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凰图凤业-第9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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屏风一抖,移动间木框恰好挡住发簪,一道脏兮兮身影缓缓走出。

“笑老板,是我。”

透着疲惫的语气听得笑风月一阵心惊,待那人解下破旧披风露出姣好容颜,笑风月忍不住心头一酸,冲上前一把将那人抱住:“死丫头,怎么闹成这幅模样?像是逃荒来的似的!”

这拥抱不如温墨情那般温暖有力,却足以令言离忧窝心得想要流泪。轻轻抽了抽鼻子,言离忧勉强挤出笑容:“笑老板,我没地方可去了,这里还能再收留我一次吗?”

定远王府发生的事笑风月也有耳闻,但此时并没有主动提起,深吸口气将言离忧上上下下打量一番,笑风月狠狠唾了一口:“脏丫头,瞧你这模样,站出去定要辱了咱们醉风雪月楼的名声。走,我给你好好洗洗褪褪,非把你收拾得掉层皮不可!”

醉风雪月楼,或者说笑风月是个神奇的存在,鱼龙混杂的运淮地区她是地头蛇,就连官府也不敢随意招惹;于江湖方面而言,似乎笑风月与君子楼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甚至温墨情都要让他三分。如果说这世间还有哪里能够容留言离忧,那么非醉风雪月楼莫属,所以在走投无路时,言离忧选择了这里。

沐浴更衣,梳洗打扮,一个时辰后,焕然一新的言离忧出现在醉风雪月楼姑娘们面前。

俯视闺阁楼下惊喜开心的姑娘们,笑风月抱着胳膊坐在栏杆上,眉梢挑得老高:“哎哎哎,我说你们几个,高兴归高兴,对外把嘴给我闭严实了,要是让我知道谁跟客人说了不该说的,小心我一颗颗把你们狗牙拔下来!”

“行啦,老板娘,红莲是你的宝贝,也是我们的宝贝,哪里舍得让她跑掉?倒是老板娘你天天念叨红莲妹妹,这回她当真回来了,是不是该请姐妹们喝上几杯?”

笑风月一把瓜子皮丢下去,禁不住笑骂:“臭丫头,吃我的喝我的还想蹭酒喝?喝喝喝,今晚开三坛醉不归喝死你们!”

醉不归是醉风雪月楼贮藏最好的酒,虽比不得皇宫那些珍贵佳酿,却也是五两银子一杯的高价货,一口气开三坛,可见笑风月是高兴得真下血本了。言离忧暖心之余亦有些担忧,晚饭时面对满桌丰盛菜肴愈发难以下咽。

“红莲,你是不是病了?看起来脸色很差啊!”注意到言离忧基本没有动筷,陈姑姑颇为担心。

“没什么,胃不舒服,吃不下。”言离忧向笑风月使了个眼色,而后笑道,“你们先吃着,我去透透气,屋子里太闷了。”

言离忧前脚才走,后面笑风月就随便找了个借口也离开饭桌,紧跟着出了门。

醉风雪月楼是风月场所,日日不休、夜夜有人,一年到头总是那么热闹吵杂,寻一处安静之地并不容易。言离忧转了好久才找到稍微冷清些的角落,长出口气,垂着眉眼靠在墙上。

“笑老板,楼中来来往往许多江湖人士,天南海北有什么风吹草动,咱们楼中一向是最先知道的,为什么我会沦落到这种地步,你应该听说了吧?”

笑风月想了想,面色如常:“听说是听说,那都是别人传的,你没有亲口告诉我,其他什么谣言我都不信。”

“只可惜我也不知道真相究竟如何。”言离忧自嘲轻笑,“到目前为止我还没有任何证据证明自己的清白,空口无凭,有谁会相信?我本想回定远郡找墨情说清楚自己的遭遇,可是没想到,阻拦我的人不是什么奸妃佞臣,而是君子楼的人。笑老板,你知道么,发现要杀我的人来自君子楼那一刹,我有种万念俱灰的感觉,我真的不知道去找墨情是否有用,所以走投无路之下才会来这里。”

