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凰图凤业-第8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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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墨情扬扬眉毛:“天下女子虽多,我偏喜欢她一个,你奈我何?”

“……有病。”

打架斗嘴各站一处高峰的师兄弟二人如往常一样,说上几句便没了后话。因着伤势还没有彻底痊愈,温墨情没有多余体力去追言离忧同行,不过担忧目光没有片刻脱离,一直黏在言离忧背后,是而当十丈外言离忧忽然摇晃身子跌下马时,温墨情是第一个冲过去的人。

※※※

去时尚有冬雪飞扬,归来已是炎热夏季,霍斯都之行充满危机坎坷,每一程都走得惊心动魄,正因如此,当一行人返回大渊境内,反倒对战争引发的混乱丝毫不觉烦躁了。

夕阳斜照,碧笙坐在客栈厅堂内望着茶杯失神,楼梯上公孙彦玉正送别大夫,洒下一路碎语。

“那位姑娘是心病,思虑过多以至伤了心神,所以才会出现这些症状。方才开的几服药可安神补气,但只有调养作用不能根治,俗话说心病还须心药医,公子还是尽早开解那位姑娘让她别再胡思乱想、郁郁寡欢才好。”

“多谢大夫。”公孙彦玉长出口气,送走老大夫后才发现碧笙在一旁坐着,迟疑少顷,淡淡打了个招呼。

“公孙,你过来。”碧笙本就心情不好,见公孙彦玉对自己带搭不理,登时恼火万分,语气冷极,“你们到底什么意思?我不就是犯错被师父逐出师门了吗?你们至于人走茶凉,现在连个好脸色都不给我看吗?我哪里对不起你们了?”

碰上碧笙闹脾气谁也没辙,公孙彦玉懒得纠缠,只好陪着笑脸敷衍道:“哪有的事?这不是言姑娘病重,大家都担心着么,不然哪会冷落碧笙姑娘?今早温少主还让我问问碧笙姑娘可有什么想吃的、想玩的,有的话尽管吩咐属下。”

“别骗我了,师兄连看都不愿看我,又怎会关心我喜欢什么、厌恶什么?自从有了言离忧后,我再也不是你们捧着护着的人了。”碧笙冷笑,带着让人心疼的寂寞神色。

既然知道就老老实实呆着,少闹些事不比什么都好?公孙彦玉心里抱怨嘴上却不敢说,得个空脚底抹油,一溜烟儿又跑回楼上房间。

言离忧仍处于昏睡中,温墨情在旁边看守,身侧水盆、湿布更换几乎没停止过,不停为言离忧擦拭满头虚汗。公孙彦玉轻轻推开房门,探头探脑看了片刻,压着嗓子一声轻咳:“温少主,您也歇一歇吧,大夫都说言姑娘没什么大碍了,您这么熬着会妨碍伤口愈合。万一被阁主知道属下没照顾好您,少不了又是一顿打啊!”

“知道。你去叫醒夜姑娘,等她吃过晚饭来换我。”

公孙彦玉应了一声,踌躇半天仍逗留房内。

温墨情回头:“还傻站着干什么?等我去叫人么?”

“不是、不是,属下是想……属下是想提醒温少主一声,没事的时候也该去看看碧笙姑娘,她一个人天天坐在厅堂里闷着,看着怪可怜的……”公孙彦玉越说声音越小,到温墨情挑着眉梢走到近前时,干脆直接闭上嘴巴。

温墨情没有对公孙彦玉做什么,只不过在他身边站了片刻,而后轻描淡写撂下话离去。

“我会照顾自己,不用你在这里看着,浅寒问起你就说是我让你走的。明天一早你送碧笙离开,回定远郡也好,去找夜将军也好,总之别让我再看见她。”

公孙彦玉脖子有些僵硬,房门砰地一声响后才敢动弹。

他明白,刚才温墨情说的话很认真,没有半点玩笑之意,在与任性的师妹相处十余年后,温墨情终于忍无可忍了——当然,其中也有言离忧的原因,但追根究底还是碧笙自己不好,三番五次去触温墨情底线,被厌烦也只是早晚的事。

