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凰图凤业-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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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以睡,她当然知道不可以睡,可是要说些什么呢?不想说温墨疏,怕会让他不耐烦;不想说那些阴谋诡计,怕他心力交瘁;更不想说青莲王,那会让她更想闭眼逃避。
毫无预兆地,某个话题自脑海闪过,言离忧想也不想,脱口而出。
“说说赫连茗湮吧……你心里,还有她吗?”
第127章 一吻溯源
赫连茗湮,那个白衣如雪、风华绝代的神秘女子,数不清有多少次出现在言离忧的脑海里。
那人与温墨情有着怎样的过往?到底什么样的女子才能深深烙印进他的心里,让他总是在回想时露出寂然表情?言离忧没想过自己为什么会考虑这些,她只是好奇,很想知道有关温墨情的事,尤其是他掩藏在冷漠之下的感情,哪怕是一点一滴也好。
“我和她……从没有真正在一起过。”
短暂沉默后,温墨情妥协般摇头,扶着言离忧一起靠坐在角落里。
“遇见她时我还不是君子楼少主,也从没对哪个女人动过心。师父总说不懂情的人成不了大事,我只当是个玩笑从不在意,直到遇见她才明白,许多改变,在你遇到特别的人之后才会发生。”
温墨情的声音一如既往平和淡然,言离忧用指甲掐着手心强迫自己不要睡去,拼命睁眼听他目光宁静地诉说已经成为过去的故事。
“当时我在安州替沐师兄追踪一件东西,好不容易把东西拿到手却不小心被个小贼偷走。我循着那小贼留下的脚印一路追去将他擒住,可他说什么都不肯把东西交出来,我见他出手时颇有气势,一时兴起与他交手数招,到最后却发现……原来自己欺负的,竟是个女人。”
那女扮男装的小贼,自然就是后来与温墨情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赫连茗湮。
一个是文武双全、跨越朝政与江湖的俊朗少年,一个是来自异族充满新鲜气息的绝美少女,两双自由不羁的眼眸相遇时就注定要产生一份浪漫情缘。温墨情和赫连茗湮的相识相遇相知如许多郎才女貌、神仙眷侣一样带着传奇色彩,二人并肩走在街上总会引来无数惊羡目光,虽说秋逝水始终不肯接受赫连茗湮,温墨情还是不顾一切与她频频见面,举樽共饮。
“那时年轻气盛却也不乏羞涩,敢为了她与师父争吵,敢违逆父王的意思长住安州,唯一不敢做的就是开口问她,我们究竟算是什么关系。”忆起当年自己的任性青涩,温墨情仍觉得颇为可笑。平静语气遮不住丝丝缕缕惆怅,连着那些将人隔绝千里之外的淡漠也悄然消弭,温墨情目光落在静止一般的纱幔上,对那些无法释怀的过往忽而没了激动感觉:“直到她不辞而别前我们都保持着十分朦胧的关系,谁也不曾开口说男女之事,亦不会反驳外人对我们的猜测。事实上我从没考虑过有一天要娶她或是如何,只要她在某处等着,有一杯清酒淡茶相侯,还有说说笑笑高谈阔论,于我而言这才是最重要、最值得期待的。”
“她呢?也这样想吗?”头脑愈发沉重,言离忧轻轻靠着温墨情肩头,仿佛透过他清和嗓音回到那一年的繁华安州。
半晌,温墨情才淡淡回答。
“我猜不透她,只知道我想要的,不过是一个可无话不说的知己。”
“知己啊……”言离忧似乎是想说些什么,然而一声低喃之后再无声息。
温墨情等着她嘲笑揶揄,过了半天方才发觉言离忧的沉默并非是在措辞,猛地翻身皱眉,用力按掐不知何时闭上眼的言离忧人中,焦急声音沙哑低沉:“离忧,离忧!睁开眼睛,不许睡!”
