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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宋春晚-第5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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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守中脸上被血污遮掩,两眼模糊。他提了最后一丝力气看了四周,心中那口气一卸。身子便软软的倒下地去。

一声惊呼,一具柔软的身子扑了过来,将他紧紧抱住。干净温暖,是她的味道!

徐守中昏睡了三日,方才醒来。

仍是寿州府衙的那间卧房,屋中一个烧的通红的火盆,边沿热着药罐,虚虚的气雾蒸腾向上,浓烈的药味在屋中蔓延。

照看了一夜的四喜惊醒,见到徐守中苏醒,大喜只余,两眼湿润,便要掉泪。

“郎君,你可醒了。”四喜呜咽。

徐守中看了他一眼,浑身如粉身碎骨般疼痛,他却顾不得,只哑着嗓子问:“娘子呢?可无碍?”

四喜抹了一把眼睛,破涕笑道:“娘子无碍,她照看了郎君两夜,陈武功怕她受不住,劝她歇息去了。我这便请她来。”

四喜一溜烟去了。徐守中气力不济,昏昏沉沉的又入了梦乡。

待容娘急急赶来时,见到此景,不由失望。四喜忙请了军医来搭脉,军医说脉象稍稳,应无性命之忧,容娘方始放下心来。

徐守中再次醒来,已是入夜。

火盆旺盛,火势熊熊。屋中温暖,不见伊人。

脚边甚沉,他的手长,顺手摸了过去,触手柔滑,是一把乌发。他的心里安定下来,嘴边甚至绽开了一个微笑。

容娘感觉到头上动静,早已醒来。那只手落在她的头顶,久久不愿离去。她睁着眼睛,瞧着火盆中通红的焰心,心中渐渐暖和。

喂粥、喂药,换伤药、擦身子,守中任她忙碌。有她围着自己转,他无限欢喜,看得目不转睛。

此次便如重生。他原只当她去了,不想失而复得。战事紧迫,他亦未有万全之策,尽力而为罢了。他的心中已做了打算,她活着,换他去了,亦无遗憾。

但老天怜惜,两人竟然得以成全。那么这辈子,他便不能放手。

ps:

娘子疯了,写了两章战争。我是有多自残啊,居然不晓得避开战争场面,生生的想到头疼。好,从今日起收手,该算算旧账了,嘿嘿!

从此,有人要认错的有木有?有人要心虚的有木有?柔情蜜意的,深情款款的,有仇报仇,有怨报怨的,统统来吧!

☆、第一百六十五章 夜话

此次大战,宋军五百余人,魂归故里者十之六七,余者挣扎着收拾了同伴遗体,倒卧而睡。

一夜雪紧。

援军到来时,被城外皑皑白雪覆盖的尸堆吓倒,以为巫术魇住,不敢前行。

然而城墙上大宋旗帜飘扬,值岗兵士如标枪般挺立。虽城墙破旧,城门凹凸褴褛,亦不损古城之风骨伟岸。

如此大胜,自然有抚恤报功等事。但战事已了,亡者已逝,生者伤怀,不再赘述。

徐守中伤重,只能原地养伤。

半月之后,守中始能坐起。他自觉身上腌臜,便要容娘替他擦洗。

擦拭之类,容娘自然熟悉。如今守中能坐,不必四喜帮忙,她亦可避了伤口,替守中脱衣穿衣,十分熟稔。

容娘欲盖被子,守中一把抓住她的手,下颌朝下半身点了点,眼中意味明显。

容娘脸上渐渐红透,转身欲走。他却捉住她的手,漫不经心道:“娘子在此,岂能由他人做此私密之事。”

容娘无法辩驳,只得红着脸替他擦拭了。从此往后,连方便之事,徐守中亦不让四喜近身,只要容娘稍许扶着些,自己勉强行事。

他每每若无其事,容娘初始羞赧,到后头也由得他,左右,——看惯了。

便是守夜,原他怜惜容娘身子弱,只叫四喜睡在一旁榻上,容娘去厢房歇息。这日用了饭,他语气平平,吩咐四喜道:“你许久没睡个囫囵觉了,今夜回去歇息吧。”

