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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数难逃-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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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叔心动,那定是搜捕那女子的军队了,他心中暗叫了一声好险,心忖,那女子若不是把女婴交给了他,不知会如何处理?总不成抱著女婴跳河。若是一个犹豫,追兵已到,怎么也走不脱了!

七叔一个大男人,抱著一个女婴,虽然看来异样之至,但是他是地方上极有名望之人,那带队的军官,和一个便衣人员,跳上船来,七叔一见便衣人员,便心中打了一个突。

他认识那个人,本来也是江湖中人,后来从了军,听说他飞黄腾达,官位不低,怎么也亲自来抓人了?

这时,船上的人都被赶出舱来,大呼小叫,再加上士兵的吆喝声,十分混乱,七叔在人丛之中,大声叫著:“胡队长,甚么事竟劳动你的大驾?”

那军官循声望来,见了七叔,满脸堆笑:“奉上头命令,抓一个人!”

七叔“嘿”地一声:“这人是三头六臂?”

那胡队长笑,提高了声音:“不,是一个美貌女子,有人亲见她上了这船!兄弟和一船官兵,掉不掉脑袋,全靠找到她了!”

胡队长的话,显然是说给全船人听的,表示他要找到那女人的决心。七叔惯走江湖,自然更听得出他话中有话,表示那是性命交关的事,谁也不能说情。

七叔知道那女子已根本不在船上,乐得抱个看热闹的心,笑著道:“美貌女子?这世上,美貌女子,可是靠不住的居多啊!”

那胡队长显然知道七叔是个人物,所以来到了他的面前,自然也看到了七叔怀中所抱的女婴。

这时,士兵和便衣,正一面吆喝著向船上的人询问,一面开始搜寻,乱糟糟,闹烘烘。

胡队长来到了七叔面前,半开玩笑中认真地道:“咦,七先生你是武林大豪,甚么时候当起奶妈来了?”

七叔知道,在如今这个节骨眼上,不能让对方有半分起疑,所以他苦笑:“一个老相好,忽然说这孩子是我的,硬塞在我手上,风流一生,却添了这么一个累赘!”

胡队长打了一个“哈哈”,伸手在婴孩的脸上,拨弄了几下,皮笑肉不笑地:“这孩子长得俊,她妈妈准是个大美人吧!”

七叔道:“可不是吗  ”他压低了声音:“就盼她惦念著孩子,连带也念几分旧情,这才有希望重叙哩!”

胡队长这才真的笑了起来  七叔抱孩子的理由充分,也释了他心中的怀疑了。他反倒向七叔道:“执行任务,耽搁了七叔先生的行程了!”

七叔连声道:“说哪儿的话  ”随即又压低了声音:“搜捕的是谁?怎么要劳动阁下亲自出马?”

胡队长却没有回答,只是作了一个古怪的神情,就走了。

这时,船上人仰马翻,闹了个一塌糊涂。七叔冷眼旁观,看到不少便衣,手中拿著相片在问人,相片中人,正是那女子,却是一身棉军衣,从服饰来看,七叔起先所料的不差。

奇的是,不论问的是谁,被问的人,一律的回答是:“没见过。”

这女子上船之际,不可能人人没见过,而如今,没有一个人承认,自然是掩护她上船的人,矢口不认之故。七叔小心打量,一时之间,也认不出那女子的同党是哪一个。

这给七叔以十分深刻的印象  虽然是在溃败之中,但是组织仍然如此严密,成员之间的不畏牺牲的精神,仍然如此坚韧,可知将来,必成大器。果然,半个世纪不到,便争得了天下,那是后话,与本故事无涉。

这一扰,足足耽搁了三个多小时,那船能有多大,连舱底的压舱石也全都翻了出来,船上的人,不论男女,一律细细检查,自然有不少堂客,吃了哑巴亏,但是在明晃晃的刺刀之下,谁敢出声?

