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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女策,素手天下-第8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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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城前她不是没料想过,此时是极有可能与祁明夏的人马相遇,那个男人深谙诡诈,不好对付。

但闻来人单枪匹马,说是明王又不太可能。

故而翼宿等人并未有所动作,只将手放在各自的武器上,伺机而发。

转瞬间,来人行进,阿鬼最先望清马背上的——

“冷世子。”他道。

话音落,冷绯玉已快马飞奔到跟前,却丝毫不减速度。

见到来人,汐瑶当即松懈几分,可又见他只身一人,便是心生古怪。

大抵冷绯玉也能猜到那女子心情,就在她莫名注视下,他倏的扬起一笑,迅捷的与她错身之际,探手将人横腰提过,再调转马头,大喝了一声‘走’。

寂夜里留下张狂大笑,人马早已飞奔出好些距离,委实让颜家的死士们满头雾水,愣僵半瞬才齐齐跟了上去。

……策马狂奔,冷风在耳边呼啸,汐瑶被颠得五脏六腑都要搅在一起。

诚然能见到个让自己安心的人是件好事,可他一个人能顶什么事啊?还有这是要去哪里?

“你——”

“要到了。”冷绯玉直视前方,脸容上浮着一层冷冽的笑意,如炬深眸,似在酝酿什么阴谋诡计。

汐瑶还想多问,余光中陡然察觉异样。

她移眸望去,左右两侧竟是铁骑大军,黑压压的一片,整齐的列队静待,巍然不动,中间空出容他们通过的狭道!

“待会儿你可莫要乱说话。”

耳边轻飘飘的吩咐了这句,冷绯玉带她一口气来到半山才停下,颠旋感总算得以缓释。

暗夜深寂,面前宽阔而空旷的高地上,数丈开外对立这两个男子。

面对他们这方的是祁明夏,而站在他对面的人是——祁云澈?!

汐瑶自然是认得他的背影,只他的那身穿着打扮与从前格外不同,让她一时间无从适应。

而等她真正看清了眼前僵持的局势,又顾及不了其他,暗暗震惊非常!

在祁云澈周围,颜家的死士分布各处,每个人都占据了绝佳的位置,只需一声令下,瞬间可夺人性命。

祁明夏看似只带了小队人马,然再细细探望他身后的密林,映着月色,藏没在当中的银甲精兵不计其数,难以想象他们齐齐涌杀而出会是怎样的景象。

固然死士能在猝不及防间将祁明夏置于死地,可他死之后,必有一场血战!

僵持得叫人窒息。

汐瑶不禁冷汗潺潺,悄然向身后瞥去,唯有缩小的洛州城尽在眼底,城中某处光亮非常,尤显得此地幽沉。

翼宿他们根本没有跟上前来,想必是被方才的兵马拦下,那接下来是要如何?

掀起眼皮看了冷绯玉一眼,他直将她忽略了去,望着以一具尸首相隔的祁家男子,骑坐在身形高大的骏马之上,他挑起一笑,“敢问二位王爷,那可是……吏部尚书纳兰易大人?”

“冷世子好眼力。”

祁明夏话语轻巧翩然,深眸直凝在冷绯玉怀前女子的身上,以同样的口吻问道,“与世子共骑的可是武安侯家慕小姐?”

他向汐瑶递来的眼神里含着深长的算计,甚至还有毫不吝啬的赞赏。

仿佛并未进入城中,就已经猜到发生了何事。

当今明王睿智过人,这点心思自是有的。

只冷绯玉此举就着实让人摸不着头脑了,与其说他是好心带着慕汐瑶来与祁云澈相见,不如说是——胁迫!

闻得这对话声,祁云澈转过身来向汐瑶看去,星眸深处蕴着一片幽暗的光,他缓缓启唇,淡声问,“绯玉,你在要挟本王?”

“不敢。”

将汐瑶从马背上放下,她脚尖刚一落地,冷绯玉顺手从旁侧抽出银枪对准她后颈。

动作毫不犹豫,连眉头都不颤丝毫。

再听他说道,“本世子今夜的想法与明王不谋而合,如今明王已不需要纳兰家,而我冷家亦再没有用得上云王殿下之处,故而还请殿下——顺应时局。”

这大祁天下三大望族鼎足而立,淑妃娘娘的十二皇子身份尊贵,又是当今国师的爱徒,为何他冷家非要听从皇上之令,拥戴连生母都不详的七皇子呢?

