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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两世长宁 作者:倪政南(起点vip2013-08-31完结)-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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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却是浑不在意,待柳长宁站定,他便朝案几走去,袍摆一撩,径直坐了下来:“贵妃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朱昭华将愤恨的目光从柳长宁脸上移开,再转过脸来,却已是一派气定神闲的模样:“今日**未有大事发生,只是七公主不知为何呕吐不止,王婉仪担心得差点晕厥过去。”
    自己的儿女,皇帝到底着急。听了朱昭华的话,声音陡然提高了几分,一叠声地问道:“那四个奶妈难道是死的吗?怎么会连一个九个月大的孩子都照看不好?”
    朱昭华却是一副从容的模样:“公主毕竟还小,这么小的孩子,哪个没有点小病小灾的。皇上这十多个儿女不都是这样过来的?切莫太过担心,关心则乱哪。”
    皇帝拂袖:“若你是孩子的亲生母亲,必然说不出这样轻描淡写的话来。”说着,不等朱昭华反应,便自顾自地朝殿外走去。路过柳长宁时,稍稍驻足,说道:“时候不早了,宁婉县主且先退下吧。
    柳长宁应了一声“喏”,目送着皇帝与朱昭华的身影出了自己的视线,才迈步离开。这一路,身边擦身而过的宫女们的话却清晰地传到了她的耳朵里:“听说这李太医的医技神乎其神,不仅可以生死人、肉白骨,连开膛破肚也是不在话下,说是扁鹊再世也不为过呢。”
    柳长宁向来深思熟虑,这几句轻飘飘的话落在她耳里,立刻就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味道。
    第二日上,刘得远笑嘻嘻地来找她,一脸看好戏的表情:“长宁不愧是心细如发,这李太医果然有些猫腻。”
    柳长宁却像是早晓得了答案,眉毛轻挑:“哦?说来听听。”
    刘得远在桌边坐下,信手给自己倒了一杯白茶:“市井传奇是怎的写的?这主人公要出场,自然会发生一件意想不到的大事,再加上众人的口口相传,自然而然就扬名立万了嘛。这个李太医,名叫李长,原本是通州一个不出名的郎中。今年年初,他却不晓得为何去了泸州,正遇上泸州王患了重疾,一病不起。他当日便接了城门上的悬赏,说是自己出手必能治好泸州王的病。只是提出了两个要求,第一,治疗时不能有旁人在场;第二,却是治愈之后需要五百两诊金。本来嘛,藩王的性命怎可以随便交给一个不知底细的人?但显然泸州王妃是病急乱投医,没有丝毫的疑虑便一口应承了下来。”
    柳长宁“嘿嘿”冷笑:“这故事仿佛春秋战国时便常常发生。”
    刘得远悠闲地喝了口茶才说道:“可不是。第二天,那不省人事的泸州王就能坐起来吃饭了,一旬以后,已然可以骑着高头大马满街溜达。至于李长,自然是声名鹊起,连当时临时借住的房子的门槛都被生生踩断了。一来二去,这名头也不知怎么就传到了贵妃娘娘的耳朵里,当下便派人将李长接到了京城。这以后的故事便简单了许多,李长在京城也替不少达官贵人治了病,贵妃娘娘也就顺理成章地保举他进了太医院。”
    他一语说完,只是拿一双眼睛笑吟吟地瞧着柳长宁。
    柳长宁却不甚领情:“你瞧我做什么,难不成我脸上有东西?”
    刘得远也不着恼,仍是一派云淡风轻的模样:“我只是佩服长宁的智慧罢了。”他做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这李长进了太医院还没做出什么成绩,前些日子却大张旗鼓地收了个徒儿,啧啧,真是满脑子的盘算,也不晓得要做什么!”
    柳长宁突然来了兴趣:“哦?什么徒儿?”