收拾碗筷的四喜楞了一回,又悄悄的瞥了一眼容娘,见容娘侧了脸,耳边却是红霞若云。他心中暗笑,应了一声,忙退出去了。

容娘犹豫半响。不好抛下他独自去睡,只得端了热水替他擦洗了一番,自己略微收拾了,爬上床铺里侧躺了。

身后窸窸窣窣。容娘晓得他行动仍是艰难,坐起躺下需费力气,十分不易。她咬了唇,狠心不去理会。

外头仍在下雪。这是自那次大战之后的第二场大雪。窗外是一丛修竹,雪花落在上头扑簌簌的响。偶有竹子被雪压断,咔嚓一声,在这黑夜之中,尤为突兀。

屋里烧了火盆,木炭裂开,轻微的荜拨声犹显屋中宁静。烧透的木炭红彤彤的。帐内暗红。他的侧影渐渐往下,耳边听到他压抑的闷哼声,躺下之后,似乎又舒了一口气。

容娘仔细的听了动静,晓得他无事。方将自己的被子裹了裹,侧过身朝里。

性命之忧过去,过往伤情再度席卷而来。那些事情她不知如何消融,徐家她亦不愿再回。虽她知晓自己对他仍然眷恋,但他们之间横亘之的人与事却无法熟视无睹。

悲伤渐渐蔓延,她睁大眼睛,看着帐上经纬交织。红晕浮动,只觉心绪难平。

“睡过来。”

徐守中蓦地出声,倒叫容娘吓了一跳。她顿了一时,慢慢的转过身,面对发号施令的人。

徐守中不能翻身,只是侧头看着她这边。

四目相接。狭目平静,看住容娘,又道:“过来。”

往昔他也是如此,命你如何如何。最后的伤痛亦是他命她等待,结果……!

容娘咬唇。便欲转身。

徐守中大手自被子底下捉住容娘的手,眼神渐渐灼热,薄唇微启,片刻方道:“被中寒冷,过来暖脚。”

容娘错愕,半响方想起他重伤在身,自然气血不畅,大寒天气,睡不热和也是有的。罢了,往后的日子再说,谁知明朝如何呢?她的心里隐隐有了不管不顾的念头。乱世之中,明日不可期,图一时之欢又如何?

他的被窝中药味与他的味道相混,强烈的男子气息袭来。被子里虽不甚暖和,却并非那般寒凉。容娘亦不出声,只静静的躺在他的身边,左手被他牢牢抓住,再也没有放开。

并肩而卧,两人都没有睡意,一时安静。

被中渐渐暖和,火盆却黯淡下去,帐中只有一丝微光。

“我亏欠你甚多。”

徐守中忽然开口。

容娘顿时僵住,——亏欠?她的心中亦不知到底是谁亏欠了谁,往事历历,心底深处的痛楚被这句话挖掘出来,血淋淋的,如被凌迟。

容娘侧头往里,不欲被他瞧见自己脸上的泪水。

徐守中心中一紧,他忍住疼痛,勉强侧身,用胸膛偎贴了她的背,大手去触她的脸,却摸到一脸的泪水。

“娘子!”

徐守中伸手强将容娘揽进自己的怀中,大手替她抹了泪,胸中叹息。

有些事,终究要说明白。不然,她那般隐忍,不晓得要藏着心事到何时?说不准,哪日她想不开了,便如上回一般,脱身便走!

想到容娘这三年辗转流离,不知吃了多少苦头,挨了多少饿,方才跌跌撞撞来到淮河边,徐守中心中疼痛,胳膊又收紧了些。他怎能让她再受委屈,一个妇人,孤孤单单流离失所?她是他身体里的一根骨头啊!

人生头一回,徐守中耐着性子,开解起他的妇人来。

“七郎之死,身为大宋百姓,死在沙场,乃为荣耀。乃至救小郡王之事,虽鲁莽了些,亦情有可原。但我当日恼怒之处,在于曼娘一事,你任由她糟践,将自己逼至绝境。”

提起曼娘一事,容娘仍如挖心挖肺一般巨痛。她呜咽着,不由辩解道:“我欠她的呀……。乳娘……带我走,把她抛下了。若非如此,得救的是她,我该掉进河里,过那般颠沛流离的日子。是我……,是我占了她的亲娘,夺了她的命啊!”

