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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们自己-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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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登曾对他讲过,普通个体的数量现在正在逐渐减少。可奥登自己难道不关心吗?那些长老们都不关心吗?到底有谁会关心抚育者的想法呢?这世上只有两种生命,一种是长老,另一种是普通人。二者的存在都为食物所制约。
奥登曾经跟他讲过,太阳在慢慢变冷。食物的总量将会减少,所以生命个体的数量将会随之缩减。不过崔特并不相信。在他看来,太阳的温度并没有降低,至少从他的儿时到现在,太阳没有什么改变。人数变少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大家都不关心家庭了。理者们都沉迷于那些不知所云的知识当中,而情者们总是蠢到不可救药。
普通人就应该放弃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专注于家庭。崔特就是这样。他总是心无旁骛地操持着这个家。
小理者先降生,然后是小抚育者。他们一天天长大,长得活泼可爱。剩下的事就是再生个女儿了。这事对他们来说好像非常困难,可是如果现在生不出情者,日后谁来组成新的家庭?杜阿这阵子是怎么了?以前她的性格就是那么古怪,现在好像越发难以捉摸了。
崔特心里对奥登生出一股无名火。奥登嘴里总是那些谁也听不懂的话,杜阿却偏偏很爱听。奥登总喜欢跟她说个没完,好像她也是个理者一样。对一个家庭来说,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奥登应该明白这个道理。
只有崔特知道操心。只有他才会做那些非做不可的事。奥登跟长老们那么熟,却什么都不管。当年他们需要情者的时候,奥登怎么都不开口。他只会跟长老们讨论能源之类的废话,从来不会替家庭考虑。
最后还是崔特勇敢地站了出来。一想到那天的情景,崔特心中便充满自豪。那时他看见奥登正和一个长老交谈,便主动凑了过去。他打断了他们的谈话,口气中没有丝毫畏惧。“我们需要一个情者。”
那个长老转过来看着他。崔特从来没有跟一个长老挨得这么近。长老全身看上是一整块,随便一个细微的动作都要牵动全身。他也有一些附肢,也会自己动来动去,可是却永远不会改变形状。他们永远不会随意飘动,长得毫无美感可言,看那样子,他们应该不喜欢被人碰到。
长老问道:“是这样吗?奥登?”他没跟崔特讲话。
奥登的头几乎快埋在地下了,崔特从未见过他这样。他说:“我……我的右伴他一定是昏头了,他……
他……”奥登结结巴巴,说不下去了。
但是崔特能。他继续说:“缺了情者,我们没法交媾。”
崔特知道奥登已经尴尬得说不出话来,不过他不管。他不能放过这个机会。
“好吧,亲爱的理者,”那个长老对奥登说,“你也有这种感觉吗?”长老们操的语言跟凡人完全一样,可是声音却尖利刺耳,听起来很不舒服,也很难听懂。
奥登看上去完全适应这种调门,可崔特觉得听不大懂。
“是的。”奥登最终还是这么回答。
长老终于转向崔特:“告诉我,年轻的抚育者,你和奥登在一起有多久了?”
“很久了,”崔特回答,“久到必须要一个情者。”他尽量绷紧身体,不流露出一丝畏惧。他知道这个时刻非常关键。他说,“我的名字叫崔特。”
那个长老好像有点被逗乐了,“不错,你做得对。你和奥登相处得非常好,不过这样一来情者有点不好选。我们已经差不多拿定主意了。
至少我早就想好了,不过还得说服其他长老。耐心点,崔特。”
“我已经失去耐心了。”
“我知道,我知道,不过再等等吧。”他又一次笑了。
当他走后,奥登直起身子,对崔特大发脾气。他嚷嚷道:“崔特!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你知道他是谁?”
“他是个长老啊。”
“他是罗斯腾,他是我的导师。我可不想惹他生气!”
