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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菲的选择-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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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梦了),足以使她泯灭对性的任何幻想,除了糟糕的健康和道德观念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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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离开爱米的房间,下楼回到地下室,一头栽在木板床上。她几乎立刻就睡着了,即将与儿子的事情只在脑子里闪了一闪。不一会儿,她便独自在海边的沙滩漫步。那海滩既熟悉又陌生,是波罗的海的沙滩,周围的景物告诉她那是席勒斯维—霍斯顿的海岸。右边是基尔海湾,星星点点地漂浮着帆船;左边是一些沙丘,沙丘后是一片沐浴在阳光中的松林和常青树林。她朝着北方遥远的丹麦海岸走去。虽然她穿着衣服,却有一种裸体的感觉,好像被裹在一张充满诱惑的透明织物里。她丝毫未觉得害羞,只感到自己的臀部在透明的裙子下摆动着,把沙滩上太阳伞下晒日光浴的人们全都吸引住了。很快,她把这些人抛在后面,走上沙滩尽头通往沼泽地的一条小路。她继续走着,感觉有个男人跟在她身后,他的眼睛一直盯着她的屁股。她不由得以更大的幅度摆动起来。那男人从后面赶上来与她并肩齐行,侧脸看她,她也回看了他一眼。她认不出这张脸。他大约中年,很快活,典型的德国脸庞,很迷人——不,比迷人还要迷人,把她一下子溶化了。但这男人是谁呢?她使劲辨认着(他的声音也很熟悉,低声对她说:“日安。”)。她突然想起来了,他是一个著名歌唱家,柏林歌剧院的主角。他冲她笑了笑,露出干净整齐的白牙。他拍了拍她的屁股,说了几句很淫荡的话,然后便不见了。一阵暖暖的海风吹在她的脸上。
  她来到一个小教堂门口。教堂坐落在沙丘上,可以俯瞰大海。她看不见那个男人,但感觉他就在附近。教堂十分简陋,采光很好,走道两旁是一排排简易的靠背长凳;圣坛上方悬挂着一个没有油漆过的松木十字架,没有装饰,很原始,上面的木纹清晰可见。不知为何苏菲隐隐觉得自己来过这地方。她在那里徘徊着,春心萌动。她咯咯地笑了起来,为什么?当小教堂突然响起一个女低音悲怆的歌音和清唱曲忧怨的曲调时,她为什么会笑呢?她站在圣坛前,身上一丝不挂,音乐声从一个忽远忽近的地方轻柔地飘来,像祝福一样笼罩着她的全身。她又笑了。沙滩上的那个男人又出现了。他赤身裸体,但她再一次忘了他是谁。这一次他没有笑,脸上布满凶狠的阴云;但奇怪的是,那个恐惧的神情却令她欲火中烧,激动不已。他严厉地命令她朝下看:他的阴茎又粗又硬。他命令她跪下去,用嘴吮吸。她迫不及待地照办了,在一阵疯狂的饥渴中俯下身去,用手翻开包皮,将青紫色的龟头露出来。它很大,她知道她的嘴包不住它,然而她想要这样干,愉快的心情使她不能自持。与此同时,巴赫的乐曲响起,传出死亡和时间的脚步声。一阵寒栗激遍她的全身。他把她推开,命令她转过身去,跪在耶稣受难的十字架下。她照着他的命令转过身,双手撑地跪在那儿,只听地板上传来一阵踢踏的脚步声,闻到一股烟味。当那毛绒绒的肚皮和腹股沟紧贴住她赤裸的屁股,那粗大的阴茎刺入她的身体,从后面一次次猛烈地抽动时,她兴奋地叫出声来……
  当布罗尼克叫醒她时,那梦还在她脑子里盘旋。“我昨晚一直在等你,可你没来!”他说,“我等了很久,实在太晚了,我只好走了。那个等在大门外的人也只好走了。收音机的事怎么样了?”他用低沉的声音问道。别的人还在睡觉。
  那个梦!过了好几个小时她仍然没法赶走它。她使劲儿摇摇头。布罗尼克又问了一遍。
  “救救我,布罗尼克。”她没头没脑地说,抬眼看着这个小个子男人。
  “你说什么?”