温墨情下楼时刻意绕开碧笙,余光看见碧笙起身欲与他搭话,快走两步直接出了客栈大门。在房中看护时间长了,久违的夕阳光芒虽弱却也感觉刺目,温墨情挑遮阴的地方随便走了走,至暮色四合、星悬天野,这才拖着疲惫身躯返回客栈。

“离忧醒过一次,服了药又喝些清粥,没半刻钟就都吐了出来,看神志仍是有些恍惚。”夜凌郗守在床榻边不住叹息,看着言离忧消瘦面颊心如刀绞,“这傻子,都叫她不要想太多了,怎么就不听呢?生逢乱世,能活着已经很不容易,她倒好,守着喜欢的人还胡思乱想,非要生生逼死自己么?我看还得找碧箫教训教训她才行!”

在霍斯都帝国的一番经历让言离忧开始怀疑自己身份,毕竟背负着祸国妖女的沉重担子,压力大也是情有可原的。夜凌郗本就对言离忧能和温墨情在一起羡慕不已,如今看好姐妹身在水火煎熬中又是焦急又是担心,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抱怨,而这在温墨情眼中,单纯率真得与言离忧没什么不同。

“多谢夜姑娘一路相助,的确是时候回定远郡找碧箫了。”

几日来温墨情难得露笑,夜凌郗看得莫名:“我就是随口那么一说,离忧心思重,这次又不是什么轻松的事,就算碧箫与她谈也未必能开解。”

“心结总有解开的一日,急不得,我带她回去另有安排。”微微躬身,手指轻轻划过言离忧沉睡面庞,温墨情目不转睛深情凝视,唇上挂着淡淡弧度,“我们说好了,回大渊就成亲。”

第263章 最沉负担

收到温墨情派送的喜帖是在五月一个午后,温墨疏看着喜帖半天没有反应,愣愣的像是丢了魂魄一样。

“终是要成亲了吗……”

许久,那一声苦笑飘散风里。

“两情相悦且时机成熟,倒也没什么值得意外的。”折好随喜帖一同送达的信件,君无念淡道,“这一趟行程言姑娘吃了不少苦,墨情说直到现在言姑娘还没有彻底康复,因着思虑过多压力太大,一度到了滴水难进的地步。这种时候墨情不给言姑娘一颗定心丸,那还要等到何年何月呢?其实墨情只是想通过成亲一事让言姑娘明白,无论她是不是青莲王,墨情都会守护她到底。”

明摆着的事,温墨疏不会看不出,可这番道理从别人口中说出,自然又有另一种心情。

“君老板人虽离开,心却一直牵挂着君子楼的兄弟,这份情谊我能理解,毕竟我也是有兄弟手足的人。”

君无念笑笑:“殿下明白就好。感情是两个人的事,没有先来后到一说,我不想像楚公子那般给殿下无端希望,因为我太了解墨情,不管发生任何事他都会和言姑娘一起走下去,殿下是不可能有机会再续前缘的。”

君无念的话坚定而残酷,于温墨疏而言,这无异于给他最后的痴念判了死刑。

她还会再回来吗?会不会有一天她突然发现,这世上最爱她的人是他?又或者温墨情移情别恋……这样的想法总会破土而出,像藤蔓一样在午夜难眠时疯狂滋生,而当阳光重回人间,温墨疏又忍不住暗骂自己卑鄙无耻,竟会有这些荒唐的小人想法。

说到底,就是无法忘记她而已。

行军中歇脚的时间总是很短暂,楚辞清点完辎重粮草回来时,温墨疏仍在发呆。遮目遥望仿若无边无际的草原,楚辞耸耸肩:“到南边战场还得有几天时间。既然殿下有招来云将军的打算,不如带着君老板单独走一趟,正巧长陵郡与定远郡相距不远,去请云将军的时候还能顺路参加世子和言姑娘大婚。不管怎么说君老板都是世子的师兄,不去恭贺有失人情。”

温墨疏低头沉默不语。

让他眼看着言离忧嫁给其他男人吗?他怎忍得下心?可是他就要率兵亲赴沙场了,面对凶猛的霍斯都大军,未来是个什么结果谁也无从判断,也许,这将是最后一次与她见面的机会也说不定。

