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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剧同人)大清宰相厚黑日常 作者:时镜(晋江金牌推荐vip2015-01-25正文完结)-第1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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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是风光无限了。
    顾怀袖出来的时候,苏培盛换了一个姿势蹲坐在门墙边;不知道哪里来了一只佛手柑,正被他握在手里,似乎准备吃。
    眼角余光瞥见这边过来了件石青色的披风边角,苏培盛跟受惊了一样立刻蹦起来,打了个千儿:“奴才给张二夫人请安!夫人吉祥!”
    “吉祥……大家都吉祥。”
    顾怀袖还揣着手炉呢,她为四爷卖命,四爷给她报仇的机会。
    多好的交易。
    下一个要倒霉的就是八爷了。
    前次四阿哥的密信送回来,顾怀袖就已经做了一番布置;今日去宫里吃宴席;定然会遇到马齐的夫人。
    每一个获得都是有代价的。
    她还记得自己问胤禛,说过河拆桥的事情。
    那还是康熙三十年吧?
    四皇子说,他从不拆有用的桥。
    如今顾瑶芳就是那一座已经结束了自己的使命;再也没有使用价值,甚至还会让四皇子掉进水里的桥。
    这样没用又危险的桥;自然会被四皇子无情地拆掉。
    如今她给四爷办事;依旧从来不把张廷玉牵扯到其中,她办四爷的事情,除非信里指明要张廷玉动手,她都自己想办法。
    顾怀袖自己是深陷泥潭,也许她就是下一个张廷瓒。
    而在一切的危险发生之前,她要把张廷玉摘出去。
    其实不管她在四阿哥身边如何危险,康熙总归不会杀张廷玉,张廷玉有张英的名头护着,康熙再怎么也不能杀张英的儿子。可若是有一天,她顾怀袖犯在康熙的手里,只有死路一条,张廷玉保不住她的。
    她的很多事情,张廷玉都不知道,相反,她几乎对张廷玉的事情一清二楚。
    多想干完这一票,就收手,可她知道一步迈出去就没有回头的路。
    她在二十来年之前就已经开始给四爷办事,往后断断续续地办,直到被四爷收为了奴才。
    以后她就是四爷一辈子的奴才,干完了这件事,还有下一件,永远没有真正罢手的日子。
    她知道自己回不了头,于是就像是一头扎进这紫禁城璀璨的夜晚一样,扎进那幽深不可测的未知黑暗。
    属于四皇子胤禛的未知,和黑暗。
    怀揣着秘密走路,也很累。
    就像是此刻,苏培盛招来了小太监给顾怀袖打灯笼。
    刚刚到宫门口的时候,还有晚霞,查验进宫之后就已经黑了,到了这个时候即将到开席,天就已经完全黑尽了。
    顾怀袖就这样一步一步地走着,极目远眺,长长的宫道尽头是一道宫门,推开一道宫门还有一条宫道,一道接着一道……
    永远没有止息。
    紫禁城里九千九百九十九间半的屋子,被这样的宫道给连接着,像是沉沉的脉搏。
    顾怀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没用。
    她总觉得这一天迟早会到来,只要她坚持不拉张廷玉下水,迟早就有没用的一天。
    就是张廷玉,也不能保证自己永远都有用。
    就像是上次诛杀朱三太子一样,张廷玉对这些也都是无能为力的。