    “据说是个冷若冰霜的美女,叫什么……哦,对了,叫秦照。”
    “轰隆隆”天边滚过一阵惊雷,柳长宁抚在杯盏上的小指不由得跳动了几下。

☆、第五十二章 是耶非耶

这一晚,柳长宁睡的很不好,梦里来来回回都是秦照冰冷的眼神和那句“死脉”。刘得远对李长极度好奇,自然连秦照的身世也一并查了。但资料上却显示她是边地孤儿,无父无母,亦没有任何的亲戚族人,像是凭空出现的一般。这个疑问却在她脑海里徘徊不去,最终成了梦魇。
    她突然想起年前在集市上遇到的那个“张半仙”,她本对鬼神之说看得甚淡,但重生以来却不得不相信冥冥之中自有天数。她换了一身简单的男装,袍身是月白的颜色,质地也只是细布而已。但穿在她的身上,却极是妥帖,反倒衬托出清瘦的身材来。
    她心中回响那瞎老头曾经说过的话来,对于自己的前途又生出一番揣测和担忧。
    春节已过,又是歇市的时段,长街上难免有些冷清。柳长宁找的有些焦急,那瞎老头当时说会等她一个月,如今早已过了约定的时间,也许……也许他早就离开了把?
    等到她见到了熟悉的身影,却不由得哑然失笑。那老头今日显然没什么生意,就着一叠干果,喝着葫芦里的酒,满脸红光、摇头晃脑,显然是喝多了。柳长宁吸了一口气,便朝他的摊位走去。
    那瞎老头闻声说道:“小娘子终是来了,老夫还以为等不到您了。”
    摊旁卖糖葫芦的小贩装着若无其事,眼睛却朝柳长宁瞥了好几次,终于确认她是女扮男装时,不得不咽了口唾沫来掩饰内心的起伏。
    柳长宁对瞎老头的未卜先知早已习惯,也不多话,在卦摊前坐了下来。“当”地一声,桌上便多了一枚成色十足的大银锭。“我最不喜欢拐弯抹角,先生若是能替我算准了,再找出解决之道,这银子便是你的。”
    那瞎老头捋着胡须,身上全是酒气,一张须发皆白的脸却有些神仙也似的风采:“老夫早说过小娘子的命盘大凶,小娘子却也是知道的。”
    柳长宁口气中颇有些不屑:“我本是闰日所生,命犯孤煞,不足为奇。”
    那瞎老头捋着疏疏的白色长须,笑着道:“老夫如何知道小娘子生辰?娘子纵然不信,也莫要再诳我。”
    柳长宁正色,缓缓道:“我若不信先生,也不会巴巴地找来。”她一手托腮,手肘抵在桌上:“那按先生的意思,我今后的际运会是如何?”
    瞎老头难得认真:“小娘子的命盘是每况愈下的态势,童年时幸福美满,少年时流离失所,到了青年以后……便是步步惊心。”他在柳长宁摊开的右手上来回摩挲,嘴上“啧啧”惊叹:“只是小娘子这手相好生奇怪,这次与上一次倒又有些不同,多了一道细细的暗纹。也许……也许真有转机也未可知。”
    柳长宁脸上现出深信不疑的神情,由于太过兴奋,语调也不由自主地颤抖着:“若要摆脱宿命,该当如何?”
    那瞎老头又装模作样地掐了会手指,才道:“这世界本有两个,一个是真实的世界,一个是你眼中见到的世界。如今小娘子的眼里隔着一层烟瘴,看到的未必就是真相。该坚持的还是不该坚持的也须好好掂量。”他幽幽地叹口气道:“沉迷过往,终究于事无补,不如好好看清身边之人,切记,切记!”