红颜祸水,只祸你一人

后颈丝丝冰凉传来,汐瑶从不曾想过有一天冷绯玉会对自己挥剑相向。1

自然,相比受皇上之意拥戴祁云澈,冷家将祁璟轩推上皇位无可厚非。

且是来时他已先与她交代过,让她不要乱说话,故而汐瑶还是相信若非必要,冷绯玉是不会真是伤了自己的。

轩辕氏叛乱,大祁三大望族借这场风波铲除异己。

如此算来,密谋扶植前朝皇族的张家不知遂了多少人的心意榻!

听祁明夏的语气,想必早已深谙皇上想将这天下交给自己的哪个儿子了,他会放过这斩草除根的大好机会?

不,不对!

看向数步外的祁云澈,他神情淡然,望向自己的眼神里藏着几许不难察觉的安慰彬。

他与她一样,都相信冷绯玉不会伤害她。

思绪在不停的翻转飞舞,对权利和天下,祁云澈只说过他不讨厌,一直以来表现更似随波逐流。

并非他想要,而是不得不承担。

从前汐瑶不知道,可而今早已不同。

淑妃娘娘对祁云澈有养育之恩,若冷家真的一心想让祁璟轩君临天下,祁云澈不可能和十二争,更甚,兴许他还会欣然相助。

汐瑶想,就算冷绯玉不知祁云澈的真正身份,还有皇上定要立他为储君的缘由,对于此,他应当和自己一样是肯定的。

他做这一切,是在保护他们!

更是在以此告诉祁明夏,将来这朝堂之争,权利之逐,可以没有祁云澈,但,他不能死。

心潮暗涌,汐瑶心头滋味复杂难明。

若没有他先发制人的一举,恐怕用自己来胁迫祁云澈的人就要换做当今大祁受百姓爱戴的三贤王了!

见状,祁明夏果真扬眉露出诧色,“本王听闻冷世子对慕小姐一往情深,怎舍得对她痛下杀手。”

冷绯玉应声一笑,只答道,“时局所迫,明王殿下不会不知。”

祁明夏非泛泛之辈,他自会纵观局势权衡利弊。

眼下是冷家要保祁云澈,掳了慕汐瑶来演这一场戏,其用意他哪里会看不出来?

不过是想借此告诉他,假使他欲意为此,后果会是怎样罢了。

这便也是祁明夏一直犹豫不定的,一心想知道冷家的态度,如今看到了,心中难免缺憾,今日放走祁云澈,与放虎归山无异。

然而不放……想必横在慕汐瑶后颈的锋利银枪会刺进他的胸口。

僵滞的沉默中,祁明夏忽而轻声笑了起来,“罢了。”

散去了眉宇间那一抹决然的肃杀,颇感到遗憾。

冷绯玉在此,那么陈家的兵马也该就在不远处,加上颜家的暗人,真的动起手来,兵戎相见,少不得一场血战。

鱼死网破,不过是与他人做嫁衣,将这江山和皇位拱手送给祁煜风。

如何都不合算。

看向背对自己的人,父皇认定他,并非是因为他有帝君治国安邦定天下的才能,而是他的出生。

只要想到此,明王殿下的心里仿佛是要舒坦一些了。

“走吧。”同样转过了身,祁明夏不再看任何人,负手而立,他幽长一叹,“希望今后莫要再见到你,七皇弟。”

一直以来他和祁煜风视彼此为劲敌,却不知父皇早就有所决断。

原来帝王之位,并非拥有血统和能力就能轻易染指。

至于那一句‘天下和美人’,若可以的话,谁不想两者皆拥之?

……

待祁明夏撤走兵马,向洛州城长驱直入,今夜之后,大祁再无河黍张家。

半山之上,凉风徐徐,汐瑶横在两个英姿卓越的男子之间,看看左边的,又看看右边的,缓了片刻,她挤出一笑,恨恨的,“我是不是该叹自己是个红颜祸水啊?!!”

