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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丝引-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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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心一片凄凉冰冷,我该怎么做呢?

他幽幽醒转过来的时候,我伸手拿过手边的醒酒汤递给他,趁势从他的禁锢中抽走我另一只手,果然麻痛不已。

接过他一饮而尽后的碗,放回原处,一点也不避忌地正视着他,清晰地吐出几个字来:“你放我离开吧。”

他的面色遽变,一种叫做盛怒的情绪立即填充了本来还有些迷茫的眼神,他死死地盯着我,一声冷笑后,开口道:“休想!”

再也想过他不会答应,我只是拧了拧眉,往后退了些,道:“我早已是残花败柳之身,肚子里还有别人的孩子,你这样执着又是何苦?”

这样的自贬不过是要让他看清并且放手,心里并没有多做思索,然而这句话却极大的伤害了他,他怒吼出声:“不许你这样说自己!”

可能是意识到他的声音太大,可能是我的脸色倏地变白了,他的面色稍稍缓了缓,扶住我的双肩,道:“无论怎样,只要你肯留在我身边,我可以对你的孩子视若己出,我可以不在乎过去两年的任何事情,这些,我早就想好了,你放心……”

“可是我在乎!”我不能让他再说下去,那样,本就极力压下去的愧疚只会再度出来作祟,我隐隐地咬了咬牙,道:“我不可能让我的孩子喊别人做父亲,不可以。”

你说我们可以在一起,但是我该以什么身份?皇甫逍怎么可能会相信会放手?最重要的是,我根本不想不愿意带着孩子离开他,我一直以来,都不曾放弃过和皇甫逍白头偕老的期盼!

看着他充血的双眸,我忍下心中的不忍,继续道:“你这样关着我,我怎么可能会心甘情愿跟着你?我的丈夫是皇甫逍,他才是我想要共度一生的人,只有跟他在一起,我才会幸福,你明白么?你强留我在你身边,不过是要三个人都痛苦,值得么?”

早已顾不得我的话带给他的伤害有多大了,既然决定开口,既然决定再谈一次,我就必须将所有的话都说出来。那次的谈判的最后,我声嘶力竭,却只换来他拂袖而走,那样太不理智了!

蓦地,他竟扬唇轻笑,一手箍住我的下巴,讥诮道:“那你的丈夫,你的皇甫逍,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来找你?如果我说,我允了他江山,他就再也不管你的死活了,你会不会难受?为什么你的琴音里面都没有一点后悔,为什么里面全是思念,为什么?”

因为我从不后悔做出的决定,我相信他的用情,就跟相信自己绝不会背叛他一样。如果他不要我了——这件事情是真的,那不是难受两个字可以说清的。因一次背叛,我舍弃了和你十六年积累起来的感情,而如今全身心的交付与他,如果仍旧是背叛,我真的不敢想象会怎样。但是,一种不知从何来的自信,我相信他不会答应,即使你允了他江山,他也不会扔下我不管!

这段话我没有出口,只是默默地笑了,然后答他:“我不知道为什么他还没来,但是,我相信他会来的。”

“相信?”这两个字似乎又激怒了他,连冷笑都挂不住的叫嚣起来:“你为什么那么相信他?难道你忘了他要你的父亲背了什么样的罪名?你凭什么可以这么相信他,而对我那么绝情残忍!”

绝情残忍……

是啊,我为什么可以对他那么绝情残忍?

感情,是可以回首的么?一旦逝去,就覆水难收了啊!我不想那么残忍,可我不能埋葬自己去祭奠那段早已经消散在记忆中的感情,皇甫珛,你何苦这么逼我?

本来想要的理智谈判,此刻一点意义都没有了。我沉默地坐在那里,手无声地在腹部摩挲。

皇甫逍,为什么你还不来?我等得很累了,你知不知道?

不知过了多久,他翻身下床,站在我面前整理衣服上的褶皱,面上竟然已经无波。我没有看他,只是低首听他说:“婉如,你为什么不相信,我们也能幸福?为什么不肯给我一个机会?”