泪水再次长流,脆弱的神色叫人心生怜悯,守中胡乱用衣袖帮她抹了泪水,嘴里却毫不留情道:“你不欠谁的。母子情深,乳娘当然想要救她。当日情形,可想而知。若是乳娘抛了你去救她,许三人都不能活。曼娘的命,绝非你夺,而是战事,是金人。你可明白?”

容娘摇了摇头,痛苦地道:“可是,我活了,被娘收养了。她……,她却那么苦,她该恨我。乳娘……,乳娘为难死了,我没有让她过一天好日子。临了,她却不得善终啊……!”

守中沉默半响,手指擦过她的脸颊,方道:“若你与曼娘颠倒,你恨她么?——你会不认你的亲娘么?”

容娘一顿,泪眼模糊中见到徐守中认真的神色,她恍恍惚惚想道,若是我,会恨么?许会,许不会。但是,怎会恨到那般,不认亲娘呢?乳娘那般苦,她怎能记恨啊?

“乳娘之死,许在她看来,如此她心中要好过些。将士为国,百姓为家,母为子,儿护母。人人皆有理由,你何必自责?你的弱处,便在于太过隐忍,太过自责,如此反复,你岂非要将他人的苦楚皆背负在身?”

容娘怔怔的瞧着徐守中,那双眸子里,有她往日未能到达的深处。徐守中大手将容娘的头拨了过来,自己的额头抵了她的,四目相对,暗哑道:“娘子,我可不满呢。你做甚么事,总是想着亏欠,回报,哪里真当自己是徐家的人?”

“婆婆偏疼,你怕甚么?你是我的娘子,是徐家的长媳,婆婆有甚差处,你便该使了法子规劝。不然,咱家的家风如何归正?难道叫咱们的后代,也如三叔那般不成体统么?”

今日徐守中言语甚多,又颇见道理,叫容娘听了,渐渐忘了心中痛楚,脑袋慢慢的靠了过去。原来她的心思,他竟然知晓?

她是徐家的养女,受恩即多,不得不报。如此心思,每每至冲突之处,她便自然的吞回了辩驳之语,只任由人发配。长久以来,她早已习惯。不想今日被他指了出来。

心里可谓感动。容娘抬了脖子,示意徐守中抽出手臂,自己却慢慢的偎了过去。

“你不是说亏欠我么?”容娘小声道。

徐守中黯然,沉闷一时,方道:“你那般小,便挑起家中的担子,我未能为你分担一二,此为亏欠;家事纷杂,人心不一,婆婆虽识大理,有时却又偏执。我未能为你支撑遮挡,此为亏欠;惠娘之事,……”

听到惠娘,容娘心中一凉,身子便往后缩。徐守中哪容她后退,大手扣了她的手臂,叫她动弹不得。

“我早该交代清楚,我这一辈子,不欲纳妇,只你一人相守便可。但我忙于战事,未能绝了他人念头,反伤了你,——与我们的孩儿,此为亏欠!”

心里似被堵住,惊涛拍岸,撞击声沉。想到那一团血块,那浑浑噩噩伤心绝望的日子,想到自己长久的期盼,热泪模糊了双眼,心中巨痛,不能抑制。

“别哭,咱们还会有孩儿。你若伤心,伤了身子,可真难有了。”

耳边沙哑的声音那般温暖,原来他对自己的心亦是与己一般。容娘伤心不已,抽抽搭搭,不能停止。

她的手攀了他的手臂,脸上湿了,便在他的衣裳上擦拭。

“你……,你不是叫我自立门户,改嫁他人么?”

徐守中身子一僵,想起了自己写的遗书。他撇了撇嘴,不以为然道:“我命还在,你自然仍是我的妇人。说甚么改嫁,糊涂!”

