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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大科学家-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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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蘧顿时不乐意了:“咸菜!你是大师兄,那我是什么?”
那潘咸顿时躬下腰,一溜烟地跑到韩蘧面前:“您是我们的大师兄,我是他们的大师兄……”
周宗武就在旁边:“扯淡!告诉你,韩蘧,大师兄。我,二师兄,张纯,三师兄。你?”
潘咸接口道:“那我是四师兄?”
“球!你是那白龙马!”张纯没好气地说。
院子里面一阵笑声。
又过了五六日,老佟带着他的三个侄孙回来了——不,是两个侄孙,一个孙子。据老佟说,他哥哥已经答应把最小的孙子佟景圣过继给他,如今,他不再是“孤家寡人”。也就是说,院子里,孤家寡人就只有孙元起一个。老佟好几次隐晦地暗示孙元起,是时候给家里找个“主母”了。这个问题,孙元起不是没想过,可是一来在大清人生地不熟,根本就没遇到几个女性。这个时代的少女,都躲在各式的深闺浅闺中了。像赵景惠、宋景尧、郑景懿这种能和男孩子一块儿坐到教室里听课的,大清国中几乎没有。二来孙元起在孙家鼐大人的府上,见过几次所谓的大家闺秀,一个个脚丫子裹得像个锥子,走路都在摇摆,看得孙元起心中发毛:难道自己要娶个这样的媳妇?别说能不能交流沟通,这完全就是生理畸形嘛!于是,孙元起彻底打消了这个念头。
老佟正跟孙元起汇报这几日衣锦还乡的历程呢,好久不见的胡勋、左功先、曾广锡、李国秉四兄弟领着两个陌生人前来拜年。
相互见礼拜年之后,胡勋向孙元起介绍道:“这二位,是上海商务印书馆的石先生和殷先生。先生给学生的几本著述,就是拜托他们印制的。”说着,就从随身的包裹中取出一大摞书,呈递给孙元起。
孙元起接过来,大致翻阅了一下,最先是《教育学大纲》、《心理学大纲》、《教学方法论》,接着是《中等物理教科书》、《中等化学教科书》、《中等数学教科书》,最下面却是《初等物理教科书》六册。这六册书,本来是京师大学堂刊印作学生教材的,孙元起给崇实中学新一级学生上课都没有办法,只好从京师大学堂要了两套,分给学生传抄。现在看时,却是从京师大学堂刊印本翻印的,也不知道侵权不侵权。然后,说道:“印得很是不错。子实、执中、厚臣、君衡,辛苦你们了!石先生、殷先生,你们的工作很好!”
六个人都躬身说道:“不敢当!”
那个姓石的中年人笑容可掬地说:“在孙先生面前,我们可当不起‘先生’这个称呼!”
同行姓殷的则是为青年人,现在面上还有一丝惊讶:“没见到孙先生之前,我们拜读先生的几种讲义和教科书,以为孙先生著述等身,定然是位皓首穷经的长者。没想到,孙先生居然这么年青,真真是没想到!”
李国秉斜觑了那位姓殷的一眼:“我们孙先生虽然年青,学问确实极好的,不要说在大清了,就是——”
“就是以后见了洋人的教材,也定然不及孙先生写得好!”左功先突然拦过李国秉的话头,接着说下去。说的时候,还给了李国秉一眼镖。
李国秉不满地哼了一声,端起茶碗喝茶。
石先生从袖子中掏出一沓纸,放在孙元起面前的桌子上:“孙先生,敝馆从您的几个高足看到大著,就觉得先生定然学识渊博,所以决意将之印行。因为本馆能力有限,至年前才陆续印出。但就最先印出的几种图书,在沪上和江浙一带都反应极好,不少学校都致函本馆,要求预订先生的那几种大著作为教科书。能够印行先生的著述,敝馆上下都觉得与有荣焉。这是前期的稿酬,微薄之至,不成敬意,还望笑纳。”
孙元起很吃惊,在清末印书也有稿酬么?粗略扫了一眼,是一百两一张的银票,估计有十多张。便问道:“编教科书,还有稿酬么?”