长而卷翘的眉睫轻颤,言离忧面色痛苦,好像在与强大恐怖的困意争夺身体的控制权,每次温墨情唤她名字时她的手都会用力攥上一下,而后又缓缓松开。温墨情喊到喉咙嘶哑,被叮咬中毒的伤口火辣刺痛,在力量尽数消逝前勉强把言离忧抱起,紧紧依偎在自己肩上。
“不是说要为了他努力活下去吗?你不能死在这里。”
他的手依旧冰冷,触在苍白皮肤上漾起一阵阵寒意,这寒意让言离忧感觉陌生,却毫无理由地想要抓紧。已经归于平静的呼吸慢慢急促起来,本该陷入昏迷的言离忧奇迹般睁开眼,细微一条,狭窄视线仅看得清面前咫尺。
熟悉的面孔,不熟悉的表情,没有那副总是让她不舒坦的疏离淡漠,有的只是担忧,眉头紧拧。
这是要杀她的男人,也是于危机中屡次救她性命的男人。
“为什么……要杀我……又救我……”已然失去血色的唇瓣干裂无光,言离忧神情恍惚,许是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在嚅嗫些什么。
温墨情松口气,眼神复杂,变幻莫测,看着她徘徊在清醒与混沌之间不停摇摆,忽地俯低头颅突然靠近,在言离忧最猝不及防也无力防备的时候,将一抹柔软微凉刻印在她唇瓣上。
摩擦的细腻感觉,若有若无的力度,还有鼻翼翕合间传来的独特气息,所有这一切都似曾相识,却又有着某些不同。
怎会有印象?
是什么不同?
谁曾如此吻过她吗?是温墨疏?
转瞬千万念,一线灵光贯穿真假难辨的幻想与记忆,言离忧终于清醒。
温墨情的唇已经离开,只留一点湿润和残余温度。
“你干什么?”不知从哪里跑出来的体力精力支撑着言离忧,瞪圆眼睛不可思议地盯着温墨情,微带惊慌,更多懊恼羞涩。
指尖掠过唇瓣轻轻一抹,温墨情从容不改:“趁人之危。”
“你——”才喊了一个字,言离忧身上又没了力气,软绵绵委顿在结实肩膀上。
都要死的人了,他竟然厚颜无耻趁机吻她,是自暴自弃自寻死路还是想在最后一段人间路上再恶心她一回,连死都不让她死个清静安宁?言离忧满腹愤慨倒不出,只能弱弱喘息,用尽力量横眉瞪眼。
“定远郡风俗严苛,男女亲吻就算私定终身,所以纵是有千万个不情愿,我还是得对你负责。”温墨情一本正经,是玩笑还是认真,言离忧实在懒得去分辨。
“少不要脸,吻了又如何?再说——”到嘴边的话未等出口,言离忧硬生生止住,咕嘟咽回腹中,脸色瞬间变得窘迫。
第一个吻她的人是温墨疏,这种话要如何说出?
“再说什么?想要告诉我下手太迟,那晚你们两个跑出去逛市集就已经情意绵绵不顾一切,在楼阁之上又搂又抱毫无节度了吗?”温墨情淡淡笑声略带讥诮,唇角勾起招牌一般令人讨厌的弧度,“若是我告诉你,刚才并非我第一次这样做,温墨疏也不是第一个对你这样做的人,你要如何?”
言离忧呆呆愣住。
那晚温墨情果然看见了——不对,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口口声声说什么第一次是谁不是谁,什么意思?不知怎么,言离忧脑海里又浮现刚才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想着想着,愈发心慌。
那感觉不是因为温墨疏吻过她,让她觉得被人吻这种事似曾相识,而是因为那个吻很特别,忘了什么时候,极其相似的感觉曾经出现于她的梦中。
又或者,那根本不是梦。
言离忧弱弱吸气,苍白脸色显出一丝不合时宜的绯红:“你究竟偷着占过多少女人便宜……”
“一个都没有,对你,也是无心之过。”温墨情果断回应,一脸无可奈何,“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我不甘心,费尽心力保护你、对你负责,理由却荒唐得可笑。走到这地步也不知道能不能活下去,与其因为那种理由让自己委屈到死,为什么不干干脆脆把失误变成过错?好歹我心里会舒服一些。”
温墨情的话让言离忧云里雾里越来越糊涂,本就昏沉的脑袋几乎乱成一团,依稀猜到自己早就被他趁人之危偷吻过,却想不起到底是在何时何地,唯有一点模糊记忆作为他说话佐证。
于是她不得不相信,自以为离谱的可耻梦境并非虚幻,早在心甘情愿落于温墨疏温柔胸怀前,温墨情已然悄悄抢走了她相当宝贵的初吻。
居然会被这种人……言离忧欲哭无泪,想咬牙切齿又没力气,频频瞪了几眼,终于耐不住体力匮乏再度闭眼,安安心心靠在温墨情臂弯里。
太多问题想要问这世间,可她真的支撑不住了,忽如其来的疲倦让她不想再追究任何事情,似乎曾经在意的许多东西,都在生死之前变得无关紧要。
“温墨情。”
“嗯?”