可是全船上下,人人一口咬定,未曾见过这一女子,又甚么也找不出,胡队长的面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临走,他大声宣布:“这女子是要犯,上头有赏格,有她的消息,到省党部来举报,赏现大洋八千,绝不食言!”

这话一出,倒引起了一阵嗡嗡声,在那时候,这笔赏格,可算是天文数字了!

七叔在讲了之后,心想那女子一路在躲避追捕之际,一定把这女婴掩饰得极好,所以追捕者,只当她是单身一人,若是知道她有女婴同行,此际,她可以泅河而走,自己却难免要身陷囹圄了!

胡队长收队,机轮驶走,船上响起了一片咒骂之声,船家迅速收拾残局,继续航行。七叔心想,那女子的同党,必然知道自己曾与之接触过,要不然那女婴不会在自己的手上,他以为同党会来和他接头。

可是一直到了上岸,并无一人和七叔交谈,可知他们行事,极其审慎。

由于有这一番骚扰,耽误了几个小时,所以船迟靠岸,那帮在码头等候七叔的喇嘛,也多等了好些时,这倒替七叔省下了不少麻烦。

但七叔在当时,却不知这些前因后果,他上岸之后,急急找了一家客栈,一面放声气,叫客栈中人去找奶水充足的奶妈,一面仔细检查那女婴。

那女婴的穿著,在当时的条件下,可说相当考究。七叔检查得极详细,才在婴儿的肚兜夹层,发现了一幅油布,上面写满了数字。

那些数字写在一幅一尺见方的油布之上,有通行的阿拉伯数字,有中国的一二三四、也有罗马数字,和真正的阿拉伯文的数字,共有九种之多。

七叔看了好一会,看不出名堂来,心知道这些数字,必然关系重大,就收了起来。

次日,那女婴虽然乖巧无比,不叫不闹,但七叔究竟不是育婴之才,一打听,穆家庄离此不远,他又素知穆庄主是个人物,所以就带了女婴,赶投穆家庄去了。

到了穆家庄之后,自然也发生了一些事,细节甚多,若是详细记来,也不失有趣,可是那些陈年旧事,和这个故事的关系不大,只是枝节,可以从略。

值得一提的是,那穆家庄庄主,也是武林大家,和七叔一见如故。七叔也不瞒他,把在船上发生的事,全向他说了。穆庄主一听,就道:“那女子必然是大有身分之人  我意思是,她的丈夫,必是大人物……”

七叔点了点头:“所以,我把这女婴托给你,实在有可能替你惹下大麻烦,若是你觉得  ”

七叔话没有说完,穆庄主就结结实实,“砰”地一拳,打在七叔的肩头,哇然大叫:“我可是怕麻烦之人?”

七叔哈哈大笑:“是我的不是了,这女婴福大,能有你这样的义父……”

穆庄主正色道:“七兄你说甚么?小妾上个月分娩,令我晚年得女,这是我亲生的女儿,掌上明珠……”

他亲著,抱起女婴来,在女婴脸上,亲之不已  他一脸的腮胡子,擦得那女婴哇哇大哭起来。

在女婴的啼哭声中,两个江湖豪客,相视大笑,莫逆于心  七叔知道,自此之后,穆庄主定然会把那女婴当作是亲生女儿看待,是可以放心。

七叔当时,微有不安的是,他知道穆庄主一把女婴当亲生女儿,那是再也不会在任何人面前提起她的来历,也绝不准备有甚么将来认回亲生父母这类事发生。

而这女婴的父母,又肯定是大有来头的人物,虽然一时处于劣势,必有出头之时,到时说如何处理呢?