    柳长宁被他的一番话说动,整个人便怔怔地坐在那里,静止成了一尊雕塑。脑海中闪过无数张脸,无数个声音在耳边盘旋不去。
    又听那瞎老头“嘿嘿”一笑:“小娘子终归是年轻,说的太多怕是要支撑不住。老夫这里有一个锦囊,小娘子若是到了山穷水尽之时,方可将这锦囊打开。”他一本正经地整一整自己的衣襟,又泰然自若地将桌上的银锭放入褡裢之中,整个过程流畅无比,倒像是预演过的。他满脸堆笑:“小娘子,老夫这就先走了。”
    柳长宁不由脱口叫到:“先生,请留步。”她从袖中拿出另一枚银锭交到瞎老头的手中:“方才的话实在太过简单,我唯恐难以参透,还望先生可以明示。”
    那瞎老头须发皆白、面目清癯,看着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感觉。他本是贪得无厌的一个人,到了这时,也毫不客气地将银锭收了:“老夫今日泄了天机,这段时间得找个地方躲躲,小娘子如此慷慨,实在是功德无量啊,哈哈。”
    柳长宁待要开口挽留,小老头的身形已经行到了数丈之外,他并不回头,对柳长宁道:“今日缘分,明朝逝水,小娘子莫要太过执着。你我若是有缘,他日定能再会。”他手掌轻摇,竟是越走越快,只留下豪迈而洪亮的笑声在空气中回响不绝。
    李正煜这一日在卞云娘处用过午饭,又回到书斋中处理公务。暗卫早已将大小事件都汇报于他,连柳长宁的行踪也事无巨细地说了个清楚。
    李正煜沉吟半晌,只是问道:“长宁听到算命老者的一番话时作何表情?”
    那侍卫想了想道:“柳姑姑倒是面色如常,好像早知道答案似的。倒是待那瞎老头说出改命格的话来,柳姑姑便有些激动了。”
    李正煜仿佛是自言自语:“长宁何时对鬼神命运之说那么上心了?”
    那暗卫倒是个实在人,他嗫嚅着道:“许是……许是发生了太多的变故,柳姑姑一个人有些支撑不了了吧?”
    李正煜似笑非笑地睇着他:“孤何时问你了?今日之事不许和任何人提起。”看到那暗卫一脸懊恼的样子,又道:“好了,先下去吧。”
    “是”。
    直到那暗卫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自己的眼前,李正煜硬挺的眉眼终于皱在了一块儿。他用手指捏着自己的眉心,试图将心中喷涌而出的情感抑制下去。他对感情向来内敛,母妃的死已经将他的一颗心折腾得体无完肤,别人能看到的也不过是形销骨立的假象。而柳长宁……这个女子却让他的自制力濒临奔溃。

☆、第五十三章 敞开心扉

瞎老头离开后,柳长宁并未直接回王府,而是回了一次镇国公府。昔日宏伟兴盛的侯府才短短一年多的时间,已经衰破的令人不忍直视。满墙的爬山虎,枯萎的茎叶还死守在墙上,底下却已冒出了新绿。大门上的朱漆业已脱落,连黄铜铸成的门环也斑驳难看。死气沉沉,柳长宁的脑海里不知怎么就浮现出这样四个字。
    镇国公府的西侧隔的不远是李玲珑的公主府,前些日子她求了皇帝把镇国公府风景秀丽的人工湖一并圈进了公主府的高墙内,如今残破的西墙之内已经成了乞丐们的临时住处。柳长宁心中不忍,便在破碗里投下几枚铜钱。“咚咚”数声,那缺了一颗门牙的小女孩便咧嘴朝她笑了起来,笑容里全是满足:“谢谢哥哥,谢谢哥哥。”
    柳长宁有些恍惚,曾几何时自己也是这样的没心没肺,一点小事就能让自己乐上好半天。什么时候自己就变了呢?到底有多久都不曾这样快乐地笑过了?
    她看了看小女孩又望了望身后不远处半瞎的妇女和更小的男孩子,终于对小女孩招手道:“哥哥带你去买吃的。”
    那小女孩的眼里带着几分畏惧,她看了看柳长宁,又转身看看身后的母亲和弟弟,终于跪了下来:“哥哥,我妈妈她快要死了。你能不能行行好救救她?”她见柳长宁沉默不语,语气里就多了几分焦急:“我很能干的,我会烧饭、洗衣服,还可以带弟弟,大哥哥你行行好把我买去做丫头吧。”
    柳长宁心中动容,这个女孩子不过四五岁的样子,就已经被生活磨练成了这个样子。她弯下身来,认真地说道:“叔叔不需要什么丫头,不过叔叔可以陪你去抓药,还给你买好些吃的。”
    那小女孩闻言,便伸出一双脏兮兮的小手握住了柳长宁的手,高高兴兴地跟着她走了。
    柳长宁回到王府时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宵禁的时侯快要到了,街上的行人都是行色匆匆的模样。春夜的风还带着几分凉意,吹着她的发丝拂过脸颊和脖颈,带出些痒痒的感觉。
    她没料到,李正煜竟然一个人坐在月湖边的凉亭之中。他见柳长宁走来,脸上乍现的光彩倒像是看到了什么稀世奇珍一般。他缓缓说道:“你回来了。”那口气近乎是家常,仿佛是当年新婚燕尔时的亲密模样。
    柳长宁收住脚,笑得无比灿烂:“王爷难不成是在等我?”
