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凰图凤业-第6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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州人常见的黄,而是偏黑,在多数人眼中可算是个其貌不扬女子,可是她身上有种不同于常人的气质,往往几句交谈就能吸引住对方,对什么事都很乐观,非常容易接近。不只是我,几乎所有认识她的人都说,桑将军的美无关容貌,却是那些倾国倾城的佳丽都无法望其项背的。”

言离忧神色一僵,忽然联想到什么可怕问题似的干笑:“我好像从没听你夸过谁漂亮,该不会……”

古怪笑容下藏着的荒唐猜想并不难推测,温墨情动情气息一滞,微微皱眉不屑斜视:“少胡扯,脑子里都在想什么?那时我才八岁而已。”

十七八岁就跟赫连茗湮牵扯不清,到了二十多岁更是阅历丰富的滑头一只,八岁时喜欢上一位聪明勇敢的女将军有什么不可能的?考虑到温墨情主动开口说自己的事万分不易,言离忧强忍吐槽他的冲动故作认真,换来温墨情更加不屑的淡淡一瞥。

“我见到桑将军时她已经嫁人,正因她的夫君与我师父相识,我才有幸结识他们——她的夫君就是巾帼军主将,彼时只有二十三岁的梁侯次子,童如初童将军。”

“又是个青年将才,这一家当真搭配。”言离忧一声感叹,见温墨情说得有些倦,再倒杯茶主动问道,“后来怎么样?你说桑将军的确有率兵反叛,那么她与朝廷为敌时,童将军站在哪一边?”

这个问题让温墨情沉默许久,直至言离忧怀疑自己是不是问错问题而坐立不安时,温墨情才缓缓开口。

“桑将军带着巾帼军大闹瀚海六州是在我初遇他们夫妻两年之后,那段期间我正与童将军在一起,就在帝都皇宫之中。”堪比最浓夜色的眼眸狠狠一沉,温墨情的语气也随之冷冽,“不同的是,我站在牢门之外,而童将军……他一个人躺在死牢里。”

言离忧倒吸口气:“死牢?!”

“不用这么惊讶,历朝历代皇帝诛杀有功之臣十分常见。别说童将军不过是侯门庶子、区区一个四品初授扬武将军,就算是正一品大将军也有不少因失职被废甚至满门抄斩的先例。”

“那童将军获罪的原因是什么?我猜不会是桑将军起兵叛乱吧?若是说桑将军因童将军获罪才与朝廷对立倒有可能。”

如果是童如初因桑英反叛而获罪,那么很难解释为什么身为巾帼军主将的他当时会在帝都而不是南陲军中,况且桑英也没理由放弃抵挡外敌去与朝廷作对。言离忧脑海中闪过这个念头便脱口而出,说完才发觉自己并不了解当时情况的基础上所作判断实在唐突,好在温墨情并没有追究,反而点点头肯定了她的判断。

“当时谁也没想到,童将军被急召回帝都当夜就被先帝以贻误战机等罪名打入死牢。桑将军想尽一切办法也无济于事,再听人说童将军在死牢中被折磨得生不如死,情急之下便动赶去帝都的念头,可是还不等她有所行动,已经有人先一步挑起巾帼军将士们激动情绪,与朝廷驻兵发生冲突,等朝廷一道圣旨下来,桑将军想不反也不行了。”

温墨情在陈述时表现得十分平静,然而言离忧敏感地嗅出在他平静之下潜藏的愤怒,心中疑惑愈发深重——假如温墨情与桑、童二人只是泛泛之交,完全没必要如此生气,如他所说,历朝历代被帝王诛杀的功臣良将有的是,何至于对其中一个特别恼火?