“我喜欢墨疏,但也不讨厌你。”
“是么?我也一样,从没讨厌过自己。”
“……如果能活着出去,我一定会去找赫连茗湮,告诉她千万别嫁给你,嘴巴毒的男人不值得托付终身。”
“如果能活着出去,我会成全你和二皇子,看他这辈子备受煎熬。”
“如果我们都死了呢?”
“那就和你葬在一起,到阴曹地府也好有个侍女可以使唤。”
“你到底是谁呢?我认识的温墨情怎么会有这么多话说。”
“那是因为,你认识的不是真正的我。”
“这样……活下去的话,我想认识真正的你……”
视线渐渐灰暗,耳朵也慢慢听不清声响,言离忧坚持不停说话,哪怕听不到谁回复,哪怕声音越来越小。
终于,连自己也再听不到。
第128章 风波初定
青莲宫的大火烧了一整夜,外人全然不清楚那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可以得知的消息仅寥寥数条——
其一,为定远王贺寿的权臣贵胄中有许多人没能活着归来,死因不明,但绝非死于大火那么简单。
其二,翌日清晨,有人看见青莲山上走下许多目光精锐、劲装染血的江湖人士,身份不明。
其三,二皇子温墨疏急火攻心,呕血昏倒在青莲宫外,原因不明。
定远王寿宴设得匆忙,办得奇怪,结束得仓促,过程结果仿若一个谜团被埋在大火过后半壁倾颓的青莲宫内,很多人都猜测那是新帝温敬元铲除异己的杰作,却没人敢公开讨论,街头巷尾小声议论的也只是那三个“不明”。
从朝廷到市井民间,朝中数位重臣以及皇亲国戚突然自混乱政局里消失的事,自那日起成为令人津津乐道的谜题。
“皇上要杀的人无一漏网,倒是有几个颇为无辜的家伙霉运当头遭了连累,再加上因此事感到惶恐自危而主动辞官的七人,如今前朝可用之臣着实不多了。”才从御书房回来的连嵩微微感慨,眸中带着几许期待,“事情比我预料的有趣得多,乱雪阁也好,狗急跳墙的废物们也好,这场戏实在精彩,不枉我特地冒险去了趟青莲宫。”
一小撮粉末被倒在香炉之中,立时溢出淡雅清新的柔和味道。蓝芷蓉捏着指甲大小的古铜香勺在香炉里搅了搅,待看到那撮粉末与香粉均匀混合才稍稍露出满意笑容:“原本我还为没能给言离忧送上礼物万分遗憾,谁知那些贪生怕死的狗官难得做件好事,竟是替我完成了心愿,我真想看看言离忧现在的表情,是心疼呢,还是害怕得要死?”