深吸口气,呼出时温墨疏心口隐隐作痛:“好,那这一队将士就拜托给你,务必要完好无损赶去与北陲戍边军汇合。世子的婚事定在二十八,明天一早我和君老板启程先去长陵郡,之后再到定远郡贺喜也来得及。”

“世子也真是的,这边打得热火朝天,他跑去开开心心成亲,一点都不顾及别人心情啊!”楚辞佯作埋怨一声笑叹,目光望回君无念,“咱们家殿下心事重不亚于言姑娘,君老板路上可得多加照应,贺完喜赶紧回来,免得我一个人孤单寂寞独守空房。”

“楚公子再说这种话就请离我远些吧,我以后还打算娶妻生子的。”

玩笑归玩笑,作出决定后楚辞还是认认真真为温墨疏和君无念准备好马匹干粮,上路前又特地把君无念拽到一旁私下言语。

“世子和言姑娘能顺利完婚最好,不过不排除有人会去捣乱的可能。我知道君老板古道热心重情义,但是,唯有这次我希望君老板能放下私情,一旦发生情况仅以殿下的安全为最优先考虑。”

君无念沉默半晌才点头,凝重神色比楚辞更甚:“朝廷与江湖不同,我自会以大局为重。”

“嗯,如此最好。另外还有一件事须得多嘴询问君老板。”楚辞揶揄眨眼,笑得一团和气却让君无念想要一拳狠狠揍过去,“方便的话,君老板和夜姑娘的婚事一起办了不好吗?”

※※※

“你看,离忧,这是苏树,郡上年纪最大的树便是这棵。父王说,从大渊建国起就有这棵树,直到现在还生长得十分繁茂。苏树每年都开花,但果实几十年才偶然结出几颗,果子去了肉剩下圆圆木核,打磨光滑戴在身上可以驱蚊虫,郡上很多百姓都会提前备好留给子嗣们用。今年苏树又结果了,我打算等果子再大些来摘两颗,以后夜里你就不用再被蚊虫扰得睡不着觉了。”

温风和煦的定远郡郊外,共乘一马的两个人紧紧依偎着,言离忧面上仍有病色残留痕迹,温墨情则一反常态罕见地多话,一路喋喋不休说个没完,似是要把前半辈子少言寡语的损失全部补回。

“为什么要两颗?你皮糙肉厚不怕蚊虫,带着也是浪费。”言离忧勉强说笑着,却没什么底气。

温墨情一手扯着缰绳一手揽紧言离忧,眼神里带着淡淡柔和:“你一个,孩子一个,不是两个吗?要是不止一个孩子,到时候我再来摘就是。”

“厚脸皮,谁说要给你生孩子了?四处打仗,民不聊生,哪有时间给你过安生日子?再说……”

虚弱咳嗽声阻断言离忧的话,温墨情微微低头,眼中一抹心疼掠过,而后仍不动声色驾马缓行:“青岳国派了六万精兵助守北陲,二皇子和楚辞、无念都在带兵赶往南边的路上,纵是不能一击退敌,至少可以阻挡霍斯都大军长驱直入的步伐,情势不似之前那般危急。现在你病着,我的伤也没有好利索,没必要赶着去折腾自己,趁这机会把婚事办了,也算了却最大一桩心事。”

幽幽叹息从言离忧口中吐出,莫名有种沧桑之感,苍白面色上的笑容读不出幸福味道,反增几许凄凉。

“墨情,婚事……还是再放放吧。”

“不放,一刻都不能等。”温墨情干脆回绝,紧了紧手臂,低下头将沉稳呼吸吹进乌黑细密的发丝,“别再说任性话。我已经和父王商量妥当,二十八是个好日子,连碧箫和大哥的婚事我们一起操办——喜帖我已经发出去,你敢说不嫁试试?”