一个是一往情深,一个爱美人,不爱江山?

她这幌子做得真是——窝火!

冷绯玉紧忙侧开半身,避开她犀利目光,抬手挠头,沉俊的脸容露出僵笑,“这个……你二人许久不见,慢慢叙,我……先走了。1”

大长公主再三叮嘱他要将陈月泽完好无损的带回去,若是人没了他不好交代。

将将转身,汐瑶手快将他后背的衣袍扯住,当即,冷世子苦了脸,暗叫不妙。

“我问你,若祁明夏执意要动手,你是不是要杀我?”

果真问了……

向祁云澈斜去一眼求救,岂料那人早早将头转开,做出事不关己的模样,避免被误伤。

无奈之下,冷绯玉只好再望回汐瑶,对上她凶巴巴的小脸,上面分明写着‘我不好糊弄’五个大字。

“我怎会杀你。”他笑,心虚之余又觉得窝囊。

不禁没来由的想起东都里那个见到他就不给好脸色的。

近来冷世子不是没反省过自个儿,怎的做了三年和尚大家都以为他是个好脾气,争先恐后的来欺负他?

趁着汐瑶再度开口前,他忙抢道,“你莫恼!本世子做的可是好事一件,汐瑶,你扪心自问,难道你真的想七爷去争那个皇位?”

对女子而言,谁愿意呆在孤寂深宫,和无数的女人分享一个男人?

汐瑶僵滞了下。转而看了不发一语的祁云澈一眼,冷冷白芒下,他似风尘仆仆,深邃的眉眼间隐隐透出种无法形容的霸气。

尤为他这一身打扮,简直就在告诉世人,他母家到底是何方神圣。

怎么看都是当皇帝的命啊……

汐瑶吃味轻哼,“莫非你冷家真的要把璟王爷推出去?”

依她觉着,就算让祁璟轩做了九五之尊他也不会开心,他是他们之中最不该呆在京城,呆在皇宫里受百官膜拜的人。

“十二虽然心性未定,如今不喜不代表将来不会感兴趣,再者——”

回首向洛州城看去,那队远去的兵马仍旧能看得清晰,冷绯玉心思沉了一沉,“没人说我冷家只有璟轩一个选择。”

回头来,他再道,“我觉得祁明夏也不错,七爷觉得呢?”

闻他相问,祁云澈浅浅眯了凤眸,含笑应道,“你该多谢皇后娘娘。”

是纳兰家低估了祁明夏,想要一并将他除去时,早就晚矣。

“这是自然。”沉沉目光轻扫了死在远处的纳兰易一眼,冷绯玉心中已经有了主意。洛州一劫,纳兰易大人不幸身亡。而本世子不负大长公主所望,将令公子救回,至于慕小姐与云王殿下不知所踪……如此可好?”

左思右想,他觉着唯有失踪是最恰当的。

彼时心宿已牵来马匹,祁云澈翻身跨上,同时探手将汐瑶捞了上来,低首对冷绯玉道,“随便你怎么说。”

言毕调转马头,沿着南面幽僻的山道向密林中行去,身后一干死士跟随,颇给人一种要去闲游山水,逍遥一世的错觉。

冷世子大诧!

“……随便我怎么说?那我说你死了可好?!”他堂而皇之问。

若死了,可就再也回不了头。

祁云澈却不回应他半个字。

冷绯玉不依不饶,“不说话就是应了?唉……父王要怎么跟皇上交代?十二不情愿也不行了,还说不是红颜祸水……”

身后越发不着边际的话语声渐小,随着马儿远行去,进入深林,汐瑶抬首看祁云澈。

他似乎与她初初相见时并无多大改变,除了那身不同寻常的装扮,仍旧是俊庞无澜,眸底无波,如何都巍然不动的模样。

重归于她心心念念的怀抱,熟悉的气息,只与她一人的温度,让她贪恋得不能自拔。

可是再回味冷绯玉的话,她不免庸人自扰。

“我们……就这样走了?”