“二皇子似是病得不轻,当天便由定远王亲自护送回宫,据说到现在还下不了床,可见他对那女人是真的用情至深。”连嵩别有意味地看了蓝芷蓉一眼,微翘唇角在近乎银白色的发丝衬托下,愈发显得冰一般寒凉森冷。
蓝芷蓉不用抬头也知道他在打量她,不动声色继续调配着香粉,妩媚眼眸斜斜挑起:“二皇子如何我不关心,我倒是很好奇,你怎么就确定言离忧没死?那边可是到现在还没任何消息呢。”
“有定远王世子护着,她没那么容易死掉。”漫不经心做出断言后,连嵩露出一抹惊讶赞叹,饶有兴致转着指间扳指,“好像很多人都看得出定远王世子有意于言离忧,唯独他自己不知,听说还为此与君子楼的同门闹了一顿。凭他对言离忧的用心和武功谋略,一场大火、几个无能杀手算得了什么?我很期待他与言离忧能发生纠葛,这样一来,最后可能抢走皇位的人就变得难以确定,毕竟与势力深入中州各处的君子楼相比,温墨疏和楚辞根本不值一提。”
听得连嵩向往口气,蓝芷蓉蹙起精心修饰的细长眉头,忍不住沉下脸色:“一个娇生惯养喜欢惺惺作态的恶心女人罢了,偏偏男人们都围着她转,果然有副天赐的皮囊就是好,光用身子就能换来别人辛辛苦苦求不得的结果。”
“你认为自己与言离忧的差距就只是容貌?我实在不忍心提醒你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你还是亲自看看镜子吧。”连嵩对蓝芷蓉露出嫉妒表情嗤之以鼻,厌恶蔑视毫不遮掩。
屋外几声轻咳打断了蓝芷蓉的恼羞成怒,稍作镇定,蓝芷蓉起身整理衣裙,仰着倨傲头颅走到门口。候在外面的小亭子见她出来立刻反身关起房门,目光似不经意掠过卧榻上悠然懒散的白发男子,旋即深埋着头退回蓝芷蓉身后。
“孙公公辛苦了,这是一点心意。”看也不看温敬元叫人送来的半箱奇珍,蓝芷蓉塞给传话太监一片金叶,顿顿又道,“怎么不见赵公公?还在御书房陪皇上吗?”
孙公公得了好处立刻笑颜逐开,腰弯得就快贴到地面:“回娘娘的话,赵公公奉皇上吩咐去了天阙殿给二皇子送些补品,之后还得到潘贵妃那里走上一遭——今儿是潘贵妃生日,皇上说好晚上要为潘贵妃贺寿的,听闻娘娘身体不适便改了主意,打算处理完国事后直接来娘娘这边,就不去给潘贵妃庆生了。”
皇帝行踪事关重大,通常是不许对外人言明的,孙公公也是为了讨好蓝芷蓉才故意挑让她高兴的话说,蓝芷蓉又岂会不明白他的心思?淡淡使了个眼色,聪明伶俐的小亭子急忙走上前,从那一箱奇珍里挑出较为值钱的一个塞到孙公公手里,又和声细语亲自送孙公公离开。
“皇上一天没见你,此时定然猴急想来温存一般,我就不耽误你时间了——那香谨慎些使用,别当御医都是傻子。”不知何时出现在身边的连嵩摆了摆手,白得过分的身影将刚有些春意的院落再度冻结,带着一身无从琢磨的气息,自凤欢宫后门悄然离去。
蓝芷蓉不以为然,袖中暗暗握紧连嵩今日才送来的铁皮小盒。
温敬元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又怎样?她要的,仅仅是一个对她和连嵩言听计从的傀儡皇帝,一个能为她实现愿望,用最恶毒手段折磨言离忧的人而已。
前朝风起云涌,后宫阴谋重重,才进入安定局面不久就开始显出混乱的渊国终于送走寒冬,迎来温润无声的第一场春雨,这是在青莲宫大火第三日的事情;而在隔日,昏睡中不知度过多久的言离忧,在碧箫和尹钧白轮番照料下终于醒来。
能再度睁开眼看这世界,言离忧自是庆幸,那种置死里逃生的感觉是无法言喻的,可她立刻又想到另外一个问题,沙哑干涩的喉咙费力滚出醒来后第一句话:“温墨情呢……”
碧箫擦了擦微红眼圈,笑容有些僵硬:“师兄的蜂毒还没尽去,仍昏睡着,不过已经没有性命危险了。”
“那就好……”言离忧安心浅笑,干裂的唇被撕裂出一道道小口子,一丝丝红色淡淡渗出。
“王爷先喝些水。”
白瓷茶杯送到唇边,杯沿温热暖和。言离忧在碧箫的扶住下倚床靠坐,看着憔悴的尹钧白,感激地点了点头。
在地宫里的记忆大部分中止于与温墨情有一句没一句的交谈,但她还隐约记得,那之后依稀听见铁栅被用力撼动的声音,还有尹钧白声嘶力竭的呼唤,她便在浑浑噩噩中猜想,大概是有人来救他们了。