☆、第一百六十六章 兄长

府衙内宅原知州过的并不甚艰苦。应有之物,一样不缺。便是妇人的衣裳,亦有满满一箱摆在屋角。容娘翻了翻,绫罗锦缎,十分华贵,但衣物熏得太香,叫她打了好几个喷嚏。她十分不喜,哐的关了箱子。

徐守中瞧见,蹙眉道:“穿我的衣裳便可,翻那些做甚么。待回泸州再置办新的。”

开箱之际,那股异香叫他厌恶,他喜欢容娘身上干净清爽的味道,叫人安定。

容娘从善如流,将守中的几件衣裳改了,反倒随意舒适。

自那夜深谈,容娘亦有些反省,心结去了一半,照顾起来更为细心周到。因知晓郎君心意,她心头轻快许多,举手投足间褪了几分冷硬,多了几分柔情。

徐守中见到,一颗心始妥帖安置了。

两情相悦,自有一番缱绻缠绵、旖旎风光。

木炭烧得通红,火盆上水壶咕噜噜的冒着水汽,容娘拿帕子包了手柄,提壶沏茶。

她的一身上下皆是徐守中的衣裳,自己用针线改小了,鸦青的外袍,雪白的中衣,称得脸色有些蜡黄黯淡,唇色亦淡。一头青丝,挽了一个寻常的云髻,仍旧用一根不知何处而来的木簪簪了。

床上的徐守中倚坐在床头,闲看史书。

容娘递过茶去,守中接着喝了两口,皱了眉,道:“太淡了,你尝尝。”

大手便扶了容娘的细腰,稍一用力,将容娘揽至身边坐了,茶盅递到容娘的唇边。

容娘就着吃了一口,抬眼道:“甚好,不淡。”

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有丝隐藏的笑意,她特意的。守中正是用药,不宜吃浓茶。他要了几次,容娘应了。只是沏出来的茶水总是这般寡淡。

守中不欲再饮,便要她都吃了。

腰上的手却不松,容娘只好坐在床边,小口小口的吃了茶。一盅滚茶吃下去。腹中甚热,很是舒服。她的脸上泛起淡淡的绯色,唇瓣湿润,不比先前病态。

徐守中将书搁置一旁,专心盯了容娘,忽道:“你尝着好么?”

容娘错愕,秋水般的眸子里满是不解,不是才刚答过么?

“呃,甚好。”

徐守中的黑眸愈深,他忽道:“嗯。我尝尝。”

容娘正欲说茶已吃完,那边却已俯身下来,准确的捉到了她的唇,轻轻吮吸。

容娘不妨,身子不由往后躲避。腰上的大手扣得牢靠。反将她压上前,贴往他坚硬的胸膛。

三年未曾有的亲密,唇上柔软滚烫,记忆深处的味道一如既往,雄浑的、霸道的、叫人沉溺的味道!

春的缠绵,夏的热烈,秋的韵味。冬的沉淀,各种滋味,在心头涌过。

容娘软了身子,轻噫一声,被那人攻城而入。力度变得无法控制,心里的渴望愈发浓烈。舌头被绞得生痛,唇亦吮得发麻,他却似乎要不够一般,只是不停索取、逼她回应。

炙热的鼻息喷在脸上,容娘有些迷糊。手攀了他的脖子,便迎了上去。

她想他了。

便如干旱的土地需要雨露,成熟的种子等待季风,她,温容,想要徐守中!

过往种种,她曾有青梅竹马,他亦有结发之情。可是命运将他们绑在了一起,他的铮铮铁骨、赤子情怀,叫她仰慕;她的温柔体贴、知己之深叫他动容。原来这般世事,是叫他们相遇相知,不离不弃。

纠缠中有甜蜜有苦痛,甜时如水乳交融,痛时如生死隔离。

容娘心头几番起伏,脸上泪流满面。

徐守中大恸,轻轻地舔了她的泪。他缓了一缓,方抵了容娘额头,粗哑着嗓子道:“别哭。往后再别犯傻,你那般离开,便如在我心口扎了一刀,如今可还没好呢。”

容娘心中一震,不由痴痴的看了过去。守中两眼泛红,眸中痛楚之意明显。原来他知晓,他知晓是自己离开。

容娘抚了抚他鬓边的白发,心中百感交集。他才多大,竟早生白发?心里又隐隐的痛起来,泪水充盈,她含泪问道:“你可怨我,孩儿……。”

徐守中大手抹了容娘的眼泪,胳膊将她揽得紧了些,道:“我们还会有。只是你须得记住,你需信我,我心里;——绝无他人。日后有事,你不许闷在心里。若再想不开,我可要罚你。”

容娘的眼泪又忍不住了,她软软的偎了过去,却听到守中闷哼一声,她方才想起他的重伤。

“我……我可伤着你了?”

