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凰图凤业-第1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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烦躁表情在孤水淡漠面容上一闪而过。
短暂僵持后,孤水放手,迅速回房取来两粒药丸和茶水,连嵩看也不看仰头服下,半晌后咳声终于止住。
那一阵剧咳令得连嵩脸色愈发白如月色,淡淡银辉打在侧脸上,不远不近看着,竟被孤水意外地捕捉到几许怅然若失表情。
“你……还要坚持么?”
听着孤水奇怪问题,连嵩哑笑一声:“不坚持下去,我活着又为了什么?上苍不仁,偏偏给了我这样的宿命,我自然要报答这份恩情才行。你跟随我最久,理当明白我做着一切的目的,这种时候就别说可笑的话了。”
孤水没有再说什么,直到固执地眼看连嵩返回房间准备休息,才在关门之前又补上一句:“结束之后,你会怎样?”
“不知道。”连嵩掐断灯芯,黑暗中平淡如水,“或许在期待已久的浩劫到来之前,我就已经死了。”
房门轻轻关上。
屋外月色依旧明亮柔和,孤水走出几十步远忽地停住脚步,在周围许许多多陌生的异国士兵注视下抬头看向缺月,呢喃时没有半分戾气,仅剩惘然。
“你想要的,仅是如此?”
※※※
距离腊月还有几天时,言离忧在沐酒歌护送下回到了定远郡王府中。
本就不算热闹的定远王府在巨大变故后愈发冷清。因着战乱,有些下人已经结算了工钱返回故里,如今还留在府中的算上肖伯也不过**个人,得知肖伯把其中大半都安排来照顾自己时,言离忧颇有些哭笑不得。
“肖伯,我还没那么娇弱,不需要这么多人服侍。每年这个时候父王不是都要去万佛寺发放善粮和腊八粥吗?虽说今年父王不在了,这善举却是不能断的,最近几日就让大家放下手中活计忙活发粮的事吧,我能照顾好自己的。”
肖伯一拍脑门连连自责:“看我这脑袋,真是老了!往年这些事都是王爷或者大少奶奶记着,今年没人提起我就给忘了,实在该死!”
言离忧看看身边空荡荡的椅子,心中一阵失落。
江湖上,碧箫是冷艳高洁的君子楼少主;王府中,碧箫则是将一切打点得有条不紊的女主人。
可现在呢?
听肖伯说,现在的碧箫整日失魂落魄,别说操持家务,就连照顾温墨鸿都屡屡出错,吃不香睡不稳,夜里时常被噩梦惊起,活脱脱是言离忧当初婚前闹心病的模样。
“二少奶奶,您要是想大少奶奶了,我这就去唤她一声,可能刚才通报时大少奶奶没听到。”肖伯见言离忧有些失神,很快就猜到她心事。
言离忧摇摇头,勉强笑道:“不必了,晚些时候我再去看她。对了,肖伯,大哥最近怎么样?”
“老样子,没什么好转,自从大少奶奶回来后更不爱走动了,没事的时候就守在碧笙姑娘身边——大少奶奶说,大公子是想替她照顾碧笙姑娘。唉,为了能让大少奶奶少些负担,大公子真的倾尽全力了,他们夫妻俩都是心善的大好人,怎么就遇上这些倒霉事呢……”
肖伯的抱怨都是些老生常谈,言离忧听了第一句就知道接下去会说什么,耐着性子听了半晌,说要上街转转的沐酒歌便提着酒肉糕点乐呵呵回来。
说到对师弟师妹的疼爱,君子楼乃至整个江湖几乎无人能出沐酒歌其右,纵是平日里表现得大大咧咧、豪迈不羁,师妹喜欢吃的点心、爱喝的茶叶等等,沐酒歌从来没有忘记过。
那天直到傍晚言离忧才见到碧箫,饶是早得知碧箫因一系列惨事颇为憔悴,见面时却还是吓了一大跳。
枯槁,瘦削,远超意外。
碧箫本就很清瘦,高挑纤细,风姿清雅,仿若不食人间烟火的忧郁仙子;而如今所见,仙姿不再,剩下的就只有瘦削,令人意想不到的嶙峋骨感。
“短短几月就瘦成这幅模样,你要是折腾死自己么?就算难过也该保重好身体,碧笙和大哥都需要你照顾,你病倒了,他们该怎么办?”言离忧心疼得连招呼都没心情打,拉扯过碧箫一顿数落。
碧箫见到言离忧似是有些意外,恍惚一阵,强颜欢笑:“我不是还活着吗?”