言离忧对温墨情抱着怎样的信任,温墨情于言离忧而言又是多重要的存在,笑风月心里十分了解,见到言离忧难过却强颜欢笑的模样气得牙痒痒,却也只能故作平静:“这里就是你家,受了委屈回家是应该的。你且在这里住着,还像以前那样给那群丫头们看病开药,不必到前面迎客,只要你是醉风雪月楼的人,谁也不敢把你怎么样。”

“嗯,我知道。”笑风月的能耐言离忧十分信任,用力点点头,却又矛盾地摇摇头,“我想在楼中休养一段时间,之后……之后还得去查明真相才行。是我的罪我不会逃避,不是我的罪我绝不替人背负,何况我已经嫁给墨情,王爷就是我的父亲,这个仇我必须报。关于这件事还得麻烦笑老板帮忙,毕竟我人生地不熟又被人到处追捕,许多行动受到限制……”

毫不犹豫挥手打断言离忧的话,笑风月自信满满:“好说,你需要什么、想做什么只管告诉我便是,我自会安排人去做。你是我妹子,别说帮些微不足道的小忙,就算天塌下来我也心甘情愿给你扛着。不过你得先明明白白告诉我,温墨情这样对你,你心里可还有他,想要继续和他过下去?”

言离忧忽而沉默。

他曾为她大闹师门,她亦曾为他闯入未知过度历尽艰险,两个人情比金坚,无需任何测试来证明。可是这场尚未水落石出的阴谋中,无辜牺牲的人是温墨情的父亲,温墨情能怎么做?罔顾最大可能行置定远王的死不理吗?让天下人指着他脊梁骨大骂不孝吗?

对温墨情,她没有恨,永远不会有,有的只是心疼。

楼上醉酒客人爆发出一阵笑声,在暮色里徜徉飘散,笑声过后,言离忧抬起头,望着西方尚未镀上柔和光芒的月影,眸子里点点情深。

“就算君子楼的人是墨情派出的,我相信那也一定是因为有人逼迫。在最开始的绝望过后我忽然想起,我们一起走过那些日子总是他不顾一切阻力给予我最坚定守护,过去,现在,未来,永远不会改变。困境也好,穷途末路也罢,我都不会放弃活下去的希望,我相信总有一天能够再回到他身边——他说过,此生此世,绝不负我。”

笑风月愣怔许久,看着言离忧眼中柔软却又坚定的目光,似乎自己心里也被渲染上一层神秘色彩。

“喜欢一个人,就该有这种决心吧?”呢喃两声,笑风月忽地爽快朗笑,“好,有你这番话我就安心了。这几天你好好歇息,其余的事我会安排。对了,等下把药方写出来,我让人去给你抓药——看你这病恹恹的面色,连饭都吃不下去还谈什么以后?”

言离忧安静浅笑,淡淡点头。

无论有多少不幸遭遇,她都不会放弃生的希望,因为还有许多像笑风月这样的人,鼓励着她,等待着她,守护着她。

趁着天黑前动作利落安排好一切,笑风月亲自把言离忧送回房间,两个人又聊了许久直至更鼓都有了倦意。离开言离忧房间后,笑风月没有直接回房休息,而是披上披风走出醉风雪月楼,步履匆匆来到城中一处安静院落。

咚咚敲门声很快招来开门的人,微微错愕望着神情严肃的笑风月,开门少年被气势压得半天没说出一句话。

“你是君子楼的子弟吧?”笑风月深吸口气,微微蹙起的眉头带着几分冷漠,语气却不容抗拒,“去信给沐酒歌,就说醉风雪月楼老板娘找他,让他三天内给我滚过来,不然老娘拆了你们君子楼的招牌!”

※※※

月光遍洒处,古琴声声,醉得几只鸟雀忘记悲鸣,顺服地躲在笼中轻啄羽翼;及至琴弦重重一挑,余音缭绕缓缓断绝,这才喳喳两声哀叫。

“我所见女人中,你不是最聪明的,却是于琴棋书画乃至媚术上最快通熟的。我很好奇,是因为你本身具有这些出色天赋,还是说皆因仇恨使然呢?”连嵩躺在摇椅里,碧绿扳指映着月光翠**滴。

蓝芷蓉面无表情摘下假甲,轻纱广袖翩翩垂地:“若是为了报复言离忧,任何事我都能做到。”

“哦,是吗?往事久远,你跟过许多多男人缠绵不清后,依然忘不掉最初动心的那个?对言离忧的憎恨没有丝毫减弱?我越来越想见见那个让你痛苦两世的男人,看看到底是多么优秀的人才会让你执迷到如此地步。”

回忆里深刻心底的面容似乎不如从前那般清晰了,唯有刻骨仇恨愈发深邃。蓝芷蓉闭上眼触动琴弦,指肚传来微微疼痛的同时,琴弦也发出喑哑噪音。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对付言离忧?”