  “我看见了一个人……太可怕了!”即使在这么说着的时候,她知道她还是没有说清楚。“我是说,天哪,我太饿了!”
  “快吃点这个,”布罗尼克说,“这是他们吃剩下的炖兔子,上面还有好多肉呢。”
  剩菜又冷又油腻,但她贪婪地大吃起来,一边看着睡在一旁的洛蒂的胸口一起一伏。当她的鼾声间歇时,她告诉布朗尼克说她就要离去了。“上帝啊,从昨天起我就饿坏了!”她咕哝着说,“布罗尼克,谢谢你。”
  “别急,我等着你。”他说,“出什么事了?”
  “那小姑娘把门锁上了。”她撒谎道,“我想要进去来着,但门被锁上了。”
  “可今天你就要回营地了。苏菲,我会想你的。”
  “我也会想你的,布罗尼克。”
  “也许你还能够弄到收音机。这样,如果你再去阁楼,今天下午我还能想法把它送出去。”
  为什么这白痴还不闭嘴?她不可能再去偷收音机了——一切都完了!在此之前她可以轻易躲过嫌疑,但现在肯定不行了!如果今天收音机不见了,那个冷冰冰的令人害怕的孩子一定会说出昨晚的事。任何与收音机有关的事现在都不可能了,特别是在吉恩即将出现的今天。这是她一直盼望的重逢,如果因什么不测而受阻的话,那简直会杀了她的。于是她重复着谎言:“我们必须忘掉那收音机,布罗尼克。我没有办法弄到它。那个小妖精整天关着门。”
  “行了,苏菲,”布罗尼克说,“但如果有什么……如果你能偷到的话,就赶快交给我。就在这儿!”她艰难地笑了一笑。“鲁迪绝不会怀疑我。他认为他对我了如指掌。他认为我的脑子全坏了。”在晨光的阴影中,他露出满口烂牙,给了苏菲一个灿烂的笑容。
  苏菲相信预感(她有好几次感觉到或预见到即将发生的事情),那预感往往使她产生一种迷惑。她并没有把预感与超自然能力联系起来。直到在我们的争论中,我用一些具有说服力的事实才使她心悦诚服,认可了这个解释。这种超级直觉来自于完完全全的自然启示,使埋藏了许久或在潜意识中处于休眠状态的记忆浮现出来。比如说她做的那个梦,只能用超自然来解释。她终于发现,梦境中的那个性伙伴不是别人,而是沃尔特·杜费尔德。时隔六年之后,她在即将与他见面的前一天晚上梦见了他。这简直太离谱了。那位温和迷人的造访者,那个曾在克拉科夫时令她着迷的男人,在这个梦后的几小时便活生生地出现在她的面前(与梦中人的相貌和声音完全一样)。而在此前的那些日子里,她从没想起过这个人,也没在别人提到这个名字把二者联系起来。
  确实没有过吗?后来,当苏菲清理自己的记忆时,她才明白她的确不止一次听到别人说起这个名字。她有多少次听鲁道夫·霍斯命令斯契夫勒副官打电话给伯纳工厂的霍尔·杜费尔德,却从未意识到(除了在她的潜意识里)接电话的曾是她多年前的梦中情人?肯定有很多次。有一段时间,霍斯曾每天给一个叫杜费尔德的人打电话。还有,这个名字也曾在霍斯备忘录很显眼的地方出现过,在她的眼前出现过无数次。所以到了后来,根据这些启示,可以毫不费力地解释沃尔特·杜费尔德为何会成为苏菲那令人恐惧而又十分优雅的性梦中的主角。同时也清晰地展现了她的梦中情人为何会变成一个彻底的恶魔。
