倒是不错诶!不过,我的想法是购买存世的三代吉金,补上先秦部分;再搜集历朝历代的碑文拓片,尤其是秦汉魏晋时期的。这样就可以补全了!”
罗振玉捻着胡须:“搜集碑文拓片,我倒是很赞成。可是铜器嘛……”
张元济接着说道:“钟鼎铜器,本身就贵重无比,造假的又太多,我看还是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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