我没有摇头,更不会点头,只是无神地看着自己的脚尖,无力地垂着头,对他的动静不做任何反应。

后来他走了,很久很久没有再出现。我的生活如一湖平静的春水,丝毫不起涟漪。门外的积雪渐渐消融,一株株春梅在枝梢展露粉红,地上的小草有些已经钻出脑袋来。雪水在地里的缝隙间流窜,一片生机盎然的模样,看得人心愉悦!

已经春暖花开了呢!我微笑着抚摸着已经显山露水的肚子,对腹中的孩子道:“又是春天了呢,不知家里的桃花是不是也出新叶了?”

等待成了我生活中的全部,与世隔绝的生活断了我所有想要往外延伸的触角。思念与日俱增,但我相信,或许,明天,我就见到了那个我心中占据最大分量的人了,我的孩子,也是一样地,在等待他的到来……

第二十四章  你终于来了!(大结局)

晚间的时候,一种不安突然涌了上来。腹部一阵骤痛,嘴角慢慢溢出一个笑容,孩子,已经会踢人了呢!

没有多想,关好了门窗,我脱下外面的裘衣,钻进被子里,对腹中的孩子道一声晚安,沉入安眠。

门被轻轻打开,一阵凉风肆意闯入,幸而来者体贴地迅速把门关上。我如在梦中一般翻了个身,嘴里呢喃了一句,睫毛轻颤,继续稳稳地睡着。

没错,我是装睡。多年来的习惯,这是在有情况发生之际才会有的敏感。今天的夜静得出奇,我不得不小心防范,所以我把每天都会送来说是保胎实则安眠的药倒了,屏息静气等待着。

那人已经走到我身边,那气息,许久不闻却那么熟悉,鼻翼酸楚起来。可是我怕,怕我一回头,却发现那竟是一场幻觉。每每午夜梦回时,我都承受不了那种幻象破灭的痛苦!

牙根紧咬,我一定不能受不住!

一根冰凉的手指滑到我的脸上,那熟悉的触觉……

“云舒,你醒醒!”

声音极低,我知道,那是压抑着的。仅仅是这低低的一声,我就已经坐了起来将身后的人紧紧抱住,那温度,那气息,眼泪沿着脸颊滑落,终于,不是幻觉了吗?

他紧紧地回抱住我,抚着我的后背,道:“云舒,是我,你不要哭,乖,我们先离开这里……”

“不……”我咬住他的肩膀,原来的无声抽噎变成了放声哭泣,我的手插入他的发髻,撑着身子正视着他的脸,想要笑,可笑不起来,知道自己现在很丑,也顾不得那许多,我说:“你为什么现在才来?我每天,都在等你。你看,孩子都这么大了,你摸摸……”

我抓过他的手放在腹部,让他感觉里面那个鲜活的生命,让他感觉我终于可以卸下的坚强……

他的手冰冷,在我的腹部游走。他的眼神很复杂,有痛楚,有后悔,但更多的是惊喜。他嘴唇几度张合,才好不容易在我的注视下,嗫诺道:“云舒,你怎么不恨我,你怎么不怪我?我居然到现在才找到你……”

我伸手盖上他的唇,笑道:“因为我知道,你一定会来找我,只不过是时间问题,你不会不管我跟孩子的,对不对?”

他凝视着我,手不由自主地转而抚上我的脸,坚定道:“是!任谁都不可以分开我们一家人!”

这不是幻觉,他终于来找我了!

再度紧紧相拥,因为顾忌着孩子,他稍稍往后退了一点,但我知道,这个久违的拥抱,我们都想将彼此融入自己的骨血里!

“云舒,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这是他松开我时说的话,那时,他的眼里只有我。

我迅速地穿衣穿鞋,跟着他走出了房间。整个别苑安寂极了,平日里守在各处限制我自由的侍卫们都不见了踪影。我转头看向皇甫逍,他的眼里也有着疑惑,看来那些侍卫并不是他除去的。那么,就是皇甫珛早就料到这么一天,早就想好要放我走了?

