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凰图凤业-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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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来找人还是来砸场子的?”言离忧破有些哭笑不得,就连身旁的碧箫也是一样,无可奈何又忍俊不禁。

“师兄平日最厌恶那些有手有脚却不思进取的大男人,倒是夜将军那种军旅中的血性男儿能得他一两句称赞,许是因为定远王爷早年出身兵伍又把这份胆魄传给师兄的原因吧。”

原来温墨情的父亲定远王竟参过军,这倒是出乎言离忧意料。

“离忧,你看那人,大概他就是我们要找的人了。”言离忧还在漫漫走神,碧箫忽然拉了拉她衣袖,微扬下颌指向粥摊前一个勾着背的乞丐,“师兄已经看了他半天,而那乞丐的目光一直放在粥桶顶的破碗上——那碗是死去乞丐的,他说,他的老乡会认出这碗。”

乞丐之间有什么约定,又是怎么凭借一只破碗就断定主人的言离忧并不清楚,但她清楚看见温墨情眼中一闪而过的精光,以及单薄唇瓣抿出的浅淡弧度。

其实温墨情笑起来也很好看,只是他总冷着脸,想看他笑太难了。

恍惚间,温墨情已经把乱成一团的善粥摊重新交还给两个和尚,半是搀扶半是挟持地将那乞丐带到言离忧和碧箫面前:“是我们要找的人。寻个安全地方,有许多话要问他。”

碧箫点头,随手指了个方向:“河对岸就有几家客栈,从前面过桥很近便。”

“你、你们真是老草根的朋友?他去哪儿了?”那乞丐战战兢兢一脸惊惧,询问过后见温墨情和碧箫都沉默着不肯回答,深陷的眼窝里忽然涌上一片湿润,“我就说……我就说不能跟那些人走,他偏不听……”

就算是乞丐也有朋友,也会为朋友的逝去而伤心,可那些手握大权不停玩弄局势的人想过吗?他们一个玩笑般的决定就会让许多人伤心难过,让许多人葬送性命。言离忧看着那乞丐心里难受,也别过头一声不吱,能做的就只有轻轻扶住他,尽可能让他感受到一丝半点的安抚。

出现言离忧被连嵩劫走的事后,温墨情对掩藏行踪愈发谨慎,找了最偏僻的一间客栈又让碧箫守在门外方才放心,隔着方桌与那乞丐对坐。

“老草根在安州十几年了,早时我们都是来这想寻个活计,结果因为人生地不熟不小心惹了不该惹的人,他被打断一只胳膊,我……”那乞丐苦笑一声,颤颤巍巍揉了揉眼,“我这身子自那以后就不行了。我们两个没脸回老家,慢慢沦落到乞讨的地步,他身子好些就总把要来的饭菜拨给我,天冷时草席也紧着我盖,这些年啊,要是没他的话我早就成那孤魂野鬼了……”

“说些有用的吧。之前他有没有跟你提到过青莲王?”温墨情无心听什么悲惨过往,被言离忧狠狠瞪了一眼。

老乞丐连着应了几声,接过言离忧递来的茶水感激点头:“老草根走之前就跟我说,这次怕是要出事,但是带他走那人曾有恩与他,他怕,还是坚持要去。不过他也留了个心眼儿,把他知道的一些事情都告诉了我,还说如果他没回来就让我赶紧躲起来,除非得到他暗号,不然死也不能说出那些事。”

“他跟你说了什么?”温墨情眸中光泽一闪,急声问道。

“他说的很奇怪,我听不太明白,也不知道你们能不能听懂。”老乞丐露出困惑神色,顿了顿,绞着手指陷入回忆。

”有一年皇上来了安州城,正好赶上我身子不好,所以老草根一个人去凑了热闹。回来后他很兴奋,跟我说看见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仙女,其中一个还朝他笑了,那时我们一起的几个人都笑话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上次有人来问老草根话,晚上时他就跑来问我还记不记得那两个仙女,说其中之一竟然是很厉害的人物,我本想笑他贼心不死,他却突然哭了……我就问他你哭什么呀,他说自己看了不该看的东西,怕是活不长久了。再后来老草根告诉我,要是日后有人拿着暗号来找我,就让我告诉那人去小清凉庙,第九第七,内有天机。我一直想不明白他的话是什么意思,可后来他真的没能回来,再往后,你们就拿着他的碗来找我了。”