喝下温水润了润喉咙,言离忧长出口气,看向尹钧白的眼神带着责备:“这几天你都没休息过吧?现在我醒了,你也该去睡了,脸色差得不成样子。”
尹钧白受宠若惊,慌忙摆手羞涩低头,足足瘦了一圈的脸颊泛起一抹微红:“钧白不累,一点儿都不累,钧白只想看王爷平平安安的……”
“去歇会儿吧,这几天你不是照顾离忧就是照顾师兄,几天都没合过眼,再这样撑下去,等他们好起来你却要病倒了。”碧箫帮忙劝着,暗中用力捅了下尹钧白,尹钧白会意,颇有些失望地点点头,恋恋不舍离开房间。
视线一直盯着尹钧白离去,碧箫这才轻轻长出口气:“从那天在地宫里找到你们,钧白一直没有休息过,不管别人醒着还是睡着他都坚持守在你身边,每次你动一动或是发出丁点声音都会让他激动不已,而后又失落万分。”
“他像个孩子,单纯天真又很固执,对青莲王的爱慕简直达到了连命都可以不要的地步。”言离忧低叹,“有时候我真不知道该怎样回应他的热情,不管怎么说,我终究不是他期待的那个人。”
“是不是又能怎样,有这样一个忠心耿耿的侍从护在身边总不是坏事。对了,昨天我逼钧白去休息时,他没有回房睡觉而是跑去了镇上,你看,桌上那些都是他买回来的,还说都是你喜欢吃的东西。”
顺着碧箫手指方向望去,一桌子零食糕点小山似的高高堆起,看得言离忧一瞬心酸莫名。
尹钧白的忠诚体贴总会让她感动,可她很清楚,那份心意并非对她付出的,爱慕也好,关心也罢,尹钧白是为青莲王而活不是为她。倘若有一天尹钧白捡起那些被丢弃的记忆,想明白自己侍奉倾慕的主子已经不在,这个从没有为自己活过的少年该怎么继续活下去?
她不想撕开尹钧白饱藏痛苦的秘密,也不想就这样不明不白背负青莲王的身份,两难道路,令她无从选择。
“离忧,你和师兄在地宫里时……”一向直率的碧箫似乎有些迟疑,吞吞吐吐半天才小心翼翼轻道,“钧白带着我们在地宫里找了许久,也看到了甬道的尸体和密室里的毒菇,不过最让我们惊讶的不是这些,而是你和师兄……”
言离忧莫名,一脸茫然:“我和他怎么了?”
碧箫红着脸摇摇头,掩口一声轻笑:“你们两个啊,平日里吵架拌嘴动不动就互相攻击,可到了生死关头,抱得比谁都紧,钧白费了好大力气才把你们两个的手分开。那时你昏睡着人事不知,不然我真想捏着你的脸皮问问——死丫头,好大的野心,二皇子和师兄两个你都想占了么?”
言离忧头皮一麻,终于明白碧箫的意思,一张透着虚弱面色的脸庞满是哭笑不得。
虽然有些冤枉,不过她和温墨情“证据确凿”的绯闻,恐怕已经在君子楼这群不怕事大的怪人中传开了吧?不过,她和温墨情都还活着,再没有比这更重要的事情了。
第129章 人心难测
“要说说上多少遍才行?我和温墨情根本没有可能,那时候只是因为都中了毒意识不清,所以才互相打气鼓劲儿坐到一起的,与你们想的完全不同啊!”
大火之后才刚刚安静片刻的青莲宫偏殿,欲哭无泪的言离忧几近崩溃,要不是还摇摇晃晃走不稳路,谁也不会相信吵吵嚷嚷的她刚从昏睡中醒来。
“你跟我说多少次都没用,一起去地宫找你们的人那么多,有多少双眼睛看见你跟师兄依偎在一起就有多少人误会,尤其是钧白,当时我特地看了他一眼,脸色都白了。”碧箫搀着言离忧揶揄道,“本来楼师兄他们就怀疑师兄对你别有感情,这下倒好,你们两个直接把证据送到面前,要不是被你唠唠叨叨抗议了许久,大概连我也要怀疑你们是不是有什么私情了——啊,到了,师兄暂时住这里呢。”
到底是对温墨情状况的担心胜过其他,言离忧很快便把流言之类抛于脑后,轻手轻脚走近打扫干净的偏殿明间,手掌贴到暖阁门上时却有些许迟疑。
嘴上把二人关系撇得干净,她心里可做不到,在地宫里与温墨情说的那些话她都记着,愈发难以把温墨情当生命里一个普通过客——为了实现对温墨疏的承诺,温墨情险些付出生命代价保护她,从被仇恨到被保护,言离忧总觉得欠温墨情太多太多,多到已经不知该用什么态度再面对他。
当然,不知道归不知道,来看他还是必要的。
深吸口气下定决心,言离忧轻轻推开门,刚想侧开一步让碧箫也进来,房中站立的人却让她陡然低呼,惊诧万分。
“赫连茗湮?!”