“为什么?他为什么会生气?我一直很有礼貌啊。”
“算了。”奥登恢复了常态。面对崔特,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发火。(崔特也松了口气,不过还是尽量不表现出来。)“你知道吗?这非常难堪。想想看,我的从来不怎么说话的右伴,突然跑去跟我的导师交谈。”
“那你怎么不自己说?”
“这事需要时机,时机,你懂吗?”
“不过你好像永远等不到那个时机。”
后来,他们一起上到地面上去,不再争执。过了不久,杜阿就来了。
是罗斯腾把她带来的。崔特并不知道,他根本没有看长老,他的眼里只有杜阿。还是后来奥登告诉他,他才知道是罗斯腾把她带来的。
“看见了吗?”崔特不无骄傲地说,“是因为我去找他说了。因为我,杜阿才会来。”
“不对,”奥登说,“是因为时机到了。不管你找没找过他,只要时机到了,杜阿自然就来了。”
崔特才不信呢。他认定全是因为他的功劳,杜阿才会来。
不过,杜阿的确是独一无二。崔特以前也见过许多情者。她们看上去都颇具魅力,随便哪一个都可以加入他们的家庭,使他们的交媾完整起来。不过一见到杜阿,他就明白了,以前那些统统不合适。杜阿,只有杜阿才是完美的。
杜阿知道该如何去做,完全知道。后来杜阿才说,以前没人教过她,甚至从来没人跟她提起过这种事。她甚至没有听其他情者提过,因为她总是远离人群。
但当他们相遇的时候,大家都明白该怎么做。
杜阿的身体渐渐淡化消散,崔特从未见过任何一个人的身体可以消散到这种程度,他甚至想都想不到。她的身体已经变成一团色彩斑斓的迷雾,充斥着整个房间,使他眼花缭乱。他下意识地向前移动,渐渐进入杜阿所幻化的迷雾中。
他甚至感觉不到渗入,完全没有感觉。没有阻碍,没有摩擦。他在杜阿的体内飘动,感到阵阵心悸。然后他发现自己也开始淡化消散,完全不像从前那样吃力。
他能轻而易举地幻化成一团烟雾。这种消散就像游动一样简单,毫无障碍。
朦朦胧胧中,他看到奥登从另一边进来了,从杜阿的左边。奥登也在消散。
接下来,他触到了奥登。但那甚至不像一次接触。
一切尽在无法名状的感觉之中。崔特毫无阻碍地进入奥登的身体,正如奥登进入他的身体。他无法形容,究竟是他在奥登体内,还是相反。
幸福啊。
渐渐的,这种感觉从高峰滑落,等到他感到自己再也无法支持的时候,感觉消失了。
最后,他们分开身体,彼此注视。这次交媾从头到尾持续了好几天。交媾总是很耗时间,越长就越过瘾。
但每次结束时,他们都感到那只是一瞬间的事,甚至无法回忆起具体的经过。在以后的日子里,他们每次交媾的时间都比第一次长得多。
奥登说:“太奇妙了。”
崔特只是直直地盯着杜阿,是她带来了如此奇妙的享受。
她已经聚拢了身体,浑身震颤着,好像还在晕眩之中。看来她是三人之中感受最深的。
“我们以后再来。”她匆匆忙忙地说,“不过是以后,现在我要走了。”
她马上离开了。他们并没有阻止。他们都还没缓过劲来。不过从这以后,每次完成交媾,她便会独自离开,好像她心中有什么东西需要独自面对似的。
崔特为此很烦恼。她与其他情者太不一样了。这样不对。
奥登却不这么看。他常常说:“为什么不让她独处呢,崔特?她与众不同,说明她比其他情者更出色。要是她像普通情者一样,我们的交媾能有这么奇妙吗?而你,只想享受其中好处,却不肯付出一点代价,这怎么可能?”