连嵩揉搓着碧玉扳指,眼眸微眯:“一直派人跟着。现在她进了醉风雪月楼不太好下手,不过按她的性格应该不会就此放弃,这之后我养着那颗棋子大概就能派上用场了——在此之前,你还得说服四皇子演场戏才行。”

第278章 帝都风起

从北陲抽调的戍边军与南陲溃败残兵汇合时,霍斯都帝国大军已经占领雷元洲,距离帝都凤落城仅有两州郡之隔。善于用兵的云九重当机立断原地驻兵拉起防线,重新整合三军安排部署,虽不能击溃敌兵,至少阻拦了霍斯都大军长驱直入的步伐。

作为总帅的温墨疏刚刚抵达兵营便得到定远王身亡的消息,恍惚半日,最终狠下心留在军中而非立刻赶回定远郡,只是从那天起,他的眉头一直紧皱着,时常望着虚空出神。

“雷州城自古以来就是兵家重地,能赶在霍斯都攻破之前驻扎防守算我们幸运。眼看敌军就要兵临城下,殿下此时绝不会为儿女私情弃百姓于不顾,可他心里终归是惦记言姑娘的,言姑娘一日没有消息,殿下便不会彻底安心专注战事。”站在雷州城城墙之上,君无念迎着风叹道。

楚辞仍是那般玉树临风,吹起沙尘的大风也没能阻止他拿着折扇优雅轻摇:“言姑娘和定远王的事毕竟是私事,殿下要如何取舍自有他的考虑。眼下最重要的还是与霍斯都大军交战准备,另外就是殿下打算以什么名义昭告天下了。”

按照数月前温敬元的圣旨,温墨疏作为北陲戍边军主帅理当原地固守,然而在没有任何圣意指明下,温墨疏自作主张带走一半北陲戍边军前来支援南边战场,于律法上毫无疑问是违逆圣名要被处罚的。在皇帝温敬元许久不曾露面,监国储君温墨峥又联系不上的情况下,温墨疏不得不为这场内忧外患做最坏打算。

“君老板还对四皇子抱有希望吗?”忽地,楚辞扭头笑问。

君无念沉吟少顷,淡淡摇头:“我早就明白四皇子不适合当帝王,然而那时我始终抱着一种侥幸,期望在我的推动下能让四皇子创造奇迹,如今失败结局已定,何必再怀痴妄?说句心里话,现在最适合担当起大任的人是墨情,但他绝对不会接受皇位皇权这些让他从小就厌恶至极的负担,那么我也只能全力以赴助力二皇子了,一来为了尽可能保住大渊数百年根基,二来也是拼尽最后之力从连嵩手中救出四皇子,至少,让他在这乱世中能平平安安活下去。”

“辅佐多年,想来君老板对四皇子已经不止是主从之情,更有种挚友的关怀了吧?这倒不是不能理解,谁让人都有感情呢?”楚辞眼神一黯,“如殿下这般,固执守着对言姑娘的承诺,便是有君临天下的一日,我还要去操心他如何延续香火的问题……真是的,说到底最累的还是我们这些谋士,到头来却要到处落埋怨,搞不好千百年后史册上连我们的名字都提不到,又或者直接把我们写成老奸巨猾的坏蛋……啊啊啊啊,真是不值!”

难得见楚辞恼火抱怨模样,君无念讶然失笑,笑着笑着,却又换上沉重表情。

正因为他们都是专于推算的谋士,所以才会比任何人都了解当前形势,清楚己方所处的不利环境,心底担忧的自然也比旁人要多很多。

“看来,要听到不好的消息了。”楚辞忽然开口,指着匆匆登上城墙的春秋道。

春秋并没有意识到慌张表情已经先一步将自己出卖,跑到楚辞和君无念面前时,一张脸急成了赤红色:“爷,君老板,大事不好了!”