犹豫再三,言离忧还是没有选择直接发问,仍把交谈重点放在昔年抗守边陲的武将夫妻身上:“桑将军这边无疑是有人故意挑唆,但童将军回帝都这件事上,是不是有失谨慎?按理说作为戍守边陲的主将,童将军应该对先帝将他召回帝都的理由加以揣测,伴君如伴虎的道理,不管是文臣还是武将都该懂得。”

“当时的情况,根本没有揣测的余地。”出与言离忧意料之外,温墨情在回答她时没有冷然或者气愤表情,只有一抹苦涩到极点的笑容,“先帝召童将军回帝都的借口是为他着想,那时童将军正面临着被冻伤夺去双腿的危险,而害他陷入危险之中的人,是我。”

言离忧一瞬哑然。

从温墨情见到铜烙、提起巾帼军三个字开始,她一直对他眼中复杂感情感到费解,总觉得里面包含某种他从未表露过的心绪,及至温墨情苦笑着说出童如初与他之间关系,言离忧才恍然大悟,终于明白那抹难明的感情是什么。

自责,以及深感无力的愧疚。

曾以为他最是冷漠无情,而今陡然发现原来在他心底有着那样深不可触的伤口,那是比赫连茗湮对二人感情的背叛更加痛苦、更无从抹消的疤痕,无可挽回,无可更改,将会延续一生一世。

“我知道这种时候再怎么安慰都无济于事,但在我看来,不管那时发生过什么,你一定不是故意害童将军遇险的,只能说世事无常,造化弄人。”

言离忧咬了咬下唇,始终觉得自己的安慰苍白无力,可是除此之外又想不到还能说些什么。温墨情半天没有回话,言离忧不知道他是在难过还是在为她不明情况自以为是的安慰生气,呆呆坐了半晌,忽而伸出双手覆在温墨情紧握的拳头上,眼神真挚得近乎透明。

“你觉得我虚伪也好,是在奉承也罢,我只是想告诉你,我眼中的温墨情是个不折不扣的好人。虽然你总是冷着脸一副疏远态度,也会对厌恨的人无情出手,可是你在青莲宫时给了我一条生路,一直帮我、照顾我,所以我才能活到现在,能够在你身边听你说过去的事;如果你还想为童将军的事自责下去,那就带上我吧,既然他救了你而你又救了我,我也该为他做些什么才对。”

房中又是良久无声,静到仿佛时间凝结,以至于温墨情再开口时,突兀得直教言离忧心慌意乱,更想一耳光朝温墨情抽去。

“你若觉得我是个好人,下定决心非我不嫁,我不反对。”

第182章 深宫风起

夜凌郗是第一次来安州,人生地不熟的没什么地方可逛,在附近绕了大半天愈发觉得没情绪便返回客栈,原想凑到门前偷听两句,谁料还没等耳朵靠近,房内一声怒吼便轰隆隆传来。

“温墨情!你的脸皮到底要厚到什么地步才满意?!”

安静中突然来这么一声把夜凌郗吓一大跳,脚下一个踉跙险些跌倒,直愣愣地撞开房门跌进屋内。

“凌郗?”言离忧脸上绯红未褪,见夜凌郗明显是在外面偷听的模样又羞又恼,回头狠狠剜了温墨情一眼,而后挽住夜凌郗就往外走。

说了那番像安慰又不是安慰的话后,她实在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面对温墨情,不得不当一次逃兵。

挽着夜凌郗离开客栈后言离忧总算能松口气,揣着仅剩的几个铜板在闹市走了一圈,精神渐渐放松下来,回想温墨情讲的往事,忍不住向夜凌郗打探起桑英和童如初的结局。

“据说那位巾帼军主将在皇宫苍龙门前被当众斩首,副将桑英率兵反叛遭到镇压,于乱战中身亡。倘若事实真如世子所说,那两个人着实可惜,要知道南陲生活艰苦,历来是文臣武将避之不及的地方,像他们那样既能组建兵力与流匪对抗,又能得百姓支持爱戴的人,世间屈指可数。”

听了言离忧的转述,夜凌郗大致明白温墨情为什么会对巾帼军的事如此了解,但他与桑、童二人的具体关系并没有追问,而是像言离忧一样适时选择沉默——有些事情,不该知道就不要知道,知道的人太多只会让温墨情背负更多压力。

遇人容易寻人难,言离忧到安州才第一天,在上次与那碧箫遇到那中年女人的街上找一圈也没能寻到人,这在情理之中。两个人走一路说一路返回客栈时,温墨情已经不知去向,只留下话托掌柜转达,说是晚上不必等他一起吃饭。温墨情独来独往神神秘秘的作风言离忧已经习惯,是而并未在意,在这时她还不知道,一张巨大的网已经悄悄向她和温墨情撒开。