思及此处,我拉住皇甫逍的手臂,他以为我身体不适,立即停住脚步担心地看着我。我摇了摇头,低声道:“我想给他留封信。”

我刚说完,就看见他了然的微笑,随即,他点头,扶着我返回房间,并且为我点亮烛火。他站在我身侧为我研磨,我抬头给他一个会心的微笑。

信写完,要落款的时候,我想写上婉如,可念及身边的他,就愣了一刻。然而就在须臾时间内,他已经抓过我的手,在那角上写上婉如二字。我抬眼望他,他却只是笑了笑,抽走我手中的笔,在我的信后面加了几个字,方吹干了压在烛台下,牵起我的手,道:“我们该走了,至少,在他后悔之前离开。”

闻言,我笑了,点点头,任由他牵着我往外走。

外面一处极隐秘的地方,一架纯黑的马车隐在那里,若不是上面的人在动,几乎就看不见。赶车的是隐修,他看了眼皇甫逍身后的我,不动声色的松了口气,赶紧掀开车帘,让我钻了进去。

不知过了多久,我才下了马车,被他抱进府里,不顾一路上错愕不已的旁人,径自将我抱进房间。一进房间,他就开始要脱我的衣服,这一举动让我错愕不已,我抓住衣襟,尴尬地看着他问:“你在做什么?”

见我如此,他笑了笑,道:“我只是想看看你身上有没有伤痕,我要知道你这段时间过得怎么样。”

我松了口气,走近他,看着他的眼睛,温声道:“我没事,他一直,也不曾对我如何过。”

“若不是当初……”本来即要脱口而出的话在见到我的凝神注视后,收了回去,只是扶住我的肩膀,轻声道:“我还要赶赴疆场,势必不能让你跟着,你……”

“疆场?”我反问,没有人告诉我又起战事,也没有人告诉我,他又要打仗!我抓着他的衣服,紧张不已,急忙问道:“怎么会这样?是延启国吗?”

也只有金陵天了,只有金陵天会在曜日国因击退大兴国来犯,军心俱疲国库显空的时候来发动战争!

皇甫逍冲我安慰地笑了笑,抓过我的手紧紧握住,道:“除了他还能有谁?不过你放心,我保证,快结束了!”

要结束了?那意思就是说还没有结束?在这个时候他怎么可以回来皇城?这是可以视为逃军的罪行,是可以视情况判罪的啊!

他揽我进怀里,无视我紧张担忧的眼神,道:“你不要胡思乱想,我今晚就走,是不会有人能发现的,即使发现,也不会有人敢在这个时候找我的茬,相信我,嗯?”

相信,我当然相信,只是……

“逍,我跟你一起去疆场!”

面对我的坚定,他只是有些失笑,随后一手托着我的腰,一手扶着我来到床前,道:“在我走之前,有些误会我们一定要说清楚。”

他的神色认真,我也可以猜到他所说的误会指什么。眼神稍稍黯下,我当着他的面将当初没来得及拆开的信从枕头底下取出,打开来看。看完以后,我没有去看他微笑着的神色,只是紧紧抱着他,在心底一遍遍地说着对不起。

是的,我误会他了。父亲的心中提到,皇甫逍提议偷天换日,直接为父亲那样的罪行求情,收效甚微,倒还不如判个死刑,再来放弃一切,重新活过。父亲很赞同这样的做法,因为父亲想要用剩下偷来的生命补偿我的母亲。而皇甫逍之所以瞒着我,也只不过是想要让皇甫珛相信……

如此兜兜转转,幸好转了一圈回来,我跟他,还是心心相印,没有一丝嫌隙。

“你们姬家的老家在哪里?”

他蓦地问起,我答了一句“冀州”后,才想起他意有所指,对上他的微笑,我小心着问:“你的意思是,我的父母都回冀州了?”

“是。”他点点头,接着道:“你父亲的死讯传出来后,外界所知道的姬夫人就“悲痛而逝”了。”

我知道他说这些的原因是什么,我轻轻叹了口气,道:“好,我会去冀州,但是……”

“云舒,”他打断我,许多交流在眼中流转,随后,他低头看着我的腹部,轻声道:“当初母妃的死竟会是那样的隐情,我的确有些难以想象。正因为如此,我才会不跟你告别就踏上了南征的战场,正因为如此,我才会跟你分开那么久,才会让你担心孤独了那么久,试问,我还要坚持什么?”