“大事小事从来没好过啊!”楚辞合上折扇嘭地敲了下春秋的头,“说重点,不许啰嗦。”

春秋咽口口水猛点头:“刚才云将军亲兵送来加急信,信上说帝都朝廷那边终于有了动静,好久都没声响的皇上突然下了道圣旨,说是青莲王要求用免死诏抵过往罪行……”

“言姑娘在帝都?”等不及春秋说完,君无念急急问到。

“不,不是青莲王亲自面圣说的,而是有人替青莲王送了一封信到宫里,大概意思是,只要皇上答应收回免死诏后既往不咎,青莲王随时可以把免死诏送进宫。皇上下的那道圣旨就是回应青莲王的,根据圣旨所说,皇上已经答应赦免青莲王,只等青莲王送回免死诏就可以免去所有惩罚,并且恢复王位。”

楚辞和君无念对望一眼,齐齐倒吸口气。

不管言离忧是不是杀害定远王的真凶,也不管写信给温敬元要求以诏换命的是不是言离忧本人,一旦这免死诏送入皇宫并且成为青莲王逃避责罚的王牌,言离忧杀人抢物的罪名就算是彻底落实,任谁都无法为其洗清清白。

“我收回前言。”望了眼城中驻兵府邸,楚辞转向君无念,“请君老板联系君子楼或者世子,无论谁都好,务必要在免死诏生效前找到言姑娘查明真相,否则青莲王恢复身份地位之时,便是殿下身败名裂之日。”

※※※

六月十七到十九,云淮地区有祭祀山神的习俗,白天笙歌艳舞繁华不断,夜里花灯市集热闹不休,整夜都处在欢歌笑语之中。

言离忧被一群醉风雪月楼的姑娘拉去逛市集,笑风月则借口不喜欢吵闹留在楼中看店。象征夜市开市的花鼓敲过三巡,内堂外准时响起笃笃敲门声。

“装什么正人君子,要进就进,老娘没心情特地跑去给你开门。”笑风月半靠卧榻,冷言冷语。

“什么事这么大火气?”房门开合,沐酒歌笑吟吟钻进堂内,一举一动透着对醉风雪月楼内部之熟悉。满不在乎坐到榻边,沐酒歌挑起笑风月半缕发丝嬉笑:“呐,这么多年老相好,已经是第二次主动请我上门,果然心里还是有我的对吧?干脆以后我住到楼里帮你——”

啪嗒,冰凉大蒲扇拍在沐酒歌脸上。

笑风月纤长黛眉斜挑:“自己说,上次我找你过来为的什么事?”

“因为我手下的人来楼中喝酒闹事。”沐酒歌回答得心安理得,抢过蒲扇悠然扇了起来,“我知道、我知道,这次你找我来肯定又没好事,好事你才不会找我,果然太亲近的人最不客气啊!”

连着翻了两个白眼,笑风月气得直笑:“你们君子楼脸皮最厚的是不是你?这些年不见你功夫有什么长进,嘴皮子和脸皮倒一日比一日厚实。少废话,找你来有正经事说。”笑风月端端正正坐好,脸色忽地阴沉起来:“我问你,君子楼是想把我妹子逼上死路吗?”

“什么你妹子?”沐酒歌一时没有听懂,顿了顿,很快便反应过来,惊讶得险些从榻上跳起,“言姑娘吗?她在你这里?”

“别管她在哪里,我只问你,定远王世子到底什么意思?非要把好好的姑娘逼得伤心欲绝他才满意?”

笑风月虽没有正面回答,提出的问题却足以证明言离忧就在醉风雪月楼。沐酒歌欣喜若狂,跳到地上搓着手连连转了几圈,蓦地又跑到榻边紧盯笑风月,就在笑风月被他盯得发毛想要抬脚踢人时,沐酒歌忽然弯腰,捧住笑风月脸颊吧嗒一吻。

“你就是我的贵人,大贵人!”如释重负长出口气,沐酒歌神采奕奕,“不行,我得马上去告诉——”

不等沐酒歌话说完,笑风月猛地变了脸色紧紧抓住他衣襟,面上愠色深重:“你敢告诉君子楼的人,以后就别想再踏进醉风雪月楼半步!”