    他们只是在能挣扎的范围里挣扎,然后抓住对自己有用的东西。
    张廷玉对康熙如此,顾怀袖对胤禛如此。
    从无例外。
    他们都是一样的,没有谁比谁高贵,也没有谁比谁有用。
    因为这样的用处,随着时间和场合的变化而变化。
    现在胤禛除掉顾瑶芳,兴许以后又会发现这个女人对他其实是有用处的。
    只是那个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胤禛随时随地地需要除掉对自己没用的桥,然后搭造对自己有用的桥。
    一座一座的桥,胤禛就踩着它们,一步一步地走向整个大清朝最高贵的宝座。
    而顾怀袖,一步一步踩着脚底下条石铺成的路,终于入了宴席。
    有人唱喏了一声:“三品淑人张顾氏到。”
    顾怀袖还来不及看一眼,便朝着前面穿着靛蓝色苏绣长旗袍的女人行礼,约莫有三十来岁,顶多跟顾怀袖一样的年纪。
    纯愨公主不愧是皇帝最喜欢的公主,眼仁大大地,下巴倒是有些圆,这些年嫁到蒙古,成熟美艳了不少,兴许是塞外的风光更开阔,她这大清朝的皇女出去再回来,竟然带了一股草原儿女的英挺气质。
    相反,顾怀袖是典型的江南女儿家,即便嫁了人也顶多沾染许多北方的大气,夹杂南方的精致细巧,可怎么看也不会生出那种犷野的味道。
    她谨慎,小心。
    聪明不聪明,往往从细处体现。
    不是人人都有机会遇到惊心动魄的大事,所以平日里为人处世之道,越能洞见一个人的心性。
    打顾怀袖进来的那一刻,就有无数人朝着她望了过来。
    宴席在御花园的后园,不远处有一个小湖,这里是一个石亭,顾怀袖就在台阶下见礼,远处排开了宫宴。
    她手炉已经递回给了宫女,手背上的伤口也已经擦干净了,这会儿看上去只有浅浅的一道痕迹。
    “臣妇给公主请安,公主万福。”
    纯愨公主因着她样貌多看了一眼,知道是三品淑人张顾氏,到底是哪家的张,却是不清楚。纯愨公主只听过人说张廷玉的夫人很美,不过没见过,现在也不好停下来问,后头还有不少的命妇要见,便道:“时间不早,请淑人入席吧。”
    顾怀袖再次一礼谢过,恭恭敬敬地退下了。
    入席之后,品阶挨得比较近的命妇们围坐在一起,基本上都是认识的。
    顾怀袖扫了一眼,便见到了大学士马齐的夫人,与李光地夫人坐在一起,两个人有说有笑。
    席间不好多话,顾怀袖瞧见了户部左侍汪晋徽的夫人李氏,户部右侍郎徐汝林霖的夫人王氏,还有礼部侍郎这边的两位……
    也不知道宫里面到底是怎么给顾怀袖排位置的,她这里坐的命妇基本都是比她高上那么一头的。
    一般命妇的品级随着丈夫官阶的改变而改变,不需要皇帝特地加封。
    不过年初张廷玉办了南明的案子之后,皇帝下旨的时候还捎带了顾三,所以与寻常的命妇还要不一样一些。
    这也是如今给顾怀袖排座的奥秘之处。
    不过……
    顾怀袖倒是宁愿坐到三品淑人那边去,也不愿意在二品夫人这里多坐一刻。
    只因为,这里太复杂了。
    礼部是八爷的势力范围,户部则在四爷十三爷的管辖之下,尤其是近年来查国库的亏空,光是太子一个人就往国库这边借了四十万两银子,可以说是穷极奢靡。更不用说是十阿哥等人了,还有朝廷不少大臣偷偷借银子,借了又不还……
    自打去年接了这个差事,人人都怕四爷跟十三爷了。
    顾怀袖如今看着两位户部侍郎的夫人,顿时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了。
    鬼知道户部里面哪个是四爷的人,哪个是八爷的人?