七叔曾想把这些忧虑,和庄主分摊,但转念一想:自己给穆庄主带来的麻烦,可大可小,不能再增加他的负担了,所以就隐忍著没说  这一个隐忍,自然也包括了没有说出那一幅油布上的数字这件事来。

七叔说到这里,停了下来,双眼望向远方,没人知道他在想些甚么。

七叔到穆家庄去托婴,这件事我是访查了出来的,他离开穆家庄之后,这才行踪如猫,许多年来,却丝毫音讯也没有,行踪神秘之至。

我就是等他说出那些年的经过来。

谁知道等了好几分钟,他伸手在脸上一抹,叹了一声:“自此之后,我便埋头研究那幅油布上一共是八千三百四十一个数字,人家说‘皓首穷绝’,我是‘皓首穷数’,Qī。shū。ωǎng。那么多年下来,竟然一点头绪也没有!”

我呆了一呆,那么多年的事,他竟然几句话就带了过去,那自然满足不了我的好奇心。我喝了一口酒:“七叔,乞道其详!”

七叔皱著眉:“这些年来,发生的事自然很多,鸡毛蒜皮的不提了,其余的,都和我想解开这八千多个数字的谜有关,一时也说不了许多……”

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明知“一时说不了许多”,只是托词,他不愿意说,才是真的。七叔既然不愿意说,自然也没有甚么方法可以勉强他。我只是问:“研究的结果如何?”

七叔长叹了一声:“一点结果也没有,只是乱七八糟的一堆数字,那么多年过去了,和我第一次看到它们的时候一样,一点意义也没有!”

白素低声道:“或许,那根本就是没有意义的一堆数字?”

七叔道:“我也曾这么想过,可是想一想,在物质条件那么艰难的情形之下,用漆把数字一个个工整地写在一幅油布上,而且,还不单是普通的阿拉伯数字,有俄文、法文、德文、英文、阿拉伯文、日文、西班牙文和中文。当时不但物质条件差,人才也不是那么鼎盛,至少要有人懂那些文字的数字。再加上收藏得这样的秘密,若说毫无意义,难以令人相信。”

我听了也觉得奇怪,想提出来,要七叔把那幅油布,让我看一看。

七叔像是明白了我的意思,点了点头:“我又重入人世,出来见你们,一来是为了喇嘛教的事,二来,也是为了这件事。这件事纠缠了我大半生,我真后悔当日何以发现了这幅油布!”

他一面说,一面探手入怀  看来他把那幅油布,是贴肉藏著的,这是十分古老的收藏方法,但也只有这个方法,可以随时肯定自己收藏的东西,在自己的身边。

油布被放在一个透明的胶套中,经过真空处理,摺成了四摺,那样做是为了便于收藏,但也使摺痕变得相当深,在那上面的数字,有点模糊。

油布约有三十公分见长。

三、绝处逢生

“油布”这东西,现在已经绝迹了。但在一段相当长的岁月中,它却是重要的生活用品。它的主要成分是布和桐油  布浸桐油,一次又一次,使桐油在布的纤维之中生根,结合为一,就成了油布。

油布不但可以长期保存,而且有极好的防水功能,最粗的油布,要来做伞,精致乃至上乘的油布,是保存贵重物品的重要材料。

那幅油布,质地很细,也是毫无例外的土黄色(熟桐油的原色),看来呈半透明,晶莹动人,是上佳的工艺品。

但是更令人惊奇的,是写在上面,密密麻麻的数字,每一个数字,只有芝麻般大,但不论是数字还是文字数,尽皆清晰无比。

油布绝不沾墨,固之寻常墨水,无法在油布上留下痕迹,那些数字,都是黑漆写上去的。看来是用削尖了的竹子,蘸了漆涂写的  漆自然也是土漆。Qī。shū。ωǎng。土漆虽然不是甚么稀罕的物事,然而也颇难想像,在如此艰难的岁月之中,如何获得。

而且,照七叔计算过,油布上的数字,超过八千个,字字写得如此工整,绝非一朝一夕可办。

像这样精致的物品,应当属于太平岁月所有,却在兵荒马乱之中,出现在一个生命朝不保夕的女婴身上,岂非是怪事一桩!