沐酒歌全然没有料到笑风月竟会是如此反应,愣了半天,开口满是困惑不解:“你找我来,又不肯让我告诉别人,那我来与不来有什么区别?你知不知道,为了找言姑娘,君子楼几乎所有子弟都出动了,连我都是大老远从秦西赶回来的,难道让我知道言姑娘的下落却要瞒着墨情吗?”

温墨情的名字从沐酒歌嘴里说出,笑风月脸上立刻又了新的变化,从怒气冲冲到无情冷笑,变化之大令沐酒歌既惊诧又无奈。

“离忧才嫁入温家一天就被迫出门,你们当她是什么?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妓女吗?谁死了、谁丢了什么东西,查明白前因后果再来理论定罪,凭什么问也不问就把屎盆子往个姑娘头上扣?高兴时对女人百般好,不高兴了、伤心了、难过了,换个脸色就能狠下心派人追杀,果然你们君子楼出来的男人个个薄情寡义!”笑风月骂得毫不避讳,脸色更是决绝冰冷,“你可以去告诉定远王世子,告诉她离忧就在我这里,他想报仇老娘随时在这里等他,不过倘若他真忍得下心动离忧一根汗毛,他温墨情就不是个男人!”

相识多年,沐酒歌从没见过笑风月生如此大的火气,柔声细语又是安慰又是哄劝,身上挨了不知十几拳头后好不容易哄得笑风月安稳些,这才小心翼翼试探问道:“是言姑娘说的,君子楼有人追杀她?你可有亲眼看见?”

“还需要我亲眼去证实吗?你认为离忧是在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眼看笑风月又要发火,沐酒歌连忙摆手:“不不不不是,我是想问,你和言姑娘确定追杀她的人来自君子楼?”

见笑风月露出狐疑神情,沐酒歌大概明白了七八分,松口气,抱着手臂坐回榻上。

“阿月,别人的话你可以不信,但我说的你一定要相信——墨情的确有派人四处寻找言姑娘,不过不是为了抓她追究责任,而是为了保护她。只不过这些话不能公开说明,否则墨情将陷入不孝不义的两难境地,无论如何,也该为他的处境考虑考虑。至于追杀言姑娘的人,我想,多半是外人冒充的,假造一块君子楼的铭牌可比买身好衣裳便宜多了。”

第279章 环环相扣

夜色降临,笼盖四野,喧闹一天的定远王府终于能得一时半刻静谧,不必受愤怒百姓堵塞之苦。

劳累一整日的碧箫轻轻推开卧房门,昏黄烛光里,温墨鸿就在轮椅上坐着,身上雪白丧服刺得人眼寒凉。

无声叹息,碧箫倒了杯茶送到温墨鸿面前:“最近总是忙着应付那些百姓,一时间脱不开身照顾你,你会不会生气?我听肖伯说你一直不肯好好吃饭、休息,是在怪我失职么?”

温墨鸿双目失明,被毁坏的喉咙也只能发出怪异喑哑的声响,想要表达什么十分困难,但他还是竭尽全力抬动手指,紧紧抓住碧箫衣角,喉咙中一阵沙哑怪调。

“墨鸿,你想对我说什么?”意识到温墨鸿不是在生气而是急于告诉自己一些事情,碧箫立刻洗去疲惫之色,蹲在丈夫身边细心观察。见温墨鸿颤抖紧绷的手指几次试图指向朝院开的窗户,碧箫微微疑惑:“窗子?还是窗外?”

半抬的手重重一顿,比划了一个朝外的姿势。

碧箫见温墨鸿再没有其他动作,起身打开窗子向外张望一番,并没有发现任何异样,再回头,却看到温墨鸿脸上露出以一抹恼火焦急之色。

“别着急,墨鸿,慢慢来。”

柔声安慰后,碧笙灵机一动取来宣纸和半杯茶水,将宣纸平铺在温墨鸿膝盖上,又用茶水润湿温墨鸿僵硬指尖,而后移到宣纸上方。

温墨鸿的手可以在一定程度内稍作活动,平时偶尔有表达不清的地方便以指代笔在碧箫掌心书写。不过毕竟是残废多年的双手,每一次挪动带来的疼痛都会让温墨鸿痛苦万分、大汗淋漓,如果不是特别特别重要的话,通常来说碧箫是不舍得让他忍着痛书写的。

大概温墨鸿觉得自己要表达的事关重大,纵是手掌、手指疼得撕肉断骨般,温墨鸿还是拼命坚持下来,缓缓挪动手指在宣纸上留下淡黄色茶渍,凑成歪歪扭扭的八个大字。

父王出事,有人潜入。

捧着那张宣纸沉思少顷,碧箫脸色凝重:“墨鸿,你是想告诉我,父王去世那晚有外人潜入王府,对吗?”