  那天早上,在霍斯那斜顶小屋办公室外的前厅里,她听到的便是一如梦中人的声音。她没有马上进去。在过去的日子里,她每次都是直接走进去的。虽然当时她也很急切地想推门进去,把她的孩子搂在怀里,但霍斯的副官也许知道了她的新身份,粗暴地命令她在外面等着。她一下子觉得很突然,一种无法形容的疑惑油然而生。难道霍斯真的会让她见吉恩,她的小男孩真的正在办公室里听着她梦中那个男人和霍斯之间的谈话吗?斯契夫勒的注视令她紧张不安。从他冷冰冰的目光中,她明白自己已失去了往日的特权;她现在只是一个普通犯人了,是这栋房子里最低贱的人。她感到了他的敌意,像冷峻的蔑视。她盯着墙上镜框里戈培尔的画像,一幅古怪的情景突然浮现在脑海:吉恩正站在霍斯和那人中间,看看司令官,又看看那个陌生人。突然,像什么乐器突然传出的低沉乐声,她听见了来自过去的声音:我们可以去所有伟大的音乐圣地。她倒吸了一口气,同时发觉那位副官被她发出的声音吓了一跳。她仿佛被人煽了一巴掌似的向后倒去,一下子认出了这声音。她悄声地对自己说出了这个声音的主人。这个十月的一天的一瞬间与多年前克拉科夫的那个下午几乎一下子溶合在一起,无法分割。
  “鲁迪,真的,你的确应该对上面负责,”沃尔特·杜费尔德说,“我理解你的难处!但我也得负责,所以这个问题好像无法解决了。你有上面的人看着;而我有股东们监督。我要对公司的最高权力负责。它只坚持一点:保证生产进度。所以我需要更多的犹太人,不仅在伯纳,而且在我自己的矿上。我们必须有那些煤!到目前为止一切顺利,我们还没有真正落到后面。但从全盘来看,从所有的统计数字来看……已十分不妙。我必须要更多的犹太人!”
  霍斯的声音开始有些模糊,但接着就清楚了:“我不能硬逼着最高长官准确地答复此事。你知道这一点。我只能要求指导,同时提出一些建议。但好像他很难对这些犹太人作出最终的决定,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
  “那你个人的意见,当然……”
  “我个人认为,身体强壮的犹太人可以被挑选出来送到伯纳和你的矿上去做工。而体弱多病的人只会增加医疗费用。但我个人的意见没有什么意义。我们必须等上面的决定。”
  “难道你不能催希姆莱尽快做出决定吗?”杜费尔德的声音透出明显的不快,“作为你的朋友,他可能……”没有了下文。
  “我告诉你我只能提建议,”霍斯回答说,“而且我认为你应该知道我的建议是什么。我明白你的观点,沃尔特,我也决不介意你与我的意见相佐。你迫切地需要劳动力,只要有一丝力气即使上了年纪也行——”
  “太对了!”杜费尔德打断他,“这就是我一开始所要求的。我们可以这样,设定一个试用期,不超过六个星期,看看那些犹太人还有多少利用价值,反正他们最后都要……”他似乎找不到词儿了。
  “特别行动,”霍斯说,“但这正是问题所在。你没看出来吗,对最高长官来说,一面是爱希曼的压力,另一面是波尔和莫勒的压力。这是一个安全对劳力的问题。出于安全的原因,爱希曼希望每一个犹太人都统统被特别行动处理掉,不管他的年龄大小,健康与否。他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犹太人的,无论他们的身体是否像摔跤手一样强壮。坦白地说,比克瑙的设施就是为此而设立的。但是你自己去看看发生的事!最高长官不得不修改最初的计划,也就是那个对所有犹太人实行特别行动的命令。这显然是因为波尔和莫勒,因为必须满足他们对劳动力的需求——不仅仅是你在伯纳的工厂,还有别的矿,以及下属这位司令官的所有的军工厂。结果便是分裂——恰好从中间分裂。你知道……那叫什么?那个奇怪的词,心理学术语——”
  “精神分裂症。”
  “对,就是这个词。”霍斯说,“那个在维也纳的心理医生,他的名字我忘了——”