※※※

此次五国来访阵势庞大,使者在大渊帝都停留的时间不会低于三个月,温敬元在忙碌前朝琐碎事务之余要经常与五国使者会面交谈,此外还要分出一拨心思放在先前一直忽略的后宫上。

不管怎么说,连嵩的话始终不能不放在心上,温敬元虽不愿怀疑蓝芷蓉有问题却也做不到置若罔闻,再与蓝芷蓉交流时便多了几分刻意的试探。

“皇上最近是不是听到了什么风言风语?不然依皇上对贱妾的了解,断不会问出这样的话。”数次试探后蓝芷蓉有所觉察,眉眼间写满失望委屈,微垂着头更显楚楚可怜。

“朕并没有怀疑你,不过是问问你最近都在做什么。自五国使者来访后朕就没什么时间陪你,也不知道平日里你怎么打发时间,一时好奇多问几句,你又何必多心?”

温敬元的回答十分牵强,蓝芷蓉仍低垂眉眼并不追问,沉默着仔细伺候一番便静静退到一旁,反教温敬元无端生出几分负罪感。

“这一年多你尽心尽力伺候朕,朕都看在眼里,只要你没做不该做的事,无论谁说些什么朕都会为你撑腰。”缓和语气安慰蓝芷蓉几句,温敬元穿好衣衫走下床榻,似乎这夜不打算留宿。

芸妃见他要走忙取来风氅递上,柔若无骨的手被温敬元趁机抓住放在鼻下细嗅,一双鹰隼似的眼爆发出点点幽光:“朕尚有皇贵妃在,后宫诸事不必你去出头打理,没什么事你就安心在凤欢宫歇息,不要随意走动。”

“贱妾并无僭越行权之想,只是……”芸妃急得张口欲辩解,话说一半又吞回腹中,委委屈屈低下头绞着手指,叹口气小声道,“夜深了,皇上早些回去安歇吧。”

傻瓜也看得出芸妃有事隐瞒,温敬元皱起眉头颇为不满,却没有选择在这种时候逼问下去。带着一点无情之意甩开芸妃柔荑,温敬元拉紧风氅领口踏出房门,候在外面的赵公公赶忙上前跟随,走出凤欢宫还不到十步,身后便有人匆匆追来。

“皇上,皇上!奴婢有话想禀告皇上!”小跑着追来的宫女上气不接下气,一张粉雕玉琢的小脸微微泛红。

赵公公见来人是芸妃身边的燕香,顿时冷下脸低喝:“放肆!皇上面前还敢大呼小叫,找死吗?!”

“奴婢知错,请皇上和赵公公责罚,可是惩罚奴婢前请听奴婢说几句话,否则奴婢死也不瞑目啊!”燕香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朝着温敬元连连磕头,每次抬头时都可见几滴晶莹泪水飞落。

温敬元伸手止住赵公公,居高临下将燕香细细打量一番,半晌后才悠悠开口:“朕记得你,你是随芸妃从青岳国来的,一直服侍在芸妃身边,你叫燕香对不对?”

“承蒙皇恩,奴婢惶恐不尽。”燕香停下磕头直起身,大着胆子抬头看向温敬元,额头上一片青紫让温敬元些许心疼。

“起来吧,让朕听听你有什么话不惜一切非得告诉朕。”温敬元意外地向燕香伸出手,燕香微愣,在赵公公几声清咳催促下才犹犹豫豫站起,迟疑地将自己小手交入温敬元宽大掌心。

温敬元轻柔地拉住那只略有些凉的小手,面上浮现一丝温和笑意:“朕又不是虎狼,吃不了你。外面风凉,有什么话随朕到寝殿再说,你这身子骨可扛不住冷风。”

燕香双颊泛上一片绯红,小心翼翼看向赵公公,赵公公掩口轻笑:“让你去就去,皇上怎会亏待你?芸妃娘娘那边自会派人去说,用不着担心。”

皇帝临时起意宠幸不在嫔妃籍册上的宫女,这并不是什么新鲜事,只不过温敬元对女色不像先帝那般喜好,继位以来又专宠芸妃,从不曾招哪个宫女侍寝。不过这日有些例外,因着芸妃的吞吐隐瞒,温敬元心里不悦,再看这燕香眉清目秀里带着几分娇俏,虽不像芸妃那般韵味十足却有种青涩新鲜之感,不知怎地竟有了非分之想。

拉着羞涩的燕香,温敬元缓步慢走,夜风拂过燕香青丝鬓发时隐隐传来一阵馨香,令得温敬元心头一动:“燕香,你身上这香味,与芸妃所用脂粉可是相同的?”