由此看来,这些数字之中,包含著莫大的玄机,是可以肯定之事,难怪七叔要“皓首穷数”了!

我把油布向白素凑了一凑,两人一起看去,只见通篇大约十之六七,是“1234”的通称阿拉伯数字。其余十之三四,是各国文字。

七叔在我们看的时候,顺口道:“数字数一共是八千三百四十一个,其他是文字数,各国文字均等,一个不多,一个不少。”

所有的数字,全连在一起,当中并无分隔,如果那是密码的话,首先得断定它是两个数字一组,还是三个、四个、五个,或是更多。

七叔叹了一声:“我假设那是密码,但是至今为止,我竟仍然无法确定它是几个字一组;而且,八千多个数字,并没有循环,全无规律  天下奇数之中,只有圆周率可以与之比拟。”

七叔提到了“圆周率”,那使我有同感。数学家通过电脑的运算,已把“圆周率”算到了几十万位的数字,就是没有循环,没有规律的。

这油布上的数字,自然不是圆周率,圆周率一开始是:3。14159 ……这一堆的数字,一开始是 1894 ……

我和白素怔怔地看著,七叔道:“你们信不信?我已可以把这八千多个数字,全部背诵出来了!”

我和白素,并不感到奇怪  七叔本来就有过人的才智,何况经过了那么多年,要记下八千多个数字,自然不是难事。

这时,在一旁的红绫,伸过头来,注视著那幅油布。我留意她已经注视了好一阵子了,就轻碰了一下白素,白素点了点头。

七叔既然说过,这些年来,他曾留意我的记述,那么,自然已知道发生在红绫身上的一切,知道她脑部活动能力之强,已远非一般人所能想像。

如今,看她的情形,分明是在寻找这一堆数字的秘奥。只见她不但全神贯注,紧锁双眉,而且,不多久,在她的鼻子之上,竟然奇有细小的汗珠书沁出来,可知她是如何殚智竭力。

白素在一旁,看了有点心痛,想要说甚么,但是却被我握住了她的手,不让她去打扰红绫的思索。

过了好一会,七叔已喝了十七八杯酒,才看到红绫缓缓摇了摇头,声音也显得有点哑:“在我的记亿库中,找不到这堆数字的意义来。”

七叔苦笑:“难为你了,孩子!”

红绫虽然不致于满头大汗,可是也胀红了脸,足以证明她脑细胞曾经剧烈地运作过。

白素道:“我看,要解开这堆数字之谜,不是人脑所能解决的了!”

七叔皱著眉,没有表示甚么。

我知道,七叔这一代人,观念上有点“顽固”,不是很肯承认电脑优秀于人脑这一残酷的事实,所以他仍不愿意倚仗电脑去解决问题。

我打了一个圆场:“电脑也未必可以解决问题,我倒有一个最直接的办法!”

七叔瞪了我一眼:“去找写下那些数字的人,他自然知道这些数字的意义,是不是?”

我道:“正是此意!”

七叔长叹一声,缓缓摇了摇头:“第二年,我在面对这些数字,一筹莫展之际,就已经想到了这一点,就开始了寻找!”

我想说“那应该并不难找”,可是一看七叔的脸色,这句话缩了回去,没有说出来。

我想说“应该并不难找”,也不是口气大,而是那女子属于何方神圣,应无疑问,而那一方面,顶尖的出色人物,在经历了历史残酷的人洗礼之后,死的死,逃的逃,变节的变节,元气大伤之后,仍然留下来的顶尖人物,只不过二三十个而已。

那女子的行事气度,已是如此了不起,那么她的丈夫,当然一定是顶尖人物。就是这二三十人中去找,一定可以有结果的。

我心中想著,并没有将我所想的说出来,可是七叔斜著眼看著我,喝一口酒,说一句话。他道:“目标人数不多,是不是?逐个去找,一定可以发现,是不是?一发现,就可以解开那堆数字之谜,是不是?”