老乞丐颤抖着轻抚怀中饭碗,终是忍不住,脏污的脸上滚下两行泪水,呜呜啜泣令人心酸。

温墨情沉默许久,看老乞丐不再说话,叫来小二上了一桌饭菜,又掏出装满碎银的钱袋推到老乞丐面前:“他已经安葬了,没什么痛苦,走的很安心。这些钱就当是对他的补偿,你带回老家与他家人分一分,以后就不要再留在安州城了——你见过我,杀他的人也不会轻易放过你。”

老乞丐呆滞地点了点头,没有立刻伸手去拿钱袋,仍抱着破饭碗神伤,温墨情转身拉着言离忧离开客栈,一路沉默直到繁华街市。

“接下来要去哪儿?”碧箫望着茫茫人潮,全然不知下一步温墨情有什么计划。

“小清凉庙。”如往常一般,温墨情的回答简洁干脆,“去看看所谓的第九第七和天机到底是什么。碧箫,你不用跟我们一起去,那乞丐很可能不会离开安州城,等他吃完饭你亲自送他出城,一刻都不可耽误,这件事断不能再牵扯更多人丧命。”

碧箫神色恭肃用力点头,拍了拍言离忧肩膀后掉头离去,只留下单独相处的二人。

“到现在我仍然分不清你是好人还是坏人。”被沉默憋得浑身难受时,言离忧主动开口,试图轻松些缓和关系。

温墨情头也不回:“我从没说过自己是好人。”

“我也从没觉得你是个好人,只是有些时候你又不符合坏人的标准,至少送钱给人又敦促离开危险之地这种事不是坏人该做的。”温墨情走得有些快,言离忧跟得吃力,索性伸手扯住他衣袖,“刚才你打断他说过去的事,本来我还有些不满,看在你这铁公鸡竟然拔毛相助的份上就算了,我也不是不通情达理的人。”

快步行走中忽地传来一声轻笑,依稀带着不屑的语气:“昨天谁跟我闹脾气来着?通情达理四个字你还得学上几年。”

“明明是你有错在先。惹不起你的宝贝心上人,我还躲不起吗?”言离忧放手,皱了皱眉头,“你能把注意力放在正事上就好,等我走之后你愿意和她怎么腻歪都行,总之别耽误我的时间。”

话音未落,温墨情猛然收步,言离忧猝不及防撞在他背上,鼻子一阵发麻。

“从相识到现在我从没有为她耽误过什么,如果不是因为与这件事有关,我根本不会再和她有联系。我不明白你到底在埋怨我什么,你若觉得我做错了可以坦白相告,没必要憋在腹中不声不响,又是发小姐脾气又是闹什么出走,你觉得我和碧箫他们很闲,每天有很多时间来照顾你、安慰你吗?”

陡然冰冷的语气令言离忧一阵心惊,她无法判断温墨情是不是生气了,毕竟赫连茗湮是他的一段隐痛,而她放肆成习惯,又一次无意掀开了他的伤口,并且自作主张地给他扣了一顶不务正业的帽子。

说到底,她还是没有学会成熟稳重,依旧冲动任性,而他,毕竟不是她的什么人,她没资格约束。

言离忧深吸口气,抬头看向道路尽头破旧几近坍塌的寺庙,快走几步赶到温墨情前面,逆着雪后阳光,回眸洒下一片认真表情。

“为了我在乎的人,我会改掉所有毛病缺点,也不会再有什么事都依赖你,所以,这次该是我向你道歉——对不起。”

第082章 旧日画师

走在前面把背影留给别人,言离忧一直认为这种举动潇洒豪迈,尤其当身后的人是温墨情时,更会有种畅快淋漓的感觉。不过这种感觉没能持续多久,在温墨情很快回过神后,三两步便再次将她超越。