言离忧一急,想要直起身子,却被温墨情紧箍着动弹不得,语气便不由自主多了三分埋怨:“为什么不事先告诉我?这么大的事,我总该准备好才行。”

“有我准备,你只管等着穿喜服就好。”

无力感在言离忧全身蔓延,望着郁郁葱葱的高大苏树,言离忧心里愈发荒凉。

垂下头,视线中是修长有力、圈着她不肯放开的手,言离忧轻轻覆掌上去,传来的依旧是她熟悉那抹温度,然而此时此刻,这种温暖只会让她倍感沉重。

“在霍斯都那时,楼阁主是故意打断的吧?如果没有他半路阻拦,也许赫连茗湮真的会拿出证明我身份的证据。”

“那又如何?”温墨情淡然反问,“是与不是,真或者假,这些于我而言没有半点意义,我的眼睛只看得见你作为言离忧活着,与青莲王没有任何关系。”

不管别人怎么看,不管多少人议论反对……世上最动听的情话也莫过于此吧?言离忧很满足,真的很满足,可她明白,这份满足之后也许会给温墨情带来巨大负担,甚至会毁了他所拥有的一切。

闭上眼软软靠在温热怀里,言离忧笑得安宁平静:“你说过,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担当。你是君子楼少主,是江湖中人人仰望的侠士;你是定远王世子,是清廉正直的王爷之子;你还是向童叔叔许下誓言的人,要为他守护大渊,守护家园的每一个百姓和每一寸土地。温墨情,你知不知道,你有情有义,敢作敢当,在我眼中是世上最完美的人,所以会弄脏你光芒的事,我宁可死也不愿做。”

他站在荣耀的顶峰睥睨天下,一身风华绝世无双,若是被人质疑与祸国妖女有染,该有多少嫉恨他的人兴风作浪、落井下石?就算他不怕被她连累,定远王呢?一生都保持两袖清风的正直王爷,他能接受一盆莫名泼来的脏水吗?

他们对她太好,为了她可以包容所有,但是她不能这么做,经过许多磨难后她比谁都明白,青莲王这个名字是多大的灾难。

言离忧的固执历来如此,她若这样想,不拔出心患根源就很难改变。温墨情沉默好一会儿,忽然开口道:“这么在乎自己与青莲王的关系,是因为你认定青莲王十恶不赦么?”

“我又没见过她,所知所闻都是听别人说的,有什么嫌弃憎恨那也是来自别人;但她媚惑君心、祸国殃民是铁打的事实,就算我没有亲眼所见,该有的评断还是做得出的。”

“那么,如果我告诉你,也许青莲王并非你所想那样呢?”垂下头凑近言离忧耳边,温墨情以极低的声音缓缓轻道,“得知青莲王是霍斯都人后,我重新梳理有关她的那些事情,忽然发现,可能青莲王不是传言中引诱先帝昏聩无道的根源,否则她不会直到最后仍留先帝活口。还有就是,假如你真的是青莲王,凭你失忆后拥有的功底判断,青莲王的功夫应该不弱。既然如此,为什么我去杀她时她没有丝毫反抗?离忧,我总有一种奇怪感觉,那时在青莲宫青莲王明明可以逃走,而她没有,她……是在等死。”

第264章 迷踪出路

“离忧,你真的忘了吗?我们是亲姐妹啊!你是青莲王,怎么可以忘记自己的身份?!”

“仔细看着我,你一定会想起来的,你是青莲王,你是青莲王言离忧,是我霍斯都族人!你不是大渊人,你的使命是灭亡大渊!”

“青莲王!你就是青莲王!就是你!”

……

沉睡夜色被一声凄厉惨叫惊醒,三三两两的灯火接连亮起。披上衣衫推开房门匆匆赶到言离忧房间,碧箫一脸朦胧睡意早被担忧取代,与赶来的顾伯对视一眼后双双无声摇头。

“只是噩梦,别怕,只是个梦而已。”先一步赶来的温墨情紧抱着言离忧,柔声细语呵护表情是定远王府上上下下谁都不曾见过的,只是那份温柔里掩藏了太多辛苦,看得顾伯频频叹息。

温墨情示意被惊醒赶来的众人离开,扯过锦被轻轻披盖在言离忧背上:“离忧,睁开眼睛,什么都没发生,不用怕。”

碧箫也跟着顾伯轻叹,紧了紧凌乱衣衫轻声道:“顾伯,取床被子来吧。”