温墨鸿满是汗水的脸庞一滞,而后艰难点头肯定,先前那番焦急烦闷的表情一瞬尽去,化为重负散去的轻松解脱,似乎这许多日日夜夜来他的胸口都被这句话堵塞着,如今终于能长出口气。

温墨鸿解脱了,碧箫却陷入复杂思索中。

费了好大劲伺候温墨鸿洗漱更衣休息后,碧箫顶着夜色来到温墨情房间,开门时温墨情还是那副失魂落魄的颓败模样,将碧箫迎进房中后眼眸忽地有了几许亮色,十足精神与白日里的表现大相径庭。

碧箫自作主张将油灯拨亮:“我打发碧笙送九儿去安州王员外那边去了,现在府上没有外人,师兄不用幸辛苦苦一直伪装。”

“防碧箫是一方面,防旁人又是一方面,谁也不能确定暗处是否有心怀不轨之人虎视眈眈,还是尽可能让他们放松警惕比较好。”温墨情倚着方桌,目光沉稳,“这么晚跑过来,可是离忧有了消息?”

碧箫摇头,心中虽难过却还是利落如故:“来找师兄有别的事要说。刚才墨鸿告诉我,父王出事那天夜里他曾听到有人潜入王府的响动,我想搜查下后院又担心打草惊蛇,所以先来找实行商量一下,看看应该如何行事。”

温墨情和碧箫都是坚持不肯相信言离忧是杀害定远王凶手一派,是而对当夜有外人在场这点并不是特别意外。小心推开窗子瞭望一番,温墨情回身朝碧箫点点头。

“今夜府上人少,时机正好,现在过去看看吧。大哥的听力一向敏锐,比那些长着眼睛却看不见真相的人更公正,若是能找到有人潜入府中的证据,离忧身上的嫌疑就会缩小很多。”

定远王府后院一间正房、两排厢房,平日除了温墨疏外无人居住,搜索起来不必顾及惊扰旁人。一向搭档默契的温墨疏和碧箫动作轻巧敏捷,很快就将后院里里外外搜了个遍,收获的也只是院落外草丛中一小片伏倒,而这并不能证明有人曾悄无声息摸入定远王府中。

“墨鸿在告诉我的时候一直指着窗子方向,按照他所指的话——”视线从卧房笔直向对面转移,碧箫与温墨情的目光不约而同落在后门上方。

“后门锁死多年,最近开过的话必定会留下痕迹,但是刚才检查的时候并没有发现。”温墨情边走边低念,走到门前稍作停顿,而后看似随意随性,纵身一跃踏上墙头。

碧箫在院中央仰头望向温墨情,眼看温墨情蹙着眉头半蹲,伸手在墙头摩挲几下,心里便有了数。

“发现什么了?”待温墨情跳下墙头,碧箫急忙迎上前。

“脚印,只有半枚,很浅。”温墨情简单回答,蹙起的眉头仍未解开,“两人高的围墙,轻功一般的人跳上来定会在墙头借十分力道才能进入,而墙头这枚脚印非常轻浅,看似只是稍借力道。倘若这脚印的主人就是当夜潜入府中袭击父王的人,那么这人轻功一定十分了得,至少不会让我们轻易发现。”

碧箫若有所思:“厨娘来府中不久,对府上的下人还不是特别熟悉,但也不至于对谁完全陌生。假设那时叫走离忧的人就是潜入的凶手,如此就能解释厨娘对其陌生这点了。只可惜脚印不会说话,无法证实留在墙头的时间,倘若有人较真儿非说这脚印是事发之前或之后留下的,我们也没有办法辩驳,仍不能把这作为为离忧洗脱罪名的证据。”

温墨情半晌没有说话,看似心事重重,直至碧箫的眼神越来越担心时,方才沉沉问了一句。

“后门外是池塘竹林,墙垛又比其他地方高出许多,能想到从最难翻越的后院潜入,看来这人十分了解定远王府的布局——碧箫,你有没有问过碧笙,事发时,她人在哪里?”