  “西格蒙德·弗洛伊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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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房间里突然安静下来。在这短暂的静寂中,苏菲似乎透不过气来。她继续想象着吉恩的样子,那张微微张开的嘴,蓝色的眼睛在司令官和这个男中音的男人身上徘徊——他不再是梦中袭击她的那个恶魔了,而只是记忆中的那个陌生人。他曾向她许诺,带她去来比锡,汉堡,巴伐利亚,波恩。你真年轻!这是同一个声音曾说过的话。一个女孩!还有,我也是一个有家室的人。她渴望见到吉恩,把他紧紧地搂在怀里。急迫的心情令她喘不过气来。(她后来回忆说,她记得她当时呼吸困难。)她也很想看看沃尔特·杜费尔德现在是什么样子,但这好奇心在她的脑子里一闪而过。然而,那声音里的某种东西(含有匆忙意味的结束语)告诉她,她就要看到他了。他对司令官说的最后几句话的每一个字和含义,都深深植入了她的记忆,像唱片的沟纹一样再也无法磨灭。
  那声音里有一丝笑意。他说了一句在此之前从未说过的话:“你我都知道,无论怎样他们都是死路一条。行了,我们不谈这个了,犹太人都快把我们弄疯了,特别是我。如果生产因此受阻,你以为我会向董事会辨说是因为疾病——精神分裂症吗?真的!”霍斯随口说了句什么,模模糊糊地听不清楚。杜费尔德愉快地回答说,他希望他们明天能再见面。几秒钟后,杜费尔德匆匆忙忙从她身边经过。他显然没有认出苏菲——一个穿着脏兮兮的囚犯,脸色苍白的波兰女人,但他无意中碰了她一下。他说:“请!”那种本能的礼貌和风度一如她记忆里克拉科夫的那位绅士,但那种浪漫的形象已不复存在。他的脸长得圆鼓鼓的,肚子腆了起来。他用手接过斯契夫勒毕恭毕敬递过来的灰色礼帽戴在头上。这时她注意到,六年前曾如此打动她的那些完美无缺的手指现在短短的,像一根根半截香蕉。
  “那么,吉恩的事后来怎么样了?”我问苏菲。我又一次觉得我必须知道。在她告诉我的所有事情中,吉恩的命运最令我焦虑不安。(我想我一定把她偶然提到的伊娃的死装进了脑子,然后又抛到了脑后。)同时我也渐渐明白,她很顽固地把这件事从她的故事中滑过去,似乎对它有所顾虑,仿佛对她来说那是无以复加的痛苦。我对自己的性急有些不好意思,我并不愿意触及她记忆中的这块伤疤,但某种直觉告诉我,她已经准备揭开这个秘密了,所以我尽量巧妙地引出她的话。这是那个周日,裸泳后的几个钟头,夜色已晚,们坐在枫苑的酒吧。因为已接近午夜,又是安息日即将结束之时,安静的酒吧里几乎只剩下我们两个人。苏菲有节制地和我一起喝着啤酒。她已一直不停地说了很久。在她停下来,看看表,说该回粉红宫了。“我还得搬家,去我的新住地。”她说,“明早我必须走。我得回布莱克斯托克医生那儿去上班。天哪,我已忘了我是个职业女性。”她看起来很困乏,低头注视着那块珠光闪烁的奥米茄金表,是内森送给她的,“三、六、九、十二”四个数字上镶着四颗小钻石。我正在盘算它价值几何,苏菲好像看出了我的心思,说:“我不该保留内森送给我的这些贵重东西。”她的声音重又充满新的哀伤,但与回忆集中营时的语气不同,或许有更多的伤感。“我想我应该把它们收起来,因为我再也看不到他了。”
  “你为什么不保留它们?”我说,“他已经送给你了。看在上帝的份上,留下吧!”