顾伯点点头,轻手轻脚离开房间,出门之后仍能听见他的无奈叹气声,一如这些天来定远王府所有人的沮丧疲倦。

大喜当前,即将嫁入定远王府的言离忧却被噩梦就缠上了。

“是赫连茗湮……还有柏山……还有好多人、好多人……他们一直吵我,不停在我耳边吵嚷……”言离忧的脸上已经看不出正常人色,惨白青灰,不住颤抖的身子缩在温墨情怀里,即便温墨情用最大力气抱紧她,仍不能阻止言离忧身上令人恼火的战栗。

青莲王,就是这一个名字罢了,几乎把一向坚强的言离忧推向崩溃边缘,偏偏他无法化解言离忧心里的压力负担,只能眼睁睁看着婚期临近,而她一天比一天憔悴消瘦。

“师兄,我来吧,你去好好睡一觉,今晚我守着离忧。”碧箫不忍看温墨情发黑眼眶。

这十几天来言离忧吃不好睡不安,温墨情也跟着受罪,每一夜言离忧被噩梦惊扰都是他来驱赶梦魇,而白天他又要忙着准备婚事,根本就没有时间休息。本应该喜庆欢乐的婚事准备到现在没有半点该有的气氛,定远王府从上到下都被言离忧的心魔拖累着,越是拖累,言离忧心里越是愧疚,如此循环往复,只有加重的可能,没有恢复的希望。

“没有我她睡不安稳。”温墨情平静淡道。

将仍然半浸在噩梦之中未能醒来的言离忧放平躺好,仔细擦去将被褥浸湿的汗水,温墨情小心翼翼为她换了一床干净被褥,自己就坐在床沿边握紧言离忧的手,一句多余话也不肯说。

一连数个晚上被尖叫吵醒,温墨情渐渐发现唯一能让言离忧安睡到天亮的方法,就是陪着她,握紧她的手掌,而且这些事只能由他来做,换做别人毫无效果。

对言离忧来说,他是特别的,更是唯一的。

碧箫揉着额角疲惫地坐在凳子上,语气中透着筋疲力尽:“离忧一直很坚强,什么事都压不垮她,怎么这次……”

“她太过在乎我可能面对的非议,还有可能带给父王的坏影响,明知我不会舍弃她却又不能说服自己安心接受,所以才会在矛盾中把自己逼上绝路。”温墨情声音有些沙哑。

迟疑少顷,碧箫面露犹豫之色:“说句心里话,离忧的担心不无道理。昔日青莲王犯下的罪行罄竹难书,百姓们恨不得饮其血啖其肉,虽说之前一直遮遮掩掩说青莲王已死,与离忧并无关系,但能相信这说辞的有几人呢?先帝在时,王爷和师兄你都是反青莲王一派的主力,现在突然传出师兄与离忧的婚事,那些坚信离忧就是青莲王的人绝对不会接受,届时无论是师兄还是王爷,必然都会遭到许多人攻讦。”

“我知道,可是在去霍斯都帝国前我已经和离忧定下婚事,现在推延或是反悔,只会让她更加痛苦。我也弄不懂到底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茗湮也好,碧笙也好,她们都在不停给我制造麻烦,又或者是我自己走错了棋,当初就不该去霍斯都追查离忧身份之谜。”

“不追查的话,离忧一样放不下包袱。”碧箫找不到能够取代叹息的方法,静坐片刻,忽而起身,“我去找王爷谈谈,王爷经事多、阅历广,或许有什么办法也说不定。”稍作犹豫,碧箫放低声音:“师兄,左右不过这两日二皇子和君师兄就要到了,被二皇子看见离忧这副模样的话,我担心他会阻挠婚事。”

温墨情沉默不语。

这份复杂的感情纠葛里,无论是他还是言离忧又或者是温墨疏,愿意成全、放手的原因无外乎是那份痴恋使然,为了让喜欢的人能够幸福。如今他守护得了言离忧的安全却守护不了她的心,短短一月之间就让她憔悴如斯,温墨疏看到会怎么想?别说是温墨疏,现在就连他都想狠狠给自己一耳光,质问自己为什么没能预先想到复杂情况,居然让心爱之人陷入无法逃离的心魔之中。

一切来得太突然,突然到猝不及防,茫然无措。

在每一夜都被噩梦纠缠那些日子里,言离忧一直努力试图让自己振作起来,精神不好,她便强颜欢笑不教人看到笑容背后的痛苦;精神压力过大导致无法咽食,她便逼迫自己拼命吃东西,吃完再吐,直至胃里空空荡荡只剩苦水。言离忧从没有过这样受折磨的生活,许多次她想哭,想抱着温墨情大声说自己很累、很难受,可是每当看见温墨情温柔表情时,什么话都再说不出口。

他的坚持,为的是她能够幸福,要她如何狠心再说拒绝?