崔特听不大懂他的话,他只知道杜阿应该安守自己的本分。他说:“我想要她做自己该做的事。”
“我知道,崔特,我知道。不管怎么说,你就随她去吧。”
其实奥登常常因为杜阿的特立独行而责备她,不过却总不愿意让崔特去说。“你说话缺乏技巧。”奥登总是这么说。崔特不懂他所谓的技巧到底指什么。
到现在,第一次交媾已经过去很久了,他们还是没生下女儿。已经多久了?恐怕太久太久了。而杜阿,随着时间的推移,变得越来越孤僻了。
崔特说:“她吃得太少了。”
“等时机到了……”奥登又开始说。
“时机?算了吧,你总是说这些废话,什么这个时机到了而那个又没到。当年找杜阿的时候,你就永远等不到所谓的时机。而现在,我们该要个女儿,你又会永远等下去。问题在于杜阿……”
奥登已经背转身去。他说:“她就在那儿,崔特。
要是你觉得自己是她父亲而不是右伴的话,你自己找她去吧。去吧。不过我已经劝过你了,最好让她一个人待着。”
崔特走了。他心里憋了一肚子的话,可是却不知道该怎么说。
第四章 杜阿(2)
杜阿可以隐约感到,两个伴侣又在远处谈起她的问题了。这让她有些不高兴,开始滋长逆反情绪。
只要他们中随便哪个(或者他俩一起)找到了她,最后肯定又是一场交媾。无聊透项。除了看孩子以外,崔特这辈子就知道这桩事,他也只关心这事——除了生第三个孩子以外。除了孩子还是孩子。只要他想交合,就一定能得手。
其实在家里,只要崔特一犯倔,谁也没办法。他只会认死理,抱住一个简单的念头死不松手,最后没办法,奥登和杜阿只能屈服。不过现在,她还不想放弃……
她并不觉得这么想是不忠。她从来没指望对奥登或者崔特有那种彻底的依恋,就像他们两个之间的那种。
她甚至可以独自体会交媾的乐趣,不像他俩,只能以她为媒介。 (这么说好像她才应该是家长。)当然,在那种三者参与的交媾中,她也感到欢娱,傻瓜才会无动于衷呢。不过,她自己身体的边缘渗入一堵石墙时也能有类似的快感。有时候,看到四下无人,她也会悄悄尝试。而对于奥登和崔特来说,三者交媾的快感则是无与伦比的,无可替代的。
不,等等。奥登还能从学习中得到快乐,他把那叫做智力开发。杜阿有时候也感到,知道一件事情的原委也能带来满足感;尽管这跟交媾有很大不同,但是可以从某种程度上代替交媾。这样一来就可以明白奥登在不进行性活动的时间里都在做什么了。
不过崔特不像这样。他只知道交合,以及孩子。别无其他。要是他那智力缺乏的小脑瓜哪天完全被这件事塞满了,奥登便不得不屈服,杜阿也是。
她也曾提出异议:“我们交合的时候,身上都发生了什么?我们一做就是几个小时,有时候是几天。在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崔特听了很恼怒:“事情从来都是这样,就应该这样。”
“我可不喜欢什么事情都‘应该这样’。我想知道为什么。”
奥登看上去也很困惑。他这半辈子一直都在困惑。
他说:“就这事而言,杜阿,的确只能如此。这关系到……孩子。”他顿了一下,这才说出最后那个词。
“你顿一下干什么。”杜阿毫不妥协,“我们已经长大了,已经交合过不知道多少次了,我们都知道这样才能有孩子。谁都会这么说。可为什么每次都要花这么长时间呢?”