那六个人一齐点头,答道:“有的!”
“哦!能有这么多么?你们不会在骗我吧?”孙元起一脸狐疑。
李国秉看着孙元起那种惊奇的表情,觉得这时候的孙先生,才像是和自己一般年龄的青年人。而且,看上去,他对于这些东西确实是一窍不通。于是心想:原来也有你不知道的东西!
左功先看了孙元起的表情也想笑,却不敢笑出来,强忍着说道:“先生,他们没有骗你的!”
“真的么?”孙元起依然有些半信半疑,看了看银票,又询问似地看着石、殷两位。
姓殷的点点头。姓石的也说:“孙先生,没错的。”
“真的呀!”这是孙元起来到清朝之后最大的一笔收入了。
姓石的中年人非常肯定的点点头,然后说:“对了,孙先生,听您的几位高足说,你还编有几种小学教科书?”
“是啊,你们要看看么?”孙元起看着他。
“是所愿也,不敢请耳!如果能让我们拜读一下,那是最好不过啦!”商务印书馆的两位站起来,向孙元起拱拱手。
“那你们跟我来吧。”最先,小学堂的教科书都是孙元起用钢笔写的,说实在的,只能算得上工整。后来有了学生,就让学生帮自己抄了一遍——这就是有学生的好处。孙元起一个人写东西的时候,呆在自己的书房;而和学生们编写什么的时候,则在挂着“物理传习所”牌子的房屋里,如今,几种教材就放在那儿。从会客厅到物理传习所还有个几十米,所以最好一块儿过去。
孙元起带着他们走进物理传习所,丝毫没有注意到最后面的四个学生在“物理传习所”匾额前含有深意的对视了一眼。
从去年秋天到现在,孙元起和六位学生又编了《中等物理教科书》、《中等化学教科书》、《中等数学教科书》的第二册;小学堂的语文、数学、自然、英文已经编到了三年级下学期,嗯,还有一本《思想品德》,教学生如何五讲四美三热爱的。
商务印书馆的两位先生饶有兴趣地在翻看各种教科书。姓殷的小伙子指着小学语文课本问孙元起:“和(h)——乌(u)——阿(a)——花(hua),花(hua)……孙先生,这就是你编的汉语拼音吧?”
“是啊,你怎么知道的?”孙元起很奇怪,居然他也知道汉语拼音。
姓殷的指了指那四个围在一块儿翻看字典的学生,孙元起明白了。
那本字典,只收录了三四千个最常用的汉字,注释也尽可能用白话翻译《康熙字典》中的注释,再加上拼音,就这么编成了。字典取名为《中小学常用字字典》。这个字典用的是音序排字,那几个学生都是学过英文的,所以翻起来得心应手。
殷先生问道:“孙先生编的汉语拼音,对于学生识字,端的是妙用无穷。只是鄙人不明白,为什么这四声不是平、上、去、入,而是阴平、阳平、上声、去声呢?这样一来,就有数点不便:一是不利于其他方言地区的学生学习和使用,二是不利于查字,尤其在不利于吟诗作对写文章时。”
那四个学生也端着字典过来,看来他们也很在意这个问题。孙元起以前对编字典的几个学生说过缘由,现在复述出来:“随着交通和通讯的发展,在全国推广和普及官话势在必行,这是历史趋势。现在,中国都在使用汉字,只是读音不同,这也是方言区学生学习官话的障碍。有了汉语拼音,就有了官话读音的标准,便于各地学生学习标准的官话。所以,编写《小学语文教科书》使用了官话中的四声,并且辅之这本字典,对于官话学习,应该大有裨益。”
“哦?这就是你们前一段时间编的字典?”石先生也放下手中的书册,走过来,从四个学生手中接过字典,先看封面,念道:“中小学常用字字典?”