只是这样活着跟死了没区别。
这话,言离忧藏在肚子里没有说出口,眸中却多了几分怨责之意,而后便在饭桌上拼命地给碧箫夹菜,恨不得这一顿饭就让碧箫吃个十二分饱,立刻恢复原来神采奕奕的绰约风姿。
家主不在,沐酒歌一个男外客不便长留府中,饭后与言离忧商量过一些安排后决定第三日清晨启程赶回宛峡军营,原想把碧箫找来单独聊聊的,谁知碧箫一口回绝,始终在碧笙房间里不肯出来。
而事实上,被拒绝的不单单是沐酒歌,言离忧抱着手炉去敲门,同样被碧箫以困乏需要休息为由拒之门外。
“大丫头要强,最不愿别人看见她软弱之处。你在府上这段时间多开解她——现在也只有你能与她说上话了,我这当师兄的,自从他们一个个都成家立业后就惨遭抛弃,如今地位连师父都不如啊!”临走前,沐酒歌半开玩笑抱怨道。
“我与碧箫、凌郗是金兰姐妹,她的事就是我的事,不用沐大侠提醒我也会尽力安慰的。”不见碧箫来送行,言离忧多少有些担心,面上却努力维持轻松笑意。
尽管她对能否尽快劝好碧箫忐忑不安。
按照沐酒歌所说,温墨情会在腊八节之前回到定远郡,算下来不过十日左右时间,言离忧不希望温墨情回来时看到的依旧是碧箫憔悴形容,那样会教她觉得自己没有尽到做姐妹的本分,更会让温墨情诸多压力之上再添一层。
那一晚言离忧几乎没有合眼,是而当惊慌尖叫传来时,她第一个冲到碧箫房间,用力将惊魂未定的碧箫紧紧抱住。
“别怕,碧箫,我在这里,这里很安全。”轻轻抚着碧箫枯瘦脊背,言离忧环视碧箫为了不影响温墨鸿而搬来的朴素卧房,鼻子一阵酸涩,“是不是做恶梦了?要不要我陪你?”
碧箫拼命摇头,眸中有惊乱亦有畏惧,直伸手臂指着大开房门外。
“有人……离忧,有人潜进来了!我听得清清楚楚!”
第327章 神秘诡影
言离忧还记得,小时候外公告诉她,噩梦是个很讨厌的家伙,不过噩梦并不可怕,遇到坚强勇敢的孩子它就会退缩,只有胆小的人才会被噩梦欺负。
譬如她上次被心魔折磨得心力交瘁时。
对于碧箫的视情况,言离忧十分能理解,眼看唯一亲人不死不活长睡不醒,脆弱一些也无妨,再怎么说碧箫都是个女子;至于把碧箫吓坏的噩梦,起初言离忧同肖伯一样认为那仅仅是一场梦,直到沐酒歌离去后第四日,肖伯脸色青白把她叫到偏院,颤颤巍巍直向墙头那一刻。
落满积雪的屋檐上,一个深深脚印清晰赫然。
“我回来之前有过这种情况吗?我是说碧箫。”背着碧箫将肖伯交到内堂,言离忧眉头紧锁。
肖伯摇头:“之前大少奶奶也会做噩梦,但从来没喊过有人潜进来这种话。定远郡这边上一次下雪正是您和沐大侠来那天,那脚印显然是在之后留下的,估摸着……”
剩下半句话肖伯吞吞吐吐没有明说,言离忧却知道他想说什么,而这也是她的猜测。
潜入定远王府的人,许是尾随她来到此地的。
是谁呢?赫连茗湮的人?孤水?还是其他对她抱有敌意的势力?