他问一声“是不是”,我就点一次头,因为我心中确实如此想,自无必要隐

七叔长叹一声,双手握拳,先是无目的地挥动,然后,竟以拳一起,重重击在面前的几上。

他这一击的力道极大,不但发出砰然巨响,而且震得几上的东西,一起弹跳了起来,我、白素和红绫,连忙七手八脚,把东西扶住。

七叔的脸上,现出了无比伤痛的神情,双手仍然紧握著拳,身子竟至于剧烈地发起料来。

我心知他忽然之间,激动如斯,一定是心中有极其伤痛的事触发了。我从来也不知道,连七叔这样的人物,也会为此失态,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才好,只有把恰好抓在手中的一瓶酒,向他递了过去。

七叔接酒在手,一仰脖子,向口中直灌了大半瓶,才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然后,他抹了抹口,再吁一口气,神态已回复了平静,他道:“当年,我正是和你所想的一样,我不但想,而且开始做,可是谁知道,在跨出了第一步之后,接著,便不能不跨出第二步。有了第二步,就有第三步,然后一步一步跨出去,多少次想回头,可是哪里回得了头?生活变成了可怕的梦魇  那绝不是我所追求的生活,但是却不得不一步一步向前走,那么也走得格外痛苦,格外心惊胆战,竟注定了我的一生,一大半在这种情形之下过去,这不知道算是甚么命数?”

他一口气说下来,语调沉痛无比,咬牙切齿,额上青筋暴绽,看来很是可怕。

可是他所说的话,我能理解的,不及十之二三。

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都有同感,再看红绫时,更是一片茫然。

七叔的那番沉痛的话,真的叫人很难理解。听起来,像是他为了找那女子和女婴的来历,去解开那堆数字之谜,一步又一步,陷入了一个他绝不想置身其中的环境之中,难以自拔。

而这一大堆人生经历,又使他痛苦莫名,使人觉得一生之中,大半光阴,在那样的情形下度过,简直是虚耗了生命,枉过了一生!

对于一个上了年纪的人来说,这样的感觉,伤痛程度之高,无以复加,可以说是生命之中最哀伤的事情了。

我还不知道其间的细节,所以也不知道七叔何以至此,自然也没有甚么话可以说。

七叔把紧握著的拳,缓缓松开,然后再握紧,在这个过程之中,他双手的指节骨,发出了爆豆也似,一阵声响,听来很是骇人。

他又道:“我也不是一念之差,每一步路,都是我自己一步一步走过去的,也怪不了谁……”

他说到这里,又深深吸了一口气,语调陡然变得很是感动:“其实,我第一眼看到她时,就知道自己今后的命运,必将因她而改变!”

七叔忽然冒出这样的几句话来,我的心中不禁“啊”地一声,同时,也大是感慨。

人的一生,在很多情形之中,会因一件偶然发生的事情,而彻底改变。这种偶然发生的事,毫无道理可言,它就是百分之百偶然发生,没有丝毫必然发生的因素。

可是,就是这样的偶然发生,却能改变一个人的一生!

也有的人说:看来是偶然发生的事,其实并不是真正偶然,而是有隐藏著的必然性。也有人说,根本没有甚么偶然和必然,一切全是命里注定的,注定是这样,就必然会发生,躲也躲不过,逃也逃不掉。

后者的说法,有一个更彻底的比喻说:每一个人的一生,都是一个写妥了的剧本,在他一出生,这剧本就已成了定稿,每一年每一月每一天发生甚么事,起承转合,曲折离奇,平淡度过,或是颠沛流离,潦倒终生,飞黄腾达,成为帝王将相,达官贵人,还是穷困末路,横尸街头,一切人生中能发生的变化,都已经是定稿  只是,当事人自己也好,旁人也好,都无法看到下一场下一景是怎么样,必须随著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才能逐页揭开来,才能逐场逐景经历。

所以,在生命之中,根本没有“偶然”这回事,一切早已在定数之中!