他的意思是,他要放弃原来回皇城的初衷么?我无言以对,对于他的选择我一直是无条件的支持,只是此刻,我怕他会后悔……

“云舒,这些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他再次将我抱住,声音里的确是坚定和严肃,他说:“皇位于我,不过是权力斗争的战胜品,我不想再带着你去冒险,也不想到时候看着我的儿子为之骨肉相残。比起我,皇甫珛才适合做皇帝,我根本没有理由去争那个皇位,而且,我不愿意你跟着我,待在那个冰冷的皇宫里。”

其实,只要有他,在哪都是可以的。但他去意已决了吧?

我挣开他的怀抱,最后一次道:“无论如何,我会在冀州等你,无论是回皇城还是别的地方,我都愿意跟你一起去,但是我希望你做出永不会后悔的抉择,要江山或者要云游四海,我都无所谓的,请不要因为我,放弃你的理想,好吗?”

沉寂了许久,他才摩挲着我的脸,没再多言,点头:“好,我答应你。”

…………

冀州,某处不起眼的民宅外。

七七扶着我下了马车,在晨曦中敲响了门上的铁环。很快,一个民妇打扮的有些熟悉的面孔从门里探出头来,她睡眼惺忪地看了我一眼,嘟囔着问道:“你是谁啊?”

我微笑,上前一步,道:“许婶子,我是小婉如。”

许婶子听见我的话,一个激灵,眼神立即清明起来,她走出来,将我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后,面上的激动已经不可言说。她拉过我的手,语无伦次道:“老爷夫人都回来了,我还琢磨着小姐人呢,小姐,你终于回来了啊,小姐你怎么瘦了啊?……”

我挥手打断了许婶子的话,微笑着点头道:“是啊,我回来了。爹娘呢?还在睡吗?”

“嗯!”她点头后想想又补了一句:“老爷兴许还一夜没睡,夫人倒是还没起呢!”

“是吗?那快带我去见父亲吧。”

很快,到了父亲的书房外,里面的烛火摇曳,几个或是相重的身影叠加,父亲在跟谁下棋么?

正疑惑间,许婶子已经敲开门并且要迎我进去了。深深吸了口气,我迈步走了进去,精神依旧矍铄的父亲坐在棋盘前眉眼弯弯地看着我。我走过去,在他面前跪下,喊道:“爹。”

“快起来!”爹将我扶起,我才想起要看和爹对弈一夜的人,可那一眼,将我吓了一跳,但那只是一刻,这个客人本就来无影去无踪,无所不知的。轻轻笑了笑,也冲那人跪下,道:“师父。”

这个师父并非是如烟,而是骊山秋老爷。并不是因为他是皇甫逍的师父我才唤他师父,而是因为,自小教姬婉如轻功以及内功心法的授业师父,是他!这也是为何他第一次见我就是那种反应,为何见到我就联想到我中了青丝引的原因。

世上的事情,都是有因果循环的,所有的不对劲都会有自己的原因。

师父将我扶起的时候,手指不经意地搭在我的脉上,随后眉头松开,抚须放开我,笑道:“你爹跟我下了一夜,怕是吃不消了。”

我心底轻笑,面上不动声色地坐在父亲的位置,道:“那徒儿不才,来陪师父下几盘吧。爹,您快回去休息,不要累着身体。”

师父扬眉,觑了我一眼,道:“好!”

…………

时光荏苒,院子里的桃花已经开败,中午的骄阳照在门外,连地都烤得发白。

“小姐,喝碗莲子汤吧!”

小丁推开门,将一碗温的莲子汤放在流音琴旁,仔细要看着我喝完。我好笑地将小丁天天细心烹熬的莲子汤喝完,问道:“刚刚送走的大夫说什么了?”