言离忧一个人坐在房中琢磨很久,无论那种猜测都有可能与不可能之处,想到后来头痛欲裂,仍是没个结果。
在确定的确有未知人物出没定远王府后,肖伯立即叮嘱下人们严加把守,特地安排两个小厮夜里看家护院,又亲自去了趟府衙说明情况,询问最近是否有贼人翻墙入院之类的事情。
结果自然是无迹可寻。
为了确保碧箫安全,言离忧也搬到偏院居住,与碧箫仅一墙之隔——按理说以碧箫的功夫完全不必惧怕有谁潜入,但现在是特殊时期,一来碧箫摔落山崖、伤筋动骨,伤势还没有彻底痊愈,行动难免受到限制;二来以她如今精神状况,有风吹草动都可能吓到,所以整个定远王府内功夫最好的人,反而成了需要所有人来保护的一个。
连着七八天噩梦,大大小小十几次夜半惊起,不只碧箫,府中其他人也被折腾得身心俱疲,而神秘脚印不止一次出现却没有任何其他举动,令定远王府上空笼罩一片阴云。
一早起来见外面天空阴霾,又纷纷扬扬飘起雪花,爱雪的言离忧却打不起精神,因为休息不好导致害喜反应更加严重,使得她时时刻刻都处于一种无力状态。
“二少奶奶,眼看就到腊八节了,趁着今日雪景好看,您不妨和大少奶奶一起去市集逛逛,正热闹着呢!”肖伯端着热茶走来时,脸上热情洋溢,手里还抓着一只空布袋,“二少奶奶要是去市集的话,顺路带些红枣干回来,府上存的不多了,不够做腊八粥的。”
定远王府虽然只剩下几个下人,但还没到买东西都要主子出去的地步,言离忧明白肖伯是想以此作为借口让她出去走走、散散心,虽有些倦怠,却还是不忍让肖伯失望一口应下。
言离忧去找碧箫,碧箫又花了半天时间回房打点温墨鸿,二人直到辰时才离开王府。在渐渐热闹的市集上逛了整整大半天,一向对脂粉不感兴趣的碧箫和言离忧并没买多少东西,但心情的确如肖伯希望那般好上许多。
不过刚回到定远王府,这份好心情就被下人惊惶面色拍散。
见言离忧和碧箫回来,肖伯急忙迎上前将二人请进内堂,说是有事商量,可到了内堂又说不出什么,支支吾吾半天连个完整话都没有;其他下人也都聚在外面假装干活,不着痕迹将通往偏院的路堵死。
言离忧觉得有古怪,与碧箫交换神色后打算去偏院看看,肖伯立刻白了脸色,说什么也不让她们过去,莫名其妙的举动反倒让言离忧更加确定,府上发生了什么事情,且就在偏院之中。
不顾肖伯阻拦,言离忧推开下人们闯入偏院,角落堆起的高高雪堆上,几行墨迹刺得眼目生疼。
妖女当死,为王爷报仇。
那两排字歪歪扭扭认不出笔迹,白底黑字极为醒目,浮面一层已被下人铲去,露出下面墨迹更浅、雪色更新的一层。
那样,反而更加刺眼。
“二少奶奶……”肖伯将言离忧一瞬脸色苍白的根源归咎在自己身上,愧疚语气带着哭腔,“是我没用,在府上干了大半辈子,连家都看不好,竟让些混账东西混进来胡闹……二少奶奶,您别动气,莫要气坏了身子……”
小腹微痛,言离忧轻轻按住肚子后退两步,摇摇头,示意自己并没有生气。
其实连言离忧自己也感觉意外,意外于自己的平静——她真的没有生气,也没有委屈,就好像早知道会有这一天一样。
定远王的死无疑是定远郡百姓乃至渊国的痛,而与惨案脱不开关系,甚至可以说是根源的她,始终认为自己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即便有人因此怪她、恨她,也是理所当然。
“雪堆都铲了吧,留在这里也是阻路。肖伯,这两天府上忙着做腊八粥,里里外外总有人出入,让大家多盯着些,别教人在府中闹事,传出去不好听。”平静从容吩咐着,言离忧扭头看向碧箫,轻声道,“碧箫,大哥那边你也多注意些,若是真有歹人潜进来大哥肯定有所察觉,且他行动不便,也是最危险的一个。”