孙元起解释道:“有了这本字典,使得学生在学习一段时间汉语拼音之后,可以自学汉字。这样,对于普及文化、消除文盲具有一定作用。——文盲,就是不识字的人。”
“孙先生真是有心人!”石先生赞了一句,又往后翻看了几页,抬头问道:“这本字典的字按什么排序啊?是韵部么?却又不是……”
孙元起心想:看来这位石先生是不懂英文的。
曾广锡刚才看了个大概,知道一些,便代为回答:“孙先生的这本字典,是按照英语的字母序来的……哦,应该说是汉语拼音序,然后同一拼音的按照音调,同一读音的则按照笔画数。”
孙元起点点头:“厚臣说得对!”
因为不懂汉语拼音,只能顺手翻翻,然后放下字典,朝孙元起拱拱手:“鄙人今日前来,主要是代表商务印书馆拜访您,见识一下大名鼎鼎、博学多识的百熙先生。此外,还有一件事恳请百熙先生俯允!”
“请讲!”孙元起也拱拱手,示意不敢当。
“敝馆想独家印行百熙先生编写的各种教科书和讲义!”说罢,石先生和殷先生都俯首躬身,以示诚意。
放在二十一世界,商务印书馆请求印刷你的书稿,这还不够你臭屁的!所以,孙元起很爽快地就答应了:“行!……不过呢,我有几个问题。”
石先生先是一喜,听到孙元起提条件,又有些吃惊,连忙说:“百熙先生请讲!不过,敝馆在稿酬方面,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倒不是稿酬了。”虽然银子是多多益善,不过这不是孙元起首先考虑的问题,“第一个问题,独家问题。其他科目的教材都没问题,只是物理的不太好办。因为我是京师大学堂的物理老师,编写的物理教材自然需要交给京师大学堂印行,然后供学生使用。所以,独家就……”
那石先生摆摆手:“这不算问题。京师大学堂印书,向来只供本校学生使用,毕竟这也是百熙先生的学生在用嘛!所以说,我们商务印书馆还是独家的。那第二呢?”
“第二,我编的小学教科书,尤其是语文,你们印行,不会有问题么?”孙元起担心的是汉语拼音不容易在南方推广。而且,按照北京中小学堂的数目,恐怕也卖不出几本来。如果印行,商务印书馆怕是要亏本。
石先生再次摆摆手:“敝馆的技术,百熙先生还是要放心。可以这么说,在上海,我们印书馆不敢称第一,但绝对是前三!所以,这也不是问题。那么,第三呢?”
“……”看来自己说话,他没听懂。只好接着解释:“石先生,我是担心这些教材销路不好,你们吃亏……”
“哦,这个不用担心。百熙先生编写的教科书,现在是大有名气,很多学校来函征订呢!近一两个月,敝馆一直在加班加点的印行,还供不应求。所以销路问题,百熙先生就不用考虑啦!”石先生笑着解释道,“谢谢百熙先生对敝馆的关爱。那第三呢?”
“第三……第三,你们印行的时候,能不能给我几套?我教学生也要用呢。”孙元起道。
石先生哈哈大笑:“哈哈哈,百熙先生,这就更没问题了!那第四呢?”
“第四……没第四了。”孙元起的第三点都是临时想起来的,自然没有第四点了。
“好!百熙先生真是学者风范!”石先生冲孙元起抱抱拳,然后说,“至于稿酬问题,鄙人现在不能给先生一个确数,不过先生放心,敝馆绝不会亏欠先生的!”
孙元起摆摆手,示意自己信得过他们。于是,石、殷两位先生开始收拾桌子上的各种教科书都好,打算一口气抱走。
等出门的时候,孙元起偶尔一瞥,就看见最厚的那本字典,吃惊地说:“怎么,你们还拿了字典?”
“字典,不能拿么?”石先生看见孙元起吃惊的表情,有些惶恐。
“不是不是!”孙元起连忙解释:“关键是你们拿字典没用啊!”