    顾怀袖只管着打官腔,与众人喝一样的酒,吃一样的菜。
    有人问起顾怀袖这手背是怎么了,她只说是半路上被猫抓了,不然定然是头一个入席的。
    众人立刻笑她,事事都想着赶先,这才有了今日这小伤。
    到底也不是什么大事,王氏拍着她的手道:“宫里的主子小主们就喜欢养猫,以后走路可当心一些。”
    说着,王氏一指远处宜妃娘娘手里抱着的那一只猫,肥肥地,煞是可爱。
    一旁桌边的良妃梨花雪一样的人,只浅笑看着,也不与别的宫妃们说话。
    这些人的气质都是一眼能看出来的。
    德妃老成持重,显出几分城府的感觉,倒是与四阿哥有些像,不过她同时也是十四阿哥的生母,眼底就带了几分漂亮的舒朗。
    宜妃慵懒,喜欢说话,一开口就有一种震慑全场的感觉,比起德妃来,出身更高,也更得皇上的宠,只是儿子不大争气罢了。
    至于良妃卫氏,便跟顾怀袖之前见到的一样,风清月朗梨花雪,是个清瘦的美人,带着一种出尘的感觉,只可惜出身微贱,光是这个妃位怕还是八阿哥给她争来的。
    前朝后宫息息相关,如今若是仔细看,便知道宜妃是说话最多的,可时不时还要捎带上良妃一句,至于德妃却反而没怎么插话。
    德妃两个儿子,可谓是兄弟两个离心离德,不知道怎么竟然钻牛角尖一样对在了一起,德妃跟四阿哥的感情淡,但是跟十四阿哥感情深,如今看着两个儿子透着一种分道扬镳的感觉,不可谓不糟心。
    顾怀袖老神在在地喝酒,也夹菜,仿佛两刻钟之前她并没有用自己的手杀了自己的亲姐姐一样。
    她像是寻常一样,喝酒,吃菜,说话,恭维人,时时应付警惕,旁人从她嘴里也套不出什么话来。
    想要亲近公主的人,都跑去跟纯愨公主亲近敬酒,纯愨公主远居蒙古已久,酒量甚好,顾怀袖不好单出来,只跟着众人一块儿进去敬了酒。
    出来的时候,顾怀袖就那么状似无意地落后了两步,立刻被后头李光地的夫人汪氏给瞧见了,忙拉她的手:“二少奶奶,可久不见了。”
    李光地与张英同辈,张廷玉还算是李光地的晚辈,所以汪氏习惯于叫顾怀袖“二少奶奶”,只因着顾怀袖小她一辈。
    顾怀袖也是立刻停了下来,弯身一见礼,笑容带着几分真诚:“夫人抬举,可不才几天没见吗?”
    张廷玉在南书房当差的时候,多亏着李光地的提拔抬举,多番指点之下,也让张廷玉少走了不少的弯路,顾怀袖对李光地,自然也是心存了感激。如今见着李光地的夫人,又是后院里走动过的,自然更加亲近。
    另一位夫人似乎是八旗出身的女人,两把头梳得很漂亮,一身黑底绣彩纹的中袖褂子,下头一身黑色的马面裙,穿得要多低调有多低调,只手上戴着一副成色极好的鸡血石镯子,显得贵气非凡。
    在顾怀袖的目光扫到这一位夫人的时候,汪氏连忙道:“这是马齐大学士的夫人。”
    说着,她又给瓜尔佳氏介绍:“这一位是……”
    瓜尔佳氏看着也是个年纪比较大的贵妇了,却一摆手道:“我知道,一见着这脸蛋身段就知道了,宴席上找不出第二个比她好看的,那就是张二夫人。”
    人人都知道的道理,可当面被人这样夸着,顾怀袖自然要做出一副不好领受的模样来。
    三个人这样说了一会儿,顾怀袖就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下,陪着当朝两位重臣的夫人,也是一品诰命夫人,逛园子去了。
    瓜尔佳氏早年也是进宫选秀过的,还在没出嫁的时候伺候过宫里瓜尔佳氏的小主,如今对御花园也是很熟悉。
    她朝前头走着,似乎盘算着什么,听顾怀袖与汪氏说的都是寻常小玩意儿和穿着首饰方面的事情,不由得插口道:“我方才见着良妃娘娘身上那一身缎袍,像是蜀锦裁的。”
    隔得那么远,竟然一眼就看出是蜀锦来?
    顾怀袖心道好笑,却也不抓这个破绽,顺着她的话道:“听闻这蜀锦一年都得不到几匹,一寸蜀锦一寸金子呢,到底还是良妃娘娘有福气……”
    “可不是?”瓜尔佳氏笑着,“不过宜妃娘娘更有福气呢,瞧着便觉得富贵满身,德妃娘娘更是稳稳当当。宫里的主子们,真是个个都好看。”
    顾怀袖扶着头发已经白了大半的汪氏,接声道:“如今这样的光景,往后谁又知道呢?良妃娘娘这一身可当真不一般的……听闻良妃娘娘出身寒微,却偏得皇上宠爱,如今直接成了一宫之主,八爷又争气……好日子这不是还在后面吗?”