碧箫正望着雪堆发愣,过了好半晌才应一声,不无担忧倒吸口气:“离忧,该小心的是你。今天只是恐吓而已,我怕那人下次变本加厉直接对你下手,万一出什么事……”
“我会照顾好自己,放心吧。”
只此一句,言离忧再无他话,望着脏污雪堆若有所思。
她总觉得……有些什么不太对劲,说不清道不明,但是这种感觉从她回到定远王府就一直隐约存在。
暗处,有双眼睛始终盯着她,如影随形。
那天晚上言离忧又是一夜未眠,期望能听到些什么,又或者真的有人潜入能被发现,令她失望的是,直到第二天天色大亮,屋外都安静无声。
尽管不希望时间的脚步太快,腊八节还是在一场纷纷扬扬的大雪中悄然而至。
狼烟喧嚣的岁月,也就只有定远郡还能如往常一样平和安宁,百姓们捧着腊八粥庆贺瑞雪兆丰年,也有人肩扛手提这一年里攒下的年货,悄悄放在定远王府门前,以至傍晚时分,大门前各式各样的米面肉菜已经堆积如小山。
爱民如子的定远王不在了,但百姓们还包括留着往昔习惯,只是在悄然离开时总忍不住一声惋惜轻叹。
年年岁岁雪如故,物是人非。
那一天,言离忧笑容温和,却时常在无人时怅然出神,望着大开的朱漆木门,似是期待着什么。
温墨情呢?说好他会回来与她团聚,为什么直到现在仍不见他出现?
言离忧不想心慌,却止不住心慌,她无从得知是否宛峡那边出了什么状况,即便不停告诉自己不该胡思乱想,仍然无时无刻不被心惊肉跳的猜测纠缠至头痛。
“离忧,歇歇吧,该来时师兄自然会来,你这样焦急等着只会影响身体。”
碧箫的劝慰没有任何效果——哪天都无所谓,偏偏这一天,言离忧就是钻了牛角尖一般心急。
她的耐性,快要被漫长分别消磨殆尽了。
腊月初八,天寒地冻,持续整日的大雪一直未停,言离忧缩在偏院卧房里捧着手炉枯坐,指尖抚触着温墨情曾经用过的剑,忽又回想起与他相识以来的种种。
所有一切都刻骨铭心,而她以前也从未想象过,有一天自己会成为温墨情的妻子。
这份幸福来得意外,走得艰辛。
“离忧,我去看看墨鸿,等下再来与你聊天。”就住在旁边的碧箫推门进屋,看着失魂落魄的言离忧深深叹息。
搬到无人的偏院居住,本来是为了让碧箫夜里做噩梦时不至吵到温墨鸿,谁知几天下来就变了个样——碧箫已经没什么大碍,虽然还会做噩梦,但精神头正在一天天好转;倒是言离忧随着日子的行走愈发憔悴,等着盼着的眼神让府上所有人为之心疼。
听着碧箫脚步越走越远,言离忧勉强挤出的笑容缓缓散落。
过了约有两盏茶的功夫,偏远外忽而传来一声细响,言离忧原以为是碧箫回来了,细听之下又再寻不到半点声音。
会是不请自来的潜入者么?
总算有什么事可以转移注意力,言离忧放下手炉走到门前,又侧耳细听一会儿。
虽小,还是有些窸窣声响。
屏住呼吸将耳朵贴在门上,言离忧试图分辨出声音传来的位置,终于在一声较大响动后确定,有什么人藏在房顶。
言离忧不想大喊大叫打草惊蛇,同时又怕潜入府中的人会狗急跳墙伤到其他人,环顾一圈,迟疑片刻后拿起那把温墨情曾经用过的剑,深吸口气,猛地拉开房门。
门外风雪呼呼卷进房内的刹那,言离忧足下发力,踏着抄手游廊的栏杆向屋顶跃去,视线刚超过房檐便看见,一个穿着黑色夜行装的人在屋顶警觉站立。
那人一身黑色,几乎与降临的夜色融为一体,若不是手中某样东西,言离忧根本看不清他在干什么。
而看到那人手中物事的刹那,言离忧的心猛地一沉,暗道不妙。
一支火把,半桶油,那人像是早料到言离忧会上来查看一般,在言离忧甫一露面时,毫不犹豫将油向她泼去。
第328章 迫近终局
“失火了!失火了!”