“因为这是个非常复杂的过程,”奥登还是一顿一顿地说,“因为这要耗费能量。杜阿,你要知道,开始孕育一个孩子要花很长很长时间;而即使花了这么长的时间,也不见得就一定能得到孩子。现在,事情又更糟了……也不只是我们。”他最后还草草地加了这么一句。
“更糟?”崔特不安地问道,可是奥登不想多说了。
最终他们还是要到了一个孩子,一个小理者,他游来游去,飘忽不定。三个父母都欣喜若狂,奥登一直把他抱在怀里,看着他不停变幻身姿,直到崔特把他夺走为止。是崔特在漫长的孕育期内日夜守候,在孩子成型以后又将其分离出来,一直到今天。也是崔特一手抚养着这个孩子。
自那以后,崔特的时间多半花在孩子身上,杜阿对此窃喜不已。崔特的执著一直让她厌烦,可是奥登的执著——不知道为什么——却让她很着迷。她越来越感到他的重要。身为理者的特质使他能解答各种各样的问题,而杜阿也总有数不清的问题去问他。只要崔特不在身边,他总是乐于回答。
“为什么交媾一次要那么久?奥登,我不喜欢一搞就是好几天,发生什么都不知道。”
“别担心,杜阿,我们非常安全。”奥登诚恳地说,“你看,不是什么事也没发生吗?再看看别人家,不是一样没事吗?再说,你也不应该什么都问,什么都想知道。”
“不应该?难道就因为我是个情者?因为别的情者都不问?——那些人,我简直受不了她们。我就是想问,就是想弄明白,就是想知道。”
她完全感受到了奥登炙热的目光,似乎在他眼中,自己是这世上最迷人的尤物。如果这时候崔特也在,免不了马上又是一场交合。此时的她甚至让自己身体渐渐淡化,并未彻底消散,但做得恰到好处,刚好显出成熟迷人的风韵。
奥登开口道:“杜阿,你不会了解其中奥秘的。要知道,孕育一个新的生命会耗费相当多的能量。”
“你总是提到能量。到底什么是‘能量’?”
“就是我们日常摄入的东西。”
“好吧,如果是这样,那你为什么不说是‘食物’?”
“食物和能量并不完全是一回事。我们的食物来自太阳,这也是能量的一种,但是还有些其他种类的能量,它们并不是食物。我们吃饭的时候要伸展身体,吸收光线。情者的身体相对更透明一些,所以光线很容易穿过身体,吸收起来也就比较困难……”
杜阿心想,能听到恰当的解释简直太棒了。其实奥登告诉她的这些东西,她心里也差不多知道,可就是无法准确地表述出来,她不懂那些词儿,那些奥登口中的科学术语。用了那些词汇,一切就可以说得清晰无误。
长大以后的这些年里,她已经不再害怕儿时所遭受的那种嘲弄,已经作为奥登的伴侣受到应有的尊重。有时候,她还会在白天到地面上去,凑在情者们中间,努力忍受人群的嘈杂和拥挤。不管怎么说,她还是很喜欢饱餐一顿的感觉,这样的话交媾起来也更痛快。这个过程也有其乐趣。有时候她觉得自己更能体会到别人已经熟视无睹的那些乐趣:在阳光下四处游动,惬意地收起身体,使其更紧凑、更厚重,从而更有效地吸收光和热,享受美味。
这样做的话,杜阿能轻易得到所需的能量,其他人好像永远吃不饱似的。她们那种与生俱来的暴食癖,杜阿永远不会效仿,永远不能忍受。
这就是为什么理者和抚育者很少上到地表去。因为他们身体足够厚重,可以高效吸收光线,然后很快离开。而情者却不得不在日光下翻腾终日,她们吃得要慢很多。而且,仅仅为了交媾这一件事,她们就要摄入比他人更多的能量。
繁殖过程中,情者提供的是能量,奥登这么解释,而理者提供的是种子,抚育者负责的当然就是抚育了。
自从杜阿明白了这个道理以后,再看到那些情者们整日贪婪地吞食着阳光,反感中便又混杂了一些好笑。