    李正煜如何听不出语气里的挑衅,却也不以为忤,只道:“下次出门记得将暗影和冰刃带上。”
    柳长宁漫不经心地摆弄着袍袖:“我的武功还不至于让谁得了便宜。”
    李正煜仍是认真:“你前两天在承乾殿里这样一闹,难道还天真地以为一切都能同过去一样?这是虽不能怪你,但终究做得太过,白白让旁人抓到了把柄。”
    “哼,我就是故意做给朱昭华看的又怎样?如今皇上待她连相敬如宾都算不上,难不成她还敢掀什么风浪来?”
    李正煜将一份密书写的纸页交到她的手上:“你难不成以为她是个脓包,不堪一击?你本不该是如此掉以轻心之人,何以遇到了朱家的事就一反常态?他看了眼强装镇定的柳长宁:“你以为她真是好心才把李长招入太医院的?”
    柳长宁舔了舔嘴唇,掩饰自己的窘迫:“怎么会。”
    “那便是了,明里暗里朱家不晓得埋伏了多少人在朝里朝外,一步走错,怕是连命都没了。”
    柳长宁一遇上与朱家有关的事情,情绪便不受控制:“如今朱长贵告老,朱潜羽翼未丰,正是对付朱家的好机会。若是白白错过了,以后再要扳倒朱家怕是难了。”她一语未竟,见李正煜神色依然变得凝重起来。
    “这话从今往后不许再说,暗卫的事也没有转圜的余地。”柳长宁从他的眼睛里清楚地看到自己的倒影。她不由得想到父亲说过的话:“如果你看到一个男人的眼里全是你,想必他是爱你的。”
    柳长宁沉吟半晌,轻声道:“我向你保证,决不让朱昭华的阴谋得逞便是了。”
    她话语绵绵,却像是二月里的春风,利刃一般刺向李正煜的心底。他哑声道:“你又怎会不知我并非要强迫于你,只是你素日的举动太过随心所欲。这样子落下一身的把柄,只会让亲者痛仇者快而已。”
    李正煜素来口才极佳、能言善辩,柳长宁有时都觉得惋惜,若是生在了春秋战国,这一张利嘴便不下于百万雄师。如今听他这般巍巍道来,更觉得一颗心激荡不已。如果没有血淋淋的过去摆在眼前,自己便会在这种温柔里陷落吧?
    她抬起头来,使劲全力将眼中的动容尽数掩去:“长宁明白。只是长宁生就一副倔脾气,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况且……我做事向来不会后悔,这次也一定能处理好的。”
    李正煜放在身侧的手臂巍巍地颤抖,在他的脑海里早已预演着将柳长宁圈在怀里,将自己一腔的担心说了出来,也让她把这一身的防备和刺都卸下。但现实却是不能。他同她的距离不过只是短短一尺,却好像隔着沧海如何都飞不过去。他如何不知道,她许多人的面前都可以口若悬河、口无遮拦,只是到了自己面前却带上了一副面具,除了偶尔真情流露,大多数的时候都是一副冷静沉着的样子。
    他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便将话题转开:“那李长一入太医院便收了个徒儿,想来总觉得蹊跷。”
    柳长宁心中焦急,却只能分辩道:“我已让近思查了,却是毫无头绪。那女子无亲无故,身份并没什么可疑之处。”
    李正煜眼神微眯,身上已经有了盛年时睥睨天下的气概:“只要她不是石头里蹦出来的,就一定能找到破绽。水至清则无鱼,太过于平凡,倒像是刻意做出来。”
    柳长宁背上一凉,心中暗叫:“糟糕”。

☆、第五十四章 夜半惊心