“不依赖我,你还能依赖谁?”擦着肩膀越过时,温墨情留下一句不知该算贬低还是玩笑的话。

小清凉庙就在安州城边缘,以前也曾是善男信女络绎不绝的香火胜地,后来有人在城北侧捐建了新的大清凉庙,这里就渐渐荒废,成了许多流浪者和乞丐遮风避雨之处。温墨情带言离忧来这天是尚德寺施粥日,这里的乞丐都往那边去了,因而破庙中空无一人。

言离忧走进庙中,下意识掩住口鼻。

满是枯黄草叶与碎石瓦砾的地面已看不出原有颜色,倾颓的墙壁挡不住风雪,风吹起时带来薄薄一层雪花,让没有佛像的空庙里倍显荒芜;角落里堆放的一些残羹剩饭发出阵阵馊味,和着潮湿霉气扑鼻而来,令人作呕。

“第九第七,内有天机。”温墨情念着死去乞丐留下的话,目光在庙中打量一圈,最后停留在一排排佛像底座上,抬手指了指某处地面,“应该就是那里了。”

言离忧顺着望去,温墨情所指的地方在庙中偏右角,恰好是两个佛像底座延伸线交错的位置。沉下心思仔细想想,言离忧竟也看出了门道:“这破庙虽小,放过的佛像却不少,除去左边墙被压垮的那些,另外两边分别是八个和十一个。难为一个乞丐有这般头脑懂得用暗语标记位置,倘若他有机会,应该可以成就一番事业的。”

“人命如此,自己不能力争改变,又能寄托于谁?”温墨情似是不太赞同言离忧的感慨,却也没多说什么余话,走到第九和第七个佛像底座延长线相交处提足跺了跺,地面发出空洞声响。

言离忧心下了然,主动取出煌承剑递给温墨情。

“……你真把它当撬砖切石头用的了?”温墨情微挑眉梢,眼中掠过一丝心疼,“你知不知道这剑多珍贵?碧箫从来都把它当至宝,恨不得天天擦拭,如果知道你大材小用如此对待她心爱之物,大概她要后悔将这剑送你了。”

言离忧低头看看煌承剑,撇了撇嘴:“剑不就是给人用的么?天天当宝贝擦拭供奉就没意义了。不过我倒是很意外,记得金钰说过你从不用好剑,本以为你不会在意这些呢。”

“喜欢与使用是两码事,越是喜欢,越不愿让它变脏。”

变脏?是指用刀剑杀人吗?血染长剑的确不怎么美妙,更糟糕的是夺人性命,一旦背负罪孽后,脏的不仅仅是剑,也有人的心吧?

“你……杀过很多人?有多少?都是坏人?”言离忧试探询问,绞尽脑汁措辞,希望不会再鲁莽地触到温墨情逆鳞。

“数不清了,总之比你能想到的要多。”

温墨情罕见地露出深邃表情,看起来有些难过,然而那样沉郁的气息转瞬即逝,不容言离忧去解读。

蹲下身拂去地面灰尘,温墨情用煌承剑沿着方砖边缘划了一圈,再用手重重拍下一角,石砖高高拱起,藏于其下的一张纸出现在二人面前。心有灵犀对视一眼,温墨情双手抬起方砖,言离忧迅速取出那张纸,确定里面在没有其他东西后立刻离开小清凉庙,直接回到悦君客栈。

“是张字画,看起来像是从某个画卷上撕下来的,撕扯时很匆忙,边缘有好几处都破损了。”温墨情细细查看后才轻轻展开折叠起来的字画,透到背面看不完整的画面终于清晰,却教温墨情和言离忧齐齐愣住。

纸上画着两个女子,容颜俏丽,身姿婀娜,那面孔竟如镜中人般一模一样,而那眉眼,温墨情和言离忧并不陌生。

“这、这是……我?”言离忧惊诧得无以复加。

温墨情沉吟,指尖扫过画上女子绝美脸颊:“应该说是青莲王,以及与她容貌相同那个女子。我先前不是说过么,死去那乞丐曾说见过似是青莲王姐妹的人,二人容貌酷似难以分辨,想来这张画就是当时见过她们的人画下的。”手指滑向字画下方,温墨情在一排端正小字处点了点:“你看,这里写着作画时间和画师的名字,如果所猜不错,这幅字画应当是那乞丐偷来的。”

“也就是说当日目睹青莲王与其姐妹的不仅那乞丐一人,至少还有一位画师?”言离忧抿紧嘴唇盯着字画看了许久,忽然抬头深深看向温墨情,“下一步的任务就是找到这画师,对不对?”