“小学语文教科书有拼音。可光有拼音,没有字典,拼音也没用啊!”姓殷的小伙儿说。
孙元起一想,也是这个理儿。就任由他们拿走,只是嘱咐他们尽快拿回来,毕竟这是“海内孤本”,全世界只此一家,别无分店!
十九、幽径微行畏蒺藜
年就是这么回事儿,吃吃喝喝就过去了。
过了正月十五元宵节,这年算是正式过完,京师大学堂、崇实中学、院内的小学堂都先后开学,孙元起又开始了三个学校来回奔波的生活。
商务印书馆的客人在送别的时候,“建议”孙元起加快编写教科书的速度,因为现在还没有一套完整的现代化的教材,孙元起这一套算是开了先河,各类中、小学堂反应强烈。这时候,对后继教材的需求就有一定的迫切性,毕竟学生一年一年地在成长,时间不等人!
孙元起也觉得,既然自己有能力让现在的学生接触更新更好的教材,为什么不努力一些,影响和改变更多人的人生呢?毕竟,这种影响和改变是具有积极意义的。如今,寄给《Science》的论文还没有回音,学界对于论文的理解和消化还需要一段时间。利用这个时间,加上崇实中学三年级那些新拜师的学生,编写教材的速度应该可以达到商务印书馆的期待值吧?
自从过了年,孙元起一直处于不安的状态。因为过了春节,就是庚子年,著名的义和团运动便爆发于此年,最终导致了“庚子国变”。
本来,孙元起也不太关心政治,自己就是一个普通人,那个层面的东西离自己的生活实在太远。但义和团运动是一场全民的运动,尤其是在华北地区,它更是波及了上至皇帝、太后,下至平民百姓的大部分人群,几万乃至几十万人在这场运动中丧生。从长远角度来说,它影响了中国近现代历史发展的进程。孙元起作为芸芸众生中的一员,自忖难以在这场运动中获得一个明哲保身的机会。
作为一个理科生,孙元起对义和团运动的了解,只局限于前世中学历史课本所描写的片段,间或夹杂着《神鞭》等影视作品的描述,觉得那是一场声势浩大的“反帝国主义战争”。印象中,前世中学历史课本上有一面义和团的三角旗,上面写着四个大字——“扶清灭洋”。
在以前,或许他会和其他人一样,同情义和团,仇视洋人、仇视外国传教士,认为他们是帝国主义侵略中国的帮凶。但自打来清朝以后,先后接受康格先生一家、丁韪良大人、卢瑟福等人的帮助,觉得洋人和中国人并没有两样,都是既有坏人也有好人的。“灭洋”,就是杀光洋人,那么康格先生一家、丁韪良大人都属于被消灭的对象。这样对么?
而且,自己呢?中国人最清楚“攘外必先安内”的道理,而且比起恨洋人,更恨“汉奸”“二鬼子”!自己在旁人眼中,毫无疑问属于“二鬼子”吧!所以自己现在的境遇,就像温水中的青蛙,在不经意间,一步步逼近死亡。
对死的恐惧,对生的渴望,迫使孙元起不得不关心眼下的局势。春节之后,每天他都会让老佟出去打探消息。老佟毕竟是土生土长的北京人,还是八旗子弟,在京城五城九门,绝对的一个“地头蛇”,出去转一圈,见几位熟人,喝喝茶,聊聊天,北京城的大风小事,便门儿清了。
最初,老佟对于这项“业务”还很是好奇,不知孙先生有何打算。只见他每日给自己一点零钱,让自己出去打探消息,然后回来说给他听。便开始乱猜:这是孙先生想听着解闷呢?还是想打听什么事儿呢?难道是怕自己闷着,给自己一个消遣的法子?