    话不用说穿了,说穿了就不美。
    顾怀袖眼见着瓜尔佳氏已经听进去自己的话了,便心里暗叹了一声。
    不用张廷玉,四爷的差事这就算是已经成了。
    她不用出多大的力气,只是需要煽风点火。
    一则借张廷玉的势,二则借了汪氏的势,更是顺了如今八爷党的意思。
    太子被废了,很快就该要议储,八爷那边已经急不可耐地要取太子而代之了。
    四阿哥的意思,不过就是再给他加点底气,加点柴禾,好让八皇子胤禩的野心烧得更旺。
    有时候一句话,能有四两拨千斤的效果,端看这话在哪里说,对什么人说,在什么样的场合说。
    如今顾怀袖一眼就看出今日是天时地利人和,倒也不必费心想着怎么跟大学士马齐蒙混,任是谁也想不到,张廷玉清流,而顾怀袖是四爷的狗腿子。
    瓜尔佳氏就是马齐的夫人,也断不会平白无故地问起这件事。
    顾怀袖只这么一说,两片嘴皮子上下一磕,黑的白的随便她扯。
    瓜尔佳氏不信无所谓,只让八阿哥按捺着吧,皇位眼看着就要成别人的了;瓜尔佳氏若信了,八爷立刻就要在议储之事上大出风头,胤禛设好了套子等着这一位爷钻呢。
    管你温文尔雅还是温润如玉,到了火坑里,霎时间连人形都不会有一个。
    顾怀袖就是站在四爷身边的奴才,帮他把一个个敌人推进这个坑。
    一直到宴席散了,也没出什么大问题。
    宫人们提着灯笼,引着一干命妇们出宫,半路上顾怀袖看见毓庆宫方向跑来了一名太监,半路上跟人交头接耳。
    还没出宫门呢,消息就传回来了。
    汪氏在宫里耳目灵通,上前几步来,只走在顾怀袖的身边,便道:“太子一出事,被圈禁在上驷院外头,毓庆宫里便是越发没了规矩。宫女们不帮着主子捡扇子,反倒让主子下去捡,平白没了个人,真是造孽。”
    “主子?”
    顾怀袖故作不知。
    汪氏道:“前几年没了阿哥的那个,林佳氏吧?失足落水……咳,瞧我又开始多嘴了。真不知道这事情什么时候才能过去……”
    这句话就是在试探顾怀袖了,顾怀袖握着汪氏的手,笑吟吟地,她手也暖和,被手炉给温着,一直不冷:“刚秋天呢。”
    汪氏抬头望着她,过了许久才慢慢笑出来。
    “是啊,现在才秋天呢。”
    才过了重阳没多久,秋天过了还有冬天,最冷的时候还没到。
    一路出了宫门,顾怀袖回望了巍峨的宫殿一眼。
    琉璃瓦朱红墙,掩映着灯火万千,热闹过后,这些灯火很快就要被压灭在这种沉沉的黑暗里。
    她只垂首低眉地一弯唇,出来了,便在上驷院前面不远处看到了张廷玉。
    张廷玉出来得略早一些,就在外头等她,一看见她披风里头简约又鲜艳的白底红绣衣裳,便知她也回来了。
    “怎的站在风口上?你也真不怕自己吹凉了。”
    顾怀袖走过去,便与他握住了手,两个人挨得很近。
    张廷玉看她手道:“听说你被猫给挠了?”