守中眉毛微扬,眼中带了揶揄,大手按了她的身子压向自己。容娘如遇滚水一般忙忙的退开,她的脸上红霞暴涨,口中怯怯的嗫嚅道:“你……伤着呢,如何使得?”

果然小别胜新婚,大别更似人生爱恋从新来过啊。

每日里一人兼了小厮与婢女双重职责的四喜,两只眼睛只不敢抬头。偶尔一个眼风,便见到郎君与娘子,一个在床头看书,一个在火盆边缝补衣裳。明明两个各行各事,郎君稍一动弹,娘子便望了过去,只需一个眼神,便晓得郎君要作甚么。或者娘子轻手轻脚出去,郎君明明在看书,到了后头,总要看一回娘子的背影。

这叫他孤身寡人,可怎么活啊!

夜半时分,四喜哀哀的想起自家婆娘来。

郎中给徐守中看过,再过两日,想来便可上路了。徐守中的驻地原在泸州,在寿州耽搁这许久,也该回去了。

徐守中惦记军中,亦觉着容娘在此,身边连个婢女都没有,十分不便。虽两人如此相处,叫他十分惬意,但容娘身子仍然瘦弱,小日子又断断续续,没个准头,还需要请郎中医治才行。

大雪已过,这些日子日头甚好,正好行路。

不料临行之前,倒有不速之客到来。远乡遇故知,叫这几人十分欢喜。

这日午时,容娘与守中两人用过午饭,守中便说要走一走。容娘紧张的在一旁看着他行路。守中的伤未大好,初始由容娘与四喜扶着每日走几步,稍好些,他便甩了他们二人,自己试探着行走,如今竟然能在院中慢慢的走几圈了。

外头有些喧闹,骏马嘶鸣,新知州似乎在迎人。

容娘眼里只有守中,担心他一个不小心,跌了跤。磕着碰着哪里,又要从新养伤。她不敢露出些许神色,因为守中最厌恶妇人黏黏糊糊不爽利,若叫他瞧见,要训话的。

“哎呦。郡王,你稍等,我去禀告我家郎君。”四喜的声音甚大,容娘与守中二人听得清楚。

守中停了脚步,对容娘道:“你回房去。”

容娘初时一喜,继而想起一桩旧事,正是心里慌张。恰好听到守中吩咐。她忙转身回房。

赵东楼大步踏进院子,院中修竹旁,虽形容黑瘦却依旧挺拔的将军负手而立,面朝他微微一笑。

赵东楼脚步一顿,脸上便是一哂,道:“四喜你个猴儿。你挡着我作甚么。你家将军不是挺好么,我还当他伤重见不得人呢!”

赵东楼是听到消息,特意从江南路赶来看徐守中。郎君之间情谊不需计较,两人同为武将,亦无文人那般虚浮客套。守中让进堂屋。两人便就朝廷军中各样事务说将开来。

容娘在屋内候了一个时辰,方听见厅内赵东楼道:“四喜,你去外头找陈泰,看他磨叽甚么。叫他将车上物事搬进来,我的行李也搬进来,这两日我便歇在此处了。”

容娘愕然,忙细听守中如何回他。

“郡王,此处不甚方便,不如……。”

赵东楼一口打断徐守中的话,口气很是不满:“我不远千里来瞧你,你还嫌弃我?”

屋中静默,须臾,守中答道:“容娘在此。”

静寂。

容娘的心跳得厉害,想到泸州外那个小镇,她躲在镇子里一个小巷中,看着赵东楼与陈泰去追赶自己。当时她是那般绝望,只想一路往北,去寻到淮河,寻找当日与曼娘分开的地方。她眼看着他的背影消失,便如看到自己的兄长离去,心中有暖意浮上,但却不足以叫自己出去相认。

如今,她无脸见他。

容娘十分消沉,两手绞做一处,心里十分愧疚。

“温容,你出来!”

一声暴喝,叫容娘吓了一跳。她猛地站起,真的便往门边赶了几步,手搭上门闩时方又停下。

外头便是堂屋,容娘似乎看到了赵东楼怒气冲天的模样,她不敢出去。

“容娘,出来吧。”

守中沉声相唤,容娘咬唇,好一会儿方才开门出去。

赵东楼果然怒容满面,他变化亦不少,唇上留了须,往日翩翩少年郎如今更显英武。只是他现下目中怒火,仍叫容娘想起往日那个小郡王来。

容娘眼中潮热,垂了眸,款款的福了一福。她知晓自己不甚平静,却仍勉强颤抖着问道:“郡王……,安好?”