“没有!”小丁没好气地往后退了一步,抬头小心翼翼地看了我一眼,嘴里说着听不清的细语。

其实我知道小丁这么惧怕的原因。爹娘和早已云游去了的师父都曾说要我杜绝打听外界事情,专心将孩子生下来,可我怎么忍得住?每日的等待,总要有些期盼和动力吧?

俯头看一眼已经很大了的肚子,已经到了分娩时候的肚子竟然一点反应没有。我抚着肚子,温声细语:“孩子,你的爹爹,什么时候回来呢?”

“小姐!”小丁暴躁地跺脚,努着嘴,委屈道:“你每次都跟孩子那么说,不就是想骗我告诉你嘛?可是我要是告诉你了,老爷夫人会不高兴的!”

深深叹了口气,摆出一副无助的模样。如果没有料错,再过一会她就该弃械投降了。然而就在这时,七七破门而入,她张着嘴巴喘着气,一手指着门外,脸上的惊喜和兴奋激动已经昭示了一切。我捧着肚子,夺门而出……

院子外,狭窄的小巷里,几匹骏马扬起的尘土飞扬,最前面的那个青色身影,便是我期盼了许久的他吧?

马蹄声息,他翻身下马,快步往我走来。遥遥看去,他的脸上,疲惫色浓。

“云舒,我回来了!”

“逍……”

剩下的话都因为骤然痛起来的肚子而止住,天啊,难道这孩子就是在等他的父亲来了才肯出生么?

身子被人抱起,整个不大的宅子一时间忙得鸡飞狗跳。这还是早就做好迎接孩子出生的前提之下,如若不然,该会多可怕!不过究其原因,只是因为某人第一次做父亲,太过担心吧!但是,我已经没有力气再说什么了,躺在床上苦苦挣扎。羊水早已经破了,可孩子久久不肯出来,我几次痛得要晕过去,满脸都是冷汗,四肢酸软一点力气都没有……

茫然间,手被人抓住,耳边响起他的融融软语。

“云舒,挺住,撑下去!”

“云舒,为了孩子,加油啊!”

“云舒……”

“云舒……”

“哇……”

“生了生了!是个小姐啊!”

“云舒,你听见没有,是女儿,你睁开眼睛看一看啊!”

我使劲睁开无力的眼皮,迎面看到的一张皱巴巴的小脸,或许是骨血连心,见了她,我的心莫名地充满了喜爱。我伸手想要摸摸那张小脸,可还是无力地要垂下,幸而他伸手抓住我的手,在我耳边道:“云舒,谢谢你,是个女儿。”

我勉力想要睁开眼睛,可还是阖上,但所有的力气,都化作了一个微笑。

太累了!

“云舒,云舒,你怎么了?”

“姑爷放心,小姐只是太累了,休息一下就好了……”

………………

   落日余晖,骊山山巅。 

  远远望去,远山如黛,浮云卷舒。迷蒙的雾气萦绕山头,整个视野,仿若沉入梦境里,美不胜收。手下的流音琴,琴声悠扬,如精灵般跳跃,翻飞。背后的桃林,粉嫩的花瓣洋洋洒洒,触目过去,总是惊喜不已,这样一片四季皆开的桃花,是他,用了几年时间种出来的。 

  “娘,娘!” 

  一个浅绿的肉团子不期然地撞进我的怀里,脑袋不安分地往里挤。我笑着将她拉开,看着这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心一下子被填的满满的。我抱起她,闻声道:“怎么了?后面有人在追你么?” 

  “不是,”小姑娘一仰头,表情不知是跟谁学的,但那眉眼,却分明是某人的翻版。她偷偷地回头看了一眼桃林,凑到我耳边,奶声奶气道:“娘,我告诉你哦,爹爹偷偷在林子里偷看你……” 

  蓦地,我哑然失笑,也往那桃林里看去,一个身着牙白色长袍的俊挺男子从中走了出来。他面上似乎有着薄怒,但那更多是为了掩饰被女儿告发之后的尴尬吧!见了这一幕,我再也没忍住,笑出声来。 

  见他伸手过来,我放心地将手放上去,不再作声。他用另一只手将女儿拽了过去,轻轻地拍了两下她的屁股,任由她蹲在地上痛哭起来,只管拉着我往前走去。 

  我心疼得回头看,他生硬地拉过我,一手揽过我的腰,轻声道:“等她哭够了,付家的小子会来找她,你不用担心。反而是你,肚子里的这个一直不安分,辛苦你了!” 