    “也不知是哪个宫里的猫,烦人得紧。”顾怀袖看了看自己的手背,只道,“宫里擦过药膏了,回去再擦一回吧。”
    瞧了一眼她伤口,张廷玉用手指指腹压了压,眼底微光闪烁,道:“一会子爷亲手帮你擦药,肯定比小太监小宫女的活计好。”
    他似乎还惦记着当初顾怀袖给他揉手时候的模样。
    两个人就靠着马车边对视,彼此眼底都是暖意融融。
    张廷玉扶着顾怀袖先上车,自己手一撑就想要上来,不过手掌方要落下,便瞥见了外头快步跑过来的阿德。
    阿德手里捧了一封信,脸上表情带了些凄惶。
    人已经在车上,顾怀袖将这场面收入了眼底,心里忽然有一种不详的预感,这种预感像是一只巨手,攫住了她心脏,几乎连呼吸都停止。
    张廷玉看了站在马车旁边,看了信封一眼,拆信的时候似乎有些手抖。
    他看了信很久,眨着眼,似乎想忍住什么东西,闪烁不定之间,竟然连浑身都发抖起来。
    “二爷,二爷……”
    阿德之前看见信就知道不好,可没想到他的想法应验了。
    这不是吉信,是凶信。
    张廷玉扶了一把车辕,只对顾怀袖道:“你在这里等我,我再进宫见皇上一回,阿德在这里守着。”
    说完,他转身便朝着宫门而去。
    半路上有同僚叫他:“张大人,还有半个时辰就要下钥了,您干什么去呀?”
    张廷玉没有回答。
    寻常时候,同僚跟他说话,他必然是有问有答,从不轻易得罪人,说话虽少,可办事很牢靠。这样一个有礼有节的人,今日忽然不说话了,众人奇怪。
    然而张廷玉听不见的。他只有一颗心,在走动之间,逐渐地平静下来。
    他入宫,去见皇帝,该丁忧了。
    顾怀袖让阿德把信捡起来,递到自己手上,只看了一眼,她便几乎眼前一黑。
    怎么偏偏是在这种时候……
    去年见面都还好好的……
    一时之间,连顾怀袖都要差点从车前摔下来。
    她望着已经只有稀稀拉拉几个人的宫门口,头一回有一种暗无天日的错觉生出来。
    吴氏去世,张英病重。

☆、第二零八章 子欲养

桐城的信是九月中旬来的,张廷玉将此事与康熙一说,康熙特意赐了恩旨;张廷玉奔丧一路下运河与关闸见旨立刻放行。
    张府这边立刻就收拾了起来,轻装简从;只带要紧的仆从,雇了条行程快的大船便从运河朝着江南去。
    顾怀袖带了青黛与白露;还有两个奶娘,看顾着尚还年幼的除夕和正月,张若霭也上船来跟着,知道桐城那边出了白事,人人面上都带着哀戚;可张廷玉反而平静了,他所有的情绪都内敛了起来,一日一日看着流逝的江水;数着指缝之间匆匆而过的三十七年时光;忽然有一种说不出的沧桑……
    旁人也不去扰他,都各自在船上做着自己的事情。
    九月底到济宁;十月中旬到了扬州;下旬已经到江宁;月底抵达铜陵,一直等到十一月初,才换了陆路进安徽。
    周道新年初被调任安徽,当了知府,不久安徽巡抚病老乞休,户部下咨文提调周道新为安徽巡抚,待明年年初正式提拔。张府出事的消息,周道新也知道,一路上已经知会过各驿站。
    张廷玉在铜陵的时候,便已经接到了消息,说是张英病笃,望速归。
    只是人急,车马也是要换,哪里来得及奔回去?
    待得十一月中旬,张廷玉换马回来的时候,桐城外头已经有不少的官员接应着,张廷玉虚虚地应了,便直奔桐城张家大宅。
    他在城门口的时候,便有腿脚利落的小厮一路喊着“二爷回来了,二爷回来了”,回张家大宅通报。
    顾怀袖等人的车马还在后面,人困马乏,却也必须赶着去,张英情势不好,谁知道是不是能再见上一面?