  “这会使我一直想着他。”她伤感地说,“我仍然爱着他。”
  “那就把它们卖了。”我说,心里有些烦躁,“他活该。把它们送到当铺去。”
  “斯汀戈,别这样说。”她的话里并无不满的意味,接着又加上一句,“总有一天你会明白什么是爱。”又一阵令人厌烦的斯拉夫式忧郁。
  我们俩都没再说话。我想着她的最后一句话,那极其平淡的话语里除了令人心烦的忧郁外,还有对一个痴情郎的漠不关心。在沉默中,我用我那荒唐爱情的全部力量在心里诅咒着她。突然我的真实世界又出现在眼前,我不是在波兰,是在布鲁克林。除了苏菲带给我的心碎之外,还有一种极不舒服的感觉在我的心里盘旋。焦虑开始袭上我的心头。我完全沉浸于苏菲的故事,以至于完全忘了因昨天的被窃我即将成为一个穷光蛋。再加上苏菲马上就要从粉红宫搬走——这让我真正绝望了。我害怕面临没有苏菲和内森的孤独,这比我缺钱可怕得多。
  我内心一直惶惶不安,一直盯着苏菲那张忧郁的萎靡不振的脸。我早已见惯了她这付模样:手轻轻地蒙住双眼,脸上是一系列无法言说的风云变幻(我想,她会想些什么呢?):困惑,惊诧,恐惧,悲伤,愤怒,仇恨,失落,爱,放纵。在黑暗里,所有这些在一瞬间绞成一团,但紧接着便过去了。这时我意识到她今天的故事已接近尾声,虽然其中还有一个结尚未打开。我还发现那些情节并未从她的记忆里真正退却,所以尽管已十分疲惫,我仍有一种冲动想把那令人困惑的过去从她的记忆深处挖出来。
  即便如此,她仍然对她儿子的事含糊其辞,似乎有什么东西阻止她谈这个话题。我固执地又问了一次:“吉恩后来怎样了?”——她这才让自己沉入回忆中。“我对我所干的事感到羞愧,斯汀戈。我游向海洋深处,害得你冒那么大的危险。我那样做太坏了。你一定得原谅我。但我要对你说实话,自从战争结束后,我不止一次想杀死自己,但总像这样没有成功。在瑞典的时候,那时战争刚刚结束,我在难民中心试图自杀。那儿有个小教堂,我想它不是天主教堂,一定是个路德教的,这并不重要——我曾想过一定要在教堂里自杀,尽我所能亵渎神灵。因为,斯汀戈,我已经什么都不在乎了。经过奥斯威辛后,我不再相信上帝的存在。我对自己说,他已背离了我。既然他背离我,那么我恨他。我要用一个最亵渎神灵的方式,就是在他的教堂里,在那个神圣的地方自杀,以此表示我对他的仇恨。我感觉很糟,身体非常虚弱,还生着病。有一天我决定干这件事。
  “那天晚上,我带着一片很锋利的玻璃走出了难民中心的大门。那片玻璃是我在呆过的医院里找到的。教堂很近,没有士兵。很晚的时候我才到那儿,里面有些光亮,我在后排座位上坐了很久,身上装着那片玻璃。那是在夏天,瑞典的夏夜总有些光亮,凉爽、苍白。那地方位于乡村,我能听到外面的蛙鸣,还能闻到银杉和松树的气味。那味道很好闻,让我想起孩提时代的那些白云石。有一段时间,我在心中与上帝对话。他说:”你为什么要在我的地方自杀呢,苏菲?‘我大声回答说:“如果您不能用您的智慧知道的话,上帝,那么我也无法告诉您。’然后他说:”那么这是你的秘密?‘我回答说:“是的,这是我对你的秘密,最后的、惟一的秘密。’然后我开始割自己的手腕。斯汀戈,你知道吗,我确实割了,流了一些血,但接着我停了下来。你知道是什么让我住手的吗?我向你发誓,是一样,就一样!不是疼痛,也不是恐惧。我什么都不怕。是鲁道夫·霍斯!正在那时我突然想起了霍斯,想到他还在波兰或德国活着。我正在割手腕时,他的脸突然出现在眼前。我停了下来——我知道,这听起来有些荒唐,其实——唔,我突然明白只要鲁道夫·霍斯还活着,我便不能死。这会成为他的最后胜利。”
  停了很久,她才又开口道:“我再也没有见到我的小儿子。那天早上,吉恩没在霍斯的办公室。我进去的时候,他不在那儿。我相信他一定在的,所以我以为他藏在桌子下面——和我闹着玩。我到处看了看,根本没有他的影子。我想这一定是个玩笑,我知道他一定在的。我叫他的名字。霍斯关上门,站在那儿看着我。我问他我的儿子呢,他说:”昨晚上你走了以后,我才意识到我不能把孩子带到这儿来。我为这个不幸的决定道歉。带他到这儿来太危险了——这会毁了我的前途。‘我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无法相信他说的话。但突然我相信了,完全相信了,于是我一下子发起疯来。我疯了,疯了!