赵东楼看着眼前的容娘,一身郎君的宽大服饰,越发显得身子消瘦,腰肢堪怜。她的脸越发小,简直只剩下一双眼睛了。那双眼睛偏偏含了泪,清汪汪的,叫人心里发软。

他冷哼了一声,带了嘲意道:“我好的很。容娘,你告与我,去岁泸州那回,可是你?”

温容咬唇,心里万般愧疚,不好回答。

徐守中一旁看到,道:“你过来。”

温容抬眼,看了一回守中,又看了一回赵东楼,终道:“郎君,郡王待我如兄,待我回了他的话。”

赵东楼将背往椅上一靠,眼睛微眯,看容娘如何回话。

“那日在泸州,不曾出来相认,是容娘不是……。”

容娘话未说完,赵东楼便狠狠盯了过来,骂道:“哼,你果然情深,千里寻夫,我喊你,你也不理。从清平到此,战乱,匪祸,流民,病疫,哪一样不能要了你的命去?你好好的清平不待,受了委屈也只晓得跑,还特特的跑到淮河边上来,你命大啊!我当日不是说了,若你在徐家待得不好,我给你独立一户,任你如何折腾!我赵东楼的话便不是话,你有恁大的本事,跑到临安岂非容易许多?”

☆、第一百六十七章 望乡

容娘被赵东楼一连串的言语劈的满脸通红。她欲插话,赵东楼许是训惯了下属,直有滔滔不绝之势。

“多谢郡王关切之意。贱内无恙,我之大幸。郡王远来,我当略备薄酒,替郡王洗尘。”

守中寥寥数语,便打发容娘去厨房吩咐,拾掇菜肴,与郡王共饮。

容娘应了,又朝东楼福了一福,方才去了。

赵东楼看着那个消瘦的背影,有些失神。旁边徐守中看了,垂了眼睛,手中茶水尚温,将就吃了一口。

“你如何寻到她?”东楼脸色黯然,问道。

守中眼神微暗,道:“她一路往淮河而来,恰巧摸到此处。”

此话叫两人心中苦甚。

一个弱质妇人,逢此乱世,从清平辗转,不知行了多少弯路,历经三年,方到了寿州。其中艰辛,不言而喻。

她的心中须得如何痛苦,如何绝望,方才不顾性命,执意往北!

两位战场上的铁骨硬汉此时皆默然。

半响,赵东楼忽而展颜笑道:“果然是天作的姻缘,她糊里糊涂都摸到了你的地盘?”

心底却道,当日若是强留她在自己的身边,怕也是难成佳话。她如此倔犟率性,如何能在自己的那处深宅中活得如意?

自此,心中方信,姻缘一事,命中注定。

压了心中失意,赵东楼照旧与徐守中说起各样消息。因说到朝廷议和一事,室内便有些压抑。

此时朝廷军队尽占优势,金军大势已去,朝廷反卑辞厚礼,屈膝求和。据闻北方复地,竟有割让之意,功臣巨将,亦被削权夺志!

“将军莫若借伤病之际,稍许隐匿。不然。被那等小人算计,实难太平。”

东楼脸上萧条,神态涣散。

守中但笑不语,脸上平静。眼神幽深,坚而隐忍。

“郡王可会适时改志?”守中声音低沉,醇厚如酒。

东楼嗤笑:“我不曾上得战场,何来改志之说?”