她们从来不会提出问题,她们永远不会知道自己行为的意义,从来不曾体味到自己这种行为的“性意义”。她们只会盲目地在阳光中进食,一路傻笑着游到地底,带着一肚子能量,好好地做一次爱。
现在,当她又带着半饥半饱的肚子回到家中时,她甚至可以忍受崔特的恼怒了。他们有什么可抱怨的?她确实比别的情者更淡薄缥缈,这意味着更轻灵的交合。
这种交合或许不像其他家庭那样温润黏稠,可是更加轻灵曼妙,这一点她敢肯定。而且,他们不是一样有两个孩子了吗?当然,还缺一个,一个小情者,这也正是症结所在。生这样一个孩子,需要的能量更多,而杜阿却从来不肯吃饱。
现在,即使是奥登也会提到这件事。“杜阿,你摄入的阳光不够。”
“是,我知道。”杜阿草草回答。
“詹尼亚家,”奥登说,“刚生下了一个小情者。”
杜阿不喜欢詹尼亚,从来都不。即使以一个情者的标准来看,那女人都太蠢了。杜阿倨傲地说:“她又在四处宣扬了吧。她总是缺心眼。我想她肯定会说,‘跟你们说说,亲爱的,你们不知道我家左伴和右伴做起那事儿来……’”她惟妙惟肖地模仿着詹尼亚颤抖的语气和手势。奥登被逗乐了。
不过他还是说:“詹尼亚或许的确是个笨蛋,不过她也确实带来了一个小情者。崔特知道了又会心烦。我们花的时间可比他们长多了……”
杜阿转过身去,“我已经吃够了,再多了就受不了。我一直吃到游不动为止。我不知道你还想要我做什么。”
奥登说:“别生气。我跟崔特保证过,说一定会跟你谈谈的。他觉得,我的话你还听得进去……”
“算了吧,崔特只知道你总给我讲些科学知识,他根本不理解——你该不会也希望我像其他情者一样吧?”
“不,”奥登严肃地回答,“你与众不同,我非常欣赏。如果你喜欢像理者一样交谈,我会尽可能给你多解释些东西。现在的太阳已经不像从前那样炽热,提供不了以前那么多的热量。光能在减少,我们进食的时间也越来越长。人口的出生率也在逐代降低,现在我们的总人口数已经不足以前的零头。”
“这我有什么办法?”杜阿不服气地说。
“长老们或许会有些办法。他们的人数也在减少……”
“他们会逝去吗?”杜阿突然颇有兴趣地插话。她以前一直觉得长老们似乎都是永生的,既不会出生,也不会死去。比如,有人见过一个小长老吗?他们没有孩子,从不交媾,也从来不吃东西。
奥登沉吟着说:“我猜想他们也会逝去。他们从来不对我谈他们自己。我甚至不确定他们会不会吃东西,不过从情理上讲,他们一定会吃。也一定有出生——不过这不重要。关键是他们正在开发一种人造食物……”
“我知道,”杜阿回答,“我吃过。”
“你吃过?你没告诉过我!”
“有一帮情者谈到了这个东西。她们说有个长老想找个志愿者尝尝人造食物,那帮蠢货谁都不敢去。她们说那东西说不定会把她们的身体永远变硬,以后再也不能交合了。”
“太蠢了。”奥登气愤地说。
“我明白。所以我去了,这下子让她们都闭嘴了。
奥登,我真受不了她们。”
“那东西什么味道?”
“难吃死了。”杜阿好像心有余悸,“又苦又涩。
不过我当然没告诉别的情者。”
奥登说:“我自己也尝过,不至于那么难吃吧。”
“理者和抚育者从来不在乎口味。”
不过奥登说:“那东西还在试验阶段。他们还在努力改进,那些长老们。特别是伊斯特伍德——我跟你说过他,就是我从来没见过那位新长老——他负责这件事。罗斯腾总是提起他|奇*_*书^_^网|,听起来他好像的确与众不同。
他是个伟大的科学家。”
“为什么你从来没见过他?”