温墨情看了眼窗外,淡淡摇头:“找人下午再去,不差这一时半刻,你现在另有任务要做。”

“还有什么任务?当务之急是找到画师吧?”言离忧有些急,声音不由抬高半分,意识到自己又不冷静后立即压下,深深呼了口气。

“忘了早上走的时候我说过什么吗?”在言离忧耳边打了个响指,温墨情故作正经,“现在你要做的是好好吃顿午饭,我可不想你在回到帝都后向某位皇子控诉我如何小气苛待。”

言离忧脸色微红,轻轻啐了一口:“谁稀罕跑去告状?你不惹我,我自然不会说你半句坏话,反正你是一毛不拔的铁公鸡这点世人皆知。”

温墨情轻笑,也不与她拌嘴,只把小二叫来说了句上菜,之后就见小二忙上忙下,转眼间鸡鸭鱼肉各色佳肴摆了满桌,均是价格不菲的地道安州特色菜。

“依着吩咐,都是从城中最好酒楼叫来的饭菜,二位公子慢用,有事再叫小的。”店小二收了几个铜板的赏钱高高兴兴离开,临走时若有所悟地瞄了言离忧一眼,带着一丝感叹摇头而去。

安州繁荣富庶、发达开放,显贵们豢养娈童并非新鲜事。言离忧大致猜得到店小二在想些什么,翻了个白眼哭笑不得,再低头看自己身材单薄又偏瘦小,倒真有那么几许男宠味道。

也不知道是因为心情转好还是因为酒足饭饱,一顿盛宴大餐过后,言离忧精神大振,眸子里多了七分熠熠光泽:“吃好了,现在要去寻那画师吗?”

“嗯,既然是有名有姓的人,找起来应该不难。”温墨情吃的不多,席间一直埋头研究那张字画,待到言离忧吃饱后便放下碗筷将字画细心折起贴身收好,懒懒地伸了伸胳膊腿脚,“昨天休息一天,今天也该加劲儿干活了。”

看着他一身不羁之气,言离忧忽然有种奇怪感觉,就好像自己又认识了一个新的温墨情,不是青莲宫里冷酷嗜血的他,也不是带着怀疑与满腹算计目光如芒的他,亦不是剑眉紧锁斥责她自私、不成熟的他……该怎么说呢,似乎与温墨情的接触越多,越容易发现他更多不同于外表的性格,就好比现在,言离忧完全能够舒舒服服与他交谈,而不是人心隔肚皮,又要防着他,却又不得不依赖他。

寻找那画师比寻找一个乞丐容易得多,根据字画上留下的名字“郝洪泽”,温墨情很快便打听到这位画师如今住处,半个时辰不到就从悦君客栈转移到了画师家中。

“都多少年不画了,怎么还有人找?烦死了,烦死了……”小厮将温墨情和言离忧引进屋中时,老画师正背对门口嘟嘟囔囔抱怨着,那语气颇为不耐。

言离忧觉得温墨情与人交谈时偏冷淡不易沟通,来之前就说好由她提问字画的事,所以这次温墨情没有先开口,而是由着言离忧笑容满面走进那画师:“是郝大师吧?我——”

“大师?什么大师?谁让你叫大师了?你个女娃儿懂不懂礼貌规矩?”言离忧话还没说完就被老人家打断。那画师怒气冲冲回头,却在转瞬化为一脸惊恐,惨白着脸色拼命后退:“你、你是人是鬼?!”

“我当然是人,鬼会站在这里跟你心平气和说话吗?”莫名其妙被人问是人是鬼,言离忧也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见那画师实在害怕,只好后退几步回到温墨情身边,努力做出亲近表情。

“郝师傅还记得她?”温墨情没有追究言离忧出师不利,微微沉吟,而后上前扶住画师,“我们来这里找您正是为了问一幅画,那幅画上的女子与我这位朋友面容酷似,许是郝师傅错认才吓到了吧?”