这几年金兵背盟而下,东楼几度请兵,上只不许,言皇家儿郎稀薄,金人残虐,不可轻意对敌。故这几年,东楼只在江南两路平匪。而匪乱之事。不过朝廷官事糜烂,赋税沉重,良民不可度日而叛起。如此平叛,叫东楼愈平心中愈愤。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说些人事,容娘那边在厨房里却洗手做羹汤。欲叫那几人用些可口饮食。

因她身上寒气甚重,守中不允她操劳厨事。虽新来的厨妇手脚笨拙,每每做出饭食,粗糙平淡,守中亦毫无怨言,一应吃了。容娘经历了三年磨难,但有饭食。便是幸事,亦不讲究。

但今日东楼来此,非比寻常。容娘想着守中与昌明,皆有伤再在身,此番正好借了机会做些吃食,好生弥补。

容娘先做了浓浓的胡椒汤。叫四喜端去,给赵东楼去寒。

自己却将赵东楼带来的许多包裹一一打开,将里面各样物事清理了一番。

赵东楼带了许多吃食药物过来,江南路的腊肉,笋干。甚或腌菜,酒,粳米,面粉,干果,茶饼,糖霜,人参,杜仲,三七……,他恐怕是搜罗一番,一应打进包裹便来了。

寿州知州待守中一行十分客气,虽城中空空,每日供养却尽己所能。今日却是送了一些菜蔬,并一只野兔。

容娘请那厨妇收拾了野兔,自己在厨房里哐哐当当做了一个下午,到得傍晚时分,一桌久未见过的丰盛席面便已摆上。

四小碟各色干果,一碗腊肉蒸干笋,腊肉油光透亮,干笋吸足了油水,润泽干香;一碗酱味烧兔,酱汁浓郁,肉香扑鼻;一碗酱色腌菜姜豉羹,一碗碧绿野菜羹。

东楼心中深叹,举起杯来,与守中昌明共饮。

守中却朝四喜看了一眼,四喜忙道:“娘子说了,只待汤饼出来,便无事了。”

“你叫娘子自用些,歇息去吧。”守中吩咐道。

四喜忙应了,自去厨房回话。

厨娘听了,好生羡慕容娘,憨笑道:“娘子嫁的好郎君,将军可是大英雄,原来在家中亦十分关怀。”

容娘微笑,手中不停,用笊篱将汤饼捞出来,满满的一盆给陈泰四喜几个,里头的三人却可待他们酒意未醺,再上不迟。

晚间,待守中进房时,容娘便闻到了他身上浓郁的酒香味。她皱了皱眉,埋怨道:“可吃了许多?正用药呢,莫耽误了伤势愈合。”

徐守中坐在床上,抬脚任容娘帮他脱鞋,烛光下的一双幽黑深,目漫无目的的看着某处,似在思索。

深冬的寿州夜晚,冰冷的河风越过城墙,吹入各家各户,又被门窗挡在室外。

今日比往日更冷些,容娘紧紧的挨了守中。他的身子渐渐恢复,阳气甚足,被窝里如一个火炉一般暖和。

守中的手大而粗粝,容娘的手被大手包裹,心里亦十分安详。

城中寂静,屋内烛火已灭。

容娘有些迷糊,却忽地听到守中问道:“娘子,你当日往淮河边来,可是欲返故乡?”

容娘心底一凉,过往虽远,伤痛太深,犹如昨日,她并不愿意提起。于是她含糊的应了一声,佯装睡意正浓。

谁料今日守中谈兴正浓,他勉强侧了身子,一手抚摸着容娘头顶,一手搭在容娘腰上,道:“若此生再也过不了河,你待如何?”

他的声音暗沉,隐含悲凉。

容娘顿时僵住,故土的芬芳已然沉降至心之深处,隐隐约约有些印痕,却不甚明朗。阿爹的笑容也只余了一个模模糊糊的轮廓,娘亲的味道,多年来已换做了徐夫人的味道。

可是,无路可走时,她仍是想着故乡。

虽然故土在何处,她已然忘记。她只是那般执拗的想着,过了河,那边往北,再往北,定然便是故乡,爹娘的安息之处。

那日,她其实并非想死,而是想要过河。她把乳娘坟头的一撮土抛在了河中,让乳娘随着十四年前的曼娘而去。那一刻,她只觉自己茕茕孑立,孤身独立。她一时忘怀,便虽乳娘走了几步。

若是此生再不能过河?

容娘的心尖锐的痛了起来。谁的心里不盼着重回故土?那里有爹娘,有过往,有某些人的半生,有某些人的一辈子!

守中默默的将脸贴在容娘的发上,悲伤肆意流淌,同是离人,伤感自不待言。

良久,容娘幽幽道:“天下疆土一般,郎君在处,便是故乡。”

守中闻言,心中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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