“我只是个凡人。你不能指望他们什么都告诉我,什么都让我看到。我相信以后一定能见到他。他正在开发一种新能源,这将拯救所有人……”
“我不喜欢合成食物。”杜阿说,很突兀地转身离去。
那是不久前的事,自那以后奥登再也没提过那个伊斯特伍德。不过她知道他一定会再提起的,她在落日的余晖中沉思着。
她那次见过的那种合成食物是一个发光的球体,像一个微型太阳,放在一个长老建造的特殊洞穴里。她至今还能感觉到它的苦涩。
他们会改进它么?他们会不会让这东西的味道更好一点呢?甚至做得美味无比?以后她会不会只能吃它,一直吃到自己撑不下去、感到不可抑制的交媾渴望为止?她害怕这种繁殖式的欲望。这跟那种来自左伴右伴的欲望刺激不同。这种欲望意味着,她会强烈地渴望着生下一个小情者——而她心里根本不想!
她也曾花了很久的时间,尝试说服自己接受这个事实。但她根本不想要个小情者!等到三个孩子都降生以后,那个逝去的时刻就会不可避免地来临,而她,不想那样。她还记得那一天,她的父亲永远离开了她。她自己永远都不想那样。她对这个信念坚信不疑。
其他情者都没有这个担忧,因为她们太蠢,根本想不到这个问题。她则不同。她是怪异的杜阿,“左情者”,她们就是这么叫她的。她本来就与众不同。只要不生下第三个孩子,她就永远不会逝去,她将永生。
所以她永远不会有那个孩子。永远。永远!
但她如何避免那个孩子呢?如何对奥登隐瞒这件事呢?要是奥登发现了呢?
第五章 奥登(2)
奥登看着崔特,看他想做什么。不过他满有把握,崔特不会真的到地面上去寻找杜阿。那样做意味着扔下孩子不管,这种事崔特无论如何也不会干。崔特默默地等在一旁,过了半晌,起身离去,往孩子们那边去了。
崔特离去之时,奥登心中甚至暗自窃喜。当然也并不是真的有多高兴,毕竟崔特生气地离去,他们之间的关系或多或少会受到些影响,多了些隔膜。奥登对此无能为力,还有些难过。这种滋味就像面对正在逝去的年华。
有时候他会想,不知道崔特是不是也有这种感触……不,应该不会。崔特心中只有他自己的责任,他要照看孩子们。
杜阿呢?谁知道杜阿心中怎么想呢?谁又能知道任何一个情者的想法?她们太独特了,与她们相比,理者和抚育者几乎毫无差别——除了头脑以外。就算有朝一日,情者的思维方式可以解读了,谁又能看透杜阿呢?那个在情者中也是独一无二的杜阿,天知道她是怎么想的。
这就是为什么崔特离开之时,奥登会感到高兴。杜阿才是真正的问题所在。第三个孩子迟迟不能降生,杜阿却变得越来越不听话,完全无视她的责任。这些日子里,连奥登自己的心情都日渐烦躁,有点把握不住自己了。这不是他一个人能解决的,他觉得自己应该去找罗斯腾谈谈了。
他向长老洞穴游去。一路上他有意加快速度,动作看上去十分优雅,完全没有情者悠悠晃晃的轻浮,或者抚育者笨手笨脚的可笑——(他可以清晰地想像出这样的场景:崔特拖着笨重的身躯四处追逐淘气的小理者。那孩子还小,身体还像情者一样柔软滑溜。最后还得杜阿想办法把他逮住,送回家里。而崔特又要唠唠叨叨,不知道是该把这小东西修理一顿,还是用自己的身体把他裹起来,看严实了。
不过,只要是为了这孩子,崔特的身体消散淡化起来更容易,比跟奥登在一起时强多了。要是奥登提起这个,他便会正经八百地回答,“孩子们更需要我。”在这种事上,他没有一点幽默感。)对他自己的游动方式,奥登有一种从没告诉外人的自得,觉得自己姿势优美,引人注目。以前他跟罗斯腾提过这个想法。(在导师面前,他无话不谈。)可是罗斯腾却说:“你有没有想过,情者或者抚育者都会觉得自己的游动方式才最优美?既然你们生来思维不同,行为不同,有必要仅仅因为这个不同而骄傲吗?你知道,即使是同一个家庭之中,也不能排除各自的个性。”