不过,孙元起对老佟确实没说的,供吃供喝供住供花销,还免费给他教孙子。孙元起吩咐他去打听消息,问都不问,就出门了。这样,每天孙元起都能听到清末版新闻联播:从太后懿旨,到军机纠纷;从水旱灾荒,到柴米油盐;从京剧名角,到青楼头牌……
如是半个月,孙元起也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孙元起只好指示老佟打探的大方向:最好打听一下北京人最近有什么大的活动,比如,有没有人结社集会、组织练拳什么的。
果然,在农历二月底(西历3月底)的时候,老佟回来告诉孙元起一个不起眼的消息:在东单牌楼西裱褙胡同于谦祠内,出现了一个义和团坛口。
听了这个消息,孙元起浑身一激灵,感觉有冷气从脚底直冲头顶:看来,历史还是固执地按照剧本往前发展啊!当下,连忙指示老佟:一定要注意打探这方面的消息!
老佟不明白孙元起为什么要关注这方面的事情,不过看孙元起一脸凝重,知道这事儿恐怕不像自己想象那么简单,所以干脆地答应了。
又过几天,老佟回来时,手里捏着一张纸,急急忙忙来物理讲习所找孙元起:“孙先生,您看看这是什么?”
孙元起急忙接过来,一看,却是一张揭帖,上面写着:“最恨和约,误国殃民,上行下效,民冤不伸,原忍至今,羽翼洋人,趋炎附势,肆虐同群……”连忙问:“老佟,这是从哪里得来的?”
老佟顾不得喘匀气,就达到:“从西什库教堂的墙上揭下来的!据说,现在北京城的教堂上都贴了这个,据说三月底要与教堂为难,还说,要杀尽洋鬼子呢!”
孙元起的脸色有些发白。
旁边的学生听到声响,都围过来。刘斌是直隶人,似乎对孙元起手里的那张纸很熟悉:“哦,先生,您拿的不是义和拳的揭帖么?”
顾之麟、陈骥德都点点头,表示赞成刘斌的说法。
“你们也知道义和拳?”孙元起抬起头。
“自然!”陈骥德答道,“春节回家的时候,发现保定府处处都有人设场练拳。有些地方,夜聚明散,练习秘法,说是要年前年后起事,毁洋教,灭洋人呢!”
顾之麟是沧州人,知道得更多,补充道:“嗯!我回家的时候也发觉了,遍地都有人在练拳呢。这些人,主要是种田的。据说,跟着师傅练拳,少则1天,多则103天,便可习会。练得拳法后,即可降神附体。降神时,好像是羊角风发作一般,面红眼直,口喷白沫,飞拳踢脚,力气极大,可以刀枪不入。所降之神,有关二爷、张飞、孙大圣、猪八戒……”
旁边的几个人听得如痴如醉,老佟还念叨:“可以刀枪不入啊!真是神了……”
孙元起叱道:“怎么,你们也相信这鬼话?”
顾之麟连忙分辨道:“学生自是不信的,只是外界传闻如此。”
“你们哪……”孙元起情不自禁地叹口气,“思考问题要用脑子呢!所谓的降神,不过是催眠罢了。催眠,上《心理学》的时候,你们没有学过么?如何此时全忘了?还有,他们降神的孙大圣、猪八戒,不过是《西游记》中虚构的人物,就好比《红楼梦》中的林黛玉、薛宝钗,天上、地下哪里寻去?……对于这种道听途说的无稽之谈,你们应该不信、不传!”