  悄悄吐了吐舌头,难怪女儿昨晚洗澡的时候一个劲地跟我抱怨爹爹偏心弟弟,原来是这样。这个男人啊,根本就是偏心我嘛! 

  “云舒……” 

  “嗯?”我扬首看向这个每到这个时候就会犯些别扭的男人,好笑地应了一声。 

  “谢谢你,爱上我。” 

  “也谢谢你,爱上我。” 

……

流音之外

桃树终绚烂

纪云五年暮春,乾清宫中。

这是皇甫珛登基的第五年,整个乾清宫外,本气势恢宏的石阶旁,种满了各色花草,将本清冷高华的乾清宫凭空添了几分暖意。无论是宫侍或是百官觐见,因了那些植物,心情也能好上几分。

乾清宫中,檀香萦绕,素花淡容,极轻的花香混在浓郁的檀香中竟丝毫不见逊色,直扑入鼻,扰得在场众人心神愉悦。

“……自珛帝登基五载,力行克俭,致力清吏,以政治清平,百姓安居乐业为任,不辞劳苦,实乃百姓之福,社稷之福……”

着了一身明黄龙袍的皇甫珛负手站在窗前,看着窗外那一树树败了又开再败的桃花,心中的恍思一趟趟晃过,对身后歌功颂德的史官只付了一个寥落背影。终于听见那老迈的史官收了口,皇甫珛才扬起一个淡笑回过头去,对仍沉浸在念诵史书的史官道:“朕,果真有这么好?”

乾清宫中所站着的,都是曜日国金碧王朝的栋梁大臣,如今听了皇帝这样一句反问,虽有错愕,但还是众口一词:“臣等不敢妄言!”

不敢妄言,终不是实话吧!皇甫珛的笑淡了点,轻挥衣袖,道:“罢了,众卿可还有要事要说?”

“皇上,”一个显然已经等了许久的朝臣上前一步,走到皇甫珛面前,躬身道:“凌贵妃凤体欠安已久,汤石无效,现后宫已见疲乏空匮,臣提议,今年的千荷宴暨选妃,不知皇上意下如何?”

选妃?呵!不是那人,纵是天香国色又当如何?皇甫珛面上的笑意已经极淡,他瞥过提议的户部侍郎,转身坐在宽大书桌前,手指轻敲桌面,悠悠道:“众卿都同意了这个提议?”

又是一声齐可震聋的“是”,让皇甫珛心中的不耐烦再度升华。如今后宫中虽只有延启国来和亲的凌兮,也就是凌贵妃,虽说早已垂死挣扎,但毕竟是他皇甫珛唯一的女人了,选妃早已是势在必行,但总不愿扰了她最后一段日子。思及此处,皇甫珛拧了拧眉,手中把玩着早已置于书桌之上的两个玉佩,道:“那选妃之事,就有劳各位爱卿了。凌妃身体抱恙,你们就别去扰她了。”

众臣面面相觑,实在难以理解,他们的新皇为何对战败于当年的逍王的延启国公主如此体恤宠爱?但他们何曾知道,如今半边御花园种着的桃花可都是凌妃进宫之初一手栽种的!或许,他们更愿意相信皇帝纵容她将御花园的奇珍异草给换成了随处可见的桃花,是因为宠爱与她,而绝不会想起早在五年前就如风一般消失了的婉云郡主吧?

皇甫珛没等众臣开口,已经拿着那两块几乎相同的玉佩走到他们中间,将其中一块拿出,细细凝视着,道:“还没有人查出逍遥王的下落?”