奥登心里不敢确定自己是否真正明白个性的含义。
是不是指个人独处?当然,长老总是独来独往。他们中不存在家庭问题。那么,他们对家庭这个概念又理解多少呢?开始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奥登还非常年轻,刚刚建立起与长老之间的关系。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并不清楚长老们中间是不是真的没有家庭。在凡人中间,一般都传说没有,可是这传说到底有几分可信呢?奥登琢磨了一阵,决定不应该接受想当然的东西,而应该自己去问清楚。
奥登当时这么问:“先生,你是一个左伴或者右伴吗?”(后来每次想到当时提问的情形,奥登都不免暗暗脸红。自己当年竟然如此天真。不过其实所有理者都会提出这个问题,以各种方式对不同的长老,或早或晚而已——一般都比较早。这个念头使他稍微宽慰了一些。)罗斯腾当时非常平和地回答:“不是,哪个都不是。在长老们中间,没有左伴右伴之类的划分。”
“要不就是中——情者?”
“中伴?”听到这话,长老那几乎永久不变的感情器官也改变了模样。奥登最终明白了,那是被逗乐的表情,“不,也不是中伴。长老只有一种性别。”
奥登还是不明白。无心之下,他脱口而出:“那怎么受得了?”
“我们是不同的,小理者。我们已经适应了。”
奥登他自己能适应吗?他在自己抚育者父亲的家庭中长大,确信自己也会在不久的将来组织自己的家庭。
如果没有家庭,生活会变成什么样子?他努力思索这个问题,反反复复。有时候脑海中会有灵光一闪。长老们只是他们自己,没有兄弟姐妹,没有交媾,没有孩子,没有父亲。他们只有思想,只有对宇宙奥秘的追求。
或许对他们而言,这就足够了。当奥登更大一些以后,他自己也开始体会到了思辨的乐趣。这些乐趣几乎足够了——几乎。每到这时,他便会想到崔特和杜阿,想到三人相处的激情时刻,随即认定即使整个宇宙的奥秘也还是不够的。
除非——很奇怪,不过有的时候,他的确有一种下意识的念头,觉得到了某个时刻、在某种情况下,他就会——但紧接着,这个念头、这个闪念便消失了,再也无从捉摸。过了一段时间,它又会回来。近来他发现,那个捉摸不定的闪念更清晰了,几乎明白无误,触手可及。
不过他现在不会考虑那些事情。当前的任务是解决杜阿的问题。他沿着那条人人皆知的路线前行,他小时候第一次出门上学走的就是这条路,在父亲的带领下。
(不久以后,崔特就要带着他们自己的小理者走上这条路。)他又陷入了对往事的回忆。
那时候好像挺可怕的。路上还有其他小理者们,一个个脉动明显,明暗闪烁,身体变幻不定,不管身边的抚育者父亲们怎么呵斥,叫他们保持形状,别给家里丢脸。一个小理者,奥登的一个小伙伴,居然淘气地淡化了,消散了不少,可是却无论如何都凝聚不起来了,旁边的父亲手忙脚乱却毫无办法。 (那孩子后来成了一个完全正常的学生……但他不是奥登。奥登自己有时也忍不住这么想,心里颇为得意。)第一天开学,他们见到了许多长老。他们在每一位长老面前驻足停留,让长老以一些特定的方式记录下孩子的固有特征,从而决定是否让这孩子立即入学,或者等下一次机会。如果决定接收了,还要写出对每个人的推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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