温墨情床榻旁,一身白衣胜雪的绝色女色,不是赫连茗湮还能是谁?
碧箫听到言离忧低呼也禁不住倒吸口凉气,皱着眉冲进房里,看到与言离忧面对面站着的人的确是赫连茗湮时,浑身气息倏尔冰冷:“赫连姑娘在这里做什么?”
碧箫的口气质疑近乎逼问,赫连茗湮却不在意,淡淡笑了笑,摇了摇手中竹筒:“沐大哥果然没告诉你。”
“沐师兄请来的大夫就是你?”见到桌上倒扣的几只竹筒,碧箫若有所悟,洁白贝齿轻咬唇瓣,语气似是有些恼火,“沐师兄只说请来了能解这蜂毒的大夫却未说明是你,如果早知道他瞒我,我定然不会让你来医治师兄。”
“碧箫,我只是想救墨情,这点你我都是一样的,再说你也应该明白,我绝不会暗中做手脚害他。”赫连茗湮幽幽叹息,笑容竟染上几分寞落,“连你也恨着我么?难怪沐大哥不肯告诉你来的人是我,实在难为他了。”
碧箫的眼神复杂变幻,沉默片刻,放弃似的无力低叹:“师兄怎么样了?”
“已无大碍,明日再入三次针便可清醒。”放下竹筒转身坐到床边,赫连茗湮轻轻擦去温墨情额头汗珠。温墨情仍在昏睡,紧闭的眼颤也不颤,若不是胸口还在缓慢起伏,很容易让人以为他已是一具尸体。挽起白纱广袖探出素手,赫连茗湮回头朝僵立的二人笑笑:“正好你们过来,方便的话可以帮忙吗?下一轮针要入在背上,我一个人侍弄有些麻烦。”
碧箫与言离忧对视一眼,也不知怎的居然感觉平白矮了一截身份,虽然不情愿,还是走到床边给赫连茗湮打下手。
合力将温墨情翻了个身俯卧在床上,碧箫眼看赫连茗湮一点点掀开被子露出一丝不挂的精壮脊背,微微红脸扭头看向一旁,倒是言离忧满不在乎,大大方方为温墨情擦拭背部,一丝不苟之色仿佛是大夫在照顾自己的病人。
“下完针后还要擦身三遍,必须是清净温水。碧箫,能麻烦你去准备水吗?”与碧箫说话时,赫连茗湮语气平和亲近,没有半点防备或是敌意。
碧箫迟疑少顷,看言离忧不着痕迹点了点头才转身离去,留下两个与温墨情关系说不清道不明的女人守在房内。
起初言离忧一直不肯说话,专心地看赫连茗湮捏着细长银针在温墨情背上几处穴道刺入,而后又点燃一把草叶放到竹筒内,趁着火焰未熄时猛地扣在银针刺入的背部,很快,温墨情背上的皮肉便被抽进竹筒内,在竹筒边缘显出一片黑紫色。
“针灸加火罐吗?还是第一次见。”言离忧忍不住问道。
“针入血脉,拔除的是穴道蜂毒;火罐加于其上,拔除的是肌理蜂毒。这种毒蜂很是要命,普通解毒药草奈何不了它,只有双管齐下才能驱毒。”赫连茗湮头也不抬,一边说着话,一边动作熟练地在温墨情背上扣竹筒,转眼便盖满温墨情大半背部。待到桌上准备的竹筒都用光,赫连茗湮才抬起头,明眸浅笑:“听说你们两个是一起被困在地宫里的?”