逍遥王是当年登基之时给皇甫逍的封号,而他登基之后,就没人见过皇甫逍回过皇城,以至于五年,逍遥王音讯全无。

见了众臣面上的难色,皇甫珛终究是忍下了大骂的冲动,将手中的那块玉佩递给他们传阅,淡淡道:“这块玉佩朕打算送给逍遥王,从此以后,只要朕不在,见了这玉佩,就如同见了朕,当然,朕自己也有一块,以防万一。”

“皇上,不可啊!”

想当初,逍王可是与皇上争过皇位的,如今这样做,不正是……

皇甫珛自然是知道他们的担忧所在,但以皇甫逍和云舒的性格,既然已经决定放手,又怎么会轻易覆辙?他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那些看着像是鞠躬尽瘁的大臣们,低喝一声道:“住口!朕有说要问过你们的意见吗?这是圣旨,朕只是要你们知道这个旨意!”

众臣极少见到皇甫珛如此喝斥过,一时间也不知该继续力谏或是秉承旨意,幸而在场还是有一些心思活络的大臣在场,乾清宫中便再次响起一道宏亮的声音:“臣等谨遵圣旨。”

这就是九五之尊的感觉吗?皇甫珛心中犯疑,为何对着这一班朝臣还不如去御花园赏桃花来得惬意呢?想起那个钟爱桃花的淡然女子,心在这一刻柔软了几分,然而,一种窒息的感觉瞬间要将他湮没,那个明眸善睐的女子,那个喜滋滋喊他“珛哥哥”的女子,早已经离去了……

手上的力道过大,玉佩的尖刻滑到了手心,皇甫珛终将那满满要溢出来的痛忍了回去,一道有些嘶哑的声音仿若根本不是出自他的口中:“你们谁知道,哪里的桃花最美?”

本觉今日的皇帝有些不寻常,此刻听了这问题,那些以讨论国家大事为宗旨的大臣们终于石化当场。然而,总有那么一两个人会要找到机会向上爬了吧。这个人,就是刚刚提议选妃的户部侍郎,他掩下谄媚的笑,道:“微臣知道,据说凉城一家民居里的桃花终年盛开,常年不败。”

民居?

何来的民居竟有这种本事?皇甫珛一时间好奇不已,想他整个御花园请了那许多园丁侍候着,这个季节时,也早已败了一园子,不成气候,而民间竟有这等人才?然而民居中,多不过三四株而已,要赏,就没什么必要了吧?

皇甫珛这边暗自思忖,而那厢的户部侍郎向来以揣摩圣意为己任,早已再度上前一步,循循道:“据微臣了解,那民居中的桃花乃是他们一个远房亲戚送的,而那远房亲戚就住在凉城不远的骊山深山中……”

骊山……

一抹自嘲的微笑染上皇甫珛的嘴角,手再次不自觉地攥起,终于,还是要去骊山吗?不愿意自欺欺人,心动了,即便再去看一眼,也是满足的吧?

皇甫珛转过身来,淡淡扫了一眼眼前众臣,开口道:“朕要微服出巡,朝中的事情,就有劳各位爱卿了!”

此话落地,也不愿管那些朝臣是何反应,皇甫珛甩袖大步踏出乾清宫,疾步往那将要凋尽的桃林中去。

当初,他放她走,是因为他不愿意看她不快乐下去。皇甫逍回来的那天,皇甫珛一直是知道的,也做好了要再争一次的准备。但,皇甫逍放下战场金陵天那样的劲敌回来皇城救人,他不会不知道后果。便是这份不顾一切,让皇甫珛放下了所有的动作,他根本,比不上皇甫逍,所有,她才会对皇甫逍如此一往情深至死不渝吧?

罢罢罢,事情已经至此,再回忆,又能如何?

骊山在春末夏初的 ,笼罩在一层极淡的白雾中,显得美轮美奂。皇甫珛一路轻骑,慢慢踱来,对这大好河山的清丽美景倾心不已。即便,他因与她越来越近的距离而心思不属,但皇甫珛何等人物,又岂会忘记可以将自己融入这无尽的美景中呢?

最最原始的景色,最最逍遥的旅程。

皇甫珛只带了两个侍卫,便来了骊山,幸好曜日国因他的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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