    刚刚看见张家大宅,那刺目的白,就已经让顾怀袖忽然落泪。
    下车来进了宅门,也根本没时间休息,入眼所见人人都是哀戚的一片。
    乔氏与彭氏在外头候着顾怀袖,见她回来,都叫她赶紧进来看。
    吴氏已经去了,停灵几日不能不出殡,如今张英也躺在床上,大夫已经通知了准备后事。
    顾怀袖进去的时候,只看见张廷璐张廷瑑两兄弟眼圈红红地站在屋里,床榻边坐着的就是张廷玉,他背对着众人,也看不清到底是个什么神情。
    外头吵闹得厉害,张英眼皮子动了动,缓缓地睁开,便瞧见张廷玉坐在他病床前头。
    “衡臣回来了……”
    “孩儿回来了。”
    张廷玉声音里带着哽咽,只很勉强地说着话。
    他甚至还微微地一弯唇,“好久都没见着父亲了……”
    张英头发全白了,手上满布着的都是皱纹,眼神带着那种山野农夫的淳朴和朝堂重臣的精明。
    他伸出手来,张廷玉立刻上去握住:“父亲……”
    “我早已经过了悬车之年,该走了。人谁没个死呢?你父亲这一辈子也活够了……记得把我,葬在你娘的身边,回龙眠山去……”张英声音喑哑地交代着自己的身后事,在病笃的时候,便已经跟其余几个儿子交代过了。
    “孩儿谨记。”
    “二儿媳可回来了?我看看除夕跟正月……若霭小子呢……”
    张英朝着旁边张望了一眼,顾怀袖顾不得擦眼泪,只牵着张若霭,又叫抱了除夕正月,到床榻边来:“若霭在呢,除夕正月也来看您了。”
    “个个都在哭……有什么可哭的……”
    张英竟然还笑了笑,他现在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了,说话都带着一种隐隐约约的感觉。
    不过一切,都像是他在朝堂上那种淡泊和沉稳,他甚至抬手想要摸摸除夕和正月,“是两个乖孩子,这辈子都没怎么抱过孙子孙女,若霭也不小了,我给起个字吧,就叫晴岚……除夕行三,他四弟叫若需,便给他起个霖字吧。正月是女娃,咱们张家女娃娃一直不多,叫步香吧……十步之泽,必有香草……你母亲什么都不会,只喜欢念叨这一句呢。”
    恍恍惚惚又想起上龙眠山采茶的时候了,张英忽然掉出了眼泪。
    他意识已经开始恍惚了,只道:“望仙呢……老大呢……老大怎么还不来呢……”
    屋里人人都哭了起来,一瞬间无法抑制。
    只有张英恍然未觉,张廷玉道:“大哥在宫里办事,儿子跑得快,一会儿就回来了。”
    “……在宫里办事?”张英目光变得渺茫,“回不来了……”
    张廷瓒回不来了。
    张英伸出来跟张廷玉握住的手,忽然之间用了力,像是枯藤一样,紧紧地缠住了张廷玉,他一口气上来,眼睛瞪得老大:“且把我今年制的桐城土茶,给皇上带两罐去——”
    他说完,便没了力气,像是条鱼落在岸上一样,又跌回了床板。
    张英就这样怔怔地看着帐顶,没有松的,只有那一只手,紧紧地拽着张廷玉。
    张廷玉甚至能感觉到他父亲的手指甲已经扎入了他的皮肉里,可他一动不动。
    “孩儿谨记。”
    “十年不晚……”
    张英忽然又呢喃了两句,终于这样缓缓地闭上了眼。
    一代名臣,便这样睡去了。
    溘然长逝。
    整个张家的悲怆,都在这一瞬间爆发了。
    张廷玉肩膀抖动了一下,他仰着脸,额上颈上青筋都要爆出来,竭力地抠住了床沿,声音沉沉地,喉咙里都溢着血腥气,“父亲……”
    张英躺着,再也不会有回应了。
    他的身体也渐渐地冷了下来,再也不会温暖。
    人有生老病死,张英这一辈子,兢兢业业,勤勤恳恳,出身进士,官至东阁大学士,四子有两子皆中进士,如今同样是朝中重臣。
    家学渊源,就这样埋藏在一代一代的血脉里,永不消逝。
    张廷玉撑了好几下,才起了身,退了两步,面朝着张英,跪了下来。
    后面张廷璐张廷瑑跟着跪了下来,还有前不久才出生的张廷璐幼子张若需和张廷瑑女儿张怡雪,顾怀袖拉着张若霭,后头青黛抱着除夕和正月,都跪了下来。
    父母生养之恩,如何能报?