学生们和老佟都躬身说“是”。
尽管如此,情势还是急转直下。农历三、四月间,北京就有人聚在一块练习拳棒,不过这些人都是胡同里不懂事的孩子以及几个不安分的闲人。等到了四月底,从直隶、山东来的拳民遍布北京城,有的人穿着红肚兜、红腿带、红巾裹两手,头扎红巾,内藏符咒;有的则是黄色的;间或有人穿着红色,头上却扎着黑巾,号称“黑团”,据说这种人最为厉害。这些拳民公然在街上设坛练拳,横行无忌。
为此,清政府曾下“认真查禁”的上谕:“近闻京城内外,奸民以拳会为名,到处张贴揭帖,摇惑民心,事关交涉,深恐酿成衅端。应如何防范查禁之处,著步军统领衙门、顺天府、五城御吏会同妥议章程,迅速办理。”然而义和团在北京发展得很快,这道谕令已经变成了一纸空文。
孙元起知道此时已经事不可为,便取出自己的存钱,大约两千多两银子,开始未雨绸缪。
先分出四百两给老赵和老郑,嘱咐他们出去买粮食和各种生活用品。这战乱一起,谁知道什么时候结束?战乱可以旷日持久,但肚子却不能一日空着。尤其是这个院子里有十多口人,“手中有粮,心中不慌”。所以,当务之急是准备好粮食和各种日用品。
老赵从来没见过那么多钱,说话都结巴了:“先生,这些银票,可买不老少粮食呢,都够俺们吃三四年的啦!一口气买那么多,只怕存不住,霉烂了!”
孙元起也不解释,只是让他不用担心,尽管买就是。
接着,把自己的一些紧要东西收起来,有些就直接在书房里挖个大坑,埋了进去。上面再摆上书架。自春节以来,孙元起给自己院子里学生的上课速度明显加快,编书速度也提速不少。一方面,学生少,有问题也可以迅速解决;一方面,日子也在渐渐变长,上课时间跟着加长,学生自然无话,学生家长更是欢欣鼓舞,认为孙先生是尽心尽力。只是这样,忙了编写教材的学生。不过,加上崇实中学新来的学生,人多力量大,倒不是太苦。到了农历四月底(西历5月底)的时候,小学堂的各科教材已经编到五年级上学期,而《中等物理教科书》、《中等化学教科书》、《中等数学教科书》第三册已经编完,着手编著第四册了。孙元起用拍电报的方式通知商务印书馆,让他们尽快来取。
等这些都忙完了,孙元起先去拜访丁韪良先生。
果然,一见面,丁韪良就开始向他抱怨“那伙暴民”杀害传教士,毁坏教堂,攻击教徒的卑鄙行径,并严厉谴责中国地方政府对于这种野蛮举动的不作为,希望清政府能够给予暴民应有的惩罚,以保障教民的人身和财产安全。
孙元起对于这个唠叨的老人能有什么办法?总不能在他面前斥责这些传教士对于中国地方事务的干涉,以及他们的为非作歹吧?等他唠叨完毕,才表面自己的来意:希望他积极关注义和团的动向,以免受到人身伤害。
丁韪良一方面感谢孙元起的帮助;另一方面,则表示不用担心,因为他属于美国侨民,美国公使馆会给予帮助,同时,他又是清政府的高级官员,可以得到中国人的协助。这样,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孙元起心里苦笑了一下:等到战乱一起,各国公使馆自顾不暇,皇帝、太后也被人撵得如同丧家之犬,如何顾及你?
等到告辞的时候,出于好心,孙元起还是再次提到自己的来意。至于那个唠叨而倔强的老头到底能听进多少,那就得看他的那位上帝怎么安排了!
第二天,孙元起又去美国公使馆拜访康格先生一家。
很显然,在这个暴风雨到来之前的平静中,康格先生非常忙,因为在和孙元起见面的时候都没有握手,他正在批阅一份文件:“对不起,York,请随便坐。我实在是太忙了,有一大堆该死的事情需要紧急处理!”