画师半信半疑,不敢直视言离忧只能偷偷瞥上两眼,咕嘟咽了口口水:“她、她不是青莲王吗?”

“青莲王已被当今圣上罢黜王位随军发配,怎么会在这里?”温墨情脸不红心不跳撒着谎,出人意料地表现得十分平易近人,随手掏出字画展开,“郝师傅请看,这是我凑巧得到的一幅画,正因为好奇画中女子为何与我这朋友如此酷似才会来找您,没想到竟让郝师傅误会了。不知郝师傅是不是还记得画中女子身份?”

“怎会记不得?她给我的,我这一辈子也不敢忘啊!”

见言离忧的确没有记忆中女子那股气势,画师渐渐平静下来,长叹一声,痛苦着脸色举起半双胳膊——那的确是半双胳膊,手肘末端本该连接着小臂的地方如今空悬,只有风吹衣袖荡荡而动。

一个画师,竟是没有双手的。

第083章 青莲旧闻

堆满画卷的小室内,老画师目光忧伤地走过一排排心血之作,嘴角噙着寒凉苦笑:“这些都是我年轻时画的,花鸟鱼虫、梅兰竹菊,还有些春夏秋冬四季胜景。想当年我也曾荣耀一时,连帝都的将军王爷都有请我去作画的,可我那时孤傲清高,从不肯学其他人画最赚钱的美人图,直到遇见那女人。”

泛黄的记忆被带回数年前,随着老画师沧桑嗓音,循着昔日足迹一步步回溯。

“我还记得清楚,那年皇上到安州来了,官府的大人们忙得一团乱,却还是没能阻止百姓涌到街上仰观圣驾。那时我为了表现自己不羡权势说什么也不肯去人多之地,自己一个人跑到河边假装作画,可是哪里画得下去?心里乱着,一双眼也就跟着四处打量,偶然见到河面乌篷船头站着的两个女子时就什么都忘了。”老画师深吸口气,眯起的眼眸显出一抹光亮,带着沉醉般的追忆,“我从没见过那样没的女子,像是仙子一般立在船头,比山水更美,比书墨更高雅,以至于声称绝不画美人图的我竟在一瞬间迷了心窍,提笔蘸墨,飞快地将她们的倩影画了下来——这张便是那天我所画之一,也不知什么时候被人窃了去。”

偷画的人温墨情和言离忧都知道,当是那乞丐无疑,许是那天乞丐也在河边,见画师笔触灵动画出了绝世佳人便悄悄盗走了。可是,这样一幅画能说明什么?

言离忧想要开口询问更细致的事,温墨情朝她淡淡摇头,仍旧细心听老画师的故事。

“因着百姓们都去看圣驾了,那时河边人很少,注意到乌篷船与那两位仙子的人更少,而她们像是在等着什么,船既不靠岸也不行走,只她们二人站在船头,一边张望一边交谈。我离河边最近,观察得也细致,所以她们的样子几乎是刻在我脑子里了,这辈子都不会忘记,后来人们说起天姿国色的青莲王时我立刻想到,原来那时无意中画下的人,其中一个正是后来蒙受皇宠的女王爷。”

“既然郝师傅您近距离见过,那您可能分清两位女子中谁才是青莲王?”

温墨情突兀提问让老画师一瞬愣怔,动了动嘴唇,茫然摇头:“分不出,她们实在太像了。不过我知道,跟皇上走的只有一个,另一个人在三天后才坐着那条乌篷船往帝都去。本来我是想上前拦下她问一问,哪怕知道她的芳名、家世也好,没想到……”老画师皱纹横生的脸上猛然涌出痛苦神色,近朱紫色的嘴唇颤抖越来越烈:“没想到、没想到就是那一眼让我搭上了一生前途,落得如此下场!”

光秃秃的断肢突然伸到言离忧面前,言离忧吓了一跳,一口气险些没提上来,温墨情将她拉到自己身后,横身与老画师隔开。

老画师并非有意要吓唬言离忧,一双浑浊老眼布满血丝,视线凝聚在光秃断肢上时竟染了几许凄厉:“只因被她发现我在暗处偷画,她、她竟然派人斩断了我的手!我是个画师啊!她却斩了我的手!”