“回皇上,奴婢用的脂粉的确与娘娘相同。这是一种叫‘芙霜露’的香料,乃是青岳国极少数公主才有的稀罕珍宝。娘娘疼爱奴婢,自己用的东西从不吝啬,凡是新的、好的都要分给奴婢一些。还有凤欢宫其他太监、宫女,哪一个都经常得娘娘赏赐,大家都对娘娘喜欢得紧。”

温敬元若有所思,面上仍不动声色:“那你们对芸妃一定很忠心。”

“是啊,娘娘平日里对我们这些下人都很好,吃穿用度从不吝啬,也不像其他娘娘那般动辄打骂,所以大家感恩在心,从不做对不起娘娘的事。”燕香似乎没有察觉温敬元试探之意,仍兴致勃勃不停说道,“就说前段时间吧,有人跑到凤欢宫挨个找娘娘身边的下人,又是送东西又是许承诺的,可是谁也不肯接受,都说与其出卖娘娘换一时半刻的贪享,宁愿穷苦一辈子,只要娘娘平平安安,大家都愿继续在娘娘身边伺候。”

“哦?有人去凤欢宫贿赂么?那人想知道什么?”温敬元眸光一闪,暗暗握拳。

燕香这才恍然大悟自己说了些至关重要的话,脸色顿时煞白,停下脚步深深鞠躬:“奴、奴婢一时失言,请皇上恕罪!不过这些正是奴婢想要告诉皇上的,也不知道是哪宫的下人,最近四处打探娘娘的事,还有人要给奴婢百两银子,让奴婢把一只小草人放到娘娘床下。娘娘这些日子为此伤透脑筋,带着许多皇上赏赐的心爱之物去各宫走动,希望能和其他娘娘亲近些,可是那些娘娘们……”

燕香哽咽几声,轻轻擦了擦眼眶,愈发显得较弱可怜。

“那些娘娘们根本不领情,脾气好些的委婉拒绝,脾气差些的索性给娘娘吃闭门羹,不管娘娘怎么低声下气哀求她们不要生事,总有几位要对娘娘冷嘲热讽说些难听的话。奴婢是娘娘的贴身侍女,时常看见娘娘一个人躲在房里偷偷泣泪,对外人还得强颜欢笑,尤其是面对皇上时,娘娘从不把受的委屈说出来,生怕给皇上添麻烦,奴婢看得心都要疼碎了……”

“够了,别说了。”温敬元陡然打断,脸色阴沉如夜,“赵公公,你去各宫问问,最近芸妃都去看过哪些嫔妃,给朕列个详细出来。”

赵公公躬身:“奴才领旨。今儿夜深了不方便问,明天一早奴才就去办。皇上也该早些休息了,龙体要紧;还有燕香姑娘,皇上您看……”

得知后宫背地里的乱事,温敬元本该没有心情再宠幸燕香,可心情是心情,身体是身体,看着燕香青涩俏丽的面容,温敬元怎么也压不下体内涌动的某种冲动。深吸口气,温敬元又拉住燕香纤细手腕:“你对芸妃忠心耿耿,朕定不会亏待你。日后朕会给你个身份,虽不能和那些嫔妃们平起平坐,但至少不必再受欺负,你看如何?”