远离一切,再不回京城,也不理会这天下归谁,从今往后只有他和她。

汐瑶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

低首来,将她不确定又带着几丝压抑期许的表情纳入眼底,祁云澈淡淡笑了笑,“这样不好么。”

何来不好之说?

她惊愕得不可置信,狂喜自心间腾然而起,连抿合的唇都不自觉上扬起来,藏都藏不住。

见怀中的人红了面颊,自顾埋头窃喜,祁云澈将双臂拢了拢,恍做漫不经心道,“分明是想笑的,忍着做甚?难道真觉得自己不是祸水?”

听他云淡风轻的调侃,汐瑶羞得更厉害。

如何都好,他愿许她一生相伴,她何乐而不为?

伸出双手将他环住,枕于宽阔的胸膛,声音闷闷的,“那也只祸你一个。”

拉过偌大的黑色蟒袍把她完全裹住,祁云澈应道,“就这么说定了,莫要让我失望。”

……

半个时辰后。

张府走水的消息已然传遍了整个洛州城,大火染红了半片天际,刺史闻讯赶来时,早已回天乏术。

又在此时,正南城门被人打开,大队兵马有条不紊的进了城,当先的,竟然是当今三皇子——明王殿下!

“下官拜见殿下!!”

火场前,混不知发生何事的洛州刺史忙不迭领着自己的人还有周遭百姓,对难得一见的皇亲国戚下跪。

罢了抬首来,却见祁明夏骑在马上,面容淡然,对身侧几乎被大火尽毁的张家,连看都不曾多看半眼。

在他的身后是不见尽头的银甲精骑,大祁最精锐的军队之一!

刺史浑然一颤,连忙埋下身去,“殿下容禀,张府无故走水,下官已极力派人灭火,不知殿下今夜前……”

“可有活口?”不想听他废话,祁明夏扬声直问。

看眼前的情景,张府里该死的定已死绝了,这夜让他堂堂明王来善后,实在令人心中不悦。

活口?

刺史错愕的抬头来望了高高在上的男子一眼,分明在眼前的是大祁素有贤明的三皇子,可不知怎的,他唯能感到一种压迫,让他喘不过气来。

“回……回殿下,因着煜王大婚,故而张大人与其家眷多……多在东都,而今次大火不明,下官等惊觉时……”

“河黍张家,勾结前朝余孽密谋造反,其罪当诛,王爷是问你火场中可有没死透的?!”

都不等他结结巴巴的说完,祁明夏身旁的近侍厉声再道。

此话一出,不止全不知情的洛州刺史,围在周围的百姓们随之哄然,张家竟然造反了!!

那刺史惊得长大了口,半响说不出话。

一手将他提拔起来的张大人……造反?!

所以明王殿下是来奉旨剿灭奸党的?

他自认什么都不知,张悦廉正是看中他乃实实在在的草包,才让他做了这洛州的刺史,而今却传来这惊天动地的消息……

瞬息之后,他如遭逢雷劈,猛然间清醒过来,无比清晰的回道,“先有百姓闯入,只救出一女子!”

说着他便指向一处,祁明夏顺势望去,果真在不远的空地上躺着一人。

策马前往,垂眸扫之。

那女子已然奄奄一息,周身衣裳被烧得破破烂烂,灰头土脸,裸丨露出来的几处肌肤被烈焰灼的狰狞可怖。

但万幸的是,她的脸容毫无损伤,不过沾了些许灰尘,头发略显得凌乱了些。

看了两眼,祁明夏似觉得眼熟,却又想不起她到底是谁。

身旁的近侍下马将她细细查探,末了回首来道,“王爷,此女似中了毒,周身血脉不畅,怕是要成废人。”