“应该说‘对不起’的是我,请原谅我的冒昧来访。”孙元起随便找个地方坐下来,“我想我不会耽误您太多的时间。”
“好的,York,你说吧,我在听着呢。”康格先生头也不抬,仿佛已经埋没在文件的海洋中了。
孙元起决定开门见山:“首先,是想提醒你关于义和团的事情,义和团,就是——”
“你不用解释,我知道什么是‘义和团’。你瞧,我面前这一堆文件,都是传教士和侨民发回来的求助信!这群暴民简直要毁了一切——对不起,York,我不是要诋毁你们同胞,你明白我意思的。”康格扭了扭酸涩的脖子,抱怨道。
“即便如此,我还是提醒你,对义和团要给予其极大的关注,应该说,无论怎么加以关注都不为过,尤其是要保护好侨民的生命安全。”孙元起继续说道。
“好的,我会给予足够的关注。谢谢你,York。”康格先生抬起头看了孙元起一眼,然后继续低头批改文件。
“义和团极端仇视外国人,随着实力的增长,在得到朝廷的默许后,他们会攻击教堂,乃至使领馆。”孙元起不顾康格的惊愕,继续往下说,“是的,他们会的!所以你们要做好准备,比如撤侨。这样一来,事端就会扩大。然后,各国军队一定会介入。虽然欧美自诩为文明国家,但是要求他们的士兵在中国领土上保持绅士风度,不亚于让撒旦皈依上帝。”
说到这里,孙元起顿了顿,然后诚恳地说:“如果欧美各国真的派军队进攻中国,尤其是到北京,作为中国人,我恳请公使先生能监督和督促各国军队,遵守文明社会最基本的准则,不要纵火、抢劫、强奸、杀人。这里毕竟是中国的首都,汇聚了中华民族几千年的文化瑰宝,不能因为一场战争而给后人留下永久的遗憾。否则,暴行会被历史铭记,遭受全世界人民的鄙弃!”
历史记载,在镇压义和团的过程中,侵略军到处烧杀抢掠,犯下累累暴行。在攻陷大沽后,连日纵火,将繁华的市区夷为平地。攻入天津后,联军对着逃难群众任意开枪、放炮,天津城内“但见死人满地,房屋无存”。占领北京后,八国联军开始了更加疯狂的屠杀和掠夺。他们大肆杀戮义和团民,仅在庄王府一处,就杀戮、烧死了1700多位团民。时任八国联军总司令的德国元帅瓦德西还纵兵大掠三日,其后更继以私人抢劫。当时,从公使、将军直到传教士、士兵,都参与了这一暴行。日军从户部抢去白银300万两,并烧房毁灭罪证。各官衙所存库款被抢劫一空,损失约计6000万两。堆满金银和历朝宝物的皇宫、颐和园等地,也遭到洗劫,大量的珍贵文物被抢掠、毁坏。这些,孙元起自然不知道,或者知道得不那么详细。只是纵火、抢劫、强奸、杀人,是每次外国侵略者进入中国的“必修课”。所以,孙元起觉得有必要事先提出来。
“事实上,驻北京的各国公使将在两天后举行会议,决定是否以‘保护使馆’为名,联合出兵北京。”康格先生站起来,来回踱了几步,然后慢慢地说:“如果事情到了那一步,我想我会约束美利坚士兵遵守基本的约法。至于其他国家的军队,我只能对他们的将军和公使提出建议。很抱歉,我想我所做的只能是这些。万一,我说的是万一,事情发展超出控制,你的亲友可以到美国公使馆来避难。”
“谢谢。”孙元起知道自己能做的只是这些——即便是大清国的皇帝、太后,能够获得的承诺也就这样。弱国无外交啊!
又聊了几句,孙元起见康格先生实在太忙,也不多打扰,起身告辞。才走几步,就听康格先生叫他,转过身,看见康格先生在抽屉里面乱翻一通,最后抽出一个信封,递了过来。
接过信封,打量了一下,上面印有“YaleUniversity”的字样,上面还有两行打印上去的小字:“美利坚合众国驻中国公使馆康格先生,转交YorkJohnson先生”。
康格先生解释道:“耶鲁大学给我们发来公函,希望我们能联系到你。嗯,他们对你非常感兴趣。”
孙元起自知是假冒耶鲁大学的物理学硕士,只当是他们发来的质疑函,也不敢多说,敷衍了几句,匆匆离开了。
回到家,在书房里拆开了耶鲁大学的来信,信是用打字机打印的,是份很简短的公函。内容如下:
尊敬的校友YorkJohnson先生:
您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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