况且,她是如此深爱着他,比任何人都不愿分离。

那夜惊惶过后两日,言离忧愈发憔悴枯槁,晚饭时勉强打起精神来到内堂,却不得不由温墨情搀扶着才能行走。

“到这边坐,门口有风,别吹着。”好不容易见言离忧一起吃晚饭,定远王急忙腾出身边位置,亲自为言离忧摆好碗筷,“顾伯,去让后面做碗清淡些的汤,这满桌菜油腻腻的,能吃得下口吗?臭小子,你也是,一起吃饭怎么不提前说一声?”

温墨情回答得漫不经心,所有精力都投注在言离忧身上:“她睡了一天,醒来看有些精神才让她出门的。大夫叮嘱不能吃油腻、荤腥,我已经让下人准备清粥小菜了,来这边借个地方凑凑热闹而已。”

温墨情、温墨鸿兄弟二人的亲事都已经定下,言离忧和碧箫又是常住在府上的人,是而没那么多婚前不可见面的忌讳,吃饭本就应该在一起。碧箫见温墨情伺候得面面俱到,自己插不上手,索性也不去扰那二人,不时夹些清淡小菜到言离忧碗里,一举一动皆是贤良典范。

吃着吃着,定远王慢慢放下筷子:“墨情啊,你大哥和碧箫的喜服都准备好了,今晚没什么事你们两个也把店里制好的喜服试穿一下,看看有没有什么地方不妥。再过六日就是你们两对儿大喜的日子,该办的事情都紧凑些,别等到重要日子时手忙脚乱。”

“嗯。”

温墨情淡淡一声便算作回应,倒是言离忧觉得礼数上怠慢了定远王,放下碗筷轻叹口气:“本该热热闹闹庆祝的日子,都因为我忙乱许多,实在给王爷添麻烦了。”

“这丫头,都是一家人了还说客气话?”定远王爽朗一笑,不着痕迹与碧箫交换个眼色。稍稍沉淀下笑容,定远王腰背挺直正襟危坐,祥和目光里,慈爱长辈独有的那分颜色清润温暖:“丫头,再有几天你和墨情完婚便是我温家的人了。墨情这孩子从小就不在我身边,吃的苦多,见的世面也比我多,不知怎么就养成一副对谁都爱理不理的臭脾气,日后他要是欺负你你就来找我,我不会惯着他。”

温墨情闷闷一声:“我会给她告状的机会么?”

“浑小子,连你媳妇都舍得欺负?”定远王眼睛一瞪,桌下一脚踢在温墨情腿上,对言离忧则温和不减,“丫头,别听他胡说,臭小子刀子嘴豆腐心,跟他娘一样。虽说你还没正式过门,可这府中上上下下都已经把你当成自家人,以后你和碧箫丫头要多担待些,毕竟咱们不如其他王府,总共也就那么十几个人丁。”

该交代的话都说了一遍,定远王沉吟少顷,想了想,苦笑着一声怅然低叹:“饭后还有力气的话,让碧箫带你去祠堂拜一拜,墨情他娘还在世时总盼着能早点儿见到儿媳妇。如今墨鸿和墨情都要成家了,她若泉下有知终于可以安心。”

死者为大,大渊习俗中祠堂是一家里最重要的地方,外人、不名誉之人都不得进入。言离忧神情颇有些恍惚,避开定远王慈祥眼神,紧攥着手头颅低垂:“还是……还是等我过门之后吧,现在的情况,也不知道……”

“丫头。”定远王语气忽地严肃起来,“你现在该做的事不是瞻前顾后,眼看距离大喜的日子还有六天,你要是真心疼墨情就好好待自己,到那天,风风光光做他的新娘。我知道你介意自己的身世来历,为了我们父子一直在委屈自己,趁着今天这机会,本王索性把话说明——本王老了,再没有心力去操劳什么家国大业,唯一的希望就是看你们这两双儿女平平安安。不管你究竟是什么身份,也不管有多少人暗地里虎视眈眈想要对你不利,你记着,只要你是墨情的妻子,是我定远王的儿媳,本王这把老骨头就一定会护你到底,谁也别想来欺负我的孩子!”