中毒却不死,祁明夏眸中忽闪,不想慕汐瑶下手如此之狠。

沉默中,那女子缓缓移眸,轻睨了过来,只这一眼,他认得了。

“救……救我……”慕汐婵几乎是用气息在哀求。

泪眼朦胧,心似刀割,明明什么都没有了,然而……

她还不想死。

……

恐防中途生变,祁云澈一行人并未多做停留。

翻过半山,远离了洛州城,向东策马而行,直至月落时分,入得一迷雾重重的乱石阵,最后穿进山谷,来到又一座藏秀山庄。

在东都住在竹舍那小段日子里,汐瑶曾经听颜莫歌不经意提起过。

他颜家有数座藏秀山庄,皆建造在隐秘之地,外布玄阵,内有杀人机关,每一处都可以用来做避世隐居的世外桃源。

赶了一夜的路,粗粗估摸,此地离洛州最多三、四百里。

且是进来时她已能感觉地势复杂,绝非一般人能轻易闯入。

在山谷前下马之后,祁云澈一路都握着她的手,十指相扣,没有要松开的意思。

沿着只能勉强容两人并肩行过的一线天狭道走了半刻,里面又是另一番景象。天光微曦,豁然开阔的视线里,几十丈宽的阶梯层层向上,尽头处是一座类似烟雨江南的大宅。

气派不凡的红铜大门,左右两侧各立坐两只栩栩如生的威武石狮,当先,六个穿着白色罗裙的美貌女子列成一列,见祁云澈等人登阶而来,齐齐福身低首,十分的有规矩。

“奴婢白芙,是临东藏秀山庄的大侍婢。”

一形容稳重的女子先移步上前,道,“两日前奴婢收到小公子传书,已为七爷准备妥贴,请随奴婢来。”

说着,白芙刚转了半身,又见站在祁云澈身侧的汐瑶,她眼底晃过一丝讶异,接着定眸在二人十指相扣的手上。

“这位是……”白芙身形和神色都显出迟疑。

“汐瑶。”祁云澈淡声道,“她与我一起。”

他语气不高,兀自含着护短的音色,那是不容谁质疑一丝一毫的。

闻言,白芙恭敬的对汐瑶低了低头,“原来是慕小姐,小公子并未在信上提及,是白芙疏忽了,请小姐原谅。”

先被她肆无忌惮的打量,着实让汐瑶不舒服,之后见她对自己毕恭毕敬,又觉得颜家真会调教下人。

正想开口与之客套,祁云澈却道,“走吧。”话罢就拉着她往里面行去,直将其他人视若无物。

白芙吩咐了身边五个美得似仙女般的人儿带心宿等人去各自的房间休息,之后便跟上来带路。

由始至终,她面容没有点滴起伏,心思温沉得很,脚下步履轻缓,想必武功也不弱。

天色正是将明不明时,行在偌大的山庄里,汐瑶只觉此处极为广阔复杂。

一座座深宅大院错落在山水之中,雕梁画栋,秀里藏巧,丹楹刻桷,飞阁流丹。

比起京城的皇宫丝毫不逊色。

未曾想颜家在这无人寻觅之境建了如此隐世的宅邸,委实让人叹为观止。

看起来祁云澈也是第一次到这座山庄,只他对四周环境并无好奇,脸容沉着,也不知在想什么。

之前听白芙提起颜莫歌,又让汐瑶记恨上。

分明他早两日就传来书信命人打点,却刻意将她疏漏,方才若非祁云澈态度坚决,只怕要被人当成不善的外来者对待了。

思绪胡乱的飘着,不时便来到一座水榭阁楼前,抬眼一瞧,外貌形状倒是与云王府的碧水阁极为相似。

“下去吧。”没等白芙多言,祁云澈就将她屏退。

而后,站在正门大开的阁楼前,他侧身低首睨了汐瑶一眼,道,“前几日在南疆,我与颜弟意见不合有些摩擦,牵累你了,莫要与他计较。这座山庄只有那六个侍婢,她们只是奉命行事,不敢对你不敬。”

汐瑶满是讶异,“你同我说这些做什么?”

他笑,“因为你在胡思乱想。”

“我才没——啊……”

汐瑶还没诡辩完,祁云澈倏的将她抱起,惊得她低呼一声,他不理会,迈开步子直径行入阁中二楼的寝房。

这下怀里的小女子慌了,两只手不知道往哪儿放,结结巴巴道,“你……你做什么?”

“就寝啊。”他答,看她的眼神里笑意朦胧。

言毕转入屏风,将汐瑶先放到床榻上,转而,祁云澈再动手替自己褪下外袍,脱了靴子,这便自如的躺上床来,接着长长的舒了一口气,闭眼……睡觉。

那被他挤到里侧的人满脸古怪又局促,缩手缩脚的坐在里头,苦着脸瞅过去……

为什么直想喊救命!