  “我记不得我都干了些什么。那一刻天塌地陷,漆黑一片。有两件事,我知道一定是我干的。我打了他,我用手打了他。我知道这个,因为当我清醒过来时,我看见了他脸上的血印,一定是被我用手指甲抓破的。他把我推在椅子上坐下,用手帕擦掉了血迹。他低头看着我,似乎很平静。还有一件事我也记得,就是一分钟之前我朝他尖叫道:”把我送毒气室吧!‘我记得我说的这句话,’毒死我,快毒死我吧……‘等等。我当时一定还用德语说了不少脏话,因为那些话至今还在我耳朵里回响。但当时我只是把头埋在手中哭泣。我听不清他在说什么,接着我感觉到他的手放在我的肩膀上。我听见他说:“我再说一遍,对不起。’他说,‘我不该做这个决定。但我会尽力弥补的,用别的办法。我还能做什么呢?’斯汀戈,这太奇怪了,听见这个男人这样说话——用这种道歉的腔调问我这样一个问题。你瞧,他问我他能为我做些什么。
  “于是,我想到了利波斯波恩——汪娜告诉我的新生计划。我必须试一试。这事我早该在前一天就向霍斯提出来的,却没有办到。于是,我让自己平静下来,不再哭泣。最后,我抬头看着他说:”你可以为我做一件事。‘我用了’利波斯波恩‘这个词。从他的眼神,我一下就明白他知道此事。我好像是这样说的:“你可以把我的儿子从儿童营转到由党卫军操作的利波斯波恩计划。你知道这计划。你可以把他送往第三帝国,在那儿他可以成为一名优秀的德国人。他金发碧眼,和德国人没什么两样,而且他的德语说得和我一样流利,标准。有很多波兰儿童都是这样。难道你没看出我的儿子吉恩是利波斯波恩计划的一个合适人选吗?’我记得霍斯长时间没说话,只是站在那儿用手轻轻摸着脸上的伤,然后他好像这么说:”我想你说的办法或许可行。我会考虑这事儿的。‘但这对我来说还不够。我明白自己在拼命抓救命稻草,而他完全可能因此将我送上死路——但我必须说出来。’不,你必须给我一个更确切的答复。不确定的事儿我实在忍受不了。‘过了一会儿,他说:“好吧,我会将他转移出来的。’但这还不够。我说:”我怎么能知道呢?我怎么能确信他已经离开这儿?你必须向我保证。‘我又说,’你必须保证,让我知道他在德国的什么地方,这样将来战争结束后,我就可以再见到他了。‘
  “斯汀戈,最后这些话,我真不敢相信是从我嘴里说出来的。对这样一个人下命令,提出这么多的要求。事实上,我依赖的不过是他对我的感情,他在前一天流露出来的感情。他当时拥抱着我,说:”你认为我是个恶魔吗?‘我只能依靠他身上仅存的一点点人性来帮助自己。我说完这些话后,他又沉默了好一会儿,然后对我说:“好吧,我向你保证。我保证把这孩子转移出集中营,你可以不时得到他的消息。’然后我说——我知道这有冒犯他的危险,但还是忍不住说:”我怎么能相信你呢?我的小女儿已经死了,如果再失去吉恩,我就一无所有了。你昨天告诉我,今天能让我见到吉恩,但你却没有这样做。你没有信守诺言。‘这话一定——嗯,从某种程度上伤害了他,因为他说:“请相信我。你将从我这儿不时得到消息。你应该相信一个德国军官的承诺,我以我的荣誉保证。’”