照这一派的说法,七叔在船上,忽然遇上了那女子,也就不单是“偶遇”,而是定数,那么,以后接下来在他身上发生的事,使他的生命,走上了那样的途径,也就是必然的事了!

我心中这样想,但是看到七叔那种激愤莫名的神情,所以并没有把话说出来  我估计说了,他也不会接受。

谁知道七叔自己长叹:“开始,我不信命,现在,我依然不信命,但是,却不由你不信!不过是一个美貌女子,何以会一见之后,便魂牵梦萦?”

我和白素,都默不作声,因为七叔的自言自语,触及了人生之中最不可解的一个谜:男女之间的关系。

为甚么有的男女,对面如同陌路?为甚么又有的男女,千里相思断肠?问情是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这个问题,问了千百年,没有答案,再过几个千百年,一样没有答案。

七叔显然对那女子一见钟情,陷入情网,不能自拔!像七叔这样的江湖豪侠,都自负把男女之情,看得很淡,可是一旦情网罩将上来,身不由己,他的情感,却比谁都来得激烈。

七叔托了女婴之后,仍然锲而不舍地去追寻,表面上看来,是想弄明白那女婴的身分和找那一堆数字的秘密,但这时,他终于透露了他的心声  更主要的,是他在追寻他那份虚无缥缈,别说找不到,就算找到了,也不会有结果的爱情!

这种寻找的行为,注定了是悲剧,七叔一开始的时候,就必然知道,但他还是毅然投入了整个生命,这种行动,也可以说是他的悲剧性格所促成的!

我一点也没有嘲笑七叔的意思,甚至也不同情  因为我知道,时光倒退几十年,他一定会把再发生的事,重复进行一次。

刚才听他的感叹,像是很后悔有了当初的决定,但那只不过是感叹多年来的努力没有结果,绝非意味著他会放弃这样的努力!

他还是要继续他的寻找!

我和白素,默然良久,都不知说甚么才好,过了好一会,白素才道:“那么多年没有音讯,一定……一定是当日,她未能逃过水厄。”

七叔像是一个神智迷糊的人一样,喃喃自语:“看她入水之际,水花不溅,比鱼还灵活,应该可以顺利脱险,何以竟会一去便无踪影?”

他的语调,听来无比苍凉,想来同样的话,不论是秋风秋雨,或是寒风呼号,在山巅,在水涯,他已经不知问过自己多少遍了!(奇*书*网。整*理*提*供)

我欠了欠身子,有些话,不吐不快,我始终认为,要找那女子比较难,但是要把她丈夫找出来,却不是难事  那女婴的父亲,必然是极高阶层的领导人,总共不出二三十个,有何难事?

所以我忍不住道:“七叔,是不是你寻找查访的方式,不是很正确?”

我并不知道七叔用了甚么方法,但既然几十年来没有结果,可知必有错漏之处,所以我才有此一问。

七叔望著我:“你以为我用的是甚么方法?”

我摇头:“不知道……”

他不等我再说下去,就一字一顿:“我参加了他们的队伍!”

我呆了一呆,一时之间,有点难以明白他这样说是甚么意思。

七叔再重复了一遍:“我参加了他们!”

这一次,我明白了:他参加了他们的队伍!