心甘情愿做你的裙下之臣

已是深秋和初冬交替之际,在洛州时汐瑶已感到深深的寒意,可这会儿置身二层别致素雅的阁楼中,四周有清朗的风在流动,却丝毫不觉得冷。爱夹答列

隔着双面绣屏风向外看去,菱格窗外天光昏沉,看似永远不会天明一般,与人一种说不出的绝望。

然而再收回视线,宽绰的床榻上,眼前身着黑色里衫的男子几乎要与身下黑红色的绸缎融成一体。

只消看到他,她心中的不安就都统统被安抚。

张家已亡,更为爹爹报了仇,此时还有他在自己身边榭。

四周静得出奇,连鸟叫蝉鸣都不曾有,仿若能闻到花香,仿若能嗅到安宁的气息。

祁云澈放平了身姿,双眸自若闭合,高挺的鼻子做着均匀的呼吸,似乎沉沉睡却了。

汐瑶看了他一会儿,见他毫无动静,许是被他睡容感染,不自觉的打了个呵欠,犯出困意,眼睛跟着酸涩起来垆。

抬手揉了揉眼,再取下头上那根玉簪,她便也乖巧的躺了下去,将手交错放在身前,一瞬不瞬的盯着那张侧脸看。

分明发生了很多事,这夜过得惊心动魄,可彼时,她却觉得那些都像是黄粱一梦。

而后再回想前世的一切,她有许久忘记去回想那些琐碎和深刻,甚至好些曾经认为重要的,都渐渐在消磨的时日里变得模糊了……

那么,到底发生过吗?

还是如此时候,仍旧不过酣甜美梦。

冷不防地,旁边一只大掌探了过来,将她整个人卷进并不陌生的宽大怀抱。

随之,祁云澈已与她侧身相对。

可他仍旧闭着眼,弧度优美的下巴搁在她的脑袋上,沉沉的吐息了一口气,道,“睡不着的话,就与我讲讲你在张家发生的事。”

多少他是晓得的,自武安侯战死之后,直至今日,她一个人委实不易。

而今张家已不复存在,她心里必是万千感慨。

睁大了眼眸,汐瑶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搅得心神不宁。

但很莫名,凝着他起伏均缓的胸口,感觉他鼻息一下下的从头上吹拂而过,让她觉得就像是……原本一芳四处游荡的孤魂忽然被谁逮了正着,接着……便是这样了。

他总说自己让他不知所措。其实此一生,眼前这个男人未尝不是每每将她扰得心神不宁。

他是祁云澈,只不是与前世的她纠缠半生的帝王,更与旁人眼中的云王没有任何相关。

不知何时,他在她眼中早已鲜活非常。

会与她怄气,会作弄她,会在发怒的时候给她脸色看,唬得她一愣愣的,委屈得不敢怒也不敢言。

这样的祁云澈,着实让她……欢喜。

“不想说?”等了半响,祁云澈哪里知道怀里的人思绪都飞到天边去了。

掀起眼皮眯过去一眼,汐瑶才愣回神来。

“……你是不是很累啊?”她问得颇为小心,生怕话语太大声,惊了他的好梦。

祁云澈闷闷的‘嗯’了一声,“说吧,我想听。”又在她没开口前,追问道,“怕吗?”

怕吗?

纵使形势所迫,更知道她与寻常女子不同,可让她只身前往张家,他到底还是不放心的,不然也不会日夜兼程赶回来……

“不怕。”

细微的两个字音断了他的思绪,他听到她一字一句清晰的说,“我想既然已到了这一步,若张家不亡,我便要死,可我还不想死呢。”

轻巧淡然的语气,却透着丝丝狠劲。

祁云澈勾起唇笑了笑,“大仇得报的滋味如何?”

“我不知道怎么说。”她从来就不喜欢如是争斗方式。

不过是被逼无奈自保所为,都被欺到头上来了,不反击,难道等死么?