※※※

六月末的安州已经开始进入炎热酷暑,富庶人家纷纷在河边搭起茶棚,一边言笑喝茶一边吹着河风纳凉。王员外夫妇疼惜初九,特地花高价盘下河边最凉爽的一处,又是水果又是昂贵的冰块,看得旁人都以为初九是王家走失多年突然找回的亲闺女。

作为亲自将初九送来并负责保护的人,碧笙也有幸享受如此待遇,然而从到达安州起,碧笙身上始终存在一种焦躁慌乱的情绪,根本没有心情放松安享。

晌午时,王员外夫妇要带初九回宅邸吃午饭,碧笙借口天气太热吃不下仍留在河边纳凉,只是等王员外夫妇带着初九刚转过街巷拐角,碧笙立刻从椅中弹起,身形迅速钻入河面上一只游舫内。

唰,藏于腰间的软剑毫不犹豫亮出。

“你这骗子!”碧笙怒意磅礴,剑尖直指舱内安坐喝茶的男人。

“当初是你自愿告诉我定远王府内格局和人员情况的,我会派孤水潜入的事情你也事先知晓,何来骗你一说?”连嵩淡然品茶,一袭白衣胜雪如故。

碧笙脸上一阵青白交错,握剑的手不住颤抖:“可你没告诉我你要杀王爷!你这骗子!如果早知道你要对王爷不利,我绝对不会相信你的鬼话让那个人潜入王府的!”

一抹轻蔑冷笑弥漫于唇角,连嵩丝毫不惧怕面前闪着寒光的剑刃,茶杯一磕,将空有气势实则虚软的剑打偏三寸。

“人长脑子是用来思考的,我说会让孤水潜入王府找机会嫁祸言离忧,碧笙姑娘就没有仔细想想可能发生什么事么?自己明知道会有什么结果却假装不懂,最后反来指责给你出谋划策报仇的恩人,忘恩负义这四个字,碧笙姑娘当真演绎得入木三分。”

连嵩的嘲讽一阵见血又十分尖刻,令得碧笙脸上血色唰地退去,浑身战栗愈发强烈。

先前碧笙的确没有想到连嵩竟敢做出行刺定远王这种大胆举动,但是如连嵩所说,她的确隐约意识到,得自己透露消息因而顺利潜入定远王府的孤水,一定会做一些对定远王府不利的事情。

她只是假装什么都想不通而已。

骗她的人,正是她自己。

见碧笙失魂落魄许久没有反应,连嵩提杯浅饮,眸子里一抹锐利划过:“碧箫姑娘希望言离忧远离温墨情,我为你做到了,作为报答,现在我需要碧箫姑娘做一件十分简单的事情。”

从惊慌中回神的碧箫浑身一僵,心底无端漫起恐慌:“你又想使什么坏?我告诉你,杀人害人这种事我绝对不会再做!”

“尽管放心,杀人这种事我宁愿让孤水去做落个安心,不会强迫你去做的。”又啜了口茶,连嵩将目光移向舱外,唇瓣抿出冰冷弧度,“你带着那少女似乎对言离忧和温墨情来说十分重要。眼下需要你做的事,就是让她‘意外’失踪,并且要让所有人认为,她的失踪与霍斯都那位慕格塔女公爵有关。”

碧箫愣了愣,不禁露出茫然表情:“赫连茗湮吗?就算我能带走九儿,又怎么可能让她与赫连茗湮扯上关系?万一被师兄发现是我在从中搞鬼,我——”

不待说完,碧笙的话已被冷冷打断。

“你只需按我说的去做,霍斯都那边自会有人来与你联系,我也会让孤水暗中配合你。至于要如何掩饰自己罪行那是你的事,与我无关。不过好心劝你一句,事已至此,最好别想抽身退出或者告诉别人是我在后面指使,那只会让温墨情更加厌恶你,甚至亲手杀了你——害得他们夫妻分别、反目成仇,若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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