那也不是容易的事,在经过了大失败之后,这队伍对于内部的整肃,敏感之至,人与人之间,几乎已没有信任可言,自己人互相怀疑起对方是叛徒来,所使用的手段之残酷,比敌人加在他们身上的还要可怕。不知有多少自己人,就在这种“莫须有”的情形下送了命。

(最近,有一部堪称巨著的小说,就生动地描述了这种情形  一个可爱的,满腔热忱,投向信仰队伍的女性,历尽艰辛,逃出了敌人的追捕,到了自己人的队伍之中,结果,被怀疑是叛徒,遭到了活埋  那是令人不由自主战栗的可怖。)

(虽然是小说中的情节,但千真万确,是发生在许多人身上的事实。)

所以,七叔“参加了他们”的过程如何,也有点令人难以想像。

七叔用很是平淡的口气,说了经过,我和白素,听得连连吸气,但七叔却像是在说别人的事一样。

他道:“我改名换姓,也彻底改变了自己的容貌,使别人再也认不出我来。”

他说到这里,又伸手在自己的脸上,重重地抚摸著  我留意他这个习惯性的动作很久了,他的脸容曾经改变过?我不是很看得出来,我和他久别重逢,第一眼,确然认不出是他,只是根据种种现象,肯定了是他。

和我少年时的印象相比较,他自然大不相同了,但是不同在何处,我却说不上来。

七叔扬了扬眉:“我的变容过程,不在皮肉上下功夫,而是彻底的在骨头上下功夫  一个人的骨头变了形,皮肉组成的形状,自然也变了!”

我陡然之间,感到了一股寒意。

我想起了黄蝉的一番话  黄蝉来告诉我,有人偷了喇嘛教的三件法物,偷盗者的行动,被纪录下来,电脑X光分析的结果,偷盗者头部的骨骼,几乎都曾碎裂过,因之而变形!

任何人的头骨,不会无缘无故碎裂,那么,七叔是为了达到变化容貌的目的,而故意把自己的头骨弄破碎的了?

这是一个要承受何等样痛苦的过程,我瞠目结舌,难以想像。

七叔说到这里时,面肉也不由自主,抽搐了一下,那自然是想起了当年的苦痛,所带来的自然反应。

我偏过头去,不忍心去看他,心中在想:为了追求虚无缥缈的所爱,做那么大的牺牲,真是值得吗?

白素显然知道我在想甚么,她伸过手来,握住了我的手,意思是说:你和七叔身体内,都流著来自同一祖先的血,有著同一来源的遗传因子,你们之间生命密码的差异,一定极微,所以你在这种情形下,也大有可能这样做。

我心中苦笑,七叔这个当事人,看来比我还要镇定些,他再在脸上抚了一下,继续道:“等到我骨头再生长在一起之后,我变得自己也不认识自己了,于是我随便改了一个名字,先收服了几股土匪,也有两百来人。”

我苦笑更甚  以七叔的文才武略而言,要收服土匪,领著两百来人,那是轻而易举之事,未免大才小用,委屈他了!

可是再听下去,我也越听越是吃惊,因为七叔他居然来真的了!

七叔道:“在手上有了兵力之后,我就打著他们的旗号,奉行他们的主义,完全照足他们的做法  那时,世事乱,穷人多,这一套很能得人心,不到半年,队伍竟扩大到了上千人,也有真正他们的人参加进来,不多久,大队正在败退途中,处境极度危殆,我这股生力军,突然杀出,替大队解了围,杀出了一条生路,这才有日后的艰苦支撑,等待转机的到来。”

七叔的这一番话,他说来平淡,可是却听得我和白素,目瞪口呆,心惊肉跳。

我们对现代史,都有一定程度的认识,自然知道那死里逃生的一仗,是如何的惨烈,也是何等戏剧化。那是改变了现代史的一役,若不是有这一场战役的胜利,“争天下”就算能成功,也不知是何年何月的事,大队眼看要全军覆没,忽然来了一彪救兵,历史改写,亿万人的命运改写,人类的遭遇改变,影响深远,这一切,全是七叔为了追寻一个女人而造成的?

那实在是令人难以想像的事。

我的声音,由于思绪的激荡,而大是发颤,我道:“这场战役,被称为……”

七叔立刻接了上去,道出了这场战役的名称。

我又道:“七叔,你……你……随便取了一个名字,那名字是……”

七叔又说出了一个名字。

本来,我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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