柳长宁听到郑玉儿将门轻轻阖上的声音,她闭上眼睛,一溜腰将自己整个沉入了浴桶里。水里撒着晒干的茉莉和铃兰花瓣,清浅的颜色、淡雅的香味混合着袅袅的热气让她的精神彻底放松下来。她从水底伸出头来,洁白而光洁的手臂搁在浴桶两边。常年习武,即使在如此放松的时候,手臂上的肌肉线条仍旧鲜明地显现出来。
    空气里一道几乎细不可闻的声响落到她的耳里,绘着仙鹤图案的屏风前光影一瞬间的明灭。一把寒剑刺来,“咣”地一声斩在柳长宁手中的软剑上,两剑相交之处激起一道白光。那杀手软绵绵地瘫倒在浴桶旁,柳长宁手中的软剑低落几滴鲜红在浴汤里,一瞬即逝。她清冷的眼里闪过一丝懊悔的神情,若出手软一些偏一些,也许可以从这杀手的嘴里拷问出些什么。
    柳长宁身上松松地罩着那件月白色的男袍,要不是领口处有些凌乱,腰带又系的太过随意了些,她的身上便看不出半分刚刚经历过生死的窘迫。她不敢多想,倒提着软剑,提气追到院中,却见数道黑色的人影齐齐站在院中。为首之人,脸上蒙着黑布,却仍旧可以看到一道横穿过面颊的丑陋的疤痕。他擒着郑玉儿,冷冷地瞧着柳长宁。
    气氛焦灼、剑拔弩张。
    柳长宁静静地瞧着他,未几,却是朗声长笑:“哈哈哈,我还道杀手都是汉子,没想到先生竟卑鄙至此,连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也不放过。”
    那领头人脸上蜈蚣似的伤疤上下抖动,恶狠狠地道:“少废话,把你手上的剑扔到地上,要不然这个女人就没命了。”他一双大手钳着郑玉儿的脖颈,郑玉儿吃痛不由得叫出声来:“啊。”
    柳长宁思路飞转,她双膝略蹲,似是要将右手的软剑放到地上。左手中却多了一柄小刀,“嗖”地一声,小刀向领头人的面门飞去。那男人见势不妙,只好松脱了郑玉儿,硬生生地伸手接下了飞刀。
    郑玉儿见机,便向柳长宁扑来。柳长宁刚要张开手臂去护她,眼角无意间却瞥到一阵寒光。她身体斜向里向后退去,翻转软剑,将剑柄击在郑玉儿的胸口上。郑玉儿吐出一口鲜血,整个人已经萎顿在了地上。
    斜刺里,那领头人提着武器奔来,竟是一对数十斤重的大锤。柳长宁再不恋战,转身向室内退去。要避开这五丁开山般的锤击,至少要换一对顺手的兵器。而李正煜安排在她身边的暗影和冰刃早已闻声而来,与其余的几个刺客斗成一团。
    柳长宁取过乌金双剑,硬生生地接了一锤,右足在地上一点,轻飘飘地从那领头人的头顶飞了过去。反手却是不失时机地将剑柄上的倒刺在那人的颈间一抹。那领头人吃痛,挥锤的动作更是疯狂。他杀红了眼,口中不断地叫道:“纳命来吧,纳命来吧。”
    柳长宁体力吃亏,武功也不占上风。她将双剑舞成一团剑花护在身前,一面却计上心来。她早已摸透了那人的路子,右手出锤后,必然要向后一扭,才能借力带出左手的锤子。因而,她一避过那人一锤,便欺身而上,将长剑刺入了他的胸口。这一次,她吸取了经验,剑锋微偏避过了心脏的位置,力道也微微收紧。因而,虽然那领头人的前襟滴满了诡异妖艳的鲜血,但一时半会却并无大碍。
    柳长宁胸口上下起伏着,方才一触即发的战况让她沁出了一背的冷汗。她对门外的暗影和冰刃道:“为今之计,先让人将这里收拾了,至于没死的两个人,先关到府中密室里去吧。”
    那暗影的正脸从来都瞧不清楚,声音却甚是低沉悦耳:“属下知道了。柳姑姑可还有什么吩咐?”