“奴婢不求地位身份、荣华富贵,只求能继续服侍娘娘和皇上,一辈子做牛做马也甘愿。”燕香头垂得更低,细声细气撩拨得温敬元心头奇痒,索性扬起手臂将燕香揽在身侧。

赵公公跟在二人身后,稍直身子向前望去时恰遇燕香微微回头,四目相对交换神色后迅速错开,心领神会的无声笑容暗藏。

第183章 故人来去

客栈的枕头硬邦邦的睡不惯,加之心情复杂,言离忧几乎一夜未眠,早起到楼下前堂想要杯茶喝,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回来的温墨情已经坐在角落桌边。

“我不说,你不会自己去要个软枕么?”斜睨一眼言离忧憔悴面色,温墨情敲了敲桌面,“坐下,先吃些东西,之后到市集上买个软枕放着,再之后去找人。”

“哦。”失眠的言离忧仍有些恍惚散漫,没精打采应了一声坐下,过了好半天才发觉有什么不对劲。

软枕,软枕。

温墨情怎么知道她睡不惯木枕头?难道在铅华宫时……

言离忧放下碗筷直愣愣看向温墨情,眼里透出的惊讶程度难以言表。

“看什么?影响我食欲。”温墨情从容不改,夹起一大筷头荤菜塞进言离忧碗里,“以后每顿饭至少吃掉一碗,必须有肉,你再瘦下去会让外人以为我虐待,容易引发误会。”

“我又不是你养的宠物,瘦了胖了怪不到你身上。”言离忧低头看看碗里油花花的大肉片,迟疑少顷,还是咬咬牙硬吞了下去,登时满口咸香四溢。这样的小客栈能做出如此美味实在令言离忧意外,言离忧吞下肉片瞪大眼睛,满脸不可思议:“是你早知道这家饭菜好吃还是我运气太好?这么香的饭菜吃多少顿都不会腻,你不用担心我会瘦的问题了。”

温墨情似是不屑地瞥了一眼,低下头继续不急不缓用餐,倒是邻桌客人嗅到那菜的香气吞了口口水,满怀期待眼巴巴望向掌柜。

“几位客官看着我也没用,还是换道菜点吧,小店可没那么好的厨艺。”掌柜乐呵呵朝温墨情这边扬了扬下巴,既是赞叹又是羡慕,“那道菜是那位客官亲手炒的,光是精牛肉就用了半盘,工序也复杂得眼花缭乱,整整用了半个时辰才做好。几位要是舍得钱又有精力,不妨去向那位客官求教做法。”

垂涎目光从掌柜转移到温墨情身上,不过那几人并没有开口询问,温墨情根本不用说话,只是视线淡淡扫过就让那几人面色如灰,战战兢兢低下头端碗扒饭。

“都吃掉。”又一大块肉片丢进言离忧碗里。

这会儿天刚亮,若是这道菜用了半个时辰才做好,那温墨情究竟是什么时候起来的?言离忧茫然盯着碗中垒起的肉片大餐,忽而一阵心暖。

他知道她睡不惯木枕,他知道她吃不惯猪肉,可这些他从来不说,只是默默地去做,哪怕她从不知道自己是被特殊照顾的,他仍然一丝不苟在意着与她相处的每一个细节。

这些,都是温墨疏不曾做到的。

“吃饭,别发愣,菜都凉了。”言离忧回过神时,碗中已经堆满菜,忽然想起这些都是她曾夸赞过好吃的,每一样都是。

“我和墨疏在一起时,楚辞还有君老板都劝过我许多。不同的是,楚辞劝我离开墨疏,而君老板的意思,是让我离你远一些。”言离忧慢慢吃着饭菜,目光静静落在碗筷上,语气像是无心的玩笑,又像是在思考什么。

温墨情面色不改,还是那般淡然:“各为其主,目的都一样。”

“也许吧,可他们说的也不无道理。”言离忧叹口气稍作犹豫,“我一直把楚辞当成我和墨疏之间的阻碍,直到最近才恍然明白,原来他才是看得最清、最远的人。横在我与墨疏之间的差距不是说着深爱就能抵消的,并且如楚辞所说,大概我对墨疏的感情并不纯粹,掺杂了很多旁的东西。至于你……我不太清楚这样的关系算不算过火,但是有太多人怀疑猜测,不管怎么说对你都不太好。”

一声脆响,温墨情把筷子拍在桌上,微微蹙起的眉显出一丝不耐情绪:“你就那么在意别人看法?”