手之于画师如双腿之于舞者,若是没了,这一生的荣耀和期待还有什么?难怪刚才老画师看到她会那样惊恐,那时他一生的悔恨绝望之源,能像现在这样向她诉说昔年遭遇已是极大勇气和耐力了。温墨情恭恭敬敬向老画师行了个浅礼,随后使眼色示意言离忧先离开,言离忧轻轻点头,咬着嘴唇离开小室。

得知老画师没有双臂已经让言离忧震惊,听闻是青莲王姐妹做下这等狠毒之事,言离忧更是一阵头皮发麻,紧接着一阵心凉如冰。

原本按着温墨情预料,如果能证明她是青莲王的姐妹而非青莲王本尊,那么她身上背负的罪名或许会洗脱,可是如今看来,即便她真的是那个相貌相同的姐妹也没什么区别了——能做出如此残忍行径的女人,所犯下罪行又能比青莲王少多少?

不管怎么挣扎,她终是个在罪孽中重生的悲哀灵魂。

温墨情与老画师并没有私下交谈太久,老画师从小室出来时脸色差得很,身形摇摇晃晃,虽说已不再声嘶力竭、神情恍惚,看向言离忧时仍有几分不自在。看了眼情绪低落的言离忧,温墨情一番得体说辞与老画师道别,转身欲行,突然又被老画师叫住。

“红颜祸水,倾国是妖啊!千万不能和这种女人在一起,她会毁了你,让你万劫不复!”

这句话是老画师凑在温墨情耳边一字一字咬牙说出的,带着恨亦带着痛。温墨情面无表情点点头,又道了次别,刻意当着老画师的面拉住言离忧手掌,一步步走出宅院。

“怎么?”言离忧觉察出他异样,出了宅院才小声问道。

“没什么。”温墨情放开手,平淡面色一如既往,“只是不喜欢别人妄断我的命运。”

言离忧没听到老画师对温墨情说了什么,看他脸色却能明白那肯定不是好话,而且九成与她有关,否则温墨情何必故意牵她的手?若是放在平时言离忧会追问下去,可现在她毫无心情,想不到满怀期待盼来的结果,居然如此令人失望。

“没有定论之前任何情况都有可能发生,你这么大悲大喜不停折腾,是想把自己逼疯?”言离忧身上散发出的混乱气息被温墨情敏感觉察,放慢脚步迁就着她的速度,也没句安慰,就这样陪在她身边慢走。

人的情绪性格是会传染的,与温墨疏在一起时言离忧会被他的善良温柔打动,与温墨情在一起时则会不停告诫自己冷静镇定,努力做到如他一般,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能保持理智。

“刚才画师说与青莲王一起出现那女子在之后也去往帝都方向,要回帝都继续追查吗?”言离忧一扫阴霾情绪,陡然转变态度,变得对追踪之事万分积极。

温墨情连着看了她几眼:“帝都早晚要回去,不过不是现在。别忘了我们手中还有一副不知藏着什么秘密的图纸,我打算先带你去青莲宫游玩一圈再回帝都——就算着急也不用急于一时,安州这边有不少事需要善后,这两天你可以在客栈休息,我和碧箫他们还要忙上一番。”

言离忧长长出口气,有些无力地点了点头。

金钰还没有追到,温墨情四个手下的死不算有交代,另外还有突然出现的赫连茗湮肯定得做个安排,若要温墨情来一趟说走就走的任务实在强人所难。正在学习变成熟的言离忧细细考虑过后露出理解神情,就好像她多大度在容人温墨情拖沓似的,温墨情勾起嘴角不冷不热哼笑一声,再不理她跟上跟不上,大步朝悦君客栈方向归去。

悦君客栈中,碧箫姐妹和尹钧白早完成各自任务在大堂等着他们回来,尹钧白见到言离忧仍是那幅欣喜憧憬却不敢太靠近的矛盾态度,只是比往时多了两三分黯然,被温墨情问及有什么收获时也不是很有精神。