    柳长宁想了想,抱拳道:“今日之事若没有二位相助,我的性命也怕是要交代了。当日我自恃武功不弱,便不肯让你们跟在身边保护,实在是……尾大不掉了。”
    暗影与冰刃交换了一个眼神,但要说话,却听得一个声音道:“你既然肯道歉,是不是也要谢谢孤的一片好心?”
    柳长宁心头一跳,李正煜何时到了这般来无影去无踪的境界?自己刚才与暗影说话时,并未放松警惕,为何没有意识到李正煜是何时到的?
    她脸上带着点茫然的神情,与方才的冷静判若两人。李正煜瞧了瞧一地的狼藉,又看看暗影怀中的郑玉儿,开口说道:“今日我先让芳若过来陪你,改日你自己选一个新的侍女吧。”这芳若是柳长宁被封作县主之后皇帝赐的新女官,如今李正煜却要让她来贴身服侍柳长宁,也不晓得她会做何感想。
    不过这一次,柳长宁却不忍心再拂了他的意,只是恭恭敬敬地应道:“是”。
    春日的夜里,带着若有似无的花草香气。窗外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偶尔听到一两声猫叫,却像是女子的哭叫声一般。柳长宁呆呆地望着天花板,听着铜壶滴漏的声音,却怎么样都静不下心来。
    她对郑玉儿算不上掏心掏肺却也是诚心以待。如今几乎死在了她的手上,也不知是肩上方才被锤中的伤更痛些还是心里的伤更痛些。
    她几乎一夜未合眼,翌日一大早,便在床上叫道:“玉儿!”
    这一叫,拿着热毛巾的芳若吓得停住了手,连柳长宁自己也有些懵了。幸好那芳若是个聪明人,一眨眼的功夫就把外露的情绪收拾起来:“姑姑醒了?厨房特意备了白果莲心粥,属下现在差人端上来吧。”
    柳长宁用面巾抚过流着冷汗的脸颊:“有劳芳若姑姑了。如今我虽有县主之名,原来也不过同你一样从宫中女学里出来。没人的时候,你便唤我长宁吧。”出了郑玉儿的事,柳长宁的一颗心就像是缺了些什么。她定定地想着,待会见到郑玉儿时又不知是怎样的场景?

☆、第五十五章 焉知非福

柳长宁设想过无数种可能,却只猜中了开头,没能猜中结尾。她没想到,一大早李正煜便在院门前候着。见到她,只是说道:“方才近思来报,郑玉儿已经醒来,你同我去瞧瞧她吧。”他平日说话,即使是笑颜如花,也总带着点威严。如今倒像是有意安抚她,言谈之间甚是温和。
    柳长宁也不多话,便往密室的方向走去。院前的樱花过了花期,飘零成一阵粉色的花雨。两人原本带着几分阴冷的心境,在这样的花雨之中也慢慢平复下来。
    柳长宁本想着见了郑玉儿要亲自揭下她的画皮,再好好地挖出幕后之人。可真到了暗室门前,突然间却是怂了。她眼珠转了几转,终于说道:“郑玉儿向来畏惧王爷,如今王爷若是亲自审她,必然能得到想要的结果。至于我……遇到与自己有关的事,想来容易感情用事。我便在暗室外侯着,王爷需要我时吩咐一声便可。”
    李正煜几欲哑然失笑,这柳长宁这话说的大概连自己都不会相信。他却也不揭穿,只是嘱咐道:“仔细别让人接近暗室。”
    郑玉儿见到李正煜,一双清水眼里不起半点波澜。她并未受刑,但显然这一夜过得并不好。一张温润的鹅蛋脸如今双颊却憔悴得令人不忍直视。
    李正煜命人搬了张几案跪坐在郑玉儿面前,一双斜长入鬓的眼里不带半点情感:“我该叫你郑玉儿,还是其他什么?”