这世间到底能有几人如她这般重活一次,她却是不知。

只她既然得了这机会,如何都不能负自己啊……

“不知怎么说?”祁云澈还以为他问了的话,至少她会与他说说那些惊心动魄,张家的人如何狡猾,而她又是怎样见招拆招……诸如此类。爱夹答列

垂下羽睫,汐瑶幽幽叹道,“我觉得很累,很厌恶勾心斗角,时时算计,我想过回从前的自己,但若是那样……”

她必万劫不复。

无需说出口,祁云澈生在帝王家,身边危机四伏,这些不比她见得少。

“现今你就可以做从前那个慕汐瑶。”

对此他也很好奇,她不止一次含着眼泪质问的瞪他,每次都委屈备至,于是他便会觉得无论她做出多少大逆不道的事,都是合情合理的。

从前那个慕汐瑶……

想了想,汐瑶忽然有些悲哀的发现,连那个女子是什么样子,她都快忘记了。

“回不去了的。”索性她也不想回去。

脑袋在那方胸口蹭了蹭,她温淡一笑,“这夜见了太多血光,死了太多人,可是最后能看到你,此时和你在一起,我觉得这委实是件再好不过的事情。”

原本她以为至少还需过得几日才与他相见,故而汐瑶心里是清楚的,“你有几夜没合眼了?”

听她问起,祁云澈暗暗抒怀算她有良心,欣然之余不确定的答道,“四日?”

好像吧……

如此想想,那困倦之意漫天涌来。

“睡吧。醒来再说。”他道。

汐瑶赞同的点头,睁得老大的眼眸眨也不眨的盯着他瞧,“那你能不能放手,这样我睡不好。”

才将覆上的眼皮勉强撑起一条狭缝,他轻睨向她,“睡不好?”

睡不好才奇怪了,无论上辈子还是这辈子,祁云澈的怀抱定然是慕汐瑶最眷恋的所在,对此,有人自信得很!

只不过……

对上他灼灼凤目,虽不太忍心,汐瑶还是磕巴的老实道,“你不觉得……赶了这么多天的路,置寝之前应当……先沐浴……么?”

他身上的气息味道并不难闻,只是比从前浓重许多,铺天盖地的将她包围,她总觉得自己无所遁形了。

好歹他也做了这么多年的皇亲国戚,虽然同她跑了,但多年的好习性不能丢对不对?

“你嫌弃我?”他逐个字逐个字问话的样子实在渗人。

“小的不敢……”汐瑶真的不敢。狐疑的凝了她半响,祁云澈黑面道,“那就乖乖睡觉!”

她忙不迭点头闭眼,“……好。”

只是不敢,不是不嫌弃的。

……

天明。

午时不到,这日的洛州城人影稀疏,大街上游动的小贩寥寥可数,许多酒楼茶馆更是闭门不开,生意都不做了。

张家造反,明王奉旨前来捉拿反贼,城中忽然多了三万银甲精兵,城外更还有冷世子领来的陈家军。

明眼人早就嗅到当作蹊跷诡谪,谁知道他们会不会趁乱相争,铲除异己?

人心惶惶,饶是城门大开,任由出入,这个时候根本无人敢去触那霉头。

大火直到辰时才被熄灭,据闻前半夜有两个胆大的闯了进去,偌大的张府满地死尸,活口?仿佛是只剩下独一个。

一夜之间,河黍再无张家。

城南,沈府。

送走了祁明夏的长随,沈瑾瑜坐在前厅,一边品着洛州一年只产百两的清茶,一边百无聊赖的……看账本。

正逢月末,难得沈家少东家在,洛州的几个大掌柜讨好了许多日,结果只讨得沈二公子的厌烦!

这厢刚安静下来,身旁的魅妆便道,“明王真真不客气,随随便便派个人来,开口就要沉香散的解药,哼!”

她冷冷嘲讽了一声,眼底绽出抹厉色,再道,“昨儿个表小姐用毒都是前半夜的事了,救得回来么?!”

都不知过了几个两个时辰,竟还堂而皇之的说是要去给慕二小姐服用的。

慕汐婵命大没死,今后也是废人一个,都不知祁明夏到底安的是什么心!

听她愤慨非常,沈瑾瑜抬首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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