第265章 其乐融融

顾伯端着素淡清汤回到堂中时隐约发觉气氛有些不对,仔细看看,言离忧低着头一直在簌簌发抖,好像在拼命忍耐什么;再看看碧箫,满面柔和浅笑,更衬得一张精致绝美面容赛过日月光辉。

急急忙忙把汤放在桌上,顾伯小跑到言离忧身边手足无措:“二少奶奶这是怎么了?可是身子不舒服?老奴这就去叫大夫,二少奶奶您再忍忍!”

话罢,顾伯抬脚就要往外走,却被温墨情起身拦住:“顾伯,离忧没事,我带她回去休息休息就好了。”

“可是……都抖这样了,是不是着了风寒发冷?”顾伯仍不放心。

“顾伯,我真的没事。”始终低着头的言离忧总算动了动,那一声却是变了调的怪异沙哑,隐隐带着哭腔。努力挣扎从凳子上站起,言离忧在温墨情的搀扶下缓缓直起身子,抬头时,两只通红眼眶吓了顾伯一跳。

“对不起,是我太任性……”深深一鞠躬后,言离忧彻底放弃隐忍,大滴大滴泪水砸落在地,整个身子剧烈颤抖。

温墨情无声长舒口气,揽住言离忧轻靠自己怀中,淡淡向定远王点头:“我先送她回去休息——多谢父王。”

“去吧。你小子,到底是没有经验,连劝人都不会。”定远王的笑容依旧爽朗,挥挥手让顾伯送走温墨情和言离忧,轻松地舒口气,“还得是老头子管用,那混小子能与本王斗嘴能耐,等到见真章的时候就不行了。碧箫啊,这两天夜姑娘带九儿出去玩耍,只能辛苦你替墨情多陪陪言姑娘,一来能让墨情歇歇赶紧准备婚事,二来也是给言姑娘个喘息机会,墨情一直在身边的话,她有什么苦衷都没地方跟人讲。”

碧箫笑着摇头:“王爷担心过多了,离忧与我不同,她心里有什么话都会和师兄坦诚相待,让师兄陪在她身边才会好得更快。”

“那样最好,女人家,身上别背太多负担,那些都是男人的事。”

定远王的话意有所指,碧箫笑容淡了一些,却更加柔和:“王爷的好意碧箫明白,但照顾墨鸿这么多年我并不觉得辛苦,能每天陪着他,看他一点一点恢复,这就是我最开心的事。”

“真是我温家积德,能有你这么好的儿媳,看来本王没白拉扯这两个儿子。”几声欣慰感慨过后,定远王眉头微皱,“对了,碧箫啊,碧笙那丫头怎么样了?本王明白她心里苦,可儿女情长不是一厢情愿就能幸福的,墨情和言姑娘两情相悦,本王也只能成全。不过你可以告诉她让她放心,只要她愿意,本王随时都可以为她觅一门好亲事,决不让她吃苦。”

事实上碧笙在温墨情和言离忧回来之前就被公孙彦玉送到定远王府,公孙彦玉委婉表达了温墨情再不愿与碧笙见面之意,碧箫心里虽心疼妹妹,却也知道不是把温墨情气极的话他不可能如此绝情。

碧笙自私任性的脾气众所周知,碧箫不愿她给婚事添乱,无奈之下只得让公孙彦玉一路送碧笙去往南边找夜皓川,碧笙虽然没有直接回绝,脸上不满伤心之色赫然明了,然而婚事重大,身为姐姐的碧箫也只能视而不见,硬下心肠将碧笙赶走。

“碧笙年纪不小了,这般脾气都是师父和师兄们惯出来的,以后行走江湖再这般下去早晚要吃亏。我想了很久,与其提心吊胆帮她收拾一辈子残局,莫不如一时忍耐让她经受些磨练,懂得什么叫礼让感恩、什么叫隐忍有度之后,我也就不必再担心她以后的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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