言离忧神思一恍,眉头轻蹙:“是又怎样?”
“没怎么样,只不过些意外——这种蜂你应该并不陌生,倘若当时就能采取措施为他止住蜂毒扩散,也不至于让他昏睡到现在。”
深吸口气,言离忧从温墨情身上收回目光,神色不善地与赫连茗湮对视:“在你弄清我是谁之前,最好别用这种自以为是的语气说话。”
先前碧箫对言离忧说起过赫连茗湮的一些事情,包括她与温墨情的过往,与青莲王的关系,是而言离忧并不意外赫连茗湮仿佛对她十分熟稔的表现,之所以如此反感,完全是对这个女人直觉上的某种排斥。
赫连茗湮扯过被子小心盖在温墨情竹筒满扣的背上,起身坐到桌边倒了两杯茶,一杯递到言离忧面前:“连你自己都不清楚自己是谁,我又怎么能确定?墨情不把你当做青莲王不代表其他人都可以像他一般对你交付信任,包括我,至少在安州第一次见你时,我根本没想到你会把我当做陌生人。”
言离忧没有接茶杯,就让它在半空悬着,自顾低头反反复复为温墨情掖好已经十分平整的被角。
说来有趣,她这个被当做青莲王看待的人竟不如其他人更了解青莲王其人,譬如尹钧白,又譬如赫连茗湮,然而没有谁能拿出足够证明为她辩解或是反驳,全部都是毫无依据的猜测,以及尹钧白那样一厢情愿的相信。
大半晌时间相对无语,言离忧看着温墨情安静脸庞有些出神,过了不知多久才低低问道:“那蜂毒会给他留下什么遗症吗?”
“不会,发现得还算及时,沐大哥找到我也比较快,只等明天的针罐一过就可以让他醒来了。”不气不恼的赫连茗湮轻啜淡茶,姿态优雅不显做作,一身仿若天生的高贵雍容。见言离忧担心目光一直不肯离开温墨情,赫连茗湮唇边浅淡笑意有些寂寥:“你当真不记得了?在安州时墨情告诉我你失去记忆我还不信,几番试探下来也没个结果。那晚他特地安排我去你们住的客栈留宿,为的就是让我找机会辨清你身份,谁知道你竟然那般生气,闹得他再也不敢提这件事。”
原来那天赫连茗湮执意留宿是温墨情的主意。言离忧微微有些失望,眸中黯淡稍纵即逝,很快又恢复常态——她不想被赫连茗湮察言观色发现什么,直觉告诉她,远离赫连茗湮才是最佳选择。
“既然是请来的大夫,看完病就该离开了吧?”待到赫连茗湮将竹筒和银针逐一拔下,言离忧故作不经意道。
赫连茗湮摇头:“我不走,与沐大哥说好这几天就住在这里的,直到墨情醒过来。事实上我来这里的事本打算瞒着所有人,不巧你和碧箫这会儿过来,想想当时我们缘分未断,注定会有再见的时刻。”
“与你的缘分,我还真不想有。”
言离忧的态度似乎让赫连茗湮颇感兴趣,收拾好东西后托着腮坐在言离忧对面,秀美绝伦的脸颊映出一抹柔和清纯:“以前你也是这副脾气,总喜欢拗着性子说话。”
言离忧皱眉:“我说过,我不是青莲——”
“是不是现在还没人能确定。”同样的说辞又被赫连茗湮拿来用了一次,相对地,言离忧也无从反驳。
赫连茗湮好像并没有为难言离忧的意思,脸上笑容仍旧淡雅和蔼,怅然目光中带着几分若有所思:“墨情他很护着你,否则也不会与沐大哥他们闹翻。我很意外你们两个的关系会走到这一地步,也很高兴看到,毕竟你们两个都是我最重要的人,谁伤了谁我都会难过。”
如果青莲王只是被赫连茗湮利用来接近先帝进行刺杀,应该不会说出这种话才对,听赫连茗湮的意思,倒好像她与险遭连累的青莲王感情十分要好似的。言离忧沉吟少顷,稍稍缓和些语气:“能和我说说青莲王的事情吗?你好像对她很了解。”
“我?”赫连茗湮先是一愣,旋即噗地轻笑,无可奈何摇着头,“我哪里了解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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