    最憾世间,子欲养,而亲不待。
    头磕下去的时候,顾怀袖就见着眼泪了,所有人都一样。
    张家子孙齐齐朝着张英磕了头,这才叫人备着收敛的事情。
    第二日,前些天还没拆去的白,便又重了一重。
    上至巡抚,下至县令,都来拜谒,张府门口白天来吊唁的宾客几乎如流水,有近处的文士举人,也有同省与张英共事或者同科过的人,还有与张家有旧交的,远亲同族,都来了……
    后事是早就备下了,有条不紊,就这样停灵几日,眼见着便要出殡。
    张英一家后半年连出两丧,吴氏去了不久张英也跟着去了。
    身前身后名,于张英又有什么了不起?
    人死了,什么都不知道了。
    张廷玉跪在灵堂上,穿着孝服,只看着堂中排位。
    张英说得没错,他这一辈子也活够了,起起落落沉沉浮浮,多少酸甜苦辣艰辛荣辱,如今人死了,不过化作黄土一抔。
    张府门外凄惶的一片,就像是已经近东的天气,湿冷无比。
    一驾马车远远从桐城外头来,旁边有个骑着胭脂马的艾子青长袍男人,这会儿满面都是尘霜,眉头紧锁。
    而马车当中的女人,却直接指路往张家大宅而去,一停下来,她便夺下马车,踉踉跄跄地朝着府门跑,身形摇摇欲坠,差点摔在地上。
    张望仙怎么也没想到刚刚从陕西守孝回来,竟然在江宁道中听闻此噩耗,一时之间悲痛欲绝,一路奔来,只望见满门重白,心神俱裂之下几乎扑倒在地。
    兴许是见着她太过悲怆,也兴许是认出她来,竟没人拦着,任由着她跑进灵堂。
    “爹,娘……女儿回来了……爹——”
    她满身素白,姣好面容上全是遮不住的伤悲,望见满堂悲戚便想要朝着灵位扑过去。
    张廷玉回头便瞧见她,眼见着张望仙要往灵堂上供着的牌位去,抬手便落下一巴掌,微微湿润的眸子里带着清透,只低声道:“来人,给姑娘换上孝服,再出来见。”
    张望仙终于清醒了,她怔怔看着张廷玉。
    过了半晌,她才跪下来,先给牌位磕了头,再被一旁腰上悬素的丫鬟带走换了孝服出来。
    她是出嫁的女儿,可也该守孝。
    张望仙在屋里哭了一回,出来擦干了泪,披麻戴孝了,才重新过来跪下,整个人也恍恍惚惚了。
    多年未归的张望仙回来,竟然是奔丧。
    三年多之前才扶了丈夫的灵回陕西,如今又要奔着张家的丧。
    对张望仙来说,命运兴许很弄人。
    多年不见的四弟张廷瑑已经不怎么记得她的容貌,姐弟之间生疏了好一阵才渐渐熟络起来。倒是张廷玉,四十四年时候就在江宁见过她,虽不说话,却也不至于太陌生。
    倒是张家的丫鬟仆妇,大多都不认识她。
    顾怀袖见过张望仙,那时候她说是沈恙养的外室,到底张望仙是怎么回事,顾怀袖也不好问。
    她对张望仙心存着芥蒂,自来媳妇跟小姑子关系都很奇妙,张廷玉那边有打算,她不问,只给张望仙安排好了住处。
    次日出殡,张家乃是桐城望族,沿路撒道纸钱都铺了一地,也有曾经受过张英恩惠的人,沿路跟着哭号。
    前面出殡的队伍一走,后面的人便跟上了。
    张英与吴氏都要归葬到张家在龙眠山的祖坟,山上还有祖宅,这两个月家眷大多都要住在那里,早早预备叫人打扫过,顾怀袖也跟着去了。
    挑过吉时下葬,张英也入了土,旁边就是吴氏。
    以前跟张廷玉住在桐城的时候,清明祭祖也来龙眠山,这一片坟地,顾怀袖也不陌生。
    山林之中一片冬日的萧肃,众人站在新坟前面,躬身下拜。
    以后顾怀袖与张廷玉也会葬在这里,躺在土里。
    眼看着就到了四十七年的年尾,今科乡试早已经结束,四十八年会试主考官之争又要开始,丁忧了一个张廷玉,自然有无数人高兴。
    康熙着礼部为张英拟了谥号,为文端,李光地顾贞观等人也从京城发来凭吊词……
    实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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