年前祥和的夜,几声惊叫打破安静,围在火炉边的百姓们纷纷走出家门,大惊失色赶向定远王府。
火从偏院烧起,很快便将整排房屋点燃,肖伯带着下人们拼命打水扑火,却还是不能阻拦火势蔓延。幸而周围百姓很快赶来,你一盆我一桶,终于在大火彻底烧毁房屋前将火扑灭。
“二少奶奶!二少奶奶啊!”看着化成一片焦土的偏院,年岁已大的肖伯呜呜哭泣,若不是众人拦着,只怕早已冲进即将散架倾颓的废墟之中。
大雪天寒,谁也没想到这种时节会起火,及至发现时火势已大,根本没办法冲进房屋去救人。定远王府的下人们声嘶力竭呼喊着,试图从大火肆虐之后的残垣断壁里找到言离忧,终于在半晌过后,从废墟中挤出一道身影。
“沐、沐大侠?”眼见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沐酒歌出现,臂弯里横抱着脸色苍白但安好无损的言离忧,肖伯喜出望外,“谢天谢地,谢天谢地啊!二少奶奶没事真是老天开眼!”
“去叫大夫。”
沐酒歌面色沉重,扯去额前被滚烫气浪烤焦的发丝,穿过人群将言离忧送到安全房间。
帮忙的百姓们各自散去,下人们额则出出进进脚步忙碌,肖伯和几个年长的女仆围拢在床榻前,万分焦急地看着。
言离忧没有任何损伤,神志也十分清醒,只是脸色苍白得吓人,额上豆大汗珠一直不停滑落,抚在隆起腹部的手颤抖着,冷如冰冻。
“热水来了!”
“大夫来了!”
忙碌的小厮几乎同时喊起,肖伯等人急忙给大夫让条出路,沐酒歌就坐在床头,稳重的兄长一般紧紧握住言离忧的手给予温暖和安慰。
大夫探了探脉,松口气道:“并无大碍,母子平安。不过二少奶奶长期心情焦虑不易安胎,行动过激难免牵动胎气,稍后开几副稳气安胎的药服下即可;以后还要注意些才是,万不能再随意大动了。”
沐酒歌谢过大夫,向肖伯使了个眼色,连着大夫和其他吓人一起请出房间。
“肖伯,大丫头呢?”沐酒歌拍了拍言离忧稍做安慰,回头问道。
肖伯惊魂甫定,仍有些魂不守舍:“大少奶奶……哦,大少奶奶去医馆给大公子取药了,路远地滑,怎么也得过会儿才能回来。”
“碧箫这两天一直陪着我,都没什么时间照顾大哥,已经够劳累她了。”言离忧拉了拉沐酒歌轻道。
她怀着孩子需要人照顾,碧箫夜夜被噩梦困扰精神不佳,何尝不是需要照顾关怀的人?言离忧不想因为出了这种事连累碧箫被沐酒歌埋怨,是而抢在沐酒歌之前为碧箫辩解。
沐酒歌自然明白言离忧的意思,哑然苦笑:“看把你急的,我哪里舍得责备大丫头?你先歇着,我去和大夫谈谈,等下还有事对你说。”
言离忧点点头,目送肖伯和沐酒歌出门,周围安静下来后,忍不住攥紧拳头。
刚才,她从阴阳路上捡了条命。
那时以她身手速度绝对躲不开泼来的油,千钧一发之际是突然出现的沐酒歌将她抱到一旁,踏破屋顶瓦片双双落入屋中,这才使她免于一场必死的烈火焚身。
尽管沐酒歌反应迅速,仍是没能拦阻那纵火的人,屋顶的油与火把很快引发大火,而言离忧在坠下的过程中动了胎气,一时腹痛难忍,沐酒歌在手忙脚乱照顾她时,二人已被困在重重火海中。
若是言离忧自己必然要发慌,而就在那时她亲眼目睹了沐酒歌之所以能成为中州游侠的原因——临危不乱,从容不迫,沐酒歌冷静地选择带她躲到墙角等待屋外的人扑灭大火,而不是寻死一般去闯火海。
能被秋逝水收为徒弟的人,没一个是泛泛之辈。
除此之外,言离忧还有更大的担忧,亦是让她躺在榻上也难以安心的巨大困惑。
为什么沐酒歌会出现在这里?接近半月前他就应该离开定远郡去往宛峡了啊!难道说……
宛峡那边出事了?