“连嵩这名字楼中几乎没人听说过,不过时少主提供了一个人的线索,听起来似乎与之有七分相符。”尹钧白拿出一张叠好的字条双手递到温墨情面前,在温墨情拧着眉头看上面内容时继续补充道,“渊国境内连姓家族不多,除了前朝有位姓连的学士外再无名人,其他邦国也一样,唯独青岳国有个连家颇有些神通。”

碧箫轻托下颌,语气略显不犹疑:“青岳国……近来是不是有什么人跟青岳国有关?总觉得这名字前不久还有人提起。”

“师兄不是提过吗?皇上新宠的芸妃就是青岳国长公主。”碧笙记忆力好,抢白道。

“嗯,正是和那位芸妃来自同一个地方。”尹钧白应和点头,“事实上连嵩其人在青岳国并不是很出名,民间鲜有人知还有这么一号人物存在,就连青岳国朝廷官员能明确叫出他姓名的人也不多,只有几个得青岳国王信赖重臣见过他,也不过是用‘白发白眉的谋士’几个字来形容。除了时少主托人转来的这封信外,在青岳那边的子弟也有人提起,说是青岳国六品文官连如海有个儿子叫连渊,心思巧妙善谋断,少年时便显露天纵奇才,只可惜体弱多病从不出家门,也不知与那连嵩是否有所关联。”

从楚辞提到连嵩再到尹钧白滔滔不绝将调查结果说出,前后不过两天多的时间,君子楼到底有多大能耐竟能在这么短时间内搜集到如此之多的信息?言离忧愈发好奇君子楼是个什么样的组织,询问目光扫了一圈,除了尹钧白外居然没人注意到她。

温墨情所有心思都用在思索上,微沉剑眉透着英气,高挺鼻梁下薄唇轻抿,吐出语句清晰有力:“嵩为山高,渊为水深,连嵩与连渊纵不是同一人也必定有所关联。钧白,你再去查,无论如何要打探出这二人详细情况,顺便再查查那位长芸长公主,恐怕她联姻入大渊别有所图。”

提到长芸长公主时,言离忧稍稍有些心慌,这才想起在帝都里还有个日日夜夜盼她受尽折磨不得好死的可怕女人,也因此而想到,连嵩那样阴森可怖的怪人,大概以后还会再来纠缠她。

言离忧心里正乱着,忽而一只温热手掌落在她头上,讶然抬头,温墨情便是冷漠也不失俊朗的脸庞正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表情。

“你不是说想到河边走走,看看沿岸风景么?让他们忙着吧,我陪你去。”

第084章 和谐关系

到河边走走?她什么时候提出过这种要求?言离忧微带诧异想要辩解,却被温墨情不由分说拉出客栈。

“有些话,你应该不希望碧箫听见。”才出客栈,温墨情的语气陡然冷了下来,令得言离忧没来由浑身一寒。

他是想私下说些什么才故意这样做的?

温墨情的心思言离忧一向难以揣测,想想既然已经出来不妨就走上一走,有什么话要说、要问就让他问,总好过两个人藏着掖着互相猜疑,那样的日子言离忧一天都不想再过。

安州城的护城河整整绕城一圈,悦君客栈再往南走不远就是人烟稀少的河岸,温墨情和言离忧一前一后不快不慢地走着,到河边之前,谁也没有开口说半句话。

尚未到傍晚,天色仍然晴亮,偶尔吹过一阵风卷着雪花飘荡在河面,立刻融化在还未结冰的河水中。

“有件事我一直觉得很蹊跷,今天说到连嵩时,那种感觉越发浓郁,所以接下来的话我不得不说了。”先开口的是温墨情,语气很平淡,言离忧没法从他的表情和语气中获知什么,那种茫然摸不到边际的感觉让她有些不安。

“有什么话直说,你不是讨厌拐弯抹角么?”

温墨情停步,负手站在河岸边缘,面相河对岸几只孤零零的画舫:“这件事大概还要从芸妃说起。当初你藏身慈郡王府,而我发现你的契机就在于芸妃与你的冲突,那时我就感到奇怪,为什么芸妃要与一个名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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