“我可以不在意别人怎么说我,对你却不行。”言离忧苦笑,眸中泛起惆怅,“那次听君老板说你被楼阁主打伤时,我忽然意识到自己一直很自私,只知道一味依赖你和碧箫,却从没有为你们做过什么。我喜欢墨疏的事你早就知道,为了能让我们在一起帮过不少忙,即便我任性怪你如何如何,你从没有丢下我不管,是我一直蒙着眼不去看,接受得理所当然。”

温墨情抬眸:“可最终你没有和他在一起。”

“是啊,所以我能才睁开眼睛看个清楚,原来那些美好的幻想都是我一厢情愿,在别人为自己拼命付出时把一切都当成顺风顺水的结果,总埋怨上天为难事事不顺,却假装看不见,其实自己被许多人保护着、照顾着,一直都在辜负他们的心意。”

一反常态的言离忧让温墨情露出些许怪异表情,沉吟片刻才道:“那现在你想怎么做?”

“尽可能弥补吧,你也好、碧箫也好,还有凌郗、钧白,还有墨疏,你们都是我最重要的人,我希望每个人都能过得很好,尽管这不太可能实现。”言离忧不确定温墨情是否能听懂自己的意思,还是露出自认为最明朗的笑容,认真地与他对视,“我还是会喜欢墨疏,眷恋他的温柔,但是不会再像个单纯少女一样做不切实际的梦。真正的感情应该是什么样,我会一点点去学。除此之外我也有仔细想过你说的话,应该由我担起的责任,我再也不会逃避。”

如果说以前的言离忧是个含苞未放的花骨,那么此时在温墨情眼中,她已然成熟为初绽花蕾,虽然如他所愿见到她的成长,却也忍不住点点惋惜。

她的苦痛与苦痛之后的迅速成熟,显然与他没太大关系。

“快吃饭,吃完后跟我去趟市集,看看能不能查到蛛丝马迹。”皱皱眉挥散脑中无聊想法,温墨情提起筷子再度伸向菜盘,筷行半路却被言离忧拦住。

“什么时候让我给你做次饭菜吧,我从碧箫那里学了不少菜谱呢!”

温墨情悬在半空的手忍不住颤了颤。

“我不求你帮我什么忙,只求你放我一条生路。”

“你什么意思?碧箫教我做菜有什么问题吗?”言离忧斜挑黛眉,面带不爽之色。

“碧箫的厨艺不错,至少我吃得下。”温墨情似是不经意地瞥了言离忧一眼,摇摇头无声叹息,“至于你,能分清油盐酱醋再说吧,否则只会做出置人于死地的剧毒。”

“……温墨情,我郑重告诉你,以后你就算跪着来求我做给你吃,门都没有!”

“敬谢不敏。”

外面天色刚刚大亮,前堂吵吵嚷嚷的声音几乎把所有房客惊醒,夜凌郗揉着惺忪睡眼往下瞧时只见言离忧气急败坏站在桌边,温墨情则好整以暇倒茶啜饮。

“天生的冤家。”自言自语嘟囔一声,夜凌郗忽而露笑,托着腮撑在栏杆处独自出神,依稀又想起那日一招将她制服的君无念。

印象最深的不是他出手迅捷如风,而是他发现手下擒住的人是她时,措手不及露出的慌张憨态。

“凌郗,下来吃饭,一会儿还要出去呢。”

夜凌郗正回想与君无念的初遇,冷不防楼下前堂里言离忧大声唤她,硬生生将思绪打断,不情不愿走到前堂才看到满桌丰盛菜肴,微末不满立刻跑到九霄云外。

早饭后三人一齐出动,从遇到那中年女子的街市开始向周围铺开寻觅,带着铜烙上拓下的花纹四处打听,可惜一整天下来也没有任何收获。那之后三人继续铺天盖地到处寻找,因夜皓川在边陲戍守有功要回帝都接受封赏,夜凌郗不得不在第四日清晨匆匆驭马往帝都赶,言离忧本来还因为夜凌郗的离去颇感失落,不料过了一天不到,又有其他故人登门。

“笑老板!九儿!你们怎么来了?!”言离忧怎么也没想到会在安州与笑风月和小丫头初九重逢,欣喜之余立刻想到,这大概也是温墨情的安排。

果不其然,笑风月才一闪身,后面便显出洒脱不羁的中州豪侠沐酒歌。

“墨情,人我送来了,说好上次的事不许再提,你可得守信啊!”