还是说温墨情……
言离忧不敢往下想却又止不住胡思乱想,好不容易捱到沐酒歌回来,顾不得腹痛轱辘从榻上爬起。
“言姑娘,你这样不肯好好休息的话,我什么话都不敢对你说了呀!”沐酒歌举着双手一幅为难表情,“我被再三警告过,如果没能照顾好你的话,下半辈子可能就要在被孤立的惨境中度过了。”
沐酒歌委屈得简直让人无力反驳,言离忧只好老老实实躺下,闪着几分哀怨的目光紧紧盯住沐酒歌。
“其实这次真的是言姑娘命大,我刚赶回来就看见房顶有人,倘若再晚一步,后果不堪设想。”说起片刻前的惊魂,沐酒歌心有余悸,不由严肃许多,“刚才出去时肖伯把这几天发生的怪事都跟我说了。不是我唠叨,言姑娘,威胁恫吓这种事可大可小,你和大丫头怎么能掉以轻心,完全不加警惕?”
“碧箫最近状况也不太好,我们实在分不出精力去追查藏在暗处的小人。说来确实是我们大意了,没想到对方会采取这么极端的方式,我以为那人对我只是恨,却不知已经恨到非要杀了我的地步。”
沐酒歌若有所思揉搓鼻尖:“这人有可能是什么身份,言姑娘可有猜测?”
“应该是爱戴父王的某个人,所以才会留下为父王报仇之类的话。”微微低头,言离忧语气弱了几分,“墨情也说过,无法保证每个人都能体谅我的难处,不是所有人全部信任我,有谁偏要认定我是坏人,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不过……”
对于潜入者的身份,言离忧尚有许多疑点。
从碧箫听见有人潜入以及房檐上的脚印看,这人应是从外边来的。但前一次事件后言离忧查过,泼在雪堆上的墨来自书房,也就是说那人并没有自己准备任何东西,潜入王府后径直去书房研磨使用。
若非熟悉定远王府的人怎会如此大胆熟稔?
微蹙的眉头彰示着言离忧的犹疑,沐酒歌静了静,忽而低道:“刚才厨娘跟肖伯说了一件事,她说厨房里丢了半桶菜籽油。”
言离忧倒吸口气,惴惴不安的目光与沐酒歌对视。
“所以……沐大侠也觉得这个人的身份很矛盾,是吗?”
“要说是矛盾,不如说比较复杂。”沐酒歌抬头,看着天棚若有所思,“熟悉府内环境,对东西存放地点了如指掌,又很清楚你搬到偏院暂住的事,怎么看都是王府内的人;可是这人又要通过潜入的方式才能作乱,又与王府内人员这点互相冲突。”
“会不会是离开王府的下人之一?”言离忧灵光一现,旋即又摇头否定自己的推测,“不对,就算是之前离开的下人,知道我回来且搬到偏院这点也说不过去——除非尚在府内的人中有谁通风报信。”
这样猜测下去,几乎所有曾在王府效力的人都有嫌疑了,且连如今还留在府中那些忠心耿耿的下人也要被盖上可疑帽子。
言离忧实在不愿这么想,她觉得王府中每一个人都待她极好,包容她,理解她,即便发生那样悲伤的惨剧后仍愿接纳她,如此温柔善良的一群人里,真的会有带着虚伪面具想要谋害她的人吗?