    郑玉儿眉头微皱,反绑着的双手不断扭动着。
    李正煜微微一笑,转过脸来对刘得远道:“近思,如此娇滴滴的一个姑娘,何以粗暴地对待,一点也不懂怜香惜玉?孤倒是觉得,她这么做定是有苦衷的。”然话虽说着,却没有半分要替她松绑的意思。
    郑玉儿本是个极爱干净的人,如今却冷不丁地“啐”出一口痰来,生生落在李正煜的袍摆上:“过去我还要尊称你一声王爷,如今看来你也是个小人。你以为这般做作就能让我招了,也太是小看人。”
    李正煜仍是气定神闲,仿佛郑玉儿的话与自己没有半点关系。他声音低沉,却有种魅惑人心的力量:“你只是个女孩子,像你这般大的女子心中所想不过是嫁个如意郎君,你又为何要替人卖命?长宁既然认你做朋友,便会尽心竭力让你和令堂过上好日子,何以你却要串通了旁人来加害于她?”他眼神瞬间凌厉起来:“今日你须给孤一个合理的解释。”
    郑玉儿的态度却是比方才更加强硬:“你别妄想从我这里套出话来。”
    “好。你无话可说,孤却有话要说。”李正煜将一个小巧的玳瑁首饰盒摆到案上:“听闻下月初八便是你的十八岁生日,长宁一早便将贺礼备妥了。令堂那边,长宁也时常差人去照顾。而昨夜你不但引狼入室,还意图行刺她。扪心自问,你做这些心里就没有一点愧疚吗?”
    他的声线陡然提高,瑟缩在角落里的郑玉儿不由得浑身一震。她将头偏了开去,咬牙说道:“谁让她行事乖张,做人又自负之极,不然也不会轻易落入我的布局。以她这样的个性,今日就算没有我,也总会有其他人趁虚而入。”
    李正煜目光炯炯地看向她:“若非长宁心软,怕是令堂活不到今时今日。”
    郑玉儿的一双眼里布满鲜红的血丝,狰狞得可怕:“你……你想要做什么?我娘同这件事没半点关系。”
    李正煜却是一派谈笑风生的样子:“也许孤该去问候问候令堂,何以养出如此狠毒的女儿。”
    郑玉儿闻言挣扎起来,何奈身上被五花大绑着,与李正煜咫尺之遥,却连他的袍摆都触不到。她终于低下头来:“堂堂楚王殿下,必不会做出如此卑鄙之事,你有什么手段对我一个人使出来便罢了。”
    李正煜摇头,神情极是认真:“成大事者必要心狠手辣,孤又是在深宫之中长大,从来没半点妇人之仁。”
    郑玉儿抱定了必死之心,此时李正煜若是严刑拷打,她自然不会吐露半个字。然而,这一番对话却让郑玉儿死水一般的心渐渐涌动起来。她瑟缩在角落里,透过凌乱的发丝打量李正煜,暗室中静得只听得到三个人的呼吸声。
    终于,她嘶哑的嗓音响起:“我若真有心害长宁,又怎么会自投罗网。我拔刀向她冲去,便知此命休矣,绝没有半分胜算。至于……至于那些人,若是让他们瞧见我办事不利,必然会对我娘下手。”郑玉儿大口地喘着粗气,汹涌而出的泪水从脸上滚落到前襟上:“事到如今,我也是自作自受,要不是当初鬼迷心窍、起了歹心,或许还可以求王爷出手相救。”她叹了口气:“虽然并不晓得主谋是何人,却数次听到‘乐安千金堂’这个名字,想来也许是药铺一类。王爷若想要查出是真相,不妨派人去乐安打听打听。我自知罪孽深重,再无颜面对长宁。但望她看在往日的情分上,让我娘得以安然而终。”
    她一语未毕,却是使出全身的气力想要咬舌自尽。幸而一旁的刘得远比她更快。听到她说出一番临终托孤的话,又一脸毅然决然的神情,便已经猜着了有此一节。他一闪身到了郑玉儿的身旁,已将一团丝绢塞入了她的口中。郑玉儿不防,抬起头来,一张脸上涕泪交加。刘得远心念一动,反手一掌劈落在她的后颈之上。
    刘得远一套动作干净利落,抬起头来却是一脸为难地瞧着李正煜:“王爷,该如何处置她?”
    李正煜一派云淡风轻的模样,仿佛不是在暗室中,而是在山野林间:“你自己看着办吧,做出这么副乖巧的样子来,以为我就会替你出主意吗?”
    刘得远眼珠一转、计上心来:“现下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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