“坏事做尽,凭这点人情就想弥补么?沐师兄以后还是不要行走江湖了,再大的斗笠也遮不住你那张脸。”温墨情丝毫不给沐酒歌留脸面,一顿冷嘲热讽后默默向笑风月点头致意,视线移到怯生生的初九身上时,目光陡然变得柔和。

不过柔和归柔和,温墨情并没有对初九说什么,安静打量半天,几经犹豫后伸出手在初九头上拍了拍,像是对待极亲近的晚辈一样。

笑风月抱着肩紧盯温墨情,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温少侠不解释一下叫我们来的原因吗?放下楼中一大摊事跑到这里,我的损失可不小呢!”

“所以我说不用你来啊,我一个人送小九儿过来就行了。”沐酒歌大大咧咧揽过初九,身子一歪倚在温墨情肩头,“损失什么的你就别跟墨情提了,他自己还欠着一屁股债,哪有钱给你?非要追究的话,大不了我这个做师兄的牺牲一下,到你们醉风雪月楼干几年苦工怎么样?”

笑风月嗤笑,连翻白眼:“滚你的,这些年你在老娘的地盘赖吃赖喝还少吗?醉风雪月楼想找能干活的爷们儿遍地都是,鬼才稀罕你们这些薄情寡义的伪君子,屁都不值!”

笑风月性情豪放泼辣,粗犷不逊男子,在醉风雪月楼生活过一段时间的言离忧对此并不意外,只是看初九胆小认生连话都不敢说,不禁有些心疼,硬是从沐酒歌怀里把小丫头抢过来,蹲下身为她擦去头发上一点灰尘。

“红莲姐姐。”见言离忧主动亲近,一直忐忑不安的小初九喜出望外,甜甜地叫了一声,紧紧扑进言离忧怀里。

言离忧抱着九儿原地转了两圈,目光无意中掠过温墨情淡然面庞,那双眼眸里沉淀的光泽让她一瞬间被攫住魂魄,险些沉沦。

那是她从未见过的,他最温柔眼神。

第184章 千金赎身

言离忧对温墨情事先安排初九来安州并不知情,等初九一到客栈,她倒也不计较那些无聊琐事了,软磨硬泡从温墨情那里抢来几块碎银,拉着初九到市集上逛了整整一天。

说是有意也好,无心也罢,总之言离忧和初九不在,正好给了温墨情与笑风月细谈的时间机会。

“九儿的身世你别问我,我了解的并不比你多多少。我只知道她爹收了五两银子把她卖到楼里,而这丫头又比其他人都懂事,所以这么多年我只让她做些杂活,从不许哪个男人碰她,到现在为止这丫头还干净得很,也单纯得很。”笑风月对温墨情提出的几个问题十分不耐烦,连敷衍都不肯。

“她可能是于我有恩的故人之后,我想把她带走。”见笑风月不喜啰嗦,温墨情索性开门见山道明心意,“我让沐师兄把她带来安州正是为寻找她生母线索,只是没想到笑老板也跟了过来,这样也好,要赎初九出来需要多少银两,笑老板不妨现在就开个价。”

笑风月斜眉瞥了温墨情一眼,挑着嘴角冷笑:“开口直接问价,你就那么确定我会把人卖给你?”

“笑老板疼她,自然希望她有个好出路,而不是在醉风雪月楼中过一辈子。”温墨情不动声色,三张摊开的千两银票贴着桌面推到笑风月面前。

醉风雪月楼是送往迎来之地,那里生活的都是烟花女子,初九一个被卖到楼中的小丫头能干干净净捱过这么多年,如果说没有笑风月的庇护那是不可能的;再者云淮距安州不算远但也不近,倘若笑风月不关心初九,根本没必要亲自走这一趟。是而温墨情笃定,笑风月很关心这个瘦弱不起眼的女孩儿,只要是对初九有利的事,笑风月没理由拒绝。

当然,也不能两手空空就张嘴要人,该给的赎身钱还是必要的。

凭君子楼和温墨情个人的声誉,笑风月倒不至于怀疑他动机,手指在银票上喀喀敲了一阵,终于长出口气点头应允:“人你可以带走,但是我有条件。这第一条呢,不管找没找到她生母,三个月后你必须把人带回醉风雪月楼让我看上一看,倘若你食言,我自有办法找上门;第二条,红莲那丫头要跟着九儿,你敢对她们两个任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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