沐酒歌习惯性揉了揉鼻尖,再三思虑后,轻轻俯身凑近言离忧耳侧说了些什么。
言离忧越听越心惊,及至沐酒歌说完,难以置信之色已经完全将表情覆盖,嶙峋指骨僵硬抓住被子,竟是好久没有反应过来。
※※※
朔风凛冽,金柝悠远,歇战数日的宛峡军营四处飘荡着沉沉鼾声,几乎将寒风呼号湮没。
这样安宁的夜里,有人睁着眼睛无心享受睡眠,平淡眉睫下一双墨色眼眸低垂,嘴角噙着温柔笑意和一缕怅然相思。
“城头风大,世子一个人独坐许久,是想炫耀自己身体很好吗?”月色里,楚辞裹着厚重狐裘披风缓缓走来,看了眼温墨情手中胭脂盒子,揶揄轻笑,“哦,原来是在思念世子妃,打扰了。”
楚辞这种精明之人,向来奉行无事不登三宝殿准则。
特地从帝都跑来宛峡军营,温墨情知道楚辞定然有重要话对他说,索性头也不抬、话也不回,只将那盒打算送给言离忧的胭脂小心收好,而后依旧倚着墙垛静坐。
楚辞走到温墨情身后,抬眼向城外苍茫大地望去,披风在寒风里猎猎作响。
“以前我一直以为,世子是个不解风情的老顽固,就连青莲王那等绝色女子放在眼前也会坐怀不乱——唔,这话有些偏差,最后世子倒真是被这世间绝色给勾去心魂了。”
温墨情吊起眉梢,余光不咸不淡瞥了一眼。
“开个玩笑,我当然知道青莲王与言姑娘是有区别的。”紧了紧披风领口,楚辞极其自然地将手臂搭在温墨情肩头,“所有人中,世子是最让我无从猜测的一个,就好像当初我根本没想到,世子会为大渊做到这种地步,甚至忍耐分别之苦,就只为守护大渊这片土地。”
“我自有我的理由。”
楚辞侧目,仍是那副什么都知晓的安然表情:“童如初童将军么?虽未见过,却听说不少有关童将军的传闻,世子的性格与童将军颇有几分相似,想来与童将军的关情一定很好。”
关于童如初的事情,温墨情一项选择沉默,却也不算意外楚辞惊人准确的推测。
“狐狸永远是狡猾的。”
“世子过奖。”也不知从哪里变出的一包蜜枣,楚辞在寒风里吃得津津有味,微微眯起眼眸似是十分享受,“对了,沐大侠本带前几天归来,可是到现在还不见人影,我想,一定是世子又交给沐大侠什么托付了吧?”
温墨情忽地起身,毫不客气从楚辞手中抢过剩下的半包蜜枣。
“明知故问。是你探到消息说过几日霍斯都打算决战的,又想来问我为什么不回定远郡么?等战事结束,我会找你好好清算旧账。”
第329章 迷雾之后
腊八这天定远王府闹了火灾,次日一早厨娘做好饭菜便告了假去寺庙烧香祈祷,其他下人忙忙碌碌收拾大火过后的一片残局,只剩肖伯候在院中听候吩咐。
前晚碧箫回来的并不算晚,远远看到定远王府火光冲天便急急赶回,也因此没有来得及取药。
沐酒歌担心言离忧一个人又会胡思乱想,索性就让碧箫陪言离忧一晚,自己主动承担起照顾温墨鸿的任务,虽然碧箫几千个不放心,但看第二日温墨鸿平静神色,似乎这任务沐酒歌完成的相当不错。
吃饭时,碧箫见言离忧精神比昨日好上许多,意外地竟有了几分笑意,不由好奇。
“亏了昨天那场火,要不是搬到这房间住,我还发现不了这本神书呢。”言离忧抢过沐酒歌手中翻来翻去的一本无名书籍,仔细小心贴身放好,眼眸里神采奕奕,“这本书应该是以前童叔叔给墨情的,里面写了很多奇闻怪事,还有些疑难杂症,其中一段正好记叙了与碧笙相同的病情——你看,这里还写着专治这种病的药方。”
碧箫看向言离忧指尖所示处,的的确确写着几行与碧笙状况接近的病情,但下面药方里记叙的东西她就看不懂了。
“这药真的管用吗?会不会有其他不好作用?”碧箫颇有些担心。
言离忧笑笑:“不会。其实这几味药算不得罕见,也都没什么副作用,医馆药庐都问一问应该凑得全。等会儿吃晚饭我就和沐大侠去找这些药材,你就留在府上照顾大哥吧,府中总该留个管事的人才行。”
“也好,有沐师兄在你身边,我倒不用太过担忧。”碧箫长出口气,苍白脸颊浮现一抹笑容,“若是能让碧笙醒来,我甘愿用一半余生去交换……”
言离忧与沐酒歌对视一眼,迟疑少顷,抬手轻轻覆住碧箫手背。
“你最该做的是保重自己,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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