  苏菲停了下来,眼睛盯着枫苑外的暮色,酒吧里昏暗的灯被飞蛾团团围住。这地方早已人走屋空,只剩下我俩和一个侍者——一个站在收银台前不断弄出声响的困倦不堪的爱尔兰人。然后她继续说:“但这个人没有信守诺言,斯汀戈。从此以后,我再没见到我的儿子。我为什么要相信这位党卫军人的保证?也许是因为我的父亲,他总是谈论德国军队,以及那些军官的崇高荣誉感和纪律性。我不知道。但霍斯没有信守诺言,所以我不知道出了什么事。霍斯不久后便从奥斯威辛调往柏林,我又回到了集中营营地,重新成为那里的一名普通打字员。我从未从霍斯那儿得到过任何消息。他在第二年回来后,也没有与我联系过。有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想象着吉恩已被转移出集中营去了德国,不久我就能得到消息知道他在什么地方,身体很好等等。但我什么也没得到。后来有一次,我收到汪娜传来的一张小纸片,上面写着——就一句话,没别的:”我又看见了吉恩,他还好。‘斯汀戈,这字条差点让我死掉。你明白,这意味着吉恩没有被转移出集中营,也就是说——霍斯根本没有将他列入利波斯波恩计划。
  “几星期后,我从在比克瑙的汪娜那儿得到另一条消息,是通过一个囚犯——一个法国抵抗组织的成员传给我的。她被转到了我们的营区。那女人说,汪娜让她告诉我,吉恩已不在儿童营。这消息让我高兴了一阵儿,后来我一下子意识到,这可能意味着吉恩已经死去。没有被送入利波斯波恩,而是死于疾病或别的什么——要么就是因为冬天,气候实在太冷了。我没有办法弄清楚吉恩的真实情况,他是死在比克瑙还是在德国的什么地方。”苏菲歇了口气,接着说:“奥斯威辛太大了,很难得到某个人的确切消息。但是,霍斯从来没有像他保证过的那样给我任何消息。我的上帝,我太傻了,居然以为这种人会做这样的事。荣誉!多么肮脏的谎言!他什么都不是,只是内森称为狗屁的小人。而我对他来说,终究不过是一片波兰残渣!”她又停了下来,透过指缝看着我。“斯汀戈,我不知道吉恩后来怎样了。这可能会好些……”她的声音渐渐减弱,最后消失在沉默里。
  一片沉寂。可以感到夏天的风。我无力回答苏菲;当然,我也无话可说。这时,她轻轻发出很沉闷的声音,突如其来但发自内心。这是我对苏菲的又一个新发现,就像没完没了的沮丧接踵而至的新的痛苦。“那段时间我一直在想我的命运将会怎样,但不久便得到了汪娜的最后消息,她因为参加集中营的抵抗组织活动而被囚禁起来。他们把她带到著名的监狱区,拷打她,然后把她挂在铁钩上让她慢慢死去……昨天我说汪娜是个Kvetch。这是我对你说的最后一句谎言。她不是,她是个最勇敢的人。”
  坐在惨淡的灯光下,苏菲和我都感觉到我们的神经被拉到一个极限,几乎到了无法承受的地步。我内心极度不安,再也不想听有关奥斯威辛的任何事情,哪怕一个字。然而苏菲却像关不住话闸似的(虽然我发现她已几近精神崩溃的边缘),继续对我讲述她与奥斯威辛司令官最后离别的情景。
  “他对我说:”走吧。‘我转身准备离开时对他说:“谢谢您,司令官阁下。谢谢您帮助了我。’他说——你一定要相信,斯汀戈,他真是这样说的——他说:”听见音乐了吗?你喜欢弗朗兹·里哈尔吗?他是我最喜爱的作